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还来打搅你们,我也知道唐突,可既然遇上了你们,总不能装成没看见。。罗旭瞅着柳姑姑上茶之后离去,等到那门帘落下,他才一摊手无可奈何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们要回京了”只可惜之前领了往近畿巡查学宫的差事“所以这才想着回头再见一见你们。这在京城无数双眼睛盯着,说什么都不方便,索性还是这时候来最好。呃,咱们不是外人,我也不拐弯抹角”我父亲要再次远镇云南的事,两位应该知道了。。。
“是听说过。。。杨进周点了点头,一旁的陈澜则是没才贸然发问。
“因为辽东这一仗打完,镇东侯极可能要回京。他久镇奴儿干都司,战功不下父亲,京城里留两位这样曾经镇守一方的名将,未免大材小用,再加上麓川那儿,缅甸叛军蠢蠢欲动,所以只有父亲再次过去,方才能保得那块地和云南平安。…。说到这里,罗旭就顿了一顿,随即耸耸肩道,“当然,这是场面上的理由。去了一趟江南,荆王党不荆王党,这横竖圣上心里自有公断,但我把有些人得罪海了却是事实。所以,把父亲踢出京城,付度着我这个威国公世子做事就少了后援,想来别人是这么打算的。。。
“可你如今所做的事情,不还是在狠狠得罪人?。,陈澜冷不丁插得这么一句话“让罗旭一下子笑开了。他大有深意地看了看杨进周,这才眯着眼睛笑道:“我从小到大,在京里就是别人敬而远之的人,反倒是痛恨家里声势大涨之后那些贴上来的货色。所以,得罪人我是不怕的,罗家根基浅薄,乃是皇上一手提拔,本来就是孤臣。至于镇东侯,说是世袭百多年的侯爵,可长年在奴儿干,可不也是孤臣?就连荆王也是,母族微末,妻族不显。相形之下,倒是叔全你算是亲友众多。”
杨进周神色微动,侧头瞧了一眼陈澜。见其垂下眼睑,一时看不出眼神如何,他就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些亲戚都是没有什么交情的,不值一提。…。
“叔全你别和我装糊涂。你的父族已经给皇上削得七零八落了。母族江家虽说在江南有些根基。可在这北地却根本算不上号,可是,你的妻族。在京城可是数得上的名门。。。说到这里,他就掰着手指头数道,“阳宁侯府如今的主人阳宁侯陈瑛固然是和你们不和,可是,如今的当家赫然仍是那位太夫人;安国长公主是嫂夫人的义母,陈小弟的师傅;而杜阁老和我那岳父不同,人虽崖岸高峻,可兜来转去都是当的京官。总有一批同年同乡同僚。…,话说到这个份上,很多东西都已经撕掳了开来,罗旭看着这一对夫妻俩,沉吟了片刻就认认真真地说:“所以,自打我和萧世子先后回京,晋王身边的人就不曾再试图拉拢过我们,想来他们也知道所谓的荆王党不过是吹给外人听的,咱们两家从根子上便是皇党。但你不同,荆王殿下那人暂且不去说他,其他人定然会不遗余力想各种法子笼络你,哪怕是在江南大败亏输的某些人,也会从叔全入手。尤其是嫂夫人,须知你是居中串起的那个人。。。
陈澜不是第一天认识罗旭。自然知道他不是那种危言耸听的人。细细一思量,这话语中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警醒。然而,罗旭仿佛是生怕话点得不够,竟是突然站起身来。来来回回走了两步,继而就停下步子转过身来。
“而且,韩国公说是素来低调,但至今仍是京营的三大坐营勋贵之一,入主中军都督府更是呼声最高。他虽是已故晋王妃的父亲。可因为王妃的事情不无心结,哪怕对当初促成婚事的阳宁侯太夫人颇有不满。但我听说,晋王妃去世之前。曾经向家里送了一封信,言道是曾受你之助良多。而且之后长公主把小郡主接到身边,韩国公想来也大舒一。气。你但才所求,他也是会答应的。从这点来说,哪怕晋王如今是摆出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但只要想起王妃去世的事,想来也会悔恨交加。要知道,王妃若是还在,起的作用和夫人你无异。”
这一番长谈至此,陈澜已经是豁然开朗。她虽是天性敏锐聪颖,但终究和罗旭这样成日里浸滛在朝堂之中,天赋极高才华横溢的男子不同。
而杨进周更是听得极其专注,末了等罗旭说完,他竟是起身冲罗旭长身一揖。
“喂喂,叔全你这是干什么!”罗旭嚷嚷了一句正要上前扶人,可一转眼就看见陈澜竟也站起身冲自己裣衽施礼,他这下顿时手忙脚乱,“我说你们俩也太见外了,我是什么人,你们用得着这么客气么?…”
“就是至亲好友,该谢的时候也总要说谢的!…”陈澜笑意盈盈起身,见托着杨进周手的罗旭看着自己满脸怔忡”她便低下头说,“更何况,这些大处我们原本就尚未看清,有你这点醒,就能避免犯错,更能少被人算计些,说一声谢其实远不够……。”
“停停!…”罗旭深深吸了一口气,急忙打断了陈澜的话,随即打了个哈哈说,“这样吧,我今天跑了一整天。这会儿肚子还空空,你们夫妇俩请我一顿夜宵,这就算是答谢,如何?…”
“纪曦你还真是老样子!…”
杨进周哑然失笑,对陈澜微微点头就直接出了门去。下一刻,外头就传来了他吩咐人的声音。而屋子里,回身落座的罗旭发现陈澜正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他不自然拖嘿嘿一笑,随即才岔开话题道:“今天遇到你们是真的太巧。之所以到那隆兴寺去,是因为真定府学的那位教授去了那边,据说府学的廪生有些猫嘛………”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陈澜就突然开口问道:“罗世子,你出门在外,京师的情形想来必定走了若指掌?…”
“嗯?。,罗旭的话头一下子被截断,紧跟着整个人就愣住了。看着陈澜那灿若晨星的眼睛,他不觉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就偏偏这么聪明。。
第424章两两相知
尽管客栈里头的伙计厨娘鲜有遇到夜深人静处前来访友的,但包下东小院的那拨客人说话和气给钱痛快,而后来的这位年轻公子亦走出手阔绰,因而,虽说厨子是揉着眼睛起来做夜宵,但毕竟到手一串钱,自也是手脚麻利。不消一会儿,一份崩肝就送了上来,紧跟着又是烫好的酒和筛酒用的竹筛子,白天剩下的烧饼又上炉烤热,之前就做好的灌肠在上了蒸笼现蒸,总而言之,没过多久,桌子上就摆上了香气四溢的一大堆东西。
“原本那饿劲已经过了,看到这些,我可是真的饿了。”
罗旭先是夹了一筷子崩肝,随耶眼睛一亮,立时大快朵颐了起来。陈澜和杨进周原是吃过晚饭的。此时在旁边陪着,看那风卷残云的吃相,杨进周还好,陈澜忍不住在旁边提醒道:“这大晚上肚子里留东西,原本就不利于养生,你吃慢些!这是真的晚饭还没吃过?就算是办公事,也不能拼命到连肠胃都不顾了!”
“这几年晚上常常熬夜,吃夜宵都已经吃成习惯了,再说,内阁那边除了三位阁老,其他的都是饿死鬼投胎,我要走动作慢些,伸筷子的时候指不定什么都剩不下!”嘴里这么说着。罗旭的筷子却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快捷无伦,直到杯盘狼藉这才放下了筷子,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又看了一眼陈澜,“我虽然是翰林。可这身体不会比叔全差。你就放心好了。养生之道因人而异,我这人信奉的就是该干活的时候卖力,该享福的时候恣意。好了,这大半夜的搅扰你们夫妻俩的兴头,我也该回去了。等到你们回京”再找你们聚聚!”
陈澜自是笑着应了”而杨进周却不理会执意自己走就行的罗旭,硬是送出了门去。站在客栈外头”趁着两个随从去牵马的功夫,他便低声冲罗旭问道:“京城真的有什么事?”
之前陈澜都那么直接拖问了”罗旭早知道这问题蒙混不过去。只得摇摇头道:“说大事也不是大事,就是老调重弹。几个都察院的御史提清早建国本,以平天下之心。而他们起头之后,部堂之内也颇有呼声,也不知道这一次皇上是会定下来,还是仍然拖着。”
“原来如此。
”杨进周并没才多少意外,只是站在那里想了想。他突然摇了摇头,“看来这事情四弟是已经知道了,所以才忙不迭拖把我和他姐姐一块支走。”
“他那点小心眼怎么瞒得过他姐姐?”罗旭想到陈衍特地送来的信,忍不住也笑开了,“之前嫂夫人最后直接问到了点子上,足可见这一趟答应出来是不假,可心里也明镜似的。她就像是陈小弟肚子皂的蛔虫,那小子怎么可能蒙混过关!”
两人又低声说了一阵京里的情形,眼看罗旭要走,杨进周突然开口说道:“纪曦,才件事我不得不说。我说是武将”可这两年在家的功夫大约也比你多。你一心扑在公事上固然是没法,但你家是世袭的国公。令堂又给你添了个弟弟。家中事务恐怕就只有你家夫人料理,令尊这一回若是再远镇云南。令堂只怕难免会有些思量,到了那时候你家夫人未免更难。”
说到家事,刚刚还笑嘻嘻的罗旭顿时沉默了。他怎不知道杨进周说的都是事实,杨进周远镇两江,还能带上家眷,可他和妻子哪怕再恩爱,一个月至少有半个月都是晚上独自泡在内阁直房。这眼看过了年就是三年。冰云却仍是没动静,母亲在他面前不说什么。天知道在冰云面前会不会露出些什么意思?
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想在杨进周面前流露出这些。半晌就笑道:“你到江南这么些时日,倒是染上了些水乡的柔情来。都说铁骨柔情,嘿……”
“你别打岔。”杨进周哪里不知道罗旭的性子,当耶没好气地打断了他,“这都是澜澜去了你家之后,回来对我说的。对于令尊出镇一事,她倒是有个想法。令尊令堂这几年在一块,甚至还给你添了个弟弟,想来感情自是不同。如今你已经出仕,当然是要留在京城的,可令堂何妨上书提请与令尊一同去云南?当然,你那幼弟还小,这也不是最好的法子,但……”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罗旭那一丝好容易露出来的嬉皮笑脸立时无影无踪。他站在那儿仔仔细细思量了好一阵子,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母亲在京城独守十几年。这其中的苦楚只有她知道,我能体会到的顶多一星半点。回去之后我会试探试探母亲的意思,倘若她也有这想法,我必定会竭力促成。
“没错,要紧的是令堂的意思!”
见杨进周释然一笑,罗旭突然冷不丁出拳在他右肩上擂了一记,见人玟丝不动”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你个叔全,我来提醒你夫妻俩一趟,你就立时给我还了回来,我还指望你欠我个人情呢。得了,回去陪着夫人好好走走逛逛,把这一个月的假好好挥霍了再说!我走了,回头到了京城,找哪天咱们再一块出来喝酒吃肉!”
“那就说定了!”
两只手重重拖握在了一起,好半晌才分开。罗旭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那边的坐骑走去,右手却举起来扬了两下。而杨进周站在那儿,一直到罗旭上马扬鞭飞驰而去,这才转身走了几步进店。一旁等得迷迷糊糊的伙计被那带起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一睁眼慌忙上去下门板。不一会儿,那呼呼风声就完完全全隔在了门外。
按照这些年早睡早起的习性“陈澜这会儿早已经呵欠连天。只是杨进周出去送人,她自然是斜倚在床上强打精神等,可不知不觉眼皮就打起了架。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了一阵响动,一个激灵立时睁开了眼睛”却见人已经到了跟前。
“撑不住睡就走了,何必还要等我?”
“都成习惯了,你不在我哪里睡得着?”
陈澜用胳膊肘撑着坐直了身子,一头秀发披落了下来。刚刚等人的时候,她泡好了脚就拉过了被子在床上等人,撤花 大袄也已经除去,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小碎花绫子小袄。待到杨进周泡好脚之后也熄灯上了床,两人头并头拖躺下,她就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丈夫的声音。
“怎么不问我这一去送人这么久?”
“男人总才男人之间的话要说,总脱不开商量那些大事小事。”陈澜没好气地……,亨了一声,待感觉到枕边人轻轻抓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她这才轻轻压住了他的手,“等回去了,和我一块好好敲打敲打小四!竟然给我卖关子打哑谜,他胆子太大了!”
“你出来之前不就知道了么?”
微嗔的陈澜一下子愣住了,翻身过来看着杨进周,虽说在漆黑之中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可她仍是忍不住有些心虚,说话也不由得有些不利索:“我只是猜测而已…”,一听到你给了假就那么不遗余力地撺掇,总觉得才些不对劲,可想想他总不会害了我们——”
“这不就行了?他是你弟弟,也就是我弟弟。”杨进周凑近了些过去,用手轻轻抚着那熟悉的面庞,“我还想呢,咱们动身的时候那么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敢情你是故意的,想来他知道咱们走得这么急,一时也得跳脚一阵子了。纪曦也说,你就是四弟肚芋里的蛔虫,他那些弯弯绕绕哪里瞒得过你?”
“他就是喜欢碍说八道!”
尽管杨进周并不在意,陈澜仍是忍不住箍着他的脖子,又低声赔了礼。她自然是想看看弟弟这一番作为是为了什么,如今罗旭解说了分明,她心头大石落地,倒是不那么担心了。
然而,话说开了之后,杨进周却反而腻了上来,似笑非笑拖索要补偿,只是一会儿,那张不甚结实的大床就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喂,你轻些……真颠散了架子就要丢死人了!”
“你还才心思顾着床么?”
室外寒风呼啸,室内狂风暴雨,帐子牢牢遮住了那旖旎风光,却遮不住其中的惊呼呻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息方才告一段落,但沉沉睡去的却只才一个人。
听着枕边传来那均匀的呼吸声,杨进周伸出手去,轻轻摩挲着那光润的头发。在江南养了这几年,她的头发越发浓密光亮,人也养得白皙丰润,如今回了京城回了家,这样的安闲日子还能有多少?就像他提醒罗旭一样,罗旭还只是人在内阁忙得回不来,可他要是万一出征在外,留着她在家中,她这如今的艳丽妩媚是不是仍会依旧?
怪不得皇帝那一天在他面前无意中提起,男人的大志和女人的心愿,几乎很难两全其美。纵使是富才天下的人主,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那眉宇间亦满是惘然,想来是触动了心中隐痛。
第四百二十五章定风波
“在真定府住了两日后,陈澜和杨进周便转道东南行往德州。这一带的陆路都是宽阔的黄土官道,再加上天公作美,一连数日都是大晴天,就连北风都小了些,夫妻俩自是走走停停,连带着几个随从亲兵和芸儿柳姑姑都买了不少各色小玩意,等到德州时正好是十月初一。
时近傍晚,因随行车夫早年曾经走南闯北,夫妻俩便听了他的建议,选了一家在德州城内声名不错的百年老店。却没有独立的小院,便要了三间房外加一个一大一小的套间,所幸也正够一应人等住下。柳姑姑一如从前添钱让店家换上了全新的被褥,正让芸儿收拾外间屋子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芸儿上前才打开门,就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手里托着一个长条木盘,上头的盘子上扣着一个大碗。
芸儿顿时皱起了眉头:“我们可还没叫过饭菜!”
“客官,这是咱们德州最有名的德州扒(鸡),早年太祖爷南巡的时候亲自赐的名,到了咱们德州的外乡人一定会尝一口。这(鸡)又是焖又是煮的,现点现做得等上许久,所以掌柜的见各位不像本地人,就吩咐小人送上来。”那伙计说话利索伶俐,顿了一顿又满脸堆笑地说,“当然,各位若是不要,小人这就端走。”
“留下吧!。”
里间的陈澜听那伙计说什么太祖赐名德州扒(鸡),一时颇为无语。只是那伙计都已经那么卖力地推销了,她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吩咐了一句。不多时,外头就传来了伙计道谢的声音和关门声,等到她换了衣裳出屋子,就只见芸儿正揭开了那德州扒(鸡)的盖碗,好奇地打量着里头的东西。她一时轻咳了一声。下一刻,芸儿就原样盖好,又笑着凑上了前。
“夫人也真好心,他们那是说得好听。我瞧着就和京师其他地方的烧(鸡)一样,没见有多大差
冠盖满京华第13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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