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脸之际,忙瞪了眼睛,意有所指:“闹完了?”
司徒墨目光闪烁,随着点头。
昏黄的灯烛下,一大一小的影子渐渐拉长,司徒只盯着那两抹影子竟有些失神,恍惚之中,怔怔抬目,心下竟也不思量,直接脱口而出。然,这也是前所未有过的。
“墨墨,你先去找偏屋的杨归叔叔玩,我同你母亲亲有话要说。”
出口即是“墨墨”,不仅是楼明傲,连司徒墨都未反应过来。司徒墨愣了好半晌,傻傻走到门端,连句交待的话都没扔下即为屋中二人关好了门。
楼明傲本就一门心思想出去的,万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绕了半圈,双手扶在雕花楠木椅上就是不坐,时不时望着窗外扫两眼。忽觉得这内室再不像往日的寒寂,身子一转,正撞向司徒投向自己的目光。索性大大方方走过去,依然落坐于晨间那张圆木凳上,空瞪着一双清眸:“妾等着夫君指示。”
司徒这次反是不怒了,低了声音道:“你用这话气我…算是气够了?!”
楼明傲偏了头,垂手玩弄着自己的罗袖,上面绣着团花,一束束艳丽夺人视线。司徒看着她故作无谓的神情,由不得心中一颤,反抚首轻啄了一口,那一吻直落鼻尖。
脸蹭得一热,楼明傲吓得往身后躲了半寸,双眼亦随着发亮,只瞪向司徒远不出声。司徒远淡淡笑了,又迅速敛了笑意,言:“倒是谁先红了脸?!”
楼明傲只道这时该是由她发怒,甩了帕子即起身,反被司徒远出手环住了腰。她腰间,软如水,由着他从中掠到丝丝暖意。
“明傲。”这一声,他喑哑出声,“该是我的,终究都会是我的。你认了吧。”
“认了?!”什么是认了,楼明傲怔怔落目于腰间的人,声音空寂,“你倒是告诉我,什么是认了?!”
“六年前,你本就该做我的妻。”这一声,言得好不艰难。
楼明傲心中猛然空了,她最怕最怕的,就是这个人说出这番话。什么六年前,什么婚书,什么夫妻,尽是她一心逃离的。偏偏到最后,还是要一概都认了?!微微阖目,伸手去掰开他的手,无奈,她越挣扎,他揽得更用力。心下又痛又急,忙惊呼出声:“上官裴,你凭什么叫我认?!改婚书的时候,娶霍静时,你又在做什么?!你同他们一样!推我至万劫不复亦掺了你的一分力!别同我讲你不知道不清楚,你终归是逃不开的。是,天命如此玩弄我,我自己认了,可凭什么…凭什么由你叫我认!”
司徒远心中一紧,往昔之事如电光回闪间猛然袭上,他怔怔的放开她,小心翼翼的收手,赤着手攥成了拳,他无力解释,甚至于无从解释。
“因为你,是因为发现了…真相。”楼明傲闪着笑意,只眼中湿气漫上,那些痛苦的记忆吞噬着每一寸理智,整个人仿若随时会幻灭成灰,“他杀了我。”
司徒远满目宁静,直视于她,心中竟是随着她的苦楚一同痛过。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上官裴,这三个字,足以让她崩溃,所以…他才瞒下不说。宁愿她于心中把自己幻化为虚伪之徒,也不敢轻易出口言半个字。那句“瞒则一生”并非言她,而是在说他自己啊!只是…他从不知道,原来她这般痛过,他甚至从不知,眼前这个女人——此刻心所挂念的女人,竟是活在两个人的痛苦之中,楼明傲痛过,夏明初似乎比她更痛。他伸了手想要触及她,却无奈无论如何都是及不到,二人之间已如鸿沟贯阻,无以逾越。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漫天都是她的泪。那些泪,那些苦,缕缕缠绕不散,凝做粉末复又化开,缭绕于周身,自心尖流过,涩了千百万般情绪。
“我从未想卷入你们兄弟二人相争的怨恨之中,虽然我不懂,为何手足会落至此般。但我绝无半分心思想入这潭浑水。偏偏总是逃不开,躲不掉。该做的,能做的,要做的,我皆是尽力了。你们还想让我做什么?!我不过是要好好活下去,我问你,我再问你一次,不论我是楼明傲还是夏明初,老天真的就不肯给我指明一条活路吗?”楼明傲怔怔的望向他,心已被矛枪戳成了千疮百孔,渐渐麻木,再没有抽搐,亦没有疼痛。这一番话,问得好不畅快,“若说恨,我是恨,上官裴你怪不得我恨你。只要我还恨着他上官逸,便是连着你一起恨了。纵然你没有错过一分,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原谅,只因满身的伤疤还一并印着你的名字!”
疾风由窗外蹿入,灯罩中的芯火猛然一扑,焰折而灭。漆黑静默吞噬着内屋间一切感伤复杂的情愫,黑暗中,楼明傲紧紧攥了手间的楠木椅杯,指甲深深地陷入,卡在雕花镂空之间生生要划出几道瑕疵。湿气盈了满眶,情难自抑,寂冷的泪由着唇边簌簌而落。扭头躲闪间暗暗骂了自己一声不争气,而后更多的泪水汹涌而至,迷了一双冷目。虽已极力控制,却是越压抑,心中愈苦。整个身子,都由着哭泣连连颤抖起来。而后,索性肆意了,哭声越发清晰,郁结了多时的酸楚于瞬间溃堤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司徒僵硬的转眸于黑暗中寻找那抹身影,若不是她鬓间别着的冷簪于月色下寂寂发光,他许是寻不到她。他由着那越发清晰的哭泣声声入耳,额头难得并未因此作痛。心下竟有个声音,很静,细细微微的,似乎在说——哭吧,哭吧,你实该这般哭出来宣泄几番。偶尔,他也压抑不住,随着那哭声,轻轻地咳起来。
夜已至日,初月现于天边,冷夜如墨,明佑山庄从未这般寂静着,只闻正院间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咳声。两处声音,时而交杂,一声接过另一声;时而重叠,尽化作寂寞那一种声音。
二更时,楼明傲只身落于院中,她自己都不记得是如何走出那间屋子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连着司徒远的咳声都落在身后。淡淡的掠了眼月色,双目干涩,几乎是把几世的泪都哭尽了。身后寝间依然传来那一声声寂寂的咳音,听在心头一紧,怕是某些人是咳不尽的。杨归的厢房灯还亮着,推门迈入间,正看见杨归支着一脸疲怠守着床上入眠的司徒墨。
楼明傲几步上前,用一方小毯子包住睡得香甜的司徒墨,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冲杨归一点头,即要出去。杨归追上几步忙道:“换我来吧。”
“不用。”哭哑了嗓子,连着此时出声都是怪怪的,不想让杨归看出自己与往日的不同,脸转向了阴影处。怀里的小东西挣扎了几下,睁目间有些不适应光亮,蠕动了几下从楼明傲怀中脱身而出,说什么也不要楼明傲抱,晕乎乎拉上她的袖子,“娘亲,同墨墨回屋吧,墨墨要同娘亲睡。”
楼明傲应了,牵着司徒墨即步出了厢房,一路出了正院,拐至暗处,司徒墨揉着睡眼从袖子里递出个荷包:“娘亲,的确是挂在爹爹腰上的。”
楼明傲蹲下半个身子,平视司徒墨,伸手捏过他递上来的物件,攥在手中,努力扬了笑意:“墨墨乖,果真没让娘亲失望。只是…偷东西不是什么好习惯,这一次娘亲教坏了你。”
司徒墨垂了头,歪着脑袋打了个哈欠,不绕圈子直问道:“娘亲为什么要爹爹的石印呢?”
“……”楼明傲绞尽脑汁去想一个最美好的说辞。
“难道娘亲不喜欢爹爹吗?娘亲都有说过喜欢墨墨,喜欢璃儿,喜欢岑姨娘,还有好些人。可从来没听你说过喜欢爹爹。是真的不喜欢吗?”
遇上这个棘手的问题,楼明傲一反常态的支吾了:“这个,不是说不喜欢,而是…很多事情,你还不懂。”一句小孩不懂,倒是由大人糊弄的最佳措辞。
“唉。”司徒墨叹了口气,微摇了头,“大人的世间,我们总是不懂的。”
(嗯,这一章让小楼好好宣泄了。下一章治女人,声明整治女人是有必要的,毕竟还是要安稳生下孩子的,现下环境太恶劣不能坐视不管。)
阿九小剧场第四十二章光线夺目下的糜烂
第四十二章光线夺目下的糜烂
楼明傲苍白的笑了笑,只看司徒墨一脸困意,心下生出不忍,一拍他的小额头:“乖,少说点没用的。娘亲背你回去,好不好。”
“我不要。”司徒墨连连却步,满脸坚持道,“墨墨要自己走,娘亲牵着走。”
楼明傲戏谑一笑:“真的不要?!小少爷?”
“其实想要。”司徒墨瘪着嘴,“可是嬷嬷说娘亲身子重,不能累娘亲。”
看着眼前司徒墨的满目认真,楼明傲心下酸酸的,起身拉上软绵绵的小手直向东院走。
“墨墨,你为什么要问娘亲喜不喜欢爹爹。”
“相亲相爱不好吗?”司徒墨仰了头,脚下一个踉跄,好在被楼明傲稳稳握住,“娘亲今天哭了吧。”
楼明傲脚下一顿,垂首间细细打量了这小子的眉眼,“怎么这么说?!”
“哭就哭了吧。墨墨今天也哭了呢。”这小子倒是满嘴脸的无所谓。
“墨墨为什么要哭。”
司徒墨垂了小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软软的:“爹爹从未叫过我的名字,可是他今天喊了我墨墨呢。娘亲也是因为爹爹喊了你,才哭的吗?”
“是啊。”楼明傲随着一笑,言不由衷地应着,垂首间一手抚弄着司徒墨的额头,“墨墨下一次不能哭了,因为爹爹他还会喊你很多次,会一直喊下去。”
“那娘亲也不哭了?!”
“是,娘亲也再不哭了呢。”
幽幽月色,寂寂人间。上官逸拖着长长的影子徒步行于深宫之中,步履艰难,形单影支。这时候,静钦殿依然亮着烛火,两个守夜的宫侍蹲在屏风外,偏目间迎上那抹明黄的身影。上官逸在她们出声念安前做了噤声的手势,袖子一挥,二宫侍即委身退下。
绕过隔断屏风,入目是馨暖的寝间,明晃晃的幔子帷帐由满间灯烛映出玄光溢彩。霍静此刻倦极了,面向里侧而卧,连身后渐进的脚步声都未发觉。
上官逸依着榻尾缓缓坐落,静静审视着榻上之人,但见霍静眉目清静,神色安然,心下也舒缓几分。更声忽起,悠长孤冷的声音由宫道间漫入,竟似浸染了千丝万缕的哀伤,久久不落。
双唇嚅动,好半晌出声道:“静儿,生死无非就是个过程,你我都莫要再难过了。”
榻上的人后脊一颤,艰难的转了个身子,望向来人。霍静未出声回应,只微转了干涩的双眸,上上下下打量着上官逸,目光于彷徨中游弋,落目于他袖间的明黄金丝络绣,心口涌上那么一股子情绪,说不穿,道不明。
“难过的只臣妾一个人罢了。”霍静痴痴的笑了,满目之间尽是刺目的明黄,“皇上何需说那番话安慰臣妾。”
上官逸眼眸轻颤,伸手出袖间握上霍静单薄的双肩:“静儿,朕…亦是难过的,不仅仅是你的骨肉,亦是——”
“亦是长生的手足。”霍静眼神涣散,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皇上只是难过…长生无所依伴,要孤零零于深宫中长大。皇上眼中,除了长生,还有其他人吗?”
心头一凛,霍静之言,却是句句切中。上官逸怔了许久,是,此一生,得有长生一子,他上官逸纵然背负子息单薄之名亦满足了。疲惫的摇了头怔怔起身,却看着袖间沾了新鲜的血迹,尚余着温度,染在袖间是那样夺目。上官逸浑身一僵,满目的色彩天旋地转一番,脚下几乎站不稳,脑海中千百万般思量一一闪过。一口血腥涌上喉间,心中空下几分,手间一抖,掀开被衾,霍静下半身直浸在血泊之中……
翌日清晨,明佑山庄。
东院间漂浮着某种气息,隐隐约约,不浓不淡,好似孕育着什么大举动,又好似平静到溃烂。楼明傲起了一个大早,晨膳用过,即侯在厅堂,静静的听沙漏滴过的声音。璃儿焕儿各侯于一侧,暗暗打量着翻着出纳簿子的楼明傲,各房各院的出纳簿子皆是自成一册,楼明傲只有在心情好时才逐一翻过,眼下她翻着玄惜院的出纳簿子看得是字字用心。
门外陆玄惜伫立了许久,方迟疑着迈入。楼明傲自簿子间余了视线掠她一眼——见陆玄惜一身淡黄|色夹绸衬底裙衫,系着黛螺色质地极佳的缟带,腰间悬着上等雪玉石佩,环佩玉声璆然。五步之隔,面色不动十指相扣于腰间,淡淡屈膝俯身一礼,沉下气道:“请主母大安。”
楼明傲一手推了簿子,看了她一眼就笑了:“其实你心里在想说…这个礼行得一点都不服气。”
陆玄惜心中一哽,双目渗透出奇特的光泽,只相握的十指攥出了汗。
楼明傲倒也无谓,抬盏间略一沉吟:“我知道…山庄里最瞧不起这个东院主母的人,是你陆玄惜。没错,你有资格看不起我。你是出身世家﹑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我这卑微身段于你闺府中怕也只配做烧水间添柴的丫鬟。你出手阔绰,眼界也宽,什么场面没见过,我这等鼠目寸光平庸世俗定是要被你笑话个千万番去。真真的可惜了,这么气派,这么端贵,这么超凡脱俗一女人,怎么就被我这无赖小人踩在了脚底下?!”
此言一出,陆玄惜眼中波澜顿起,目光生生攥着楼明傲,牙根紧了再紧。
楼明傲由着她瞪自己,面色平缓,自袖中抽出那封信笺,出手即是甩在桌前,轻启杯盏,吹凉了几口菩提子花茶并不喝。
只笺面上“休书”二字格外醒目,看在陆玄惜眼中,由惊痛转为迷乱,张口即言:“楼明傲,你又在玩什么?!”
眉间一挑,楼明傲歪在圈椅中幽幽言道:“白纸黑字,看得清楚明白吗?”
“总有个理由?!”陆玄惜忙以胡乱的笑色掩下惊慌,“你…不能平白无故休了我。”
“没有理由又怎样?!”楼明傲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笑意丝丝冷却,“陆大小姐喜欢个理由,那我就搬出几个理由,你且听,我且说。”
“我没空同你胡搅蛮缠,我要见司徒远。”陆玄惜一偏头,避开楼明傲咄咄逼人的视线。
“你要见司徒远,可以,那我们就一同去见。”楼明傲眼神扑朔迷离,只清冷的目光似要穿透每一分虚假,“我们一同见他,然后我当着他的面,问你——”一句话未尽,停了半晌,只盯着陆玄惜,须臾不动。
陆玄惜双唇翕动,唇边微微勾起一丝颤抖,喉咙口咽了又咽,看着楼明傲,如同在凝视一个陌生人。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这个女人面前,自己竟也会颤抖。
楼明傲忽然好奇起来,想如此光鲜亮丽的女人怎就落得今日的落魄,想她方时也是抗拒过的吧,夫姓司徒,多么诱惑动人的称讳,只于这光芒映照下的女人们才清楚,这一切不过是糜烂虚度的光华。
“宣元二年,四月初一;宣元三年,冬至,小雪;宣元五年的惊蛰,五月十五,十月初八;我且问你——只这几个日子里睡在你屋里的男人是谁?!”楼明傲苦笑了道,连着声音都涩了,“苍术,厚朴,陈皮,芒硝,甘草,大黄,三棱,文术。这八味药,最晚一次是今年正月间从你的小膳房记下的。我再问你,这记药方,是做何用?!是补陆夫人的气血还是祛什么孽障?!好一个名门望族,好一个志高气洁,又好一个矜持娇贵。你看不起他人,倒是做出些由人看得起的事情?!”
陆玄惜脚下踉跄几步,面色忽而惨白,连着紧扣的双手悄无声息的松开,一手紧紧扶上身后的梨花扶案。看楼明傲的神情瞬间迷乱,心中欲嘶吼出声,她恨,恨这个女人以如此平淡的语气质问,她似乎很擅长看戏,不,她实在是爱看戏。眼下,自己竟是落在了戏台上,笛笙悠然,却一直由着她看得极热闹。
“楼明傲,我原以为你是糊涂。”陆玄惜轻摇了摇自己的头,齿间似要咬碎溢出血色,“我错了,错得好离谱。再见不到比你清楚明白的人了。你不是糊涂,只是——小人而已。”
楼明傲随着一点头,笑妍微绽:“你今天才知道我是小人吗?本主母好像…从来就很小人。”言罢旋了身子,扔了休书上去,抚袖淡然道:“这休书,你最好揣着回陆府还算光鲜亮丽些,否则,倒像是我们山庄轰你出门。夫妻缘分已尽,信里说得很明白,或者…你同他本就未结下哪门子缘分。”
“楼明傲,你当你自己是什么,我们都是什么?!不过是摆在山庄被贡起来的女人。”陆玄惜心有不甘,此时此刻,仍不忘最后一争,“我知道自己于他的价值。”
楼明傲甩了甩袖子,唇角笑意掠过:“你也算是个明白人,万事都糊涂了,只这一件还清醒着。所以你领了休书回去,我放你一条生路,全当你买通我压下那些个不光彩的事,你——也帮我带句话。”
陆玄惜身子一僵,直直望向楼明傲,沉默不语。
“你就同尚书大人说——司徒远不需要他了。”
楼明傲起步至窗根下,出手推窗,由着丝丝柔风暖意驱入,举目之间,眯眼看着日月同在的苍穹,只这个时候,月盘一丝丝淡了下去,日头愈烈。也许,这么多女人中,爱,只是个虚无缥缈的词藻,根植于她们内心深处的恨意早就糜烂溃散,每个人,都有自己恨他的方式。
(额,章名有错别字,可是不能改了晕,光鲜夺目啊)
阿九小剧场第四十三章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第四十三章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静钦殿,燃香静静升腾。
世宗皇帝在位时,这所静钦殿是云贵妃的居所,金砖玉瓦重檐春色间记下了一代旷世名主对绝代佳人的宠爱,只是江山美人两不侵实乃空言,无论几代君主,都没能做到。
尤记得儿时,上官逸并不觉得父亲是君临天下的九重天子,于他面前,他只像一位慈蔼温和的父亲;于母妃面前,他更是平平凡凡的夫君。
脱却一身礼数繁缛,父亲从不唤母亲为妃,私下中,他只念“我妻”;而她,亦同样不去称他圣上,声声念着他的名讳,“昀硕”二字,此生,他只由母妃口中听过,似乎那二字,就是为了母亲而存在。他们爱得平凡而欣慰,无争无求,这一对眷侣,如若不是生于帝王家,便是极尽完美。
上官逸于配殿坐了一夜,待到几个太医由暖阁寝间退下,他看向众人的视线已蓦然。
“皇上,臣等已是竭尽全力,娘娘的血瘀不散,崩中全然止不住。”
上官逸目不转睛直盯上太医,动也不动,只喉间声声哽住,唇齿深抿,深吸了口气道:“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
三五成群的太医连连跪下,哀声顿起:“皇上,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此劫凭以天力定能安稳以渡。”
上官逸勉力一笑,唇间颤着,苦苦笑?b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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