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作者:肉书屋
冠盖满京华第130部分阅读
期望,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姐姐都能平安喜乐!如今好不容易团圆,他不会让任何人搅和了这种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幸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澜突然听到外间仿佛是什么人正在说话的声音。恍惚之间睁开眼睛,辨明自己是在马车中,她一愣之下立时坐直了身子,环顾四周却发现陈衍不见了,而这马车也已经停稳了下来。低头发现身上盖了一件厚厚的大氅,仿佛是之前看见陈衍穿在身上的,她不觉一把将大氅卷好抄在手中,待要下车时却有些犹豫。
因为阔别许久的陈衍比从前更加缠人,随行的云姑姑和两个丫头都在后头的青帷小油车上。她刚刚分明是在车上睡着了,如今鬓发散乱自不必说,若是贸贸然下车,这幅光景落入别人眼中,不知道又会编排出什么话来。斟酌良久,她便凑近了前头车门,透过卷帘缝隙往外看去。当认出那个站在门口和陈衍说话的人时,她不觉皱了皱眉。
那不是别人,正是晋王!
马车之外,晋王和陈衍寒暄过后,这才笑道:“你这来得实在是不巧,我也走到门上才知道,九姑姑进宫去了。既然扑了个空,何妨到我那儿去坐坐?”
“多谢晋王殿下好意,只是今天我不是一个人,车上还有家姊。”陈衍冠盖吧岁月手打恭恭敬敬地垂下了头,避开了晋王那种有些刺人的目光,“家姊刚刚从江南回来,思母心切,所以我打算再陪着家姊去东安门外问一问。家姊毕竟曾经通籍宫中,若是方便,还可以顺便进宫一趟拜谒皇贵妃娘娘。”
这话说得异常圆滑,哪怕是车内窥视的陈澜也不觉暗自点头,赞许曾经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家伙如今真正成熟了。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却发现晋王一下子拿眼睛往马车这边看了过来,竟是和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哪怕觉得对方不至于发现自己这偷窥,她仍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比起当年的形貌,如今的晋王不仅显得消瘦,而且那眼神和气度也内敛了许多。
“怪不得,原来是令姊也在车上。那就走了,如今我那王府里少了个女主人,接待她就多有不便了。”说到这里,晋王便含笑收回了目光,冲陈衍点了点头,“那我也不勉强,你就送令姊到东安门去吧。话说今天当值的当是杨大人昔日旧部,当不会留难,通传之后当可入见。
倒是皇贵妃这几日身体不适,也不知道能否接见,至于九姑姑,多半是在贤妃娘娘那儿。”
这一番解说之后,陈衍自然是连声道谢,待到行礼目送人离去,他方才转身回来。打开车门小心收起卷帘,他利落地登上车,结果还没坐下就看到已经醒得炯炯的陈澜。见她抱着大氅没好气地看着他,他便嘿然一笑,放下卷帘就吩咐外头关上了车门。
“姐,你醒了?刚刚的话都听到了?”
“不但听到了,也都看到了。”陈澜把大氅递过去,督促陈衍穿好了,这才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三年?虽说之前就见识过了,可看你刚刚有板有眼的沉稳样子,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过,晋王的样子也变化极大。”
“自然大,他在皇陵足足被撂了一年,回京之后又是荆王殿下最风光的时候,要是他还像从前那样只知道装样子,东宫之主早就定了。”
陈衍的声音一下子压得极低,沉吟了一会又开口说,“罗师兄回来之后,就出了内阁转六科廊,去年转吏部文选清吏司掌印郎中,今年则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今科春闱更是奉旨巡阅考场。虽说是和荆王殿下交往并不多,但因为江南之事,难免有些撇不清。至于冠盖吧岁月手打萧世子,则是奉旨管带府军前卫幼军,那至今未定的婚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紧盯着,媒人险些就要踩破了镇东侯府的门。别人都说,他们俩是荆王的文武双璧,可即便这样,大多数文官都是偏向立长,所以东宫迟迟未定。这不,因为缅甸那边突现不稳,所以威国公大约要离京了。”
之前人在江南,哪怕是消息畅通,但不在京师,很多敏感的东西就不能写在书信上,因而此时此刻听着这些,陈澜哪里察觉不到其中的重重危机。还不待她细想,陈衍就笑嘻嘻地为她扶了扶头上的一支簪子。
“只不过,咱们侯府如今当家人不在,老太太不管外务,我年纪小,再加上大表姐已经过世了,所以连带韩国公府在内,咱们两家都是不掺和这些事情的。为了这个,晋王殿下也不知道堵我多少回了,不是为了我和他好歹是亲戚,而是为了师傅是皇上最信赖的人。今天师傅不在家,多半是为了躲这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只可惜我对他说你是从东安门入宫,西苑我还有通籍,这大内禁宫我就进不去了。”
“也不见你和公主府的门房问问清楚,为了躲人,你就信口开河就说了那么一通话,这胆子也太大了!”
“习惯成自然,习惯成自然。再说,这不是怕那位殿下死缠烂打么?”陈衍打了个哈哈,往外看了看就立刻岔开话题道,“师傅这儿距离东安门就是近,瞧,这已经是东安门大街了,转眼间就要到了。”
陈衍那避重就轻的习惯陈澜哪里不知道,此时眼看就到了,教训已经是没了机会,她自然只能就此作罢,只少不得瞪了他一眼。等到马车停在了东安门外,她就只见陈衍跳下车之后熟门熟路地下去兜搭,不消一会儿,就有一个中年太监跟着他到了车前。
“海宁县主,安国长公主进宫之前曾经嘱咐过,若是您到了,就请从东安门入宫。长公主不是在咸阳宫就是在长乐宫,小的给您引路。”
那中年太监把话说完,陈衍就扶了陈澜下来,又笑着说道:“姐,这位是万公公,如今是御用监奉御,为人稳妥可靠,有他在我就放心了。再说,云姑姑也能随着你进去。”他说着就斜睨了那万公公一眼,“万公公,我姐姐可就拜托你了。要出什么岔子,你可知道后果。”
“是是是,四公子就放心好了,海宁县主那是金枝玉叶,小人必定尽心竭力伺候。”
陈澜又不是头一回入宫,只这会儿看着陈衍竟是对那万公公千叮咛万嘱咐,仿佛生怕她在宫里吃了什么亏,她不禁哑然失笑。从前都是她犹如母鸡护小鸡似的护着陈衍,这一次回京竟是调转了过来,小家伙竟不止是嘴上说说,而是货真价实从行动上表现出自己的可靠来。
尽管瞧着有趣,可她自然不会在这时候在脸上露出什么端倪。直到随着万公公一路进宫,见这位陪着小心端着笑脸,而在一路上遇见其他低品小宦官行礼的时候却只是略一点头,她就知道这位在宫里想来是有些身份,因而又走了一箭之地,她就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问道:“我好几年没回来了,如今竟是不认得人,万公公是御用监的人,想来该识得夏公公?”
“回县主的话,不敢当识得二字,夏公公正是小人的干爹。干爹一直都说要退下来养老,就不免多挑了几个人调教提拔,小人正好福分不薄,这才给挑上了。”这万公公说到这儿,脸上的笑意就更殷勤了,“今天这一趟差事不但是长公主的吩咐,干爹也额外嘱咐过。说是县主毕竟已经离开了这么久,有些事情未必分明。”
听说夏太监另有嘱咐,陈澜立时凝神留意。果然,万公公只是顿了一顿就压低了声音:“虽说如今是皇贵妃娘娘权摄六宫,但娘娘身体一直算不上十分康健,所以前是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协理六宫。贵妃娘娘去年得了一位小公主,难免稍微撂开些手,而贤妃娘娘则素来是不管事的,这宫里的光景可想而知。”
尽管万公公只说后宫,半句不涉及前朝如何,但陈澜哪里会听不出这其中的奥妙。心领袖会的她冲着云姑姑使了个眼色,后者在坤宁宫当了多年宫女,更是精熟这一套,在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趁着没人注意,便不动声色地将一锭银子塞在了万公公手里。万公公亦是显露出做老了这勾当的熟练,接过东西一捏就立时往腰带中一揣,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只是脸上的笑意难免更显出了几分热忱。
正如起头晋王所说,咸阳宫皇贵妃朱氏果然是正犯着病,尽管听了她来很是高兴,但也只是强打精神见了她,只说了一会话就连连咳嗽。陈澜见状自然是慌忙起身告退,却被皇贵妃伸手拦了拦,下一刻,屋子里的其他人就悄无声息退下,就连云姑姑忖度片刻也闪了出去。
“我当初进宫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过临到这年纪还能晋封,也算是异数了。”感慨了这一句后,皇贵妃便用手绢捂着嘴,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但却不曾再咳出声来,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你祖母年纪大了没法入宫来,你不在,她更是没法子遣别人入宫来见我,顶多只能让人捎带三两句话,可终究不便。今天你来,有些话我必得要说。”
听到这里,陈澜慌忙坐上前去,扶着皇贵妃的胳膊轻抚其脊背顺气。果然,就只见皇贵妃冲她轻轻颔首,声音已经是轻得不能再轻:“晋王妃年纪轻轻就殁了,听着自然让人伤感,可无论是于她自己来说,还是于阳宁侯府韩国公府,也许都好。晋王虽说是一度打消了废妃的打算,可他早觉得自己在文官当中名声好,一个出身勋贵的王妃反而累赘,王妃病重的时候,他都不曾有多少问候,冠盖吧岁月手打安国长公主把小郡主接过去的时候,他更是连一点不情愿都没有。”
“早在还在服孝的时候,他就已经悄悄在京城那许多文官当中物色起了继妃人选。虽说他身边那位首席幕僚汤先生已经不在,可他终究是周王以下最年长的,生母又是淑妃,自然有无数人愿意贴上来,如今虽说行事反而低调了,可声势甚至不逊当年。而荆王在江南之事之后虽是热过一阵子,可如今反倒又不显了,而且立储之事竟是也搁置了下来。”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皇贵妃这才停下来歇了一口气。陈澜扶着人靠床板做好,又垫了一个厚实的靠枕,这才亲自去蒲包里倒出一杯滚热的茶来,服侍皇贵妃喝了大半盏,这才轻声说道:“娘娘放心,您说的我都明白了。虽然荆王南下的时候,曾经和叔全并肩做了不少事情,但那是为了公义,不是为了私情。至于侯府,三叔不在,别人也不敢逾越。”
“你知道就好,事情未定,早站队看似能够尽早拿到从龙之功,但站错了队呢?再说一句诛心的话,日后圣主登基,万一觉得你当年那站队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亦或是鸟尽弓藏呢?老太太当年力主惠蘅嫁给了晋王,可结果如何?”连续三个问句之后,皇贵妃终于疲惫地打住了,最后才吐出了一句话,“圣心独运,别人即便猜到结果,也未必猜得到过程。”
皇贵妃从前并不是喜欢评论朝政时局的人,因而,此时此刻听着这洋洋洒洒一大篇,陈澜心中非但讶异,隐隐约约还有些担心。果然,这么一大通话也耗尽了皇贵妃的大半气力,她示意陈澜扶着她慢慢躺下,嘴里这才轻声说道:“我向来是对这些事情并不留心,要不是长公主提醒过我,我也想不到这些。况且,除了晋王和荆王,周王殿下也已经有了嫡孙。”
出了咸阳宫,陈澜虽思忖罗贵妃不是正经亲戚,但沉吟再三,还是特意去了端福宫。使万公公通报之后,待得知罗贵妃带着小公主去了御花园,她自是乐得扑空,当即又转往了长乐宫武贤妃那儿。还没进门,她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爽朗笑声。
“好,这一脚真是尽显你当年本领,且看我的!”
陈澜恰好在这时候进了门,见一个高高的鞠球朝自己这边飞了过来,她在最初的一愣过后,竟是本能地退后一步,勾脚轻轻颠了两下,随即又是高高一脚。下一刻,就只见鞠球回飞到了那正殿前的院子里,紧跟着就是一个又惊又喜的嚷嚷,再后来则是一阵笑声。
“好好,多亏来了个救星,否则你这必杀一脚就得飞到外头去了!”
武贤妃用脚轻轻将鞠球传给了旁边的周王,见其笑呵呵地左脚右脚轮番其上,玩了个不亦乐乎,满头大汗的她随手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一条软巾,一面擦脸一面往陈澜这边迎将上来。而安国长公主自是比她更快一步,到了陈澜面前上上下下一打量,她就伸手按了按陈澜的肩膀,又拉起她的胳膊瞧了瞧,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好,江南水土确实养人,就这么几年,你的筋骨比从前强健多了!看你刚刚那脚,在江南还学过蹴鞠么?”
“娘,除了蹴鞠,为了强身健体,练剑、跑步、打太极,逢天气好的时候就出去踏青爬山,虽说没什么高山,但一来二去,身体就比从前好多了。”陈澜自然不会说,远离了京城那些达官显贵的视线,她可以把从前学过的不少健身操拿出来做,于是身体柔韧性也好,其他也好都有了很大提高。此时,见武贤妃也上了前,她自是连忙行礼。
“这孩子,确实比从前看上去脸色红润精神焕发,这才像你年轻时候的样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使不完的劲。”武贤妃说完这个,就拉过陈澜悄悄问道,“都成婚差不多三年了,你家婆婆和相公可有过什么抱怨?”
见陈澜面色微微一红,随即坦然摇头,武贤妃这才站直了身子,笑吟吟地感慨道:“好,好,不愧是皇上,这鸳鸯谱一点一个准!”
安国长公主耳聪目明,刚刚武贤妃的问话自然完全落在了她的耳中。嘴上虽不说,但一块入正殿的时候,她那好心情自然是完完全全露在脸上。等到坐定,她就立时催促武贤妃把一岁多的孙儿抱了出来瞧瞧,等人一走,和陈澜坐在同一具软榻上的她就笑说道:“总算是在江南最初那眸子担惊受怕没白挨,你等到这舟马劳顿恢复了,就可以渐渐停了药。对了,回头我让林御医先给你去看看。”
“谢谢娘。”
陈澜正要继续说什么,却不防一根手指就这么落在了她的双唇上,紧跟着就只见安国长公主对她眨了眨眼睛。她侧头一瞧,就只见是周遭还侍立着两个宦官。
“叔全那边大约这两日就有召见。不过你有个预备,任命兴许不会这么快,你们俩不妨好好休整休整,该逛的该玩的什么都别错过。”
见陈澜点了头,安国长公主自然就此打住。等到武贤妃一手牵着一个走路磕磕绊绊的孩子出来,母女俩自是一同起身。让陈澜大为惊讶的是,当武贤妃放开手时,那大约还不到两岁的小不点就走到安国长公主跟前,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姑婆,随即就扭过头来,那黑亮的眼睛极其好奇地盯上了她,嘴里突然迸出了两个字。
“姐姐?”
安国长公主见陈澜大愣,不禁在旁边没好气地笑道:“这个敬儿,我就是姑婆,澜澜就是姐姐,是我特别老么?”
“哪里是你老,是澜澜看着特别年轻才是!”
陈澜却没注意到这些调侃。见那小不点走到面前,自来熟地扯扯衣裳下摆,又绕着她走了一小圈,随即突然伸手要抱,她几乎不假思索地蹲下身去伸手把人抱了起来,那温软的触感让她一时心里一热。
看来,她真的该好好努力一下了!
第421章张弓递箭,御赐勋卫
相比宫中其他去处,武贤妃的长乐宫大约是欢声笑语最多的地方,就是宫人太监也少了几分战战兢兢的避忌。这会儿一个掌事宫人带着几今年轻宫女送了点心过来,又蹑手蹑脚地齐齐退了出去,季妃立时洗过手之后,亲自服侍周王吃了,而武贤妃则是自个抱着小孙儿喜笑颜开地逗弄着,仿佛丝毫不在意安国长公主拉着陈澜到里间说悄悄话。
“你在我那儿门口遇见了晋王?”听了陈澜好一番解释说明,安国长公主微微一沉吟,随即就嗤笑了起来,“他如今是卯足了劲要当贤王,前时还自请前往监修国史,仿佛是一心一意钻在那些故纸堆里,一丝野心都没有,可朝野间反而都赞他大有古风。这是怎么一回事,明眼人谁瞧不出来?我之前把媚儿领了过来养着,那是因为心疼她年纪轻轻就没了母亲,日后不管是继妃也好,王府中的其他侧室也罢,都不会真心对她,结果竟给他钻了空子!他越发名正言顺上我这儿来了,害得我干脆都直接躲到了贤妃这儿来。”
“娘!”
陈澜听安国长公主的声音里头满是愠怒,不得不开口唤了一声。果然,下一刻,就只见人一锤扶手,继而扶着额头往后头一倒,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荆王省心,从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而且如今好歹娶了个贤惠的王妃,那名声总算是盖下去了。我之前不是对你说过你家叔全的事?你知道不知道,皇上最初把叔全调回来,是为了威国公又要远镇云南,可就是今天,几个和晋王往来甚密的文官上书,荐韩国公掌中军都督府。然后他们又下死力夸赞了一番叔全,大有请皇上给他压担子的意思。”
此话一出陈澜顿时愣住了。紧跟着,她的脸上就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晋王妃虽已故世,但韩国公终究曾经是晋王的岳父,而由着这一层拐弯抹角的关系,旁人的盘算就有跟脚了。这已经不是领情不领情的问题,而是倘若皇帝本是如此打算,给人横插一杠子,只怕心里立时难免会存下了芥蒂,这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张口问道:“娘,辽东战事现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