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怡闻言便知此去是为了云知的事,目光一亮,当即便笑着道:“我在府中早就闷坏了,嫂嫂愿意带着云怡真是太好不过了。我这就叫仇嬷嬷给我准备东西去,不知可要歇在山上?”慧安便笑道:“只早上去,旁晚便归,不在寺中过夜的。”
云怡笑着应了,慧安便不再多留,转身便又带着冬儿两个出了梅园,云怡见天色沉的似要压下来,忙叫丫鬟又进屋取了伞赶上去给了冬儿,这才压着激动的心情回了屋。
屋中仇嬷嬷见她又哭又笑,不觉叹了一声,道:“姑娘快别想着了,本就身子不好,这再想着念着,明儿若是病倒了,岂不又见不到知哥儿了。”
云怡闻言便忙压了压眼角,这才扬脸道:“||乳|娘,我定要叫知哥儿光明正大的活着。”当年哥哥的冤屈我定要替他洗清。我云家不能就这么没落了,原先只我一个女子说什么都是痴心妄想,如今知哥儿能好好的活着回来,这便是老天长着眼呢,定是爹娘,哥哥和嫂嫂在天之灵保佑着我们呢。”仇嬷嬷闻言眼眶便红了,半晌才道:,“姑娘可是都想好了?要应下关将军那事儿?”
云怡闻言便点了点头,道:“是,都想好了。知哥儿如今只有我这么个姑姑,我不能叫他再吃苦受委屈了。”仇嬷嬷一听眼泪便滚了下来,半晌才哽咽着道:“苦了姑娘了,姑娘历来是个主意大的,姑娘既已想好了,||乳|娘便也不拦着姑娘,只姑娘不管去那里都得带着||乳|娘,||乳|娘伺候着姑娘。”
云怡闻言眼眶也跟着红了,却是笑着上前拉了仇嬷嬷的手,道:“怡儿自是去那里都要带着嬷嬷的,不然怡儿却是要睡不着觉的。”仇嬷嬷便哽咽着点了点头,抚摸着云怡的头发,叹了一声才道:“早先想着关将军是个好人,却不想竟然……”
云怡闻言却急声打断了仇嬷嬷的话,道:“||乳|娘以后莫要再说这话,人是要知道感恩的,人家非亲非故的照顾我们这么长时间,又将知儿救出苦海,这已经是大恩了,哪里还能要求更多,人家又不欠着咱们的。何况这也不是他逼着我做什么,是我自己愿意的……”
仇嬷嬷闻言便道:“早先少爷毕竟提携过关将军,便是看在少爷和……”云怡闻言再次打断仇嬷嬷的话,摇头道:“嬷嬷说傻话了,那关将军是何等身份,出身在这样的家族,哪里就需要哥哥提携,也不过是顾念袍泽之情罢了。我们要是再抓着这些要求人家如何,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了。”仇嬷嬷见云怡苍白的脸上浮现倔强的笑容,不觉又是一叹,半晌才道:“姑娘说的是,以后嬷嬷不说这话了便是。”
翌日,一场暴雨过后空气清新,天地间清透水润,仿似荡尽了尘埃。一大早便有一辆马车滚滚自角门出了关府,慧安和云怡拉着手坐在车上,挑起珠帘,见外头关元鹤身着藏青色箭袖袍端坐马上行在前头,不觉便挑了挑唇角,回头却正迎上云怡打趣的目光。
慧安面上一红,瞪了云怡一眼忙刷的一下将珠帘掉下,云怡便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片刻才瞧着一脸红晕的慧安道:“嫂嫂只管看便是,云怡什么都没瞧见。”慧安便笑着扑过去挠云怡痒痒,两人笑闹了一阵,半晌才拉着手说起话来。
“云怡真羡慕嫂嫂,能得有心人成眷属。”
慧安闻言不觉便拍着她的手,道:“放心吧,将来有一日等你嫁个如意郎君,定不会再来羡慕我。你性子好,模样也好,还怕将来不招人爱,到时候瞧我怎么打趣你!”云怡闻言面上笑容微微一敛,接着才讨饶的道:“嫂嫂这张嘴云怡却是生受不起,云怡不打趣嫂嫂了便是,嫂嫂也饶过云怡吧。”慧安便得意的扬了扬眉,又闹了一阵。
见已出了城门,慧安便挑起了珠帘瞧风景,夏季四目葱翠,鸟雀清鸣,天空一碧如洗,微风拂面尤且带着昨夜的雨水湿润之气,倒是叫人心生喜悦。她笑着回头见云怡头抵在车壁上也瞧着外头,神情却显得有些落寞哀伤,微微一愣,便又拉了她的手,道:“可是又想你那侄子了?我就说你心思重,这才养不好身子,你怎就偏不听。”云怡闻言回头,笑着道:“论起来嫂嫂也只比云怡年长不足半岁,怎说起话来总是说教的口吻,倒好似年长云怡许多一般。”慧安一愣,心道可不就是要大上许多,面上却是笑着道:“你这丫头,又来打趣我!”马车中便又响起了两人的笑闹声,关元鹤打马在前,闻声不觉回头也难得地挑了挑唇角。
辰时二刻马车便到了栖霞寺的山下,这里却早已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前来烧香拜佛的人竟是不少。马车不能上山,慧安便和云怡一起下了车,栖霞寺虽在山上,可山下通上去的路却被修的极为平整,皆是青石铺路,半山腰就有身着僧袍的领路僧人。山脚下有百姓抬的春凳檐子,两人抬着送僧客上山,慧安却未曾坐,只一边瞧风景,一边徒步上山,云怡因身子不好却是被人招着。待到了寺庙,在僧人的引领下慧安进殿叩拜,上香,又添了不少香火钱,一番折腾便已是晌午。
关元鹤陪着慧安,并云怡由僧人领看到了后殿的斋堂,关府早已包了院子,僧人带着他们进了院,又推开一处厢房,慧安正欲举步却被关元鹤拉住,慧安一愣,便见关元鹤冲云怡道:“云姑娘进去吧,咱们去那边。”
关元鹤说着便拉了慧安往对面的厢房而去,慧安心知云怡那侄子云知定然在那厢房之中,不放心地回头正见云怡脚步踉跄地进了屋,接着里头便传来一阵哭泣声。
第159章忆亡母,恨难平
听闻那屋中歇斯底里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出来,慧安不觉叹了口气,只觉这世上之事不公太多,真真叫人心生无奈。明明是那右相之子刘高明犯下的错,却偏要折磨这一对可怜的姑侄。
关元鹤见慧安面露怅然却摇了摇头,道:“这栖霞寺的斋饭不错,一会用了斋饭,我带你四下逛逛。慧安这才回过头来,瞧着关元鹤不觉问道:“怎么安排在了这里?到底人来人往的,别再出了纰漏。”云知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会惹来大麻烦,尤其关元鹤如今还正在闭门思过。关元鹤闻言却道:“放心吧,这处极安全,方才那小沙弥也是自己人。”
慧安闻言不觉目光闪动了下,佛门虽说是清净之她但到底不能脱离尘俗,各府一旦有什么动静,内宅妇人便爱到佛门来上香祈祷、还愿。虽来此的目的不一,但也能从中发现各府的端倪来。栖霞寺是大辉知名的寺院,也是皇家寺院,来往的皆非富即贵,能在此处安插入人手来,只怕也不易。慧安想着已进了厢房,栖霞寺的斋饭远近驰名,她用了些清汤面和一碗米粥这便和关元鹤一道出了小院,直往观音殿而去。
方才虽是才上香祈福,但拜的都不是送子菩萨。这求子却是要拜送子菩萨才显灵的。慧安拉着关元鹤一路进了大殿,殿中熙熙攘攘却是不少人。见前头还排着两位夫人,慧安也不着急,只瞧着殿中景致。
大殿中以女士居多,关元鹤本就相貌出众,存在感又强,站在殿中显得尤为惹眼,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见此,慧安不免心存甜意,抬眸瞧向关元鹤。却见他一脸的不自在,见她瞧过来便道:“我去外头等。”他的话还没说完,慧安便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衣袖,扬眉道:“你陪着我一起求才灵验。”她说看见关元鹤皱着眉头,脚下却钉在原地没动,不觉扬唇笑了起来。待那边两位夫人求了签,慧安便忙拉着关元鹤上前,双双跪下叫了头上了香,这才接过小沙弥呈上的签筒,摇了支签出来。
慧安捡起那签递给小沙弥,关元鹤起身将慧安扶起两人才一同到了殿侧的解签处,那解签的大和尚长得惹眉善目,接过签瞧了瞧,解道:“卦占卦占六甲是男童,确有惊慌不必惊,早向佛前求神保,亥卯子时见生身。此乃中上签,是说夫人必能求得子嗣且为男胎,只是中间却要遭受凶险,只要早早求菩萨保佑,凶险过后万事可通顺到底,明年此时必能抱得此子。”
慧安闻言不觉一愣,只觉这签分明便是要香油钱的,什么只要早求菩萨定能凶险后万事通顺,她本也不是那信佛之人,也是早想要一个孩子,此番又刚巧和关元鹤一起来了这里,这才拉着关元鹤来求子只是求过之后,这签到底解出个什么意来她却是不太放在心上的。关元鹤是个遇佛杀佛的人,身上本就沾满了血腥,更不是个信佛之人。闻言只瞥了眼身后的关荣,待关荣奉上了香油钱他便瞧向慧安。
慧安见此,倒是冲那解签和尚笑着道:“有劳大师了。”
慧安言罢便也起了身,跟随着关元鹤出了大殿。寻常人一般非是求到上上签都会就那凶险之事问上一二,见慧安二人如此之态,那解签和尚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觉呵呵摇头一笑。
慧安和关元鹤二人出了大殿便往后山而去,栖霞寺的后山景色极美,如今正是满目葱翠之时山中清泉叮咚,花木繁茂处处美景,许是正午时刻正是寺中僧客们休息用膳之时,故而这后山倒是极为请净,并不见多少人。
关元鹤带着慧安一路在山道上穿行,没一会儿便进了一处竹林,清一色的湘妃竹,不知已生长了多少年,颗颗枝干粗壮叶茂如冠,行在其中尽是感受不到炙热的阳光,只闻一股股竹叶的清香弥漫在鼻翼间。翠绿的竹叶上尤且还带着昨夜的雨水,不时有雨滴自竹叶上滚落滴在额头,面颊,衣襟上带起阵阵凉意。慧安和关元鹤牵着手往前走,半晌才在竹林中停了下来,关元鹤寻了一块青石坐下将慧安抱在怀中,头放在她的肩膀上,长长她吸了一口气。慧安见他不说话便也安静地呆在他的怀中,依着他宽阔的胸膛,抬眸望着遮天蔽日的竹叶,勾着唇笑了起来。一阵风过竹叶沙沙作响,滴落一串水珠打湿了两人的鬓角,微凉的雨滴沿着衣襟往里钻,惹得慧安咯咯而笑。
关元鹤瞧她抬着头,笑唇如花,小脸上雨珠向下滚动着,通身的轻灵动人,不觉笑着道:“很久以前,我常和二哥到此处来躲猫猫。”
慧安听他声音中带着追忆和恍惚,不觉心一紧。方才关元鹤带着她一路往这边直直而来,她便觉着此处该对他是不一样的所在。而且置身此中,慧安便觉这里清冽的竹叶香气和他身上那终年熏的冷香融在了一处,便更觉此处定然是持别的。听闻关元鹤的话慧安便笑容微敛地圈住了关元鹤的腰身,依进他的怀中,轻声道:“那时候你应该还很小吧?”
关元鹤上头才两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大哥只养到了四岁便过世了,二哥却也没能活过六岁。关元鹤的母亲顾氏嫁入关府五年便先后生育了三个嫡子,虽是前两个孩子都没能养活,但是她却一度被京城的贵妇人们称赞福厚。关元鹤和其二哥相差两岁,其二哥过世时他才不过四岁,四岁的孩童对哥哥能才多少记忆?故而慧安听闻关元鹤用追忆和恍惚的语气谈起他那二哥来,心中却是微微诧异了下。
“嗯,那时候我不足四岁,哥哥也不过六岁。因他身患奇症而当时的栖霞寺主持空了大师医术高超,故而母亲便带着我们兄弟常年住在山上。一来为二哥治病,再来也是想着离近佛神之地,能够得到荫庇,保佑二哥早日痊愈,却不成想……”关元鹤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声音嘎然而止,目光也骤然森冷了下来。
慧安正静静听着,突然感觉关元鹤身子僵住,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也一阵用力,险些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心中生疑,虽是不曾回头瞧关元鹤面上的神情,但却依稀能感受地到他的情绪起伏,她不敢插嘴,只轻轻抬手裹在了他的大掌上抚弄了两下,关元鹤这才似猛然回过神来,身子放松了些,微微蹭了下慧安的头发,继续道:“二哥那时候时常瞒着母亲带我来此处玩耍,当时我们年纪都还尚小,只觉这竹林大得无边无际。虽是只有这一株株竹子但却妙趣横生,怎么也玩不够。其实那时候二哥的病已经很重,每日有十个时辰都是躺在病床上,我曾多次见母亲夜深独自哭泣,二哥他带着我出来玩耍母亲她又怎会不知?每次母亲都在后头远远跟着我们,却从来不叫二哥发现,我便也只做不知……当时并不太懂母亲何故总跟着我们却又从不出来,长大后才知道,母亲是想让二哥多开心一点,不愿在他最后的日子还拘着他,让他觉得不得自由……”
关元鹤的语气极平静,他微显低沉的声音在竹林中回荡着。慧安却从中听到了几分酸涩。她不觉微微抬头,让自己的面颊贴在关元鹤滚烫的脖颈,让他更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和依靠,这才问道:“二哥他患的是什么病?”
关元鹤感受到慧安的小动作,心中微暖,不觉收了收双臂道:“是一种极古怪的病,得了那种病极难入睡,便是睡着却必会梦魇,不停地做噩梦,一刻也不能得到安宁。梦魇越来越厉害,便越来越难入睡,便是吃安眠汤药也不顶用。六岁的孩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此没日没夜的不得安宁,长久之后便会身体亏空,瘦骨嶙峋,身体日渐消沉消瘦,最后被活活拖死……如今想来早已忘记了二哥的五官,却清楚的记得那皮包骨头的身体。”
慧安心中一惊,实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才如此霸道的病,看着亲人就那么一日日被折磨着,直至被活活消磨死,这种感觉她无法想象。慧安半晌无语,关元鹤便也不再多言,过了许久,慧安才微微抬头道:“我也曾听闻过空了主持的医术,听说能起死回生,连他都没才办法吗?”
“主持也诊治不出这是何种病,故而只能拖延病情。凭着主持的金针扎|岤之术开始倒还能保得二哥沉睡片刻,只是后来那金针入针再深亦是无用了,二哥过世母亲痛失两子,伤心异常,身子便也垮掉了,便住在这山上由空了主持调理了近一年,说起来我倒在此长了近三今年头……”
关元鹤的二哥病故后不到一年其母顾氏便也跟着离世,慧安一直觉着那时候关元鹤年纪还小,对他们该是印象不深,如今却从他的语言中听到了浓浓的怀念和伤痛,她不觉心中跟着疼痛了起来,回抱着关元鹤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静静地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她已注意到,在关元鹤的话语中竟是没有提到关白泽。儿子生了这种怪病,药石不治,妻子该是多么难过伤痛,他这个做父亲做丈夫的难道并没有陪在身边?这也无怪乎关元鹤和他父亲之间便似隔着层冰一般,四岁的孩童刚刚懂事,那时候正是需要爱,需要关怀的年纪,四岁的他的却将哥哥和母亲的身影深深刻在了脑中,这也表明了他们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该是多么重要。
想着自己早年失母,孤苦无依,被父亲和继母谋害的种种,对关元鹤的那心伤和痛苦,慧安感同身受。关元鹤比她更早的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又摊上关白泽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他那么时候还那么小,痛失两位至亲,该是怎么熬过来的。
慧安想着心便疼的无以复加,不觉又问道:“母亲是因为伤心过度这才早早过世的吗?那时候你定然极伤心。”
她的话音尚未落,关元鹤的手臂便又是蓦然一紧,慧安只觉背靠着的身躯一下子坚硬如铁,不觉心中一跳。察觉到身后关元鹤剧烈的情绪变化,她不敢再言也不敢动作,只令自己的身子更加柔软地贴着他,镶嵌在他的怀中,希望能给他安慰和力量。这般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慧安只觉一双胳膊已被关元鹤勒断,他才缓缓松开了钳制着她的力道,依旧用那低沉却平缓的语调道:“母亲……她是被父亲生生逼死的!更是被我亲手害死的!”
关元鹤的最后几句话说的极轻,一字一顿仿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那话落在慧安耳中形同炸雷,让她身子有些不自觉地僵住,只能本能地圈紧了关元鹤的腰身,抬手轻轻柏抚着他因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着的胸膛。她拍抚了半晌关元鹤才渐渐平静下来,似舒了一口气,这才道:“母亲久病不愈,又因常年住在寺中,故而父亲便令当时的肖姨娘来寺中伺候母亲,可这肖姨娘的到来却致使母亲最终再未能走出这栖霞寺……”
慧安只觉关元鹤的话语中带着一股艰涩和冰冷,不觉便捏住了拳头,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何?她……那肖姨娘毒害了母亲吗?”
关元鹤闻言却是讥讽一笑,道:“那夜天极冷,下了很大的雪,我夜半睡得迷迷糊糊却被冻了醒来,屋中不知何时炭火已是灭了,我唤了几声丫鬟却也无人应我。当时实在冷极,我便胡乱套了衣裳想到母亲那里去,只想着母亲那里定然暖和,可……我推开母亲的房门,却发现外间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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