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种闪烁不定的目光，让人莫名的觉得不太舒服。
难道，身份一改变，人就变了么？
香菱的眼里满是迷惘。
若云看了香菱一眼，淡淡的说道：“或许，秋露本性就是如此，只是往日里压抑惯了，现在一朝得意，便显了出来。”
不，不是所有人都像秋露这般的。
若云也曾做过一年多的通房丫鬟，那一段日子里，若云每天都过的战战兢兢，伺候起主子比往日更尽心。唯恐被主子怀疑有异心，更怕被若虹她们冷嘲热讽。所以，愈发把姿态放的更低。
即使心里欢喜，也只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的笑。绝不会在人前流露出半分得意。
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可得意自豪的。
通房丫鬟……也只是名称好听些，其实就是没有名分的替主子暖床的丫鬟。随时都有可能被打发出府，或是被主子发配另外嫁人。若是不幸的，还有可能被主子利用的彻头彻尾，永世不得翻身。
香菱不知道若云究竟想到了什么，笑容才会如此的荒凉。那样苍凉落寞的表情，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的脸上。
小姐还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如同养在温室里的娇贵花朵，从未经历过风雨。为什么会浮现出那样饱经沧桑令人心酸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三章除夕之夜
香菱日日贴身伺候，对四小姐身上的细微变化再清楚不过。外表虽然一如往常，言行举止也无明显变化，可从很多小细节上都能看出四小姐和以前的不同来……
香菱不敢再深想下去，随意的扯开话题：“秋露的事情，不说也罢。小姐，今天中午的家宴和晚上的年夜饭，定然热闹的很。大老爷一家子七口人，我们三房的人就更多了。只怕两桌子都坐不下。”
若云顺着香菱的话头说了下去：“可不是？至少也得三桌呢”
总是回忆过去，真是个要不得的坏习惯。无论如何也要慢慢调整过来才是。
若云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努力的将注意力放到和香菱的谈话上来。
大年三十，辞旧迎新，沈家上上下下二十多口人，聚在一起吃饭是每年的惯例。姨娘们也是有份出席的。
菜肴之丰盛且不必细说，流水似的上了几十道，摆了满满的一桌子。有的尚未吃上两口，便被撤了下去。
若云无暇去感叹这种奢侈和浪费，她正忙着和桌子上的姐妹们说笑聊天，这也是促进姐妹情谊的最佳手段之一。
年夜饭吃完之后，便是各人最最喜欢的放烟花的时候了。
沈家少爷小姐们站在一处，自有下人忙着各项事宜，他们只需要看就行。满天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绚烂无比。几乎所有的丫鬟婆子们都凑在一边看热闹。
若云仰头看着美丽璀璨的烟花，简直美的让人屏息。心中再无一丝杂念。幸福的活在此刻最最重要，那些沉重的往事还是暂时放在一边吧沈宜蓉兴致勃勃的嚷道：“我们也去放几支烟花好不好？”
沈宜莲有些迟疑：“这不太好吧……”明显已经心动了。
沈宜芳胆子大的多，笑着说道：“有什么不好的，走，我们一起去。”
若云笑着附和道：“二姐，等等我，我也要去。”放烟花这事她已经可没少做过，丝毫不惧。
沈奕轩早在那边蠢蠢欲动了，一见这边有动静，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嚷道：“你们是不是要去放烟火？我也要去”
沈奕风不甘示弱，也挺起了胸膛：“我也去我也去!”
沈奕文一见众人都打算去放烟花，再也待不住了，也跟了上来。队伍一下子壮大了不少。
负责放烟火的小厮丫鬟一见少爷小姐们过来，识趣的将点火的家什递了过来。
一向低调的若云一反常态的抢先接了过去，然后笑着走上前去，仔细看了两眼，找到了烟花的引信处，小心的点上。
那引信迅速的发出哧哧的声响，火花清晰可见。
沈宜蓉被吓的哇哇直叫，不忘拉着年龄最小的沈奕风一起往后退。
沈宜莲和沈宜芳也一起往后退了几步，便喊道：“四妹，你快些后退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烟花迅速的自地上那烟花盒子里窜了出来，发出一声巨响，在夜空中开出最绚丽的花朵，瞬间铺满了沈府上空。
满天烟花下，若云笑盈盈的回头，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不用怕，不碍事的。”
那笑容无比的灿烂美丽，在烟火的映衬下，有种让人无法抵挡的魅力。
沈家小姐们一起重新围了过来。
见若云毫发无伤，沈宜蓉心神大定，立刻嚷嚷着也去放烟花。沈奕轩不甘示弱，也凑了过去。
若云稍稍退后两步，笑着看沈家少爷小姐们忙做一团。静静的欣赏着满天的烟火，只觉得浑身舒畅愉快。
在这样的热闹沸腾中，时间悄然流逝。
待玩闹的差不多了，齐氏才出面招呼了各人重新进屋子里去，又命丫鬟们捧了各式零食茶点出来。天气冷，夜里寒气重，又特地多燃了两个取暖的炉子。屋子里暖洋洋的，很是舒适。
这一夜，不论年龄大小，都是要一起守夜的。
沈老太太精神还算不错，和沈楠沈霖随意的聊着天。
齐氏的身边，则坐着方氏。岳姨娘王姨娘和叶姨娘都围在一边，还有一位李姨娘，一直坐在旁边微笑。
叶姨娘久病未愈，脸上总有些苍白，有种病态的美丽。
沈霖偶尔瞄了一眼过来，眼神便温柔了许多。齐氏只当做没留意，径自笑着和方氏闲聊。
做正室自有正室的好处，任何女人的宠爱也不会动摇她的身份地位。她所要做的事情太多，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争风吃醋争夺丈夫的宠爱上。
说着说着，话头便又转到了儿女亲事上来。
齐氏看了不远处的沈奕鸣一眼，然后低声对方氏说道：“大嫂，听说你替鸣哥儿看好了一门亲事，不知打算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方氏笑着说道：“待过了年再说。这个吕家虽然比不上萧家，可吕大人也是正经的四品官。吕家的长女容貌端庄，知书达理，和鸣哥儿也算般配。”
齐氏笑着附和了几句，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吕家声势比萧家差了一大截，谈不上什么根基。在京城的大户人家中，最多算二流。和沈家更是远不能比。
沈奕鸣是沈府的长孙，就算是庶出，娶这样人家的闺女也有点委屈了。
方氏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她当然希望为儿子挑一门好亲事，女方家大业大有丰厚的嫁妆，日后沈奕鸣也能借着丈人的声势谋个好出路。
只是这些日子奔波忙碌下来，总找不到特别合意的。要么自己看不中，要么对方看不中，好不容易找了家门当户对的，那待字闺中的少女容貌又不算出众。
方氏不得不重新调整一下找儿媳的标准。因此，便瞄上了吕家的长女。
吕家那边也听闻了风声，虽然没有明显表态，显然也是乐见其成。只等着沈家上门提亲了。
齐氏斟酌了一会儿，才问道：“不知大伯是否赞成这门亲事。”
方氏笑道：“自然是赞成的，他一回京城，我就和他商议过了。他请人去探听过，这吕家虽然门第不算太高，但是门风极正。据说管教女儿很严厉。那个吕家长女我也见过一次，确实娴雅端庄。”
听到这样的话，齐氏反而不好再多说了。只要方氏和沈楠看中就行，她说的太多说不定还会惹来方氏的多心。
方氏忽的笑道：“萧家想和林家结亲，偏偏林家没看中他家闺女。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之意。
方氏爱记仇的性子多年如一日，丝毫没有改变。齐氏早已习惯，笑着说道：“听说这些日子一直没再提萧二小姐的亲事。也得等到来年再说了。”萧婉玉到了来年就十六了，再不说亲，可就有些迟了。
方氏轻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萧家今后会找门什么样的好亲事。”语气里依然透出隐隐的怨气。
这怨气，自然是为了沈奕鸣。
做母亲的，焉能不了解儿子的心事？不过见了那一面，沈奕鸣心心念念的都是萧二小姐。竟像是着了魔怔一般。待到后来，萧家委婉的拒绝了此事，沈奕鸣一直蔫蔫的没有精神，失意了很久。
好在方氏至今还不知道沈奕鸣曾在路上遇到过萧二小姐的事，不然，只怕更是忿忿不平。
齐氏好言安抚了几句，便将话题扯了开去。
这一边，沈宜芳也在和若云悄悄的聊着这件事。
“……大哥真是可怜，那天遇见过萧二小姐之后，这几日心神总有些恍惚。”沈宜芳叹道。沈奕鸣表面如常，可笑容却越来越少。往日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如今却是精神萎靡，挂在脸上的笑容敷衍又落寞。
若云看了沈奕鸣一眼，微微的叹了口气：“真是有缘无份。”
最可恶的，自然是萧氏夫妇。明明一桩大好姻缘，偏要为着所谓的嫡出庶出便拒绝了此事。沈奕鸣固然失落难过，只怕萧二小姐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吧那一天在路上相遇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萧婉玉分明对沈奕鸣也颇有情意呢沈宜芳点点头：“依我看，萧二小姐分明也很中意大哥呢”只可惜，萧婉玉也无力为自己争取什么。这大概是所有贵族小姐们的悲哀。
若云说道：“她中意没用，得萧氏夫妻中意大哥才行。”偏偏萧氏夫妻更看中家世，而不是人品……
沈宜芳唏嘘道：“我们这些千金小姐，衣食无忧尽享荣华，其实，不如意之处比比皆是”
若云一愣，万万没料到沈宜芳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在她看来，沈宜芳是沈家唯一的嫡出小姐，身份尊贵，无人能及，又极受齐氏和沈霖的宠爱。几乎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样的她，也会有诸多不如意么？
沈宜芳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连忙掩饰的一笑，不再多说。
若云向来知情识趣，自然不会追问不休。伸手抓了一把零食，吃了起来。顺便塞了一把给沈宜芳：“二姐，你肚子也饿了吧快快吃一些。”
沈宜芳笑着接了过去，两人很有默契的闭口不提刚才的话题。
第一百一十四章新年伊始
沈宜莲也凑了过来说闲话：“二妹，四妹，华姐姐这几日一直心情不佳，连话也不肯多说呢你们发现了没有？”
怎么没有发现？虽然不特别明显，可人人都看出来了。沈宜华每天心不在焉极少说话，就算是坐在那里，也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
像如此热闹的除夕之夜，沈宜华也只是默默的坐在方氏的身边，并不插言。
若云没有接茬，只静静的听沈宜芳和沈宜莲两个低声议论此事。
沈宜芳悄声说道：“华姐姐定是因为那一日在齐府的事情失落呢”齐笙温文有礼，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芳心暗许的沈宜华遭受了不小的打击啊沈宜莲百思不得其解：“奇怪，华姐姐如此人才，大表哥怎的会这么冷淡？”
若云忍不住插嘴：“各花入各眼，说不定，大表哥喜欢的女孩子是另一种。”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感情这种事情最是奇怪。心之所系，自己也控制不了。
就拿萧婉玉来说，也不见得十分的美，可沈奕鸣偏偏就一见钟情喜欢上了。
沈宜华固然不错，说不定齐笙偏偏不喜欢呢
沈宜芳和沈宜莲齐齐惊讶的看了若云一眼，四妹这么小的年纪，倒是一副大人口吻。说的挺有道理呢若云在这样的目光下，依旧镇静如常，笑着继续说道：“我想，过些日子，华姐姐自然就会忘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的。”
沈宜莲喃喃的说了句：“这可未必”
身处闺阁的少女，整日里基本没有机会接触任何同龄的男子。偶尔遇上了合眼缘的，便会放在了心上，时不时的翻来覆去的惦记着。哪里容易这么快就忘掉？
沈宜芳开玩笑道：“大姐说的如此肯定，难不成也有同感？”
沈宜莲的脸腾的红了，期期艾艾的否认：“哪、哪有的事。”脑子里却忽的浮现一个挺拔的少年身影来。
若云看出端倪来，抿唇一笑。
少女怀春，无可厚非只是，沈宜莲接触的男孩子来来去去也只有那几个，会是哪一个？简直是呼之欲出……
沈宜芳显然也想到了，掩嘴笑道：“好了，我不说总行了吧”
沈宜莲脸已经红了一大片，羞涩的把玩着帕子。
沈宜蓉早就眼馋这一边聊的热乎，也凑过了头来，兴致勃勃的问道：“大姐二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沈宜莲和沈宜芳异口同声的应道：“随便聊聊，没说什么。”
沈宜蓉碰了个软钉子，老大不乐意，撅着嘴巴抱怨：“刚才还聊的热乎乎的，一见我就不肯说了。”真是偏心，四妹可一直在旁听，也没见她们少说一句。
沈宜芳笑着抓起一块点心塞入沈宜蓉口中：“来吃块点心。”顺利的把沈宜蓉未出口的牢马蚤都堵了回去。
这些私密的话题自然不方便再提起了。索性找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闲扯。打发时间罢了。
待守到了新年的一刻，府里的更夫适时的打起更来。
沈老太太早就熬不住了，第一个便起身回了院子。
齐氏则忙着派发压岁红包，早已为儿子女儿们每人都准备了两个金元宝。
各人都已经领惯了，笑着收下说几句吉利话便了事。若云却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压岁红包，顿时有些飘飘然，小心翼翼的将两个金元宝收了起来。想当年，她还是丫鬟的时候，每到年底最多有个二两银子的封赏罢了。
沈宜蓉在旁边看了一眼，顿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四妹，你倒是挺喜欢金子呢”自是又联想起了上次若云一眼便挑中一个金镯子的事情来了。
沈宜莲和沈宜芳都跟着抿唇笑了起来。
若云丝毫不以为意，坦白的承认：“我确实最喜欢金子。”
时下通用的货币，是铜钱和银子。金子却是富贵人家的专利，普通农户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摸过金子是什么样子。若云做了多年的丫鬟，虽然看惯了金子制成的各种饰物，自己却极少拥有此类值钱的物件。
因此，若云对金子有种特别的偏好和喜欢。
此言一出，沈宜莲第一个讶然的看了过来，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腹有诗书气自华，贵族小姐要的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气质。喜欢金银也太过俗气了……
沈宜芳却没有这样那样的顾忌，直言不讳：“四妹，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无妨，可千万别让外人听见了。人家定会笑话你的。”
若云乖巧的点头应了。是啊，贵族小姐们讲究的便是含蓄矜持高雅，哪里能张口闭口就提金银？哪怕心里喜欢，也得装作不在意才是。
各人各自回院子休息，明天一早还得早起呢
若云回了院子之后，才发现许妈妈领着丫鬟们都在候着，压根没睡。见若云回来，许妈妈忙笑着迎了上来，殷勤的说道：“小姐，熬到现在一定困了，老奴早已备好了热水，快些洗洗睡下吧”
若云点点头，一扭头才发现一屋子的丫鬟都用着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
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还没给丫鬟们发赏钱呢辛苦忙碌了一年，怎么着也该发个大大的红包才是。
想及此，若云慷慨的说道：“先给大家伙发红包。”
顿时，一屋子的丫鬟都雀跃欢呼起来。
许妈妈也是眼前一亮，笑着问道：“小姐，还请您吩咐一声，老奴这就去准备。”院子里的一应用度，都收在一个箱子里。保管钥匙的，正是许妈妈。也就是说，平日里花用都要通过许妈妈。
若云笑眯眯的说道：“就照往年的两倍准备。”
许妈妈精神一振，笑着去取赏钱。
大小丫鬟都是一脸欢喜。小姐出手可是越来越大方了。毋庸讳言，没人不爱银子。多多益善，越多越好啊待各人从许妈妈手里领了赏钱，俱是满面笑容。
许妈妈利索的吩咐：“冬儿，翠儿，双雁，你们三个先回屋子休息着。明天早上要早些起来，记着不动扫帚不拿针线。”三人齐齐应了，便出了屋子。
采梅和兰初不待吩咐，便忙着去小厨房端热水。
许妈妈笑着对若云说道：“小姐，香菱今日伺候了一整天，定然累了。今晚便容老奴值夜好了。”
若云一愣，连连阻止：“这可千万使不得。要么，就让采梅或是兰初其中的一个值夜好了。”
值夜可不是什么轻松差事，哪个院子里也没有让管事妈妈值夜的规矩。
香菱抢着说道：“算了，还是让奴婢来值夜好了。奴婢一点都不累。”
许妈妈迟疑了会儿，也不再坚持。
若云在丫鬟们的伺候下快速的梳洗，香菱早已上床将被窝捂热了，若云睡进去的时候，很是暖和。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若云在鞭炮声中醒来。又是新的一年啦终于长大了一岁，今年九岁了。
香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起床收拾的利落干净了，捧了身新衣过来，笑吟吟的说道：“小姐，今日穿这一身可好？”正是叶姨娘亲手做的那身新衣。
若云笑着点头。
叶姨娘确实生了双极灵巧的手，丝袄做的分外合身，?br/gt;
华裳第2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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