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见个礼吧,那是祖母,可不能失了礼数。”
齐氏感激的看着李小暖,点了点头,赵氏咽了口口水,悄悄挣脱李小暖的手臂,往齐氏身后躲了躲,跟着两人,往老太妃处走去。
李小暖引着两人,在离老太妃十来步的地方,两人就站住了,李小暖走到老太妃面前,仔细打量着老太妃的神情,笑着禀报道:
“老祖宗,二房媳妇赵氏、齐氏给您请安来了。”
老祖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下,转过头,盯着紧张的曲膝见礼的齐氏和畏缩在齐氏身后的赵氏,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什么来,又转头将李小暖上下打量了一番,抬了抬下巴,
“走近点让我瞧瞧。”
齐氏和赵氏紧张的往前挪了两步,顿了顿,又挪了两步,老祖宗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慢吞吞的说道:
“倒也算齐整,下去吧。”
齐氏和赵氏如蒙大赦,退后几步,急忙远远的找了个角落坐着去了。
李小暖暗暗舒了口气,老太妃这心魔算是散尽了。
今年除夕宴的百戏和烟火也比往年热闹许多,阿笨不过兴奋了小半个时辰,宴席刚刚开始没多大会儿,就呼呼大睡了,老太妃吃了几道菜,就起身回去了。
李小暖看着各处,散了宴席,一一送了各家女眷回去,齐氏拖着赵氏,一直磨蹭到最后,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拖着赵氏走到李小暖面前,为难的笑着,
“少夫人,您看您有没有空?我和嫂子就跟您说几句话。”
李小暖忙转身示意着兰初,让她先看着,自己引着齐氏和赵氏,坐到了花厅凹进去的一处,蝉翼跟进来奉了茶水,悄悄退到旁边垂手守着,齐氏松了口气,往李小暖这边挪了挪,也不理会只顾紧张不安的赵氏,低低的说道:
“少夫人也不是外人,这事,也就能跟少夫人说说,说起来真是丢人!”
赵氏忙跟着点着头,齐氏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少夫人也知道,从去年三弟去了南边,母亲的身子就没好起来过,天天不是哭就是骂,一家子人,没她不骂的,连几个孙子也骂,这前几天,眼看着快过年了,又开始闹腾着要去南边找三弟去,你说这不是说胡话么?”
李小暖抿着茶,认真的听着,赵氏推了推齐氏,低低的嘀咕道: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
“这怎么是没用的?我不说,少夫人哪能知道咱们家这些事?”
齐氏推回赵氏的手反驳道,赵氏嘴唇动了动,没敢再接话,齐氏转头看着李小暖,
“这也算是个因,我们老爷,少夫人也知?少夫人不知道,也是个?唉,都说子不言父过,他也是太丢人了些,自从母亲病倒,他一趟不过来看看不说,隔天就说身边没人侍候不行,收了个丫头,这也算了,可不过半个月光景,他院子里的丫头,只要略平头正脸的,竟都被他收用了一遍!吓得我和嫂子都不敢让丫头往他那院子里去。”
李小暖捧着杯子,一口茶堵在喉咙间,半晌才咽下去,赵氏仿佛是自己做了羞愧之事般扭过头,齐氏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既然说开了,也不怕少夫人笑话,这跟疯了一样,上个月,嫌家里的丫头不好,找了人牙子,足足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了两个丫头回来,从买了这两个丫头回来,家里就没消停过,隔天他就让全家人称大姨奶奶和二姨奶奶,这也算了,那两个丫头,竟是闹家星托生的,每天不是嫌衣服料子不好,就是嫌饭菜咽不下去,要不就是嫌丫头们侍候的不好,打鸡骂狗,直闹的人犬不宁,少夫人,您看,那两个,都是长辈,闹成这样,这日子且不说,孩子们耳听目睹,往后得学成什么样?我和嫂子一想起这个,就急的睡不着觉,少夫人,您给想想法子吧。”
李小暖睁大眼睛看着齐氏,一时无语起来,这事,她能想什么法子?赵氏也是满眼焦急信赖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放下杯子,转头看着两人,苦笑着摊着手,齐氏拉着赵氏站起来,就要跪下去,李小暖急忙拉起两人,情急之下,倒也生出个馊主意来,
“得让我想想不是,别急,先坐下。”
李小暖拉着两人坐下,仔细想了想,低声说道:
“二奶奶要去南边找三少爷,也没什么不能去的,南边总是咱们的老宅,回去养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
李小暖理了理思路,笑着说道:
“这一回去养老,可就远了,这百年之后的事,总要先做好了再走,这家总要先分一分才好,你们三兄弟,两支在京城,一支在老宅,分了家,才更好不是。”
赵氏眨了眨眼睛,眼神亮了起来,齐氏满眼兴奋,忙站起来深曲膝道:
“谢少夫人指点,正是要这样才好!只是这事,还得请少夫人帮忙才成。”
赵氏也急忙跟着站起来,深施着礼,李小暖起身拉起两人,
“这事我回去就和爷说一声,这总是你们的家事,总以你们兄弟的意思为先。”
第325章心念
齐氏看着李小暖,眼睛闪过丝明了和惊喜,急忙曲膝谢道:
“少夫人放心,我知道您这意思,您放心,这事不过求着王爷和世子爷居中做个公道人,这是我们家家务事,总还是我们爷和大爷商量好了才行。”
李小暖微微挑了挑眉梢,赞赏的看着齐氏,笑着点着头,让着两人,
“我送两位嫂子回去吧,天也晚了,回去还要张罗着一家人守岁呢。”
赵氏跟在后头,齐氏落后李小暖半步,到了花厅门口,齐氏忙让着李小暖,
“少夫人赶紧回去吧,外头冷,看冻着!”
“没事,我正好也要过去后院守岁去。”
蝉翼忙将斗篷给李小暖披上,李小暖自己系着带子,让着齐氏和赵氏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问道:
“大哥做着侍卫,往后也有了晋身之道,二哥如今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是个没出息的,倒也有些个自知之明,从半年前开始,就备着想去考六部小吏,要是运气好,能考出来,也算是有个营生。”
齐氏叹了口气,也不甚在意的答道,李小暖仔细听着,笑着想了想,没再接话,将两人送到月亮门前,就止住了脚步,齐氏和赵氏告了辞,李小暖微笑着看着两人走出了十几步,才裹了裹斗篷,往瑞紫堂去了,今年汝南王府的守岁,挪到了更加宽敞的瑞紫堂。
齐氏和赵氏回到家里,在二门里下了车,齐氏拉着赵氏,闪进二门旁的偏厅里,嘀嘀咕咕说了半晌,赵氏下定决心般点着头,低低的说道:
“你放心,这回我是豁出去了,就是为了几个孩子,我也豁出去了!”
“你看看你,这跟豁不豁的什么相干?你只管和你家大爷悄悄说了这事,就你家大爷那脾气,必是千肯万肯的,倒是我家爷,得想个合适的说辞才行,好了,你别这副要死要活要拼命的样子,你只说我说的,我和我家爷是肯的,别的,就让你家大爷想法子去,他坏主意最多!”
“你看看你,哪能这么说我们爷的。”
赵氏低声嘟嚷了一句,齐氏也不理她,推着她出了偏厅,两人也不去正院给顾二奶奶请安,顾自各回各的院子,守岁的事也暂且放到了一边,只管回去商量大事去了。
初一早上祭了祖,进宫朝贺了新年,初二程敏盈和程敏清全家回来闹了一天,初三日程家请了几家近亲好友到府里吃年酒,初四、初五李小暖在家待客吃年酒,王妃出去到别人家吃年酒,各自忙碌了两天。
初六这天一早,靖北王妃的车子就进了汝南王府,给老太妃拜年来了,王妃照旧外出应酬年酒,李小暖接了靖北王妃,一路引进了瑞紫堂,老太妃抱着阿笨,也不起身,随意的让着靖北王妃坐到东厢榻上,靖北王妃接过阿笨抱了抱,被见人就咬的阿笨啃得满脸口水。
两人言语投和的说着儿孙,感慨着过往,阿笨兴奋了不大会儿,就睡着了,老太妃眼盯着奶娘抱着阿笨进了隔壁厢房,看着阿笨睡好了,才回来和靖北王妃歪在榻上,长篇大论的重又说起儿女经来。
靖北王妃伤感的长叹着气,
“老祖宗,也不瞒你说,我今天过来,还有件事,想求着老祖宗。”
“你只说就是,但凡我能帮得着的,你只说。”
老太妃爽利的应承道,靖北王妃连连叹着气,低低的将周世远沉迷女色、伤了肾水的事说了,含含糊糊的透着诚王妃这管教不严中间是有些无数内情的,老太妃明了的看着靖北王妃,伤感的叹了口气,
“我年纪大了,也不耐烦再这么扯东扯西的说话,就直说了,周景诚那个侧妃,徐家的姑娘是吧?那些事,我也听说了些,周景诚从小就是个楞头青,看来这长到三十几岁,还是没楞过神来,这男人心里糊涂,猪油蒙了心,女人能有什么法子?这不怪阿玉,怪不得她!”
靖北王妃用帕子按着眼角,哽咽了半晌,才咽了眼泪,说出话来,
“这回诊出病,我就劝着阿玉,往开了想,这个时候出事,是好事也说不定,能到南边军中呆上几年,好好让他吃些苦头,磨磨心志,别的不说,就是能去些浮躁之气也是好的,也就是为了这个来求老祖宗的,在南边,老祖宗才是一言九鼎的人,想求老祖宗发句话,就让世远,那孩子,别让人再怂恿、再往坏里带去,就让他好好吃些苦,流血流汗,出息是不敢指望他了,只求着能平平安安的,别祸害自己祸害人家,就是大福气了。”
“这是阿玉的意思?”
靖北王妃点了点头,
“不敢瞒老祖宗,是阿玉求着我来求老祖宗的,老祖宗也知道,她也不敢过来,她知道老祖宗待我亲厚……”
老太妃顿了顿,迟疑的看着靖北王妃,靖北王妃抬头看着老太妃,立即明了过来,忙低声说道:
“这是阿玉的意思,世远父亲……想的多,想的极多,我跟阿玉说了,这事她管不了,也不是她该管的,南边,要是那么容易伸手……哼,就是北边,那也都是多少代人埋在那里,才挣来的。”
靖北王妃越说越含糊起来,老太妃微微眯着眼睛,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转着接上了刚才的话题,
“阿玉能这么想就对了,这男孩子,就是得吃苦头,流血流汗都不算什么,这事你放心。”
老太妃干脆的应承了下来,靖北王妃长舒了口气,双手合什念了句佛,
“能得老祖宗照应,这是他的福份,也是阿玉的福份。”
老太妃被靖北王妃说的连声感叹起来,两个人再不提半句,聊着家长里短的闲话,轻松的说笑着,靖北王妃在瑞紫堂吃了饭,直到未末时分,才起身告辞回去了。
老太妃送走了靖北王妃,凝神思量了半晌,晚上亲自送了阿笨回到清涟院,等着程恪回来,将靖北王妃的托付细细交待给了程恪。
这年,在请人吃年酒和被人请着吃年酒中,很快就到十五日,程恪早早安排好了,十五那天未末刚过,就拖着李小暖出门,逛街游玩去了。
两人转了几条街,干脆下了车,在婆子和小厮、护卫的围裹中,兴致十足的逛着街,傍晚时分,两人在厚德居楼上,看着满街的热闹,慢慢吃了饭,见外面人潮如织,华灯四起,程恪揽着李小暖站在窗户前看了半晌,笑着建议道:
“咱们去大慈云寺看看热闹去?”
“今年还有热闹看?”
“哪还有大热闹看?年年都有的小热闹总是年年有。”
李小暖答应着,两人穿了斗篷,出门上了车,往大慈云寺去了。
大慈寺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程恪牵着李小暖,进了寺门,寺里四处挂着的诗灯和蒙着大红素纱的通红灯笼仿佛密了不少,李小暖高挑着眉梢,用手指划着四处,指给程恪看,程恪顺着李小暖的手指,看着四处密密码码挂着的灯笼,和挤来挤去的人群,俯在李小暖耳边,低声笑道:
“这是托你的福,这大慈云寺的诗灯会,真成了京城一景,元徽朝一景了。”
李小暖笑不可支,和程恪一起,在人群中挤进了二门里,二门左手边,突兀的现着一片疏朗的空地,空地处只挂了三只极大的灯笼,远远就能看到灯笼上龙飞凤舞书着的三首词,文人学子显得极是有序的从三只灯笼前走过,细或不细的看着灯上的字词,有些拱手、有些长揖、有些将手里的细小纸条系在灯笼流苏上。
程恪揽着李小暖,跟在一对年青的夫妇身后,慢慢走到灯笼前,李小暖伸手托起流苏上系着的无数纸条,极小的纸条上,或是写着‘千古’,或是写着‘流芳’,李小暖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直冲上来,冲得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李小暖丢下手里托着的纸条,用帕子紧紧按着眼角,靠在程恪胸前,哽咽着说道:
“出去,带我出去。”
程恪急忙揽着李小暖,退到旁边的人流稍少处,紧张的低头看着她,
“你怎么啦?不舒服?生病了?”
李小暖低着头,用帕子掩着脸,平息着自己心底那股翻滚的热流,半晌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程恪,
“我没事,就是一下子看到这个,想起了老……李老夫人,心里难过。”
程恪松了口气,揽着李小暖肩膀,轻轻拍了拍她,温声安慰着她,
“别难过,等这事了了,我陪你去一趟上里镇,给李老夫人和古大人上柱香。”
李小暖头抵在程恪胸前,站了片刻,心里平静下来,才抬起头,远远看着那片现在看起来,显得沉重而肃穆的空地和空地中的人群,沉默了片刻,转头看着程恪低声问道:
“你做的?景王?”
“不是我,嗯,下午安心跟我说这里单圈了块地儿专挂那三首词,我也是念着古大人,就让人系了张纸片在那里,让安心悄悄守着,后来,小景也让青平过来系了一张,嗯,没事,咱们不过是自己念想念想,又没旁的意思。”
程恪理直气壮的说道。
第326章打翻
李小暖瞄着程恪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轻轻靠着他,转头看着那片人流越来越多、已经半分空隙也没有的空地,程恪也没再说话,一只手揽着李小暖,陪她一起,站在黑暗中,静默的看着那片人流众多却和周围的喧嚷有着明显不同的空地处。
随着人流,一对少年夫妻牵着手,在周围几个婆子的隐约护卫下,往三盏灯笼处慢慢过来,李小暖推了推程恪,低声说道:
“姚家四小姐!”
“嗯,旁边是林怀业。”
程恪低声答道,李小暖凝神看着两人,姚四小姐头上戴着支赤金红宝攒花簪,穿着件银白底绣红色折枝梅花银狐斗篷,脸上溢着羞涩的甜蜜,眼睛里仿佛只有身边的林怀业,林怀业个子高佻,胖瘦合适,容长脸儿,生的不是特别好看,举止稳重而从容,看着很让人有一种踏实舒服的感觉,穿着件月白素绫面灰鼠斗篷,牵着姚四小姐的手,低着头,温柔的和她说着话。
李小暖舒了口气,程恪紧紧盯着林怀业,看着他一举一动,低低的说道:
“靖北王府的意思,想让林怀业陪着周世远去南边军中。”
李小暖稍怔了下,盯着林怀业又仔细打量了一遍,
“看着倒象是个老成懂事的,让千月打听过了?”
“嗯,他和唐小四交好,小四觉得行。”
程恪简单的答道,李小暖没有多问,也不再看那片空地,拉了拉程恪,一边往寺里走,一边低声说道:
“能把周世远往正路上带一带就好,旁的,在南边,还能有什么事?姚四小姐年纪也小了些,过几年再生孩子最好不过。”
程恪挑了挑眉梢,看着李小暖,
“她跟你差不多大。”
李小暖顿住脚步,转过身,仰头看着程恪,认真的抱怨道:
“我原本是打算着二十岁再嫁人的!”程恪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顾着左右,忙岔开话题,
“咱们还是出去吧,今年这寺里也没什么热闹好看了,走吧,咱们坐船看景去,前儿小景得了几桶上好的葡萄酒,我讨了两桶,放了一桶在船上了,你上次不是说想吃葡萄酒?走,咱们吃酒玩去,这里没意思。”
程恪一边说着,一边揽着李小暖,转身往寺外走去,李小暖笑着任他推着往外面去了。
热闹的正月过后,顾二奶奶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南边寻老三程悯海去,有了奔头,这病也就好了,起来骂着人,张罗着让人收拾东西,披头散发的在屋子里看着人翻着箱笼。
二少奶奶齐氏给赵氏使着眼风,赵氏咽了口口水,悄悄溜出去,带了几个丫头婆子,往程二爷居住的书房院子去了,今天程二爷和人约了喝花酒,院子里只有两个姨奶奶在。
赵氏到了院门口,顿住了脚步,齐氏身边的管事婆子征询般看着赵氏,赵氏忙点头示意着:
“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婆子微微曲了曲膝,上前拍开了院门,陪着满脸笑容,客气的说道:
“小红,去跟两位姨奶奶说,二奶奶让两位姨奶奶过去见礼呢。”
小红疑惑的看着管事婆子,倒也不敢怠慢,往里奔了两步,仿佛想起什么,又奔出来,招呼着管事婆子
“胡嬷嬷,你跟我一处进来吧。”
胡嬷嬷答应着,抬脚进了门,跟着小红进了正屋。
两位姨奶奶正百无聊赖的半躺在榻上,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找话呛着对方,听了胡嬷嬷恭恭敬敬的禀报,直起身子,互相看了看,迟疑了下,到底不敢怠慢,忙着起身收拾了,胡嬷嬷殷勤的跟在后面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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