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丫鬟作者:肉书屋
红楼小丫鬟第30部分阅读
莫夫人听了,越发爱虎哥儿入骨,对琳琅道:“多承虎哥儿吉言了。”
琳琅却是淡淡一笑,生男生女也不是靠吉利话来的,不过她总不好给莫夫人泼冷水。
如今,苏守备夫妇和苏颂都对这一胎重视之至。
琳琅也盼着莫夫人能一举得男,以慰丧子之痛。
因莫夫人快临盆了,琳琅常拿着活计到苏家来做,好方便照料她,苏颂如今家有要事,不便上山,故而琳琅所帮甚多,苏守备夫妇都感念不尽。
这日才从苏家回来,便见陈安人来还首饰。
琳琅叫翠儿收了,又让她吃茶。
陈安人细细打量着琳琅,见她身上穿着白底撒红牡丹花儿的对襟纱衫,衬着一条大红罗裙,裙上用黑色丝绒绣出墨色牡丹来,裁剪看似简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华贵,虽是艳阳下回来,但不见汗渍,反闻得一股极清淡的幽香,不觉纳罕道:“你身上熏的什么香?”
琳琅笑道:“大热天,谁熏什么香?烟熏火燎的。”
陈安人便说道:“那我怎么闻得一股香气?这香气也奇怪,极淡,却好闻。”
琳琅但笑不语,她自然不好说是因茜香罗之故。
皇太后赏的茜香罗,她动了一匹,先给虎哥儿做了身内外衣裤,又给杨奶奶、莫夫人做了两条汗巾子,最后方给自己做了一条裙子,上身后,果然是肌肤生香,不生汗渍。
陈安人明明家境富裕,自己也有绫罗珠宝,并不缺这些,偏爱常借自己的衣裳首饰,琳琅微觉不快,若她知道茜香罗的好处,少不得又要开口借,若不借给她竟说不过去,若借给她终究自己心里不自在。一次两次也还罢了,偏她常常借。
陈安人又瞅着她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温润晶莹,柔泽如脂,蓦地眼前一亮,笑问道:“你这镯子罕见,我怎么没见你戴过?”
琳琅似笑非笑地道:“难不成我的首饰样样你都得见过,再借去戴?”
陈安人不觉红了脸,道:“难道你不肯借?”自觉先前戴琳琅的攒珠累丝金凤和珍珠头面,回到娘家住时,人来人往十分体面,谁不羡慕非常?想摸都不敢摸。此时又见她腕上玉镯,竟是世所罕见的极品羊脂白玉,也只在传说中听过,于是便动了心思。
琳琅淡淡一笑,道:“这回我可不肯了。”
见陈安人脸上变色,琳琅道:“都道说玉有灵,我怕这对镯儿的灵性飞了,便成死玉了。”
陈安人听了脸色不虞。
琳琅见状,暗暗一叹,这便是升米恩斗米仇了。
借她,是应该的,不借她,便成了仇。
这种人,终究不能深交,倒不如宁孺人那般,自力更生,虽然贫困些,却从来都是感恩戴德,有一个钱便做一个钱的事儿,从不贪慕虚荣。
又有人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可见小人难缠得很。
想到这里,琳琅笑道:“倘若你缺镯子戴,我倒另外有一副累丝花卉雀纹赤金镯子还算别致,原是北静王府大郡主赏的,你拿去戴两日再还给我。”
陈安人顷刻间转怒为喜,接了翠儿递过来的小匣子,打开一看,满目灿烂,便笑嘻嘻地道了谢,袖着匣子走了。
翠儿瞧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道:“什么人,奶奶不借她首饰,便成了恶人似的。”
琳琅笑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样的人,咱们不必深交。”
翠儿轻声应是。
杨奶奶带虎哥儿串门回来,知道后便道:“真真是说不得了,好眼皮子浅!”
又递了两吊钱给琳琅道:“这是宁孺人前儿从咱们家借去给她老娘治病的,她家钱不够,便从我这里借了去,方才可巧碰见了,遂还给我拿回来,你收着。”
琳琅没接,道:“奶奶留着零花罢。”
杨奶奶摇了摇头,递给翠儿,笑道:“在家里吃穿用都不花钱,我拿它做什么?细想想,自你进门至今,除了几家下人买布做衣裳,咱们家竟没买过一匹料子,也没买一件首饰呢!”
琳琅示意翠儿收了,笑道:“家常得的绸缎衣料就够做衣裳了,还买什么?元宵时娘娘赏了四端表礼,即四匹绸缎,前儿老圣人又赏赐了二十匹绸缎纱罗,一匹四十丈,够做多少衣裳?家常裁作尺头送礼也尽够了,别提还有别的。”
杨奶奶笑着点头,感叹道:“可不是,前儿你给莫夫人做衣裳送去,我听她说,寻常一匹香云纱要十二两银子,竟是百姓人家半年的嚼用,上用的就更别提了,真真好金贵!”
琳琅正欲说话,忽见莫夫人身边的小丫头提着灯笼赶来道:“姑奶奶,姑奶奶!”
琳琅一惊,问道:“怎么?”
那小丫头气喘吁吁地道:“太太要生了,嬷嬷叫我来找姑奶奶。”
琳琅不及换衣,忙对杨奶奶道:“我去瞧瞧。”
杨奶奶点头道:“你快去罢,家里有我。”
琳琅方披了一件单披风,叫秋菊提着羊角灯在前面开路,随着那小丫头快步走过去,一面走,一面问道:“还没到日子,怎么就生了?”
小丫头回道:“嬷嬷说是早了些日子,想来是因为太太年纪大的缘故。”
琳琅又问道:“稳婆请了不曾?”
小丫头道:“早请了,请的是木大娘,听说就是从前给大姑奶奶接生的那个。家里嬷嬷们也都是有经验的,都在太太产房里伺候着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苏家,因天色已晚,苏守备在外头转来转去,急得不行。
见到琳琅来,苏守备忙道:“琳琅,你快去瞧瞧你干妈,怎么没出声儿。”
琳琅忙笑着劝慰道:“妈没出声儿是在攒力气,干爹且不必焦急,时候想必还早呢。”一面说,一面问丫头婆子们,道:“热水烧起来了不曾?多烧些,不许断了。太太产后喝的小米粥和各样食物都预备了。”嘱咐完,要进去。
莫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等在房外,忙一把拉住琳琅,笑道:“我的大姑奶奶,里头都是有年纪的,姑奶奶也别进去了。”
琳琅住了脚,细听房内并不焦急,气氛也还松快,转身便料理苏家诸事,免得没头脑。
莫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几年前又小产过,又有过丧子之痛,故这一胎儿生得比琳琅生虎哥儿时艰难得多,一夜过去,又端了些吃的进去,还没生下来。
木大娘急道:“预备了人参没有?拿人参给太太含着!”
琳琅早已看过苏家预备的人参,不过簪子粗细,远不及黛玉赠给她的野山参,故切片预备着,着婆子送进去。
又不知过了几时几刻,只觉得日过头顶时,便听得一阵婴儿啼哭。
苏守备略略松下神,只觉得衣裳都汗透了。
琳琅忙问是否母子平安。
少时,王嬷嬷出来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太太生了个麒麟儿,正洗澡呢!”
苏守备听完,不觉热泪盈眶。
第90章090章:贤德妃微露金玉意
不说苏守备得子,洗三如何热闹,苏家上下又如何喜气洋洋,莫夫人又是如何心满意足,却说蒋玉菡因要南下,琳琅少不得下山进城,帮他收拾行囊。
彼时已近月末,越发热了起来。
院里芭蕉如蜡,石榴入画,端的清丽难掩。
看着蒋玉菡穿着银蓝纱袍站在树下,越发出挑得好了,其秀美丝毫不逊宝玉,琳琅不免感慨万千,道:“一晃十年多过去了,过年后,你便是十八岁了,可有什么打算没有?你生意越来越好,将来我未必能两头兼顾,家里总要有个人掌管中馈,你在外头也能放心好些。”
蒋玉菡听说,脸上蓦地一红,忸怩道:“姐姐做主便是。”
琳琅听了,吃吃一笑,拿着茜香罗帕掩口道:“咱们姐弟倒也有趣。从前我的婚事你做主,如今轮到你了,却又说什么长姐如母,叫我为你做主。”
蒋玉菡拿着扇子扇了扇风,挥去脸上的燥热,道:“姐姐比我有见识,自然姐姐做主。”
琳琅不禁一叹,道:“论理,你该娶个良家女子为妻,然而寒门小户的女孩子,终究没见过大场面,手段不免欠缺。若是家里略有些闲钱的富家小姐,手段虽然有了,却未必不嫌弃咱们的出身,毕竟子孙三代不得科举呢!早早的,我就想着,不若娶个大户人家主子身边的执事丫头,行事展样大方,进退有度,必是个贤内助。”
琳琅心中率先取中了鸳鸯,几样好处齐全,且又能免了鸳鸯的悲剧,岂不是两全其美?
蒋玉菡娶妻,要比她嫁人艰难得多,即使脱籍从良,曾经的戏子身份仍旧让人诟病。
蒋玉菡一看她神色,便知端的,不觉想起曾经见过的一群花红柳绿的丫头,也不知姐姐瞧中的是哪个,遂红脸道:“想来姐姐是有人选了?”
琳琅看着他,笑道:“我虽有人选,总要看你的意愿。说实话,荣国府的大丫头,出去谁不说是千金小姐?更有几个是其中拔尖的,便是千金小姐也有所不及呢!”
蒋玉菡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些微日光透过花树照在他脸上,斑驳成影,竟现出一份飘逸来。
琳琅指挥人挖几节莲藕来晌午凉拌了吃,回头见蒋玉菡掐着石榴花儿喂鱼,便走过去笑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倘若你愿意,我早些为你谋划,求求老太太的恩典,早些定下来,免得叫人抢了先机,倘若不愿意,我再为你寻别的。”
蒋玉菡侧头问道:“姐姐看中了谁?”
回思上回在贾母房中所见,皆是老嬷嬷和未留头的小丫头,比自己也太小了些,只记得一个两腮略带几点雀斑的丫头常和姐姐来往,当时陪侍在贾母身边。
琳琅笑道:“我瞧中的这个,模样自然不是最好的,面有雀斑,可谓是白璧微瑕。可若论品格、举止、性情却是第一等人物,那些丫头们多不及她,最是刚烈不俗,也不肯攀龙附凤,打小儿和我情分也是最好。想必你是见过的,就是老太太身边的执事丫头,名唤鸳鸯。”
蒋玉菡闻言便知是自己见过的。
正欲言语,忽听人来报:“冯大爷有请。”
蒋玉菡便知是冯紫英来请,忙向琳琅道:“不知何事,我去去就来。”
琳琅素知冯紫英素性爽侠,却惯会眠花宿柳,流荡优伶,道:“你去吃酒也罢,看戏也好,听曲儿也使得,只别跟着冯大爷学哪些事儿!”
蒋玉菡笑道:“我记得了。”遂换了一身衣裳,拿着扇子配着新扇套,一径出去。
到了冯紫英家门口,早有人通报了,冯紫英出来迎接进去,一路说笑。
只见屋里早有一个金袍玉带的青年久候,蒋玉菡使得他是薛蟠,还有许多唱曲儿的小厮并和自己一样唱小旦且同班出来的金官,以及锦香院的妓女云儿。
一见到蒋玉菡,薛蟠眼珠子都黏在他身上了,再看看金官,只觉得先前的美玉竟成了枯槁,眼前才是正经的美玉良材,不觉惊叹道:“原先说金官已经极好了,谁承想,还有更好的。好人,回头赏我口酒吃罢!”
蒋玉菡冷冷一笑,朝冯紫英道:“这是怎么说?”
冯紫英哈哈大笑道:“你理他做什么?他就是个实心实意的傻子。”
一时金官上来瞅着蒋玉菡道:“一别多日,你如今越发有老板气派了,听说生意很好?前儿王爷还记挂着你呢!说我唱的曲儿不及你的清艳。”
蒋玉菡淡淡地道:“我已经不在人前唱曲了,只做些买卖生意罢了。”
薛蟠不觉凑到跟前,道:“好人,你做什么生意?想做什么,只管来找我。”
蒋玉菡没理他,又问冯紫英道:“还有人没有?”
冯紫英忙道:“有。有荣国府的宝玉,已经打发人去找他了,少不得该到了。”
蒋玉菡闻言不觉纳罕道:“不是说他病了么?如何能出门了?”倘或记得不错,他生病闹腾至今才不过半个月罢?蒋玉菡原听琳琅说起过。
冯紫英奇道:“何曾听过?倘若生病,前儿怎么在薛大兄弟宴上见他?”
薛蟠笑道:“哪里就真病了?不过就是舍不得他表妹嫁人,闹腾了一会子,过后吃两剂药也便好了。”
一语未了,便有人通报道:“宝二爷来了。”
冯紫英出去迎了宝玉进来,果然是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哪里有半点病态?
大家彼此见过,然后吃茶,宝玉向蒋玉菡笑道:“我好些时候没见你了,令姐可好?前儿我病了,家里还席,姐姐也不曾好生用,倒是我的不是。”
蒋玉菡淡笑道:“家姐甚好,多谢挂念。”
宝玉脸上不觉有些羞赧,道:“明儿请姐姐吃酒,须得好生赔罪才是。”
蒋玉菡不语。
冯紫英笑道:“先别说以后做什么,且顾眼下。好容易诚心请你们一回,狠狠吃一顿酒!”说毕大家一笑,然后摆上酒来,依次坐定。
得了冯紫英的命令,唱曲儿的小厮过来敬酒,云儿也过来敬。
别人犹可,唯独薛蟠几杯酒下去,便露了本色,不觉忘情,拉着云儿调笑,叫她弹琵琶唱曲儿,又涎着脸到蒋玉菡跟前,道:“好兄弟,都说你唱得绝妙的好曲子,不若也唱一支出来给我们听,酒我吃一坛子,你做什么生意只管交给我,叫下人们去办!”
蒋玉菡似笑非笑,问道:“你家有多少下人?”
薛蟠素来不大留意,不觉皱眉瞪眼,道:“记不清了。”
宝玉却道:“我知道。姨妈家只带了四五房家人来,别的也没了,想来薛大哥哥说的下人是店铺里掌柜的?终究太俗了些,那些人只知道狗苟蝇营,如何能把事情交给他们去办?”
蒋玉菡听得扑哧一笑,四五房家人?亏得是四大家族,竟落魄如斯!蒋玉菡自己家,也有七八家十来家下人呢,琳琅虽只有三四房下人,但已决意再买两房了。
薛蟠见他这一笑,妩媚风流,不觉神魂飘荡,哪里明白蒋玉菡笑容里的含义。
蒋玉菡从前做戏子时,屈意承欢,那也是对徒垣、水溶等风雅之人,对别人终是带着十分傲气,几时见过薛蟠这般泥猪癞狗一般的人物?见他神色轻浮,目光不明,心内先焚了一簇火,恨不得立时给他几拳头,思及冯紫英的脸面,方忍住了。
宝玉看在眼里,忙扯着薛蟠道:“先前曲子太浮了些,咱们唱些新鲜的。”复岔开。
诸多新曲妙词也不必十分细述,唯独薛蟠无知无识,成了笑话。
蒋玉菡腹内原有些诗词,唱毕曲子,当真是歌喉清丽,婉转妩媚,拈了一朵木樨,念道:“桂花吹断月中香。”众人都说好,完令。
金官却唱得更柔媚些,亦拈了一朵香花,道:“花气袭人知昼暖。”
唯有薛蟠跳起来,又被宝玉压下,一干人等皆不知其故,还是云儿说了出来,蒋玉菡不觉看了宝玉一眼,瞧不出,房里一个侍寝丫头竟也是人尽皆知,连锦香院的妓女都知道。
少时,宝玉出席解手,伸手往金官肩头一拍,金官便随着出去了。
金官原生得不比蒋玉菡差,还要更有些女儿之态,不过是薛蟠贪新鲜,便觉得蒋玉菡胜过他许多,倒是论起气度举止,蒋玉菡非金官所能及。
久等他们不回,薛蟠道:“谁知他们做什么勾当,我去拿他们!”说毕,跑出去了。
果然,拿住他们正交换红绿汗巾子,薛蟠如何肯依?况且金官本是他处处捧场的,还是冯紫英和蒋玉菡出去解劝,方算罢了。至晚方散。
蒋玉菡归家,宝玉回园。
前者与长姐论终身大事,后者与丫头说红绿汗巾,倒也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蒋玉菡启程,宝玉却问袭人昨晚可有什么要事,袭人便回道:“二奶奶打发人叫了红玉去了。她原是要等你来的,我想什么要紧,我就作了主,打发她去了。”
宝玉犹未开口,晴雯已经冷笑一声,掀了帘子出去,谁不知道小红生得干净俏丽,前儿还在宝玉跟前出现了一回,倒被碧痕秋纹骂了个臭头,如今袭人不过是怕宝玉见到小红舍不得放她去罢了。
宝玉不知其故,只道:“我知道了,不必等我。”
袭人又回说元春赏银子打平安醮的事儿,又叫小丫头端上端午节的礼物,却是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宝玉见了喜不自胜,便问是否都一样。
袭人眼里闪过一丝羡慕,道:“老太太多了一个香如意,一个玛瑙枕,太太、老爷、姨太太、杨大奶奶只多了一个如意。你的同宝姑娘的一样。云姑娘和三位姑娘只单有扇子同数珠儿,别人都没了。大奶奶、二奶奶每人两匹纱,两匹罗,两个香袋,两个锭子药。”
宝玉奇道:“这是什么缘故?一样的人,怎么东西不一样?只有我和宝姐姐一样?”
袭人笑而不语。
晴雯拿着一包瓜子嗑着进来,道:“哟,你能不知道?你心里明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