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作者:肉书屋
冠盖满京华第109部分阅读
进周反应的一众人等齐齐大惊。两淮盐业甲天下,尽管扬州并不是产盐之地,但仍有一条运盐河从南通直通这里,再加上运河上流的淮安,致使扬州成了两淮盐商云集之地。这要是真出了事情,连带海边其他诸大盐场,还真可能造成极大不稳
“怎会有这样的事……都转运使司不是成天都说盐丁平稳吗,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事到如今,又惊又怒的人不少,但最为震动的却是平江伯方翰。须知这沟通盐城、淮安、南通的运盐河,百多年来也几乎有大半归漕运总督府疏通管理,其中的利钱不少都是到了他手里。这要是出了事情,那就不是此时的事不关己,而是伤筋动骨了
然而,他才暴跳如雷说了这一句,督漕御史林之善那镇定表情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气急败坏的口气:“这十几年间从未有过这样离谱的事,我回去就拜本,都转运盐使司从上到下实是太过无能”
杨进周看着其余一个个附和上来的人,老半晌才吩咐秦虎把信使带来。等到那风尘仆仆的信使进来二话不说跪下磕头,又在那添油加醋地说着之前那情景,原本还有些存疑的一众官员顿时全都信了。当下平江伯方翰就厉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得回淮安去看着林御史,你既是督漕,和我同去,这时候总不能放着不管”
见林之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满心挫败感的周泰同盯着杨进周和陈澜看了片刻,突然恶狠狠地说道:“我也去既是杨大人说荆王殿下不在这里,还在那淮安府的官船上,那我现在就立刻赶过去陈情若是杨大人你之前信口开河,就等着我的参本吧”
杨进周却仿佛没听见这话似的,从容说道:“刚刚林大人不是问为何练兵么?海边各大盐场之前就有颇为不稳的传闻,再加上私盐猖獗,屡有致人死伤事,据说还有运私盐出海的往邻近各岛的海盗……总而言之,平时不练兵,需要的时候就用不上了。”
说到这里,他就对那信使吩咐道:“你随本镇去书房”
杨进周这个主人既是要去忙活,方翰三人自是匆匆先告了辞,撂下狠话的周泰同甚至连场面话都不及说就扬长而去。至于剩下的人里头,许阳本就是为了让儿子负荆请罪来的,此刻金陵知府吴应一走,他也顾不上把剩下的那场戏演完,随即就押着人匆匆走了。而艾夫人虽然觉得今晚情形诡异,想多留片刻,可别人都走了,她也只得告辞离去。不过是片刻功夫,这偌大的地方除了几个妈妈和丫头,就只剩下了陈澜和樊成夫妻三人。
“人都走了,樊知府眼下大约是松了一口气吧?”
“是是是……”樊成本能地答应了一声,可话一出口就觉察到语病,不禁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倒是一旁的樊夫人还警醒些,赶紧接过话茬道,“杨大人和夫人的再造之恩,我和我家老爷一定铭记在心,日后一定相报。”
“那些没意思的话就不用再说了。”陈澜嫣然一笑道,“贤夫妇若是要谢,把扬州这一摊子事料理好就行。虽说论品级,樊大人比刚刚那几位要差了一大截,但扬州并不属于南京统管,彼此之间又没什么统辖关系,该怎么做,想来樊大人应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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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京华侯门第三百七十一章惜别离,惊试探,险机遇
第三百七十一章惜别离,惊试探,险机遇
春日的夜晚静谧而又怡人,尽管天空仍然飘着细密的雨丝儿,但整个人浸没在那口汤泉之中,那种落在脸上的清凉却恰到好处,陈澜舒服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几个丫头原本还想留着擦背伺候,但她只吩咐轮流在门口守着,一个也没留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方才惬意地睁开眼睛,吁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来搭在一旁的石壁上,脑袋枕着那凹凸有致的石枕望着天发起了呆,嘴里忍不住轻轻吟诵了起来。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也曾经是江南人。只如今烟花三月,风景如画,可更多的仍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想着想着,她渐渐又闭上了眼睛。那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泉水轻轻荡漾着,拂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和拂面的和风细雨一块,交织出了一曲让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曲。就在她几乎睡着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了一双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肩上的那种熟悉触感让原本身体一僵的她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旋即头也不回地嗔道:“走路都不带出声的,有你这样吓人的么?”
“我都已经来了好一会了,谁知道你在这里竟然能睡着?”蹲在那汤池边上,杨进周的目光从妻子那光洁细致的脊背上渐渐落到了前头,正生出了一种可惜的感觉,他就发现手下那双肩轻轻一动,便笑了起来,“虽说这汤泉不错,可之前你不是还教训过我,说不可贪恋舒适,在一口汤池中泡得太久,怎么现在自己就忘了?”
不料想杨进周竟然还把自己当初在京城汤泉别宫时说的话搬了出来,陈澜不禁挣开双手,一撑下头的石凳站起转身,走上台阶来对着身前那男人晃了晃脑袋:“忘了又怎么样,反正有你呢再说这几天一桩桩一件件接连不断都是事情,难得放松一下而已。这口汤泉的水又不像其他池子那样滚烫滚烫……喂,你还愣着干什么,下来呀”
杨进周原本就在外头换上了一件大浴袍,此时听陈澜这一说,他自然不会拒绝,随手将外头衣裳往一旁的衣架子上一放,继而突然一下子跳了进去。陈澜被那陡然溅起的水花袭击了一个正着,好容易找到毛巾擦了擦几乎糊住的眼睛,又气又恼的她正要找那个始作俑者算账,腰肢却突然被人紧紧箍住了。
“喂……”
“别动,让我x一会儿。”
感觉到那下巴真的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陈澜不禁叹了一口气,只得索性靠在了他的怀里。原以为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只是靠靠而已,但紧跟着,她只觉得耳廓传来了一种温温热热的感觉,整个人一时间顿时软了下来。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她的声气免不了微弱了许多。
“别在这儿……到时候弄污了这一池水”
“就只有你最爱惜这些……既是泡温泉,还穿这么严严实实干嘛?被水一浸湿还有什么用,清清楚楚都看见了”
陈澜低头看了一眼那一层已经紧紧贴在身上的抹胸和小裤,下一刻冷不丁右手抽手猛地往后头一撞,可撞上去的感觉坚硬得仿佛不像是皮肉,手肘更是又酸又疼,她不禁轻轻呻吟了一声,然而,很快那手肘就落在了一只粗糙的大巴掌中。
“你呀,就是不老实”
“谁让你来惹我”陈澜轻轻咬住了嘴唇,随即低声嘀咕道,“真不懂得情趣……”
那嘀咕虽然声音极轻,可两个人原本就紧贴着,杨进周该听到的自然都听到了。最初的愕然过后,他冷不丁爆发出一阵大笑。哪怕是陈澜恼火地挣脱开去,撩起一大捧水直接兜头兜脸往他浇了过去,他仍然没停下笑声,随即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揽在了自己怀里。
“我从前怎么就觉得你冷静自持,没发现你心里还有那么多古灵精怪的想头?”
“从前是从前……”陈澜慵懒地答了一句,随即方才轻声说,“从前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从来不敢放开,如今虽然仍是前路艰险,但毕竟有你陪着。”
对于杨进周来说,这无疑是最动人的情话。他什么也没回答,只是轻轻地抱着她坐了下来。两人就这么靠在池边,看着一轮弯弯的新月从厚厚的云层中倏忽间露出脸来,看着天上的雨丝逐渐细密,看着偶尔间飘来的几片草叶树叶轻轻掉入水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渐渐下得大了,一点一滴打在汤池中,激起了一个小小的漩涡,杨进周才突然叹了一口气。
“澜澜。”
原本闭目养神的陈澜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半晌没等到下一句话,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不是盐城那边的情形很不好,所以要你过去?”
“那信使带了密信来,事情是荆王殿下早就策划好的,其实只是盐城的几个盐枭作祟,事情好办,不用我出面。”杨进周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是通州……不是京城边上的通州,是南通。趁着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了淮安那边的时候,真正的矛头在通州,说得更确切些,是一水之隔的那个岛。据报,那里有不少绕过宁波市舶司进港的船只,船是从倭国来的。”
陈澜并没有问什么有没有危险之类的蠢话。沉默良久,她只重重地抓紧了他那犹如铁石一般坚硬的肩膀:“那你去吧,这里有我。”
“不是去打仗,也不是去杀人,之所以我去,要的只是一个身份。”杨进周安慰似的轻轻吻了吻陈澜的额头,这才低声说道,“萧世子原本性子稍莽撞了一些,可有毕先生佐助,料想周旋之类应当不难,我只担心你。这样吧,我索性出面让你和娘都搬到万泉山庄来,把偶园让给萧世子他们住。我走之前会把其他事情都安排好。”
“好了好了,你是男人,成天操心家里的事情像什么话”陈澜捏拳在他身上擂了两下,这才靠了过去,“总之,你放心就是”
“老爷,夫人,雨下大了”
两个人就这么彼此靠着,突然只听得外头传来了一阵唤声。陈澜赶紧推开了杨进周,一抬头方才发现天地间那一层茫茫白雾仿佛有加深的迹象,她正要顺着台阶上岸,一旁却伸出了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拉了她一把:“慢点,小心脚下打滑”
仿佛是应着他这提醒,陈澜果然是觉着脚上一下子失力,整个人竟是一下子就往后一倒。可是,预料之中的摔到水里却并没有发生,她整个人突然腾了空,旋即就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侧头看着那个抱着自己稳稳上去的男人,又见他随手一抖,将那块巨大的浴巾抖开,严严实实包裹在了她身上,这才一只手将大浴袍罩在了他自己的身上,她不禁挣了挣想要下地,可一根手指突然抵在了她的双唇上。
“别犯犟,下雨了,你又穿不惯木屐,万一再滑了该怎么是好?”
“我哪里就这么娇贵……”
口中这么说着,陈澜却没有再乱动,只任由他抱着自己一路出去。当在院门口看见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瞅见的两个丫头时,她仍是赶紧别转了头去。直到进了一旁的小屋子,好容易被他放下了地,她立时冲进了一旁的淋浴小间,让热水从头淋到脚,洗去那一身汗水和泉水的同时,又忍不住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
“夫人,夫人?”
听到外头的声音,陈澜这才从拍了拍板壁,让隔壁烧水的地方断了水,她这才披着另一条大浴巾出来,却发现杨进周已经不在这儿了,等在那里的却是芸儿。在人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家居常服,就这么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她便从另一边出了门。沿着长长的回廊走了好一阵子,到了下午到过的雨声斋,一进门,她却看到了已经装束齐整的杨进周,一旁的椅子上则是坐着江氏。
“这时候……立刻就要走?”
“嗯……”抬起头看了看陈澜,杨进周扣好了佩剑,走上前轻轻拥了拥她,这才放开了手,“娘还有家里的事情,甚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应酬,就都拜托你了。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这话,他转过身来,对坐着的江氏跪下郑重其事磕了三个头,随即方才起身,竟是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门去。见着这光景,刚刚原本已经打算退避的芸儿不禁站在门边上不知道如何进退。好在她只呆站了没多久,就看见江氏冲陈澜招了招手,旋即把人拉进了东屋。
“阿澜,该说的话全哥都对我说了。”江氏说着顿了一顿,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才拉着陈澜在软榻上坐下,“全哥说是对外头只提,这次是前往盐城东南的刘家庄,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而留在这万泉山庄的还有十几二十个亲兵。他原本是要留下阿虎的,我却一力让他把人带走了。”
“没错,没有把勇士留在家里看着老弱妇孺,却让主将单枪匹马的道理。”
江氏早知道媳妇的性子,可终究为了这件事,她刚刚硬是顶回了儿子的决定,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歉疚。见媳妇说完这话便低低垂下了头,仿佛仍在惦记着已经离开的儿子,她便按住了那只白皙娇弱的手。
“全哥对我说,江南这边并不太平,应该还有人在打你的主意,我追问缘由他却又不肯说……我并不是不信他的话,只阿虎是男人,终究进不了内宅,若是咱们不出门,他的作用甚至还比不得长镝和红缨。而且,那一回你能在龙泉庵主手底下逃出生天,不就是因为手边有那把剑,全哥教你的那几招也使得纯熟?如今他虽不在,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眼巴巴等着,从明天开始,咱们娘俩一起切磋那几招剑法”
陈澜原还有些心不在焉,可当听到最后一句时,她立时一下子抬起了头。见江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脸上满是郑重,她不觉看了看按在自己手背上那只已经不再年轻细嫩的手,随即缓缓点了点头:“娘说得对,叔全也不能时时刻刻呆在家里,我终究得有自保的能耐”
“好孩子”
前半辈子从养尊处优的小姐到勋贵家的大少奶奶,可之后的二十多年间,最穷的时候甚至连吃饭的米都是要克扣计算,却千辛万苦熬了出来,江氏潜意识中自然希望媳妇不是那种娇娇怯怯的大家千金,而是有能耐有担当的女子。如今媳妇几乎每一点都让她满意,唯有这让人不能放心的身体是她最大的心病。儿子对媳妇的用情之深她能看到,而她亦是希望他们这一对佳儿佳妇能够和和美美白头到老,眼下陈澜这回答,立时让她绽放出了最喜悦的笑容。
笑着搂了陈澜一会,江氏见她头发上还湿漉漉的,忙吩咐丫头去拿了软巾来,竟是亲自给她包了起来擦干。见陈澜不安地动着身子,连声说不用了,她就笑道:“平日里你又是做衣裳,又是管家,再还要留心外头的事情,这会儿纠结什么?都说了我就是当你女儿一般看待的,娘给女儿做这点小事,你还不肯?”
“娘……”
陈澜只是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见江氏笑着给她一缕缕抹干了头发,又絮絮叨叨地说,从前杨进周也是这般,头发一洗就得过上老半天才能晾干,都是她亲自拿着软巾一点一点地挤干水分,她不知不觉放松了身子靠在了江氏怀里。好一会儿,当她听到江氏说出另一番话的时候,不觉吃了一惊。
“黄妈妈说过,道是这家里主人翁是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家人,所以人一走也就没人能出面,只让咱们安心住着,偶园和万泉山庄都不碍。对了,全哥既然不在,咱们又是借宿在别人这儿,就不用像在家里那样分开住了。我瞧了瞧,这雨声斋东西屋里都设着床,只东屋这边还有书架,西屋这边就是纯粹的宿处。你睡东屋,我睡西屋,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对于偶园和万泉山庄的主人,陈澜虽然感兴趣,但也是无可无不可,并不打算追根究底,可是,江氏竟然说要和她一同宿在这雨声斋,那意义便大不相同了。她本想劝说一两句,可是,看着婆婆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只好吞下了那些话,乖乖地点了点头。
因是时间不早,陈澜那一头秀发干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就先把江氏送到了西屋安寝,然后才转身进了东屋。因见云姑姑柳姑姑带着几个丫头已经把地方收拾得井井有条,那张断纹小漆床上已经挂好了新帐子,铺上了新被褥,云姑姑正在那收拾一个枕头,用手上上下下拍打了一阵子,才转过身走上前。
“夫人现下就安置?”
“还早呢,索性再看一会书。”陈澜心里毕竟还搁着事情,此时寻思也睡不着,在床沿坐下就冲着云姑姑道,“劳烦姑姑去书箱里拿一本书来……嗯,就是《柳河东集》吧,我记得上次第十七卷才刚开了个头。”
说到书,云姑姑不禁和柳姑姑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者立时寻了个理由,把几个丫头都带出了屋子。这时候,云姑姑方才凑近了陈澜,弯下腰低声说道:“夫人,说到书,今天奴婢在整理自己行装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包袱里塞了一本书,里头都是些西洋文字,奴婢一个字都认不得。因为那时候老爷夫人还有事情要办,奴婢就只对柳妹妹提了提,现在才禀报。”
一本书?西洋文字?
陈澜心中巨震,脸上却依旧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故作好奇地说道:“竟然还有人往你那儿塞书,这故弄玄虚倒是有些意思。拿来给我看看吧,指不定是打什么哑谜。对了,把,柳河东集》的第十七卷一块也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