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妖孽成双
这三年,虽然后来骆无殇身边有了许如云,并且给了她一个名分,可是他却从不曾对天下宣称风影潼已死,所以我的回归顺理成章。
“骆无殇,回宫!”我说,字字强硬,没有给他一丝一毫反驳的余地。
骆无殇眸色深深的看着我,然则代替他回答的却是身后猝不及防爆发出来的惨烈厮杀声。
众人一惊,我才循声看过去,钟旭已经果断的跃上马背往队尾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后不多时,一个探子小兵匆匆的奔至眼前,急道,“陛下,后面有一队人马杀了过来,为了安全起见,陛下还是先行一步吧,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已经与我达成协议,那么来的就不能是凌飏的人,但若要说是风北渡,他又好像不该这么快便能翻身。
我心下盘算的同时想来骆无殇也是在分析形势,沉默的思忖片刻之后,他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但是他们来势很凶,钟卫尉正在率众抵挡,陛下还是先避一避吧。”那小兵急急的拿袖子抹了把汗,踮着脚往回看。
对于他的提议骆无殇不置可否,只是抬眸向我看来。
我与他四目相对,不甚在意的牵了牵唇角,然后径自朝队伍中部的马车走去。
身后的骆无殇没有迟疑,举步跟了上来。
“陛下,危险呐!”那小兵急的一声尖叫,两步蹿到面前。
“调虎离山。”韦北辰呼出一口气,神色淡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让钟卫尉小心一点。”
南野这一趟的随行队伍足有万人,除了凌飏之外,在苍月城的范围之内绝对没人能够奈何的了它。
我跟骆无殇面对面的坐到车厢里泰然的喝了一壶茶,外面钟旭就已经清理的差不多,可是回来给我们报讯的时候却是一脸的愁眉不展,神色凝重道,“皇上,长公主,这事儿似乎有点不对。”
骆无殇似乎是有意的让着我没有接话,我低头抿了口茶,淡然的开口,“怎么?”
“刚刚从后面缠上来的那伙人有古怪,他们杀过来的时候都是不要命的架势,可是打到一半,又自行撤了,好像并不是有意要与我们为难。”
这样看来就没错了,他们的目的果然不在南野的这支队伍上,而是个声东击西之计。
我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嘴角,没有再接话。
骆无殇沉吟一声突然接口道,“马上从后面的卫队里调派三百人上来护卫马车,轻骑兵也全部拉过来。”
“嗯?”钟旭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陛下的意思是——他们的目的——”
钟旭的话没有说完,目光移到我身上,一脸的愕然。
我也不过才刚刚回来,这后面的路怕是一时半会儿顺畅不了了。
钟旭倒抽一口凉气,刚要领命下去安排,马车外头已经是连着两声惨叫,同时,一汪热血泼洒出来,在车窗的帘子外头印下刺目的一片殷红。
钟旭大骇,马上提剑奔了过去。
骆无殇的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来拉我的手腕,我回过神来果断的避开,抓了手边的弯刀纵身跃下马车。
此处官道的右侧是一道连绵的土山脉,地势不高,山上青松繁茂,只一晃眼的功夫就有数十条敏捷的身影冒出来,几个隐现到了眼前。
来人——是段红绸!
而她身后跟着的,是影卫,是那些前一日还唯我马首是瞻的杀手影卫!
千算万算,人算不如天算,对于她们的立场我统统的无话可说。
那些影卫本来就是风北渡的人,而凌飏对段红绸有不杀之恩,可是最终也她还是选择了“仇恨”,选择了回到风北渡身边。
我知道在她心里一定没有忘记过风北渡才是逼死她姐姐的始作俑者,可是在对这个幕后黑手无能为力的同时,她选择了针对我这个直接的杀人凶手来宣泄心中的仇恨。
在这个女孩子单纯的心思里,她的想法跟我和韦北辰应该是一样的。
我们都如飞蛾扑火,不顾后果,只固守着自己对亲人许下的承诺,自欺欺人的想要换一个心安理得。
在这件事上,我不能说段红绸做的是对或是错,我只是很佩服她对待仇恨这种执着的勇气。
“风影潼,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都有什么人给你撑腰,但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欠我姐姐的一条命,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段红绸的声音决绝狠厉,眉宇间带着玉石俱焚的刚烈。
说话间她身后隐藏在半山腰的影卫手上已经拉弓搭箭,骆无殇大袖一挥,上百名藤甲兵就从两侧涌上来,用藤制的盾牌在面前铸起一道防护墙。
只是段红绸他们占着地势上的优势,这角度的箭射下来损失在所难免。
我站在人墙之后漠然的看着她,“你试试看吧。”
“动手——”段红绸愤恨的剜我一眼,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再多说,只是竖手为刀挥下。
寂静的空气被利刃划破,箭如密网从侧面盖下来,激烈的撞击声过后,地上面已经横七竖八倒下十几个人,我却还是毫发无损的站在骆无殇身后。
欠债本应还钱,杀人却不见得非要偿命。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风影潼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名无姓的影子杀手了,她的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南野王朝,身份权势的强大就在于此。
“段红绸,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一句话,现在我再多教你一句。”腥风血雨过后,我从骆无殇身后款步走了出来,站在段红绸面前平静的看她,“这世上不仅没有是非对错之分,而且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就凭你?”
段红绸死死的咬着下唇,怨毒的眼神几乎要将我的身体洞穿。
我的话音未落,队伍的最前方又是一片烟尘滚滚的马蹄声,一个冷硬森寒的男声平地而起,“不是凭她,是朕!”
我与骆无殇俱是一惊,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又是一队轻骑兵势如破竹、声势浩大的奔涌而来,而策马跑在众人之前的赫然就是风北渡与韦北辰。
他的人也赶上来了,刚刚在人数上的优势被压了下去,双方的实力顷刻间变成旗鼓相当,而此时这个两面受敌的处境对我们又是尤为不利,看来是少不了一场血战了。
我暗暗攥了攥拳头,身后的骆无殇刚要说话,队尾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匆匆而来。
难道是方才被钟旭打散的那群人去而复返,我心下一紧,却敏锐的发觉另一侧风北渡的眉头也是不易察觉的微微拧起。
眼前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再动手,所有人就转过头去侧耳聆听。
不多时,两骑轻骑就已经穿过人群奔至眼前,来人竟是凌飏跟陆雪衣。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绕到后面去的,但只看远处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头,想来也是早有准备。
这是我第一次见着凌飏骑马,没有多少倜傥的风度,但是那身繁复的袍子被风带起,衬着他面若桃花的一张脸,别样的夺人眼球。
而与凌飏那种张扬妩媚不同,陆雪衣性子清冷,眉目间展露的是一种天然妖娆姿色,清寒彻骨,冰冷绝艳。
所谓妖孽成双,凌飏与陆雪衣,红衣白影相衬,果然是人间少有的风流一景。
“来晚了,来晚了!”凌飏的骑术似乎并不精湛,一个收缰的动作手忙脚乱的做下来已经在原地转了好大一个圈,停下来之后他才费力的调转马头,很热情的朝风北渡招手道,“风国主,若是还有我呢?”
他的双手挥动间,宽大的袖口兜了风猎猎作响,明艳的色彩舞动的像是两面招摇的旗帜。
这一天之内凌飏三番两次的出来坏事,风北渡对他的耐心已经告罄,几乎是不加掩饰的,眼中就迸射出杀意。
然则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对面的土山顶部已经如雨后春笋,绵延数里冒出无数个人头,把段红绸带来的弓箭完全手困在了战圈里头。
这样的立场之下,多说无益,风北渡目色一寒,毫无征兆的直接一声令下。
他身后的骑兵冲上来,紧接着是步兵,钟旭马上指挥我们的人迎上去,凌飏带来的人离的稍远,随后也扑进战圈。
三方人马混战,我突然完全领会了风北渡此举的用意。
这样混乱的场面之下,敌我难辨,凌飏的人虽然站了高处也再不敢贸然放箭,否则结果只有一个——
就是玉石俱焚。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见着这种大规模厮杀的场面,凌飏似乎显得很兴奋,抓着袍子站在保护他的卫兵后头孩子似的上蹿下跳,四下里观望。
骆无殇并不知道我与凌飏之间的约定,但是以他的头脑也是很快明白其中必有猫腻。
他没有直接追问我什么,只是侧目递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与他四目交接,只是不咸不淡的一眼就重新移开目光。
此时,凌飏已经回过头来,眯缝着眼睛又笑了一脸的狐狸样的远远冲我挥挥手道,“走吧走吧,这里交给我了。”
毕竟这里是他的势力范围,我自信他应付的来,再看他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遂也就放心的回头对骆无殇道,“叫钟旭把人撤回来,我们走。”
骆无殇深深的看我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然后转身去牵马。
人群中厮杀的很惨烈,根本就没人有闲暇注意到后面我们的动向。
吩咐了人去给钟旭传信,又为了不引起注意,我跟骆无殇先是带了几个人步行往后撤出战圈,然后才牵了马来代步,然则还不及上马,一抬头——
就好像是事先料想到了我们会走这一步一般,风北渡跟韦北辰身后带了一队十二人的弓箭手已经拉开了架势,不偏不倚恰巧挡在大路中央将去路封死。
时隔三年,南野与夜澜,风家这两脉骨血终于狭路相逢,形成对垒之势。
我与韦北辰的目光相接,各自泰然的对望一眼又是顺理成章的错开。
“风影潼,你别走!”身后的段红绸尖锐的一声嘶吼已经带人扑了过来。
凌飏和陆雪衣紧随其后,转瞬之间在那个大的战圈之外又起了一场更加激烈的厮杀。
凌飏的人没有带过来,钟旭的援军也尚未赶到,双拳难敌四手,每个人都无暇他顾。
可能意识到这将是她手刃我的最后机会,段红绸像是发了疯,死死的缠着我,一招一式完全是枉顾生死的架势。
这样的人是来自地狱的恶鬼,无法战胜,就像曾经的我。
可是这一刻——可是浴血重生之后,我已经做不到了。
我被她步步紧逼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所以当她用了自己的血肉之躯做掩,向我刺出那致命一剑的时候,我已经完全的束手无策。
【53】最后一次
“潼潼!”茫然中,我耳畔回旋的是骆无殇近乎癫狂的一声嘶吼。
彼时凌飏离我最近,他几乎是本能伸出手来想要护我,可是伸到一半,却只是惊呼了声“小心”身形就霍的顿住。
我下意识的去人群外面寻找韦北辰的身影,此刻他却是端坐在远处马背之上,分毫未动,还是那么一副眉目清远的模样。
但是最出乎意料的,千钧一发之刻,那个不顾一切扑过来为我挡了段红绸一剑的人竟会——
是陆雪衣。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只是当我看到他时,那把剑已经从他的左肩刺穿。
他应该是用了内力相抵,所以剑锋并没有深入的太多,刺透他的身体之后只在我肩上挑破了一点皮。
彼时陆雪衣是背对着我,身形稍一稳定之后就又闪身去与那些影卫纠缠。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而我也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也不想问他为什么,只是那一瞬间好像是天地间突然万籁俱寂,隔绝了时间与空间将我丢弃到了一片陌生的山谷里。
洪水猛兽,朝堂战场,所见的一切都好像与我有关却又好像无关。
完全忽略了眼前的环境,刀光剑影中我只是茫然的站着,恍惚间钟旭已经带了人从远处过来。
他的身影由小到大,一点点清晰起来,只是当他脸上惊恐的表情展现在眼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是毫无意识的,我顺着他的目光乍一回头,段红绸的剑锋已经再次斜劈而下,近在咫尺。
这一次连凌飏都离的远了,我也没有再回头去找韦北辰。
然则又是生死一线间,我的手臂突然被人扣住大力一拽,身子被向后甩去的同时,另一个人的身体取代了我方才的位置。
然后,剑锋划过长空,冷剑无情的劈下。
“陛下!”钟旭暴怒的大吼一声。
下一刻,身后的禁卫军蜂拥而上,挡下段红绸那一伙人,人影往来穿梭,很快就在我们的另一侧铸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骆无殇死死的抱着我,把我护在他怀里。
我的手落在他宽厚的脊背上,他背上的伤口处有大片温热的鲜血涌出来,透过我的指缝,漫过手背,浓烈妖艳到荼靡。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只是明明已经全无意义,他此时的举动分明比方才的陆雪衣还显滑稽。
当我还处在震惊当中无法自拔的时候,骆无殇的声音却是在耳边响起。
“从今以后没有人再能伤你一分一毫,欠你的,我还。”
骆无殇的声音刚烈决绝,一字一顿,带着激烈的情绪。
段红绸方才的那一剑斩下极狠,应该是伤他不轻,他虽然没有吭声,额上却已经因为隐忍而暴起了两条明显的青筋。
我怔怔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俊朗的眉,深刻的眼,高挺的鼻,刚毅的唇,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又回到我们初识的那个冬日,什么都那么的美好,可是——
眼前,物非人也非,什么都回不去了。
虽然很多的事情还都没有真相大白,可是我知道,这一刻我已经完全的不再恨他了。
我没有说话,稍稍往一侧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往他背后看去。
人群里陆雪衣的袍子已经红了一片,随后凌飏的人也赶了过来,三方人马混战在一起,击起满地的烟尘弥漫。
人影交错,短兵相接,光影晃动间,心中牵念的那个身影终于在硝烟中遍寻不见。
我被骆无殇护在怀里,手上身上都是他的血,我突然想起了很多的往事,眼前氤氲的一片朦胧,眼泪开始放肆的涌了出来。
有了凌飏的人做掩护,我跟骆无殇也无心恋战,只留了些人断后,就匆匆的上了马车离去。
我哭的眼前一片模糊,也不想动,上了车就直接窝到角落里,背靠着车厢发呆。
因为是伤在背上,骆无殇自己碰不着伤口,随行的侍女就上车来为他处理。
两个侍女的都是十四五的年纪,应该是见不惯这种血腥的场面,虽然勉强上了车来,手上抓着绷带就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骆无殇趴在当中的矮桌上,镇定的递了把剪刀过去,让她们把他背上的衣服剪开。
侍女颤颤巍巍的接了那把剪刀,颤抖着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背上的衣服剪开,露出里面带血的皮肤,他又让她们拿了药棉清理伤口周遭的污秽。
那道伤口划的很深,可能还伤了大血管,血一直没有停过的往外涌,药棉只要刚刚碰上去,马上就被血染透。
如此手忙脚乱的换了三次药棉无果之后,其中一个侍女终于忍不住低声的哭了出来。
因为失血,骆无殇的脸色已经开始微微泛白,那侍女隐忍的啜泣让我心中烦乱,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起身摸过去接了她手里的绷带,“我来吧,你们先出去。”
两个侍女俱是一愣,面面相觑的对望一眼,不知何去何从。
听到我的声音,骆无殇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神色复杂的看我。
我没有理会他,从容的把手里的绷带抖开,沾了水给他清洗伤口。
这样的事,这三年间我几乎每天都在做,鲜血和死亡于我,都已经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是有再多的血,一个伤口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洗净了伤口周边的污秽,我身上有韦北辰特意为我配的金疮药也掏出来给他止了血,等到伤口处理好要给他缠绷带的时候,两个侍女才终于迟疑着退了出去。
自始至终骆无殇都没有吭声,我没有刻意的去看他,也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眼中慢慢沉淀下来的情绪。
曾经在他的眼里,风影潼是一个即便是护在手心里也随时可能会碎裂的瓷器娃娃,可是如今,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就算是跌入泥泞也可以满身灰尘再爬起来的泥偶,摔的粉身碎骨了也能自己重塑。
沉默良久,骆无殇慢慢抬起右手,用他的指尖一点一滴轻?br/gt;
皇女完第1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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