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昊之怒道:“好!你便哭罢!哭到旁人都来了,我也好告诉人家,是谁把梅莲英推到河里淹死的!”
柯颖思听罢立时便不敢再使泼,只瘫坐在地上嘤嘤哭起来,道:“昊哥儿……你我能到今日实属不易,早先本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你画了一幅我的画像,又写诗给我……说这一辈子便只愿跟我相守……我……我这才与你私定终身……又把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你如今却……你却负了我了……早先说过的话儿,你全都忘了不成……”
杨昊之心中烦恼,但又少不得上前将柯颖思扶起来道:“我哪里是忘了?春芹是太太非要给我,放在身边伺候罢了,不过就是个丫头,你跟着捻什么醋?”
柯颖思顺势扑进杨昊之怀中哭道:“你可是要把她收进房里头来?昊哥儿,我只当是那滛妇乱勾引爷们儿,你莫要把她留在身边罢!”
杨昊之听了不悦道:“思妹,你一向最通情达理、温柔体贴,如今怎跟那瘸子一样霸道起来了?春芹是个家生子,收进来也就是个妾。我今后娶你,你便是正经的二房主子,你需拿出点大家小姐的气度出来,何苦跟个丫头过不去。原你还说过,若是能与我长相厮守,别说是名份,便是我身边有多少房妻妾也全然不放在心上,怎的你如今也全都忘了?”
柯颖思只觉满腹委屈,原先梅莲英活着时,她只觉日后若是能与情郎长相厮守,便是做一房小妾也心甘情愿,但如今情势变化,眼见她便能体面的嫁到杨昊之身边当个二房主子,于是心里头愈发不甘起来,盼望着独占杨昊之左右,尤见杨昊之才几日的功夫便又与一个举止风流的俏丫鬟偷在一处,更觉心痛欲碎,几欲晕死过去。
杨昊之因被柯颖思搅了好事,心中正是没趣儿,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又有些愧意,但转念又想到柯颖思善妒霸道,一时间心中五味参杂,忍着性子道:“好了,你快些整理整理回去罢,让人撞见你我在一处便不妙了。我这几日忙,等老太太寿宴过了便去找你。”
柯颖思一抹脸,又狠狠捶打了杨昊之几拳,哭道:“你没功夫找我,倒有功夫和丫鬟一处鬼混?”
杨昊之脸上讪讪的,想到往日与柯颖思共度的光阴,心中一软,又怕柯颖思闹大了,便赔不是道:“我不过是偶尔抬举了个丫头,你又跟我哭闹什么?你看哪个大家出身的公子房里没两三个人伺候的?你若看她不高兴,横竖以后寻个由头打发了便是,只不过她是太太身边有头脸的丫鬟,你这般闹了,岂不是找了太太的不痛快?”而后又百般说日后定娶她过门。
柯颖思趁机拿捏住,又哭闹了一回道:“你甭用这好话儿哄我,昊哥儿,我是一心一意待你的,你又怎能朝三暮四?这些天理我都不理,原是跟这丫鬟勾搭上了,你老实告诉我,上回你衣领上那块胭脂是不是那滛妇蹭上的?你若如此,还不如拿根绳子勒死我罢了!”
杨昊之指天指地道:“我待你自然也是一心一意,其余的不过是逢场作作戏,怎可能真把她们放在心上……你还是快些回去罢,我过两日定会来找你,若是被人撞见咱们可就真的不好了。”
柯颖思素是个伶俐的,见杨昊之脸色愈发难看便见好就收,独自忍了气,从库房里出来低着头往回走。她适才一阵大闹,早动了肝火,又因身子虚弱尚未痊愈,一时间将病症激了起来,故而没走几步便气短神虚,腹中更一阵绞痛,只得坐在树荫底下的石头上暂时歇上一歇。想到刚才之景,心里又悲苦,不由迎风洒泪。直等到坠儿前来寻她,方摇摇的回了含兰轩。
此时在含兰轩里,坠儿给柯颖思拧了块毛巾,一边给她擦脸一边道:“奶奶,你可好些了?若是不舒坦,我叫后头烫一烫黄酒,你吃一丸乌鸡补气丹罢。”
柯颖思哭得花容惨淡,微微摇了摇头道:“吃再好的药也医不了心病。坠儿,昊哥儿是变了。他本来不是这般待我的,原先哪回不是温情款款,连个手指甲都不曾弹我一下,只把我当宝贝儿一样在手心里捧着,可如今话里话外的都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反倒对那个丫头怜香惜玉的,看这情势,是定要把那小娼妇收进房了……”
坠儿叹了一口气道:“奶奶,大爷本就是个风流的种子,原在成亲之前,房里就有三个通房丫鬟,还有个小妾,是那瘸子进了门方都打发走的。这几年虽再未纳妾,却又跟奶奶……奶奶既打算跟了他,心中便应该有数,又何必计较这些呢?只要能嫁进杨家,做了二房太太,奶奶便算有了依靠了,日后再得个儿子,便是一番造化……唉,男人又有几个不偷嘴吃的……”
柯颖思流着泪道:“我跟昊哥儿可不是为了他家的什么富贵,我是为的这份情!若是为了寻个好出路,孀居这几年,给我提亲的人家还少了不成?虽不像杨家金玉满堂,却也都是顶顶殷实的门户,嫁进去可是平头正脸的做正妻!”说着心里委屈,又哭了起来。
坠儿给柯颖思倒了杯茶,放在床头道:“奶奶莫要再哭了。我冷眼瞧着,那春芹论样貌论气派,跟奶奶相比差得不止十万八千里呢,不过是有个狐媚的马蚤样儿。大爷就是图个新鲜,待新鲜劲儿过了,也就看得淡了,到时候自然会想起奶奶的好处。”
柯颖思听罢,脑中顿觉清明许多,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道:“是呀,春芹那个小娼妇哪一点强过我了?不过是昊哥儿图个新鲜罢了!”想到此处心中略好过了些,命坠儿把茶端来吃了一口。
坠儿见柯颖思面上好了些,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里轻轻呼一口气,又把药丸取过来道:“奶奶切莫跟大爷争持了,若没了大爷的宠爱,便再怎么都不成了。下次见了大爷,奶奶便认个错,服个软儿,大爷是个多情的人儿,又一向心软,奶奶如此做了,他心里必定欢喜,也更疼惜奶奶了。”
柯颖思道:“我知晓了,下次便多说好话儿哄他几句罢。”
屋内两人絮絮说话儿,屋外怡人的脸儿早就白了,听了半晌方轻轻的退了出来,待出了含兰轩,怡人方长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想不到……想不到杨大爷跟……跟……若不是姑娘说有东西忘在房里要我回去取,让我听见了,否则打死我也不能信……”心潮翻滚间,便听婉玉在旁边唤道:“怡人,我让你去取个扇子,怎的去了这么久?”
怡人忙迎上前,将在门口偷听的事故跟婉玉说了,道:“没想到杨大爷跟柯家的二姑娘早有了j情了。姑娘,不如你搬到正房跟萱姑娘一处去住罢,否则这两人的事儿若是真闹出来,万一牵连上咱们就不好了!咱们还是要名誉的。”说完见婉玉拧着眉头深思,不由又唤了几句道:“姑娘,姑娘?”
婉玉这才回神,对怡人笑道:“不妨事,后天便是老太太生辰了,也不在乎这几天。”
怡人咬着牙道:“亏我还以为杨大爷是个钟情守义的痴情郎君,谁想竟一肚子男盗女娼!勾引正经人家小姐,拐带有夫之妇,幸亏姑娘离他远了。呸!枉费他长了这么俊的一副皮囊!”
婉玉冷笑道:“那柯颖思又是好东西了?也忒不知自爱,不顾廉耻!”又道:“这件事咱们心里有数,面上可万万别带出来。”怡人忙点头应了,二人便朝杨母的正院去看珍哥儿了。
且说杨昊之将柯颖思打发了之后,心里头却难以平静。他虽对柯颖思生了戒心,也比往日疏离了几分,但到底对柯颖思仍有情分。且柯颖思生得艳光照人,容色仅在婉玉之下,杨昊之自是舍不得佳人,心道:“春芹是太太身边有头脸的丫鬟,若是看出端倪,跟太太说了什么,未免坏了我跟思妹的好事。”又想到春芹是他的新欢,此番被柯颖思打了,他也要怜香惜玉一番,方不至于冷了人家的心。便从箱中取出四块银子,两对儿银镯子,四匹宫缎,将东西分成两份,一份给扫墨,让他悄悄给柯颖思送去,另一份自己亲自拿去送了春芹。
春芹脸颊还肿着,见了杨昊之自是眼泪汪汪的,又怕又怒,但看杨昊之和颜悦色的软语安慰,便抱怨道:“柯家的二小姐,将咱们杨府当成什么了?我是太太的人,还有些体面的,她又不是大爷娶进门的奶奶,凭什么上来打我骂我?”
杨昊之听了脸上一僵,好言劝了两句,又叮嘱她万不可将事情告人。春芹自有几分聪明,心中一沉,暗道:“莫不是大爷跟那个泼妇有什么私情罢?”但也不敢多问,忙把适才的态度敛了,低眉顺眼的将杨昊之说的话一一应下。
第十三章【上】
梅小弟贺寿见杨母
杨二姐持怒训婉玉
转眼便到了杨母的生辰,各色齐备。府中结彩飘巉,香烟馥郁,窗格门户全挂彩穗宫灯,焕然一新。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外院门旁均站两个垂手而立的下人,神色恭谨。自巳时起,来往贺寿之人便络绎不绝。
前方自是热闹,后院内眷们也早就准备停当。杨母清晨用了早饭便前往念佛堂,带众人诵经礼拜佛祖,一时称颂完毕,又有从慈航庵请来的尼姑接着做法会,为杨母念诵《药师经》、《大悲咒》和《阿弥陀佛经》。柳夫人、柯颖鸾、杨蕙菊、紫萱、柳家三玉、柯颖思等均在旁相陪。
待做完法事,杨母一时乏了,回房暂歇。众人有留在杨母身边的,也有回房说话儿的,不一而足。柯颖思身子到底虚弱,折腾一早已是精神萎靡,便扶着坠儿回了含兰轩。坠儿命小丫头子打来热水给柯颖思洗脸,又帮柯颖思换衣裳。柯颖思道:“待会儿换穿那件玫瑰紫二色金缎绣的比甲,配白绫裙。”坠儿听罢忙开箱找了出来。
此时婉玉掀开帘子走进来,一见便笑道:“思姐姐也回来了。”
柯颖思一边换衣裳一边道:“念佛堂里烟熏火燎的,染了一身的香火气,回来换件衣裳。”
婉玉见柯颖思穿得华贵,心思一转,走上前赞道:“姐姐穿上这衣裳真真儿好看,这一身气派,便是姑姑也快让你比下去了。”
柯颖思暗自得意,暗道:“你哪儿懂得,这上等的料子怕只有宫里才可得,好几十两银子才能买上一尺呢,昊哥哥在进宫的丝绸里私下里给我留了一块,请彩绣坊手艺最好的裁缝制成,穿在身上当然不凡了。”原来柯颖思自负自己姿色过人,早已打定主意在杨母生辰这天盛装惊艳,将众姐妹一一压倒,更要让春芹自惭形秽。
婉玉道:“思姐姐真跟画儿上的美人儿似的,可就是戴着的这套点翠头面不够压阵,若是配上赤金的钗环或玉器,才更衬这套衣裳呢。”
柯颖思对镜一照,果觉婉玉说得有理,便命坠儿道:“把我的首饰匣子拿过来。”
坠儿将匣子捧来,柯颖思打开来挑挑拣拣,一时拿出一支小凤钗在头上比划一下,一时又取一个赤金五彩蝴蝶簪子问婉玉是否好看。婉玉样样都说不太妥,忽而好似想起什么道:“思姐姐,我记得你上次戴的那套金绞丝镶翡翠灯笼钗环很是精巧,不如就戴那个,配这二色金的褂子刚刚合适。”
柯颖思略一犹豫,今日来往的女眷甚多,万一被别人识出那钗环是梅莲英的旧物不免糟糕。婉玉又道:“那样好看的首饰就要等人多的时候戴出来,否则放在首饰盒里也只剩落灰,没白的糟蹋了。”
柯颖思暗道:“那首饰梅莲英甚少戴,旁人未必知晓,我今日戴一戴也无妨。”想到此处便将金钗和耳环取来一一戴好,对镜而照,婉玉又是一阵称赞。柯颖思心情甚佳,站起身与婉玉携手揽腕,说笑着往杨母院中去了。
女眷们这厢凑在一处听戏说笑,前院里杨峥并杨家三兄弟则忙着招待宾客。杨峥虽为一介商贾,但到底有皇商的身份,家财万贯又在户部顶着虚职,故而来贺寿之人均是当地有些头脸的人物。杨府管家杨顺守在府门口,一边收贺礼一边命小厮等引着宾客入内。
杨顺正满面堆笑往来送迎,忽看见不远处来一骑马的少年公子,身穿冷蓝镶滚绸衣,腰束同色蝴蝶嵌宝腰带,头戴青玉冠,骑一匹高头大马,面如冠玉,神采飞扬,身姿甚是飘逸。他身边的小厮骑一小马,亦是衣着光鲜,显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子弟。杨顺一见登时一激灵,脸上的笑更堆到了十分,忙不迭的跑下台阶,亲自牵住缰绳,殷勤道:“梅二爷您来啦!快,快请里头歇着,我们老太太经常念叨您老人家,想您想得紧,知道您来了必然欢喜透了!”
来人正是梅家二公子梅书达,他身旁小厮先一步下马,将手中的礼盒递给杨府迎客的下人,又把礼单交给杨顺,接过杨顺手中的缰绳,神情倨傲,将杨顺挤到一旁去了。梅书达瞪了那小厮一眼,杨顺毫不在意,赔笑道:“梅二爷身边带的人儿个个办事利落,可见二爷素是个会调教栽培的。”
梅书达翻身下马道:“杨顺儿,你的嘴倒是愈发甜了。”说完径直往里头走,左右忙簇上来三四个小厮,在旁伺候,引路开道,又有机灵的跑到主人处回禀。梅书达并不去前院,反径直往内院去,待进了二门,小厮们退下,立刻又拥上来七八个婆子,请梅书达上轿。梅书达摆手道:“走路便可。”随手把马鞭递给贴身小厮,轻车熟路的往杨母院中走去。待到了厅前,早有守着的丫鬟先一步进去禀报,梅书达还未进门,便听杨母在里头道:“达哥儿来了,快些让他进来!”
梅书达进屋一看,只见屋正中的罗汉床上设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上搭湘妃凉席,杨母正歪在床上,左右各坐着两个来贺寿的妯娌亲戚。旁边各设七八张戗金彩漆的椅子,一色的洋红撒花椅搭,两椅之间均有梅花几子,上设茶汤闲食、蒸酥蜜煎。椅上坐了柳夫人一辈的年长女眷,地下又设一溜儿小矮凳,坐着原先伺候杨母有些头脸的老嬷嬷们。郑姨娘和柯颖鸾站在地上伺候。
梅书达一入内,老嬷嬷们均站了起来。梅书达施礼道:“见过老寿星,祝老寿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杨母早就起身唤梅书达上前,让他坐在罗汉床上,捏着他的手道:“好孩子,你来了便好,亲家的身体可好?我前几日让媳妇儿去探望她,听说好些了。”
梅书达道:“让老太太惦记了。家母已好许多了,但大夫叮嘱仍需静养,故而今日不能来,还请见谅。”
杨母脸儿上早已笑开了花,忙说不妨事,又赞道:“达哥儿比先前又长高了不少,看着愈发俊了。”说完扭头对碧桃道:“前几天倭国的货船送来些稀奇玩意儿,其中有把武士刀,刀鞘上嵌着宝石的,我挂在房里头辟邪,取来给达哥儿罢。”
柳夫人笑道:“我记得库里还有一棵高丽国来的人参,一会儿也让达哥儿带走,回去做药引子,或是炖汤滋补都再好不过。”
梅书达连连称谢。常言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柳夫人眼见梅书达生得一表人才,又想到梅家的权势,自觉女儿攀上了一门绝佳的亲事,笑得愈发得意,看梅书达更亲近疼惜几分,命人端了几样梅书达爱吃的糕点,又不住嘘寒问暖。
郑姨娘看在眼里,暗中不平道:“这还只是个未来的女婿,老太太就这般千宠万爱的,好像要当尊菩萨供起来。我们晟哥儿还是她的亲孙子,平日里冷了热了她可曾过问几句?别说是倭国的宝刀、高丽的参,就是平日里想给晟哥儿炖点宁神补气的汤水,厨房里也总是阴阳怪气的。”想着又气得脸儿通红,借故到茶房里吃些丹药顺气。
这梅书达一来便将风头尽数抢去,柯瑞之母冯夫人见此景,心中不免也酸溜溜的,便将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暗道:“这梅书达不过托生得好,恰好生在梅家罢了!论学识、论人品、论长相哪一点强过我们瑞哥儿去!原我就觉着老杨家一家子都是山鸡,唯有菊丫头是个凤凰,想给瑞哥儿说和,谁知道杨家倒是攀附上了权贵了,啧,我们鸾姐儿嫁给杨家的窝囊废也是受屈!”她心中虽这样计较,但面上仍笑得满面春风,与众人一道夸赞奉承梅书达。
梅书达来杨府贺寿不过应个景,心里头则想着用了午饭便家去。他是梅家的么子,降生之年梅海泉连升两级,家运兴旺,故而被其父母视为福星,甚得宠爱。梅海泉对长子长女要求严格,但对小儿子却有几分溺爱,见梅书达课业色色做得周全,便也不愿拘着他的性子。梅书达本性跳脱,斗鸡走狗,赏花阅柳一样都未曾落下,亦有些纨绔习气,却又与杨昊之有所不同。杨昊之为富贵人家养出的纨绔公子哥,镇日里吟风弄月,精于玩乐;梅书达却看似一团和气,但内里嚣张跋扈,透一股杀伐决断之意,与权贵官员交好,凡出门在外,身边必有一众官宦子弟做跟班,吆五喝六,极有声势。
梅书达与杨母等寒暄一阵,一时间内院里又来了旁人给杨母贺寿,梅书达便道:“老太太,珍哥儿在哪儿?我有些时日没见他了,怪想念的。”
杨母道:“他在暖阁里玩呢,你去罢。”梅书达听罢便从厅堂回转过来进了暖阁。入内一瞧,珍哥儿正坐在床上跟两个小姐打扮的女孩儿玩在一处。这两人他均看着眼生,再细一打量,那左边坐着的少女秀色照人,容貌绝美,身穿荔枝红缠枝葡萄纹比甲,下穿浅红色裙子,头绾桃花髻。右侧少女英气俏丽,穿海棠红折枝梅刺绣比甲,钗环晶亮,衬得人更精神几分。这二人正是婉玉和紫萱,一见有个男子进屋均是一愣,忙都站了起来。珍哥儿一见梅书达不由眉花眼笑,张着双臂叫道:“舅舅抱我!舅舅抱我!”
婉玉乍见亲人,心中如掀起惊涛骇浪,几乎站立不稳,恍惚间感觉袖子被人一拽,偏头看去,原是紫萱要拉着她回避到屏风后面。婉玉定了定心神,对紫萱道:“他是梅家的二爷,是家中的亲戚,倒不用回避的。”说完上前行礼,紫萱见状也上前施礼,梅书达连忙还礼,互相报了姓名。
梅书达暗道:“原来是柳家的,素闻柳家几个女孩儿都是美人,但只见过婧玉和妍玉,没想到这庶出的小女儿倒比她姐姐长得更出挑。”他一边想一边将珍哥儿抱在怀里,问他这几日过得可好,可曾听话,又认了什么字。珍哥儿一一的答了,梅书达见小外甥天真可爱,又想起亡姐素与自己感情亲厚,不由悲上心头,红了眼眶,把荷包里的金银锞子、玉佩、各样小玩意儿一径倒出,塞到珍哥儿的小胖手中,道:“这些是舅舅给你的,拿去买自己喜欢的好吃的好玩的。”
婉玉见到梅书达手中的荷包不由一愣,而后上前把东西拾起来道:“珍哥儿才豆丁点大,哪能自己使钱。这些东西给他,他也不知道轻重,再平白糟践了,何况这小金锞子个儿小,万一他在塞进嘴里吃下去,那就出大事了。等会子把这东西交给老嬷嬷们,让她们帮珍哥儿收着便是了。”说着用帕子把东西裹了,唤来伺候珍哥儿的老嬷嬷把东西收了,摸了摸珍哥儿的头道:“你还不快谢谢舅舅。”珍哥儿歪进婉玉怀中,软着嗓子对梅书达道:“谢谢舅舅。”紫萱却在旁笑道:“我看你快成珍哥儿的老妈子了。”
梅书达看在眼中不由目瞪口呆,只觉柳家的五姑娘举手投足,一笑一颦均有说不出的熟悉之感,若非容貌不符,他几乎便要错认婉玉是他死去的姐姐了。过了半晌,他才呐呐道:“幸亏你提醒我,是我考虑不周全了。”他看着婉玉与珍哥儿亲厚,好似看到梅莲英抱着珍哥儿一般,心中百般滋味,不由自主的又看了婉玉几眼。
婉玉暗想道:“小弟就在眼前,若是错过此时,恐怕便再无机会与家人相认。但借尸还魂之事未免太过匪夷所思,若是他不信,或又把我当成什么鬼怪妖魔,这可就糟了。”随即她想起孙夫人给她安排的婚事,又看看怀里的珍哥儿,暗中一咬牙道:“无论成或不成,总是要搏一回。我需想个法子,让他能与我单独相处一回,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他。”
此时门帘子掀起,一个丫鬟走进来道:“前头戏班子已准备停当,菊姑娘、姝姑娘已经去了,老太太要我请梅二爷和两位姑娘也过去。”
梅书达听罢点了点头,一把将珍哥儿举起,笑道:“走,一起去看戏。”说着往前走。一行人跟在杨母身后,到了杨母院外,只见杨晟之早已带了一帮女戏子等在戏台子底下。杨母先坐了,众人才方落座,梅书达原想与柯瑞等同坐一桌,却听柳夫人道:“达哥儿,咱们娘俩坐一处罢。”梅书达只得坐了下来。
杨晟之见杨母来了忙呈上戏目,杨母点了一出《蟠桃会》,又让同辈的妯娌亲眷点,众人推辞一番,点了一出《大拜寿》。轮到柳夫人,柳夫人却不点,让与梅书达,梅书达知杨母素爱讨口彩,点了一出《富贵长春》,杨母果然欢喜。
台上咿咿呀呀唱得热烈,梅书达却是心不在焉,时而朝婉玉处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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