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墨儿当工具,你是个骗子。”
冷不丁这一嗓子,也让楼明傲打了个冷颤,煞白了脸,回身即是一吼:“哪个没良心的这么说,给我出来。”
回廊上站定了个小人,愤愤看着阁子里的人,出声间满是震怒,惊得廊子上的名贵鸟雀于笼中叽喳不已。
楼明傲瞅着那小子七八九岁的模样,穿衣装扮尽是破烂不堪,褴褛寒酸,云眉浅皱,嫌弃道:“小叫化子懂什么。”言着一扭头,回身对璃儿几个抱怨道:“明佑山庄怎么就出入自由啊,什么人都能进来,璃儿,牙柜子里取点碎银子打发走。”
璃儿竟也不动,张口结舌间颇有几分为难之意:“主子,他是咱家…大少爷。”
(下)乞丐是我儿子?!
明佑山庄的大公子,单名一,亦是个父祥母不祥的孩子。半月前,因顶撞了尹夫人,被关了柴房紧闭,于那日行礼本是未能出席的。今日刚由柴房间放出来,便被几个丫头推推攘攘至东院间行礼叩拜,一时连衣裳都未来及更换,被楼明傲视作行乞小娃,也算合情合理。
好在楼明傲及时反应过来,眼珠子迅速一转,怒色转瞬化为笑脸:“璃儿,快把我大儿子拉过来。”
不由得冷汗淋漓,这也转换的太快了吧。璃儿几步上前请了这位日里脾气火爆的小主子入间,那司徒一倒也不情愿,冷眼瘪嘴迈进了阁子。
司徒墨忙起了身,童音稚嫩,婉转清脆:“大哥。”其实他往日与这个哥哥不大亲近,二人不是同一个嬷嬷带大的,司徒一也多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他自己常听着嬷嬷嘱咐要离这易怒的哥哥远着些,所以除了书堂上不得已的碰面之外,二人甚少交流。
司徒一亦从骨子里看不起这个何时都乖乖顺顺,看尽大人颜色行事的懦弱样子,此时见这小子又故作亲昵的问安,恶寒一阵,随意敷衍了一声“唔”。
司徒墨倒也无谓,总是习惯了他这般的“清高”,自己个周全了礼数便是安心了,同娘亲回了个安,自己由着焕儿拉了下去。
此刻,楼明傲与司徒一各坐一方,二人视线都是几欲要贯穿对方,好不犀利。
楼明傲先声夺人,以明媚笑意压制对方咄咄逼人的厉色:“你怎么说我是骗子呢?”
“你借用司徒墨的名义去骗灵芝,我都看见也听到了。”司徒一本就是个认死理的人,为人固执不懂圆滑,出言往往不逊,日里不仅没少受各房夫人的斥责打骂,连那柴房禁闭都是他隔三岔五的归所。这一回,刚一出柴房,就敢惹她楼明傲,俨然是不懂何谓审时度势。
楼明傲吸了口凉气,笑意更渗人:“我不是借,是用。那些灵芝啊虽然是在我这存着,日后再有人害墨墨,也能及时用上不是?”
“你骗人,你要拿它们去换银子。”双拳已握紧,瘦弱单薄的身板却是傲骨铮铮,惊得楼明傲都哑然几分。
“错,是拿部分。”强辞夺理,便要咬住一字一句。
“那也是骗!”
楼明傲一瞪眼,忽而怒了,其实她应付小孩子的耐心也就那么三两刻的功夫,伸手间拍了他的小脑袋瓜子:“你知道我养这个烧钱儿子一天要废多少银子吗?我不靠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弄银子怎么救他的命,防人再寒他?!怎么供他吃穿用度?!就你刚直不阿,就你清高出尘,由不得我们市井小民啦?你以为你老子每月能给我们多少钱,你以为柴米油盐啊张手即来吗?你只知道你老子挣钱,不知道这么大庄子处处花钱吗?”言到激动之时,不忘再赏他几记“脑仁嘣”,大大宣泄了去。
司徒一由着她胡搅蛮缠,心里却琢磨她的话似有几分道理,一时间无言以对,垂首紧着破烂的袖子,嘟嘟囔囔不出声,理屈辞穷之意尽显。
楼明傲见状呼了口气,随即一叹,“身为男子汉,最重要的是什么?”
“光明磊落。”这一声依旧闷闷。
“是自食其力。”楼明傲一瞪眼,忽又觉得天半阴了下来,楼明傲琢磨着,刚还不是大好的晴天吗?心下未多在意,复道,“什么鬼东西光明磊落,你要在皇宫里还玩这套,你不出一天就得死。是自食其力,想方设法,能要不骗,能骗不偷,能偷不抢,实在不行了,那就只剩抢了。”
“主母…”焕儿站在门口唤了一句,身旁立着的是站了好久的司徒远。她想提醒主子,唤了声主母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等着,我这教他为人之道呢。”楼明傲说到了兴头上,哪里肯停下来,全然不顾刚刚满屋的冷气从哪传出,“你说说,你们那书院的老夫子,一个个古板的跟你老子似的,当然不会给你讲这些实用的道理。你啊,也别把生你的那老子想的多伟大,他倒是能生,却不养,要不你还能穿成个叫化子吗。他是能挣钱,倒是不会打理,你看看这宅院都跟土得掉渣了,要不我能大费周章的上下打理?!我还想图个清闲呢,我不是看不下去了,也不会出手改善嘛,你以为花那大笔大笔的银子我不心疼啊。所以说,贤妻良母,良母贤妻,说得就是我这样的,将来你老子死了,你是长子,可得出面为你们娘我立贞节贤良的牌子,牌子上不用多写,镶金的四个大字,贤妻良母。”
司徒一被说得五迷三倒,眨着眼睛,竟也不顾外间的司徒远,直盯着楼明傲。
楼明傲一叹气,“孩子你还需要历练,这样你倒戈吧,别姓司徒了,跟着我姓楼,我保证把你教育好,吃的穿的用的不会比皇宫的人差。”
楼明傲只觉得门口似乎有个人影,好像也站了老半天了,忙回头冲焕儿一喊,“叫门口那人躲开,挡我屋阳光了,刘医师说了我这屋的芍药花和墨儿都需要阳光的。”
话音刚落就觉得不对劲,仔细一看,那立那不是个人,是冰山。电光石闪间,忽觉得这伟岸形象煞有几分熟悉,随即想到了那日院前甬道的冷面人,一拍手道:“哦,怎么换你来还银子了?!”
司徒一忙咽了口水,撤到一旁,挨着站在楼明傲身后,对上司徒远的冷目:“儿子请父亲大安。”
楼明傲亦随着笑笑,胳膊肘一兑司徒一:“这男人是谁,怎么看谁都好像欠他祖宗十八代一样。”不等司徒一回答,方又念及刚司徒一似乎是行礼问安,吓得猛从椅子上跳起来,面色已不自然,“他是谁?!他是你老子,你是谁儿子?!”
司徒一此时倒有些可怜这个母亲了,病了一场连脑子亦受了伤。眼巴巴看着她,语气倒也恭敬起来:“母亲,这位是父亲啊。”
似乎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用,楼明傲于片刻间展出笑颜,迎上那身影:“今不是初八也不是十八啊,相公怎么来了?”
见那冰山不说话,忙垂了头,像个小媳妇似的,嗲声嗲气道:“相公教训的是,我再也不敢去叨扰陈姐姐了。不过我也不是为了墨墨吗?当然,我也有话说得不对,相公不是刻板,是严谨,相公不仅能挣钱,也会持家,要不金库能越来越大呢。相公能生也能养,好歹儿子们也有衣服穿,我这就把景落院的灵芝还了去,那个贤妻良母那牌子我也不要了,都是说笑。”一通话下来竟不用喘气,可见是嘴皮子实为利落。边说着偷偷仰头,眯着眼打量门口挡光的人影,四下再寻觅,却不知那个冰山何时竟然走了。真是来也一阵风,去也一阵风啊。只剩几个丫头正掩嘴乐着。
楼明傲一跺脚,却看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五棵灵芝和一包银子。果真是这一出闹得够热闹,连司徒远都惊动了,还亲自送了灵芝过来,可见这个东院主母的威力。
“主母,景落院的灵芝。”
“留着。”
“那贤妻良母的牌子。”
“……”
甬道上依旧是一片落英缤纷,花厅间笛声悠扬,婉转悦耳,的确那个女人来了后,这东院眼见得多了出几分生机。司徒远走在回玄惜院的路上,今是初七,照例是在玄惜那。经过景落院前,却顿了步子,回身出手将袖子里的三棵灵芝递给杨回,“把这三棵交给景落院,就说是主母还回来的。”
杨回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只伸手愣愣接了上来,难得主上竟然说话了。
“主母不是说会还的吗?”这一声,钝钝的。
司徒远再不出言,只继续走着,傍晚清爽的小风徐徐而至,宽大的袍子灌满了风。那个爱财如命的女人会还?天塌下来吧。一手漫上额头,傍晚的时候,在玄惜院用饭,只听景落在院外又哭又骂,真是想来脑仁就疼。
“明日是初八吧。”司徒远无心的一句,却让身后的杨归一惊,主上一路上竟开口说了两句,真是奇观……竟也学会自言自语了……
第一卷皇后也穿越——明佑山庄第五章楼明傲的首个初八(小修)
楼明傲起床间多在晌午,连着午饭和中饭一并吃,刚落座于桌前只见角落里那小影子煞为眼熟,回首间招呼了焕儿道,“怎么,小叫花子还没打发走吗?”
闻此,司徒一忙由角落里走出来,底气不足却也终究是唤了一声:“母亲。”
楼明傲差点没把燕窝吐了出来,“小祖宗,拜您所赐,我昨个在您老子面前又跌人又跌份的,害的我连贤妻良母的贞节牌坊都不要了。”
司徒一垂了头,“我想…我想跟您学…自食其力。”
楼明傲歪头看了看这小东西,心想接受能力还挺强。看着一身落魄的也生了点怜悯,只是自己身边一个司徒墨就已经够烧钱的了,养孩子也是一费钱的差事。
楼明傲说的很认真,“你有什么特长吗?你看墨儿,那是一绝色,有潜力,再加上病怏怏的,好帮我骗钱。你又有什么长人之处。怎么就能自食其力?!”
司徒一知道自己恐怕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不过自从他见到楼明傲之后,他就打心眼里跟着她混了,司徒一能感觉到这个主母跟其他姨娘不同。
“司徒一没有什么耀眼的,不过我能保证,从今以后,唯母是从。”
楼明傲一愣,眨了眨眼睛,身后的离儿忙添油加醋说,“主母,你昨儿不是才说要做贤妻良母吗?贤妻有点难度,就先从良母做起吧。”
楼明傲不吱声,自己心里也端量的清楚,这孩子有志气,也有难得的胆识。或者说,这孩子眼中坚毅的那些东西很像他老子。不过她楼明傲也不急,自顾自的品粥。
于是吃顿饭吃了半个时辰,终于起身,“离儿,走,去看看墨儿书念的怎么样了。”
离儿一回头一瞅角落里的司徒一,有些不忍,“主母——”
楼明傲一顿,司徒一的头垂的更低了。
“我要选的不是惟命是从的奴才。”说这句话的时候,楼明傲故意不去看司徒一的神色,似乎自己只是说给一个外人听。
初八这日上上下下都已打理好,只候司徒远大驾光临。楼明傲看了一下午账目,长叹了一声,心里叹如今这白开水生活是比宫里还无聊,在宫里尚可以召集各大王妃打马吊,听戏子唱戏,关键是再不济还有一些美男侍卫一个个欣赏,现在却是守着这么一处憋火的东院,她楼明傲守着贤妻良母的空牌子陷入了极其的空虚。
但见几个丫头来来往往间笑得形色诡异,楼明傲便也知道是笑自己的,恐怕满东院的人今日都想高举个牌子说——“今儿初八,今儿主上驾临,今儿主上主母圆房”。她只道那些个丫头笑也笑吧,一个个非跟自己眼前偷着捂着乐,实在看得自己大为憋火,手里的帐本一甩,极不客气道:“谁笑,谁陪那冰山睡!”
“陪谁睡?!”几个丫头收敛间,忽听这一声由窗外飘来。霎那间,东院的气温急转直下,司徒远绕到门边负手而立,双眉习惯性的纠结在一起,眼中却是没有任何表情。
楼明傲挠挠头,温温吞吞起了身,深明大义道:“回相公,是陪我睡。”言罢扭了个身子,由焕儿手上接了砌好的茶,恭恭敬敬摆上了去,小心翼翼依着冰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几个见状,忙连连撤下身来,出门时反给二人关好了门。楼明傲但觉有一股子关门放狗的意味,咽了口水,嗯哼了声,故作小女人道:“相公劳累一天,确是辛苦了。”她言这一番纯粹没话找话,从前她都是这般找话题,而后那男人自会按部就班答道“为国事,无以辛劳可言。”
只这话听在了司徒远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回应自也不同,他就着茶水淡淡道:“时辰早了些。”
楼明傲倒也听说这男人说话满五个字是以极限,但见他说了五个字,自己却全然未明白,她说她的客套话,这男人说时辰何干?!
“相公不该这般答,您当说…为家事操劳,不谈辛苦。”索性依着自己的思维教育起了这冰山。
司徒远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维,扭眉放了茶,抬眸掠了她一眼,完全照着自己的套路:“不到就寝时。”
二人各说各的,驴唇不对马嘴是也。
好在兹时楼明傲灵光一闪,听明白了言中之意,他道是她在变着法儿说要上g?!别人尴尬是红脸,这女人非也,却是青紫着脸瞠目看着对方。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咬牙道:“我也不喜欢饿着肚子睡觉。”
司徒远冷冷瞥了她,不打招呼即起身向着东间走去,只看着改为珍藏宝阁的东房连连止步,若他未记错,从前这厢是书阁。双唇抿直,回了个身子,只瞪着人不语。
楼明傲心虚的笑了笑,马上回道:“私家重地,闲人勿入。”但见司徒远眼神更厉,忙改言:“相公非闲人。”
司徒远竟也不掀帘而入了,反回到桌前,重新满了杯茶端在手中,瞅了眼楼明傲手中的帐目,想起这女人近日里向各房各院讨了初来关照费,便也淡言:“每房三十两?!”她倒是有的赚!
“不是。”楼明傲连连摆手摇头,她怎么能做那种人,“是每房二十九两。”
司徒远依然没有表情,只是喝茶的动作慢了一拍。眼神落在茶碗里,只觉得今儿的茶浓得发苦。
“相公,是这样的,我有意撺掇着后院女人们做些小买卖。一来打发无聊,二来充盈庄库银钱为相公分忧。”
司徒远虽不知道她这又唱得哪出,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发表意见。
“相公。你看,这上上下下一大家子日日都在烧钱,我就琢磨着呢,家里有些不用的都过了时的金器银器玉器什么的,顺便也是不是可以变卖一些?”楼明傲看了一眼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的司徒远,更进一步说道,“相公知道,墨儿一个月的汤药费是多少吗?知道那些个少爷小姐去书院的学费是多少吗?知道您那各院的女人们每月的赏银是多少吗?知道各大院的伙食开销是多少吗?知道庄里的丫头月饷是多少?知道车马费怎么付吗?是,您能挣,可您也不瞅瞅,您多能借啊,这借条都能累到三尺高了,相公,你可知道,这有话说叫入不敷出,坐吃山空。”
等楼明傲说到口干舌燥了,一抬头,冰山不见了,只见桌上摆出了一沓京城五记银庄的银票存根,心中霎时云开雾散。
“哈哈,要的就是你啊。”喜笑颜开中,踢了鞋笑得前仰后合。
“嗯,是陪它睡。”屋子的温度旋即又冷下来。
“相公…不是…”一猛子抬头间咽下了口水,把“走了”二字生生吞了下去。
“出去透口气。”她那一席话倒是能让人脑仁儿生疼,但司徒远却也是重新回了来,本来他是真想走的,可是迈出门去一想今儿终究是初八。
是夜。
上等瑶石木的凤尾榻装饰得喜庆暧i,榻顶挂着连串的桂圆莲子,是为何意,不用说也知道。床帏上挂了一副图,倒是有教导之意,只楼明傲瞪了大半个时辰,仍未提起半丝兴致,只想着那些小丫头是什么时候悄悄挂上去的。满床的喜字耀得她眼晕,索性蒙着被子卧向里侧,却见里侧的帷幕正垂下送子观音的玉像。楼明傲恼了,一踢被衾而起,这还要不要人安心睡觉?!
正巧司徒远此时沐浴而出,只穿着亵衣亵裤尤是单薄,过堂间冷风一吹,勾勒出男人的身线。楼明傲暗道美男见得多了,大不会由眼前这冰山诱惑了去,可是眼神飘过去间仍是丢人现眼的咽了口水。
“相公,你习惯睡里睡外?!”她倒真是好说话,这种问题都会请示一番。
司徒远由着床沿坐下,冷冷掠了她一眼,二字蹦出:“随你。”
灯刚灭,冰冷的身子猝然覆了上来,楼明傲挡避不及,咬牙闭目间长叹一声——“你冰着我了!”
窗外的风渐而凄厉,呜咽着鸣了一圈又一圈,空气清冷却潮湿……
更声再起,内室中渐也安静下来,床榻外侧的男人似累极,行房结束后便沉沉睡下。楼明傲久不入眠,翻了个身子,只想开腔骂人——她痛得骨头都要裂开了。
从枕头底下掏出宝贝的银票,在夜色下看那张张发出的光泽,只觉得满心委屈不甘倒也散去,就算是芳红馆的大牌红角,这么一沓买她一夜亦是绰绰有余了,这番想了,似也能心满意足翻个身睡去。一偏头,顺便掠了眼司徒远英俊的睡态,鼻翼俊挺,眉如峰,她那个宰相爹说过,此乃帝王相。楼明傲这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赏他。
司徒远肩头在月色下映出玄色,楼明傲初以为那是他身上戴的配物,只是再一看,却是一道伤疤,看上去已然痊愈了许久,奇异的是伤疤竟是月牙状,楼明傲也许不懂武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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