大少爷坐在一旁,依旧不动声色,这么大的动静,他也不过只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甚至还微笑了一下,根本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而后竟又安安静静继续喝茶吃点心,直把屋内的气氛弄得越诡异起来。
其实张氏之所以真的敢一个人一辆马车跑到南宫府来,就是因为她心中早已经料定这事无论如何都不会真闹到老太太那里去。
大少爷当时也在现场,那些臭小子骂人的话太难听,他为了大少奶奶着想,自该先与她本人商量。而大少奶奶最要面子,依她的性格,定是宁可息事宁人,也不会由着他们把事情闹大,最后弄得人尽皆知,反而烙下一个“贱民烂货”的骂名。
如今毕竟是大少奶奶当家,就算是二少爷,也该先来找大少奶奶报这件事,然后梦心再想着如何掩饰,而她张氏,就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地讹诈一笔。
这本是她的最佳打算,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少爷不知究竟什么原因,竟没把这事儿告诉梦心,偏二少爷却也没按常理出牌,竟是直接找了老太太,还把她老人家给气着了。她是千算万算,结果却没一个料对了!
她心里清楚的很,大少奶奶别的可以不计较,但老太太在她心中的地位,那绝对是独一无二不可动摇的,就算是大少爷,也比不上一分一毫。因此如今梦心还这般客气地跟她闲话,只怕是老太太因着里头牵扯到她,因此都没告诉她详尽,否则哪里还有可能跟她说这个!
张氏越想越慌,那种不知究竟的无力感,让她慌乱间根本再顾不上那么多,也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有多失态,只张嘴又想说话,她哆哆嗦嗦地,半天才又蹦出两字出来:“那么……”
倒是梦心见她突然跳起来,被吓了一跳,半天才回过神,一时奇道:“姨太太您怎么了?您这是……”说着,她又恍然大悟,“哦,唉,我知道姨太太定是担心老太太的身子,不过您放心好了,老祖宗虽然一时气急攻心,幸而大少爷一直在旁陪着,现在已无大碍了。”
她摆摆手,也不去管张氏想笑又想不出,憋着一股子的劲儿都快扭曲的脸,却接着说道:“您说说,这事儿可不是荒唐吗?姨太太您是知道的,老太太究竟是何等样人,虽则见了人总有说有笑的,她老人家可心细,不拘听到什么话儿都要付量个三日五夜才算。现在年纪又大了,如何还能经得起这般用心?”
张氏听了这话,就这么僵着身子,是站也不是,坐……凳子倒了大少爷大少奶奶没话,她也不好去扶,根本也没地儿坐。偏偏几个丫鬟知她们有事商量就都没进屋里来,弄得她越手足无措。
她今儿算是见识了,大少奶奶确实还是如平日一般没脑子不错,但是她这没脑子……更是让无比精明的自己万分无奈!
这里心中还想着呢,梦心的声音便又接着传来:“昨儿听见有人欺负了二弟,就连着大少爷都被人打了好几下,老太太又是气,又是恼。气的是为那帮狐朋狗友,搬弄是非,胡搅蛮缠,恼的是二少爷不学好,不上心念书,才弄得在学堂里吵闹。昨儿老祖宗唤我去的时候听说,差点为这事背过气去!您说这事儿!”
梦心狠叹了口气,眼看着张氏的脸色那是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尴尬,越来越丰富多彩精彩纷呈,她一时停下来。张氏见状,哪里还敢多说别的什么,连忙不停口地迎合道:“大少奶奶说的是,只不知老太太她……”
梦心摆摆手,还未再说话,一旁的大少爷终于也开口了:“姨太太倒是关心,老祖宗若是知道了,也要高兴的。呀,您怎么还站着呢?来来来,要不,您就坐我这儿?我去跟梦心挤挤就好。”他说着,人已经顺势站了起来,搀着张氏的胳膊就往软榻上放。
张氏吓得浑身都变成僵的,整个人硬邦邦的也不敢去驳大少爷的话,偏偏凭她的身份,如何能有资格坐到这上面来?她挣扎着又不敢再言语,只得就着软榻的边儿上,耷拉了小半个屁股上去,哪里是坐?简直完全是半蹲的,倒比刚刚站着还要累了。
大少奶奶对她客客气气还好说,但大少爷现在这个模样,就显然是在暗讽嘲弄她了。她还没傻到真正自讨没趣的地步,一时只得把脸上谄媚的笑容更堆起了几分,可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颤。
要不是她儿子毕竟做了大错事,大少爷绝对不会轻饶,她现在真要想办法再挽回一成。
“姨太太,您抖什么?别是为这事儿给气的吧。”梦心难得一次,明明是在大少爷身边,却没觉得有丝毫不自在。刚刚他说过话之后,便真的端着茶碗提拉着鞋子直接往她这边来,此刻正歪在长椅的另一边,披散的长映着轮廓分明的脸,越显得洒脱不羁。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她是在办正事,所以才消除了极大一部分来自他的影响力?梦心有些搞不明白自己,不过现在她也没空再去想这个问题。她只是微微一笑,朝张氏说了一句最为经典的话来。
“不是我说,这话啊,您听便听了,也实在没必要为这个生气。我最知道你一向是向着咱们的,二少爷被打,老太太又气得伤了身子,不瞒您说,我也气的慌。不过谁家还不出几个没出息的?您说是不是?”
这下张氏彻底傻了眼。她是该说“是”呢,还是该说“不是”呢……
第二十七章坐一块儿去
第二十七章坐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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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正午时分,卫国府两宴同开。老爷照例在外大宴同族子弟,府中内眷也在家中后花园大开欢宴。以老太太为,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左右相陪,各房姨太太同席。
此刻后花园内揽月楼上,几个穿着戏服的戏子,正吊着嗓子唱一《双官诰》,园子里雪景依旧,虽天气寒冷,但红梅仍然傲立。桂花辅蟹,佐以美酒。各色山珍海味,更有时令鲜蔬瓜果无数。各房姨太太闲闲散散各自坐着,满桌美馔,分外热闹。
离上次学堂事件过去已有五六天,那张氏到了最后,自己都不知究竟是如何出的东厢房,后来梦心还拉着她又说了些什么,她更是一个字都没听清,反正这么迷迷糊糊地就回了家。
那南宫环下了学,本以为凭自家母亲定能轻易得手,正一肚子的兴奋就等着好消息,却没料一进门便看见垂头丧气的张氏,不由奇问具体生了什么,却被她揪住就是一通劈头盖脸地打。他自己讨了个没趣,只好忍气吞声,不敢再问究竟,也就罢了。
而芙蓉院自上次之后倒没再闹出什么,几个新人渐渐觉自己身处环境的复杂,有了深深的危机感。她们现在终于知道,有这么一个太过大度的大少奶奶,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因为除了她们,大少爷的妾室也实在太多了。她们对付旁人还来不及,自然没工夫再窝里斗。
大少爷自回京之后便一直住在东厢房,这件事引得后院议论纷纷,特别是宠妾李冬巧,更是无法接受,背地里也不知说了梦心多少坏话。她的丫鬟玉儿因着想给大少爷下药,被梦心使法子送出了门,如今她更是扯着这个话题不放,恨不能逮着谁就要说几句。
梦心坐在老太太身边,看着满园莺莺燕燕。老爷的三位姨太太如今都已经一人一桌,因他没有再立正房的打算,家中的姨太太也便没了领头人,如今不过看谁更得宠些罢了。
而大少爷的妾室实在是太多,不说各个世家送的,皇上宗室遣的,原本屋里的,甚至还有好几个,是梦心亲自挑的人塞给她的,如今却是两人或者四人一桌。依次而列,就算最低等级的陪房丫鬟以及各房的掌事大丫鬟,也设了专门的桌子一块儿凑热闹。
席间左手边,则坐了三位小少爷和两位小姐。
二少爷南宫青宇,这小子被人打破的头皮到今日才算好了一半,虽说疤早掉了,但蹭破的地方却明显白了一块,在额间特别显眼。三少爷南宫暮云,面容白皙,坐着的时候腰有些驼,即便冬日穿得极厚,却依旧像是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得飘起来似的。四少爷南宫瑞辰,年纪尚小,却一派老学究的表情。
两位小姐规规矩矩的,一个靠着陈姨娘,一个靠着周姨娘,都闭着嘴乖乖地听大人闲聊,一句话都不插口。
梦心这么看着,心中不由叹道: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做到如此规矩,我那时若不是形势所逼,也未必就能到如今这般地步。偏就算是现在,也总还有出错的时候。这几天大少爷天天待在东厢房,就让后院怨声载道。若再想不出个法子来,自己就算有千般本事,也抵不住那么多张嘴的奚落!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又挑过头往大少爷看去。他平日常穿深色的衣裳,但今日毕竟大喜,便在外头罩了一件火红色的夹袄,映着他有些泛起红晕的脸,显得越唇红齿白。许是察觉到梦心的目光,他原本还看向戏台子的眼,突然便转了过来。
梦心根本没料到会和他对眼,一时慌乱地连忙收回了目光,定了心神往别处张望,却忽见大少爷站起身,径自往她身边一坐:“老祖宗,孙儿一个人坐在那里可冷清的很,还是坐在这里好。爹过会子只怕也会来一趟,孙儿给他留个座儿。”
老太太正沉浸在戏台子上唱的故事里,忽听得这话,倒好笑起来:“你这小崽子,不过就隔着老婆子我一个,哪里就冷清了?想你媳妇儿便直说。今日家宴,正是该轻松些才是,也省的规规矩矩的不自在。”
边说着,她边转头嘱咐梦心道:“你也是,难得休息一日,好好陪陪羽扬才是正经。”
梦心听了这话,连忙点头应是,又见他竟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挤了过来,她哪里还敢真这么坐着,连忙往边儿上一寸一寸地移,只在长凳的边儿上搭了一角,虚坐着不敢再动弹。心中又把自己骂了一百五十遍,谁叫你没事到处乱看的!
其实说起来,她倒不是怕大少爷什么。
虽然有时候看见他也觉得紧张,但却绝对不是惧怕。只因为她必须不断去猜测他的意图,了解他究竟想让她做什么,甚至……还要想办法克制自己一些突然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想法,而后想尽办法维持住表面起码的平和,以此保住自己的位置不被威胁。
这样的紧张,让她忍不住地就想躲。可偏偏越躲,却好像越是躲不掉。
大少爷回来已经有了五六天,竟一次都没往李冬巧屋子里去,这实在太不寻常。梦心本来还想着要劝,但忽而又想起上次自己这么做之后,被他狠斥了许久,说她多管闲事,越权理事,根本半点规矩都不懂,差点连面子里子都掉个精光。这般一来,她哪里还敢再多嘴?只好由着他去,等过些日子想到法子再说。
而现在他这般动作,则是让她更加坐立不安。她直觉下面有一万把刀要飞上来,害的她根本不敢再往下面看,就连刚刚听着还觉得委婉动人的曲儿,此刻也成了味同嚼蜡,再无任何意境可言。
老爷的三位妾室自不必说,她们的正主儿不在这里,也没什么漏点。而另外的几桌丫鬟婆子,则是难得遇到这样的大事,都忙着享受玩乐说笑话,自然没工夫管上头的人。主要地方太大了,花草树木又多,她们也瞧不见。
剩下地好大一部分,竟都是大少爷的屋里人。虽说这里头一半以上他估计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毕竟旁人送给了他,如今也就算是他的人了,此刻一见大少爷大少奶奶突然坐一块儿去了,立时议论纷纷。
特别是李冬巧,那眼中已经快要喷出火来。
第二十八章宠妾李冬巧
第二十八章宠妾李冬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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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节下的,李冬巧虽然一向得大少爷的宠,但身份地位毕竟还只是个妾,自然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妾是什么身份?不过比丫鬟略高一筹,仅仅能算半个主子。只要一日没有子嗣傍身,就一日没有真正的立足之地。
这位巧主子其实原本也是东厢房的人。当日梦心刚进府时,她还不过只是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后来因为实在不知该如何讨大少爷的好,梦心才想着投其所好,又见这巧儿着实有几分姿色,每每见了大少爷更是竭力表现,力争上游,便做主让她做了屋里人。
不过,这件事到现在想来还是梦心的噩梦。因为当日她将人送去之后,大少爷虽然没有拒绝,却当众狠狠怒骂了她,直斥她自作主张,用心不良,视世家规矩于不顾。若不是后来老太太得了消息,派人来问话,梦心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应付。
其实当初把李冬巧送给大少爷,梦心还是存了一些私心的。
她一向搞不明白大少爷究竟在想什么,新婚之夜,他开始对她还很温和,可后来几句话一说,就突然变了脸。她明明已经极为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几乎每一样都力求做到极致,却还是越做越错,最痛苦的是,她根本就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自与他大婚,他虽面上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但床弟之事却从来没少过。他与她翻云覆雨,实在让她苦不堪言。她的身体虚寒,晦涩难开,他又每每在气头上,因此更让她难忍。本来为了伺候他就已经满心疲惫,这般一来更是身心俱疲。她实在受不住,才挑了李冬巧,直接送上大少爷的床。
梦心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实在不厚道。
他是大少爷,她是大少奶奶,就算是送人,也该拐着弯儿送才是正经,她当时实在是急了,根本没做精细的打算,也难怪大少爷当日要当众怒骂她。
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就算心里喜欢,也不可能表现出来,能给她好脸色看才怪,换做是谁,都得被人骂没眼见。
这也是梦心后来才现的道理。因为大少爷虽然骂了她,但李冬巧却是实实在在被接受了去,家里本来已经有几个妾室,都是宗室皇亲送来的,可自李冬巧得手之后,大少爷的宠爱立时紧跟着她,再也没有旁落过。
其实李冬巧能得宠,本来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梦心自知自己当个笑面佛还没什么困难,贤惠,大度,温和,有礼有节,于她而言简直就是骨子里的东西,有时候根本连装都不用去装。但热情,开朗,奔放,婀娜妩媚,这些却是她实在没有的。
大少爷喜欢的就是明媚的女子,她曾经留意过,每次她在旁边,大少爷总会拿那些女子影射她的呆板。李冬巧将那些优点占了个齐,即便一天两天不得欢心,时日久了,大少爷现了她的特色,自然会喜欢。
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料到了,她也并不介意。她既然敢送人,就不怕这些人会反过来与她争斗。
三年了,他和她翻云覆雨从来没少过,但却到如今都没能有个孩子,这便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旁人能得宠也好,反正大少爷本来就不喜欢她,那些妾室若能有一两个得了孩子,也能了却她一个心愿。
至于那些妾室究竟会不会把她当做敌人,就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她们不威胁到她大少地位,她们根本不配做她的敌人,她也从来没想过要与她们争什么宠。因为本来,大少爷就绝对不会喜欢她的。
所以今天这场面就更让梦心觉得坐立不安,他本来好好地坐着,大家都安生,结果现在非要跑她旁边来让她不自在。
台子上的戏依依呀呀终于告一段落,梦心的额头上已经细细密密一层汗。
她是给累的!这般撑着,任谁都没法子觉得好。再加上大少爷也不知怎么想的,看着看着居然来拉她的手,更是让她仿若惊弓之鸟,那眼睛忍不住地就往下面看,直觉李冬巧看她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两把飞刀,又似是着了火,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她想要挣脱,却又怕他当众给她没脸,只得死熬着,到最后自己都没什么知觉了。
老太太看得正高兴,根本就没注意自家孙子孙媳这边的事儿引起的暗潮涌动,只是朗声笑道:“这戏班子唱得不错,梦心啊,我瞧着她们倒是面熟,是咱们自家买来的几个女孩子吧。前年儿三十晚上的时候,也是她们几个吧?”
梦心这才回了神,连忙应是,又笑回道:“老祖宗真是好记性,可不就是她们吗?前年儿老祖宗还特意给了赏的,她们直到现在还是千恩万谢呢,您给得那些赏银,足够她们一家子好几年的用度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立时高兴起来,又因着实爱听戏,便又转头朝张妈妈道:“行了,你也不必在这里伺候了。我有梦心和羽扬陪着,就足够了。你派人按去年的例赏些东西给她们,便自去取乐子好了。难得大节下的。”
张妈妈连忙千恩万谢地应了,一时带着人去高台上传话,就见上面哗啦啦跪倒了一片,又就着在上头给老太太磕了头谢了恩。老太太见这模样,越高兴,眉眼都带上了笑。
梦心本来还浑身不自在,一见老太太说话,心思跟着便转了过去,人也全忙着去应付她老人家,倒把一旁的大少爷抛到了脑后。
羽扬本来还很高兴。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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