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潆把奏折放到一边,用手背的按压的眉心,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下午,宣李伯翰长子之妻入宫。”李伯翰是备受荣宠的大臣,讷敏嫁的很如意。琬潆特意选了一件舒缓的碧色白边的旗装,让紫陌梳了个慵懒的发髻,很随意的带了几件白玉首饰,簪了一朵娇艳的鲜花。在御花园的浮碧亭里准备了果盘点心。浮碧亭的地势较高,一览整个御花园的景色。远远看见一个小太监引着一人前来,心里知道应该就是讷敏到了。那人上了假山上的亭子,近前来,按品级着了诰命正装,梳着整整齐齐的小两把头,同样按品级佩带了首饰。不过想来是知道琬潆从小便极喜爱正红的服饰,所以有心回避,没有选着诰命常穿的红色,而是选了一袭宝蓝色绸缎的旗装。
讷敏上前福身行了大礼,道:“奴婢瓜尔佳氏拜见皇太后,恭请皇太后万福圣安。”琬潆忽然想起,晋位贵妃以后接受命妇的朝拜,只能远远看见一排衣亦鹋华丽、跪下行礼的贵妇之中一两道稍微熟悉的身影,再不复儿时亲密无间的嬉戏玩闹。琬潆毕竟是心思深沉的人,微微定了定心神,笑着嗔怪道:“起来吧。没有外人,不必自称什么奴婢,听着怪变扭的。讷敏你倒是不想以前那样爱胡闹了,嫁人以后可是晓得注重规矩了。本宫多年无暇,咱们从小到大的发小,这十几年却没有见过几面。还是入宫以前,去安慰董鄂家的金蝉妹妹,一起玩了半天。”
讷敏闻言面上放松不少,笑着道:“我这些年也是念着娘娘呢,来宫里觐见,远远的也看不真切。当年娘娘容貌就极出挑,通身的气派,更不用说。现下瞧着娘娘更是越发娇美了,刚才一抬头,心里便忍不住想着,这是哪里来的簪花美人。”琬潆对自己的姿容一样自信,若说容貌能和自己比肩的,也就只见过乌云珠一个。只是乌云珠很快就身心俱疲、容颜折损,怎么比得过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小心调养。
讷敏平日超持家事,并不懂朝堂之事。琬潆心下放松,也不谈及政事,只和她闲谈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讷敏提及京中有名的几家戏班子,道:“庆云班的当家小生和花旦,真真是好功夫,昆腔吊的极出色。京城里的人家莫不争着去请他们出堂会。《牡丹亭》、《长生殿》,看了直教人哭湿几张帕子。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便是我都能记得几句。娘娘何不传他们进宫唱几出?”
《长生殿》貌似在几百年后也都算是有名的曲目吧,只是自己是在不喜欢看戏。真实怀念电视机和电脑呀,现在自己标准绝对不高了,那怕放一部接近审美极限,又雷又惊悚的新《红楼梦》,自己也认了。或者那个叫什么“一起去逛御花园”的电视剧,自己也不嫌弃了。笑着道:“我素来不喜欢昆腔,不耐烦听那个。听得久了,闹哄哄的,直教人脑仁发疼。因得这个,宫里面除了年节,从来都不传戏的。不过听你说的这样好,兴许不错呢。”自己极讨厌听京剧,依依呀呀的。玄烨尊重自己的习惯,也很少在宫里听戏。不过看戏毕竟是现下最流行的娱乐活动,他又是正是爱热闹的年纪,也许有兴趣也说不定。加上玄烨前几天制住了鳌拜,虽说手段方法尚且有些稚嫩,但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办场堂会,热闹一下也好,转头吩咐紫陌把这事记下。
二人说起儿时的趣事,讷敏不由得伤感道:“丹珠远嫁,那一年察哈尔王公进京觐见,本是相约见面,不想他们一行后来匆匆离京,十几年竟是在不得见。而依勒佳她……”忽然想起什么,住嘴不言,只拿帕子轻轻沾这微微湿润的眼角。依勒佳,依勒佳她的丈夫入狱,怎么好得起来。琬潆小指和无名指轻轻点着桌面,半响,道:“你先回去吧。依勒佳前几天递了牌子求见。我便现在见一见她吧。”隐隐有些预感,不如不见。只怕见面之时,就是情谊断绝之日。
琬潆看着跪在面前的依勒佳,她不过是比自己大了一岁。三十,已经开始褪去少女的娇俏与青涩,应该正是女人妩媚而风情的年华。依勒佳已经显出老态,不知道是一直操劳所致,还是这一阶段因为丈夫入狱着急的原因。自己纵然一直手段不算仁善,但是对于威胁不到自己的人,也并不是铁石心肠,何况还算是儿时密友的依勒佳。放柔声音道:“起喀吧。依勒佳递牌子求见本宫是因为多年未曾在一处,所以思念本宫了吗?”
依勒佳面上闪过难色,咬了咬下唇,道:“太后娘娘年幼时就是冠绝八旗,如今更见风华绝代。奴婢万幸,能得见天颜。”琬潆微笑着看着她道:“依勒佳的气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呢。身体总归是自己的,要多多保重呀。”依勒佳看着昔日的友人,一派雍容高贵,淡然的斜靠着栏杆半坐,心里一阵黯然。这些年,虽然面前的这个人先是宠冠六宫,而后权倾天下,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从她那里得到什么。仿佛这样做便是彻底承认自己远不如她,这是自己不能接受的。
从来都不愿意看见她地位超过自己,一直有意回避,如今是自己第一次求见,可是目的却是……依勒佳的心里十分难堪,缓缓跪下,声音有些嘶哑,艰难的道:“班布尔善他只是逼不得已,太后娘娘您大人大量,慈悲为怀。求您……放过他吧!您已经不和鳌拜计较,也放过班布尔善吧。他以后一定会悔过自新的。奴婢求求您了!”依勒佳开始还有些说不出,但想起家中的儿女,还是放下所有,不住的求饶,希望皇太后看见少女时的情分,手下开恩。
琬潆并没有立即接话,反而闭了闭眼睛,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而后轻抚着寸许的指甲,望着她道:“现在是依勒佳在求伽琬潆,还是辅国公夫人在向大清的皇太后求情?”眼看着依勒佳面色变了几变,眼中闪过难堪、恼恨和嫉妒。依勒佳,从来都是四人中最争强好胜的那一个。但也只是对自己本身很自傲,有几分好胜心而已。何况只当年大家家世差别不大,都有几分少女心性,总角之交也都是真心相待,从不曾出现嫉妒和憎恨呀!
依勒佳本就用力咬的发白的嘴唇显出嫣红,显然是已经咬破了。见她并不答话。罢了,罢了面色变了几变……早就应该明白了,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正蓝旗都统的女儿了,别人又怎会没有改变呢?“不!应该说本宫如今的名字是佟佳·琬潆呢!毕竟佟氏一族已经被抬入镶黄旗,改为佟佳氏了。”琬潆改口纠正,然后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颗绿树道:“这一棵,据说前朝灭亡,我满洲入主中原以后才刚刚种下树苗,如今已经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不复昔日景象了呢。”
依勒佳不再伏地叩头,反而倔强的挺直了上身,道:“奴婢不懂太后娘娘的意思。”这才真是依勒佳一贯的性格。琬潆轻描淡写的吐出几个字:“木犹如此,人何以堪。”《世说新语言语》中有记载,桓温在北伐时路过金城,见到自己早年栽种的柳树已经有十围那么粗壮,不由得如斯感慨。大概和自己今天的心情很相似了。只是桓温感慨岁月无情,催人衰老,而自己再见依勒佳和讷敏后只觉得人尚在,情已非。
依勒佳不甘的道:“人尚在,情已非,是么?我真的不应该来求你的,我真是忘了,便是当年,我们四个人中间也只有你最为淡漠。只是,我们四个,丹珠是宗室郡主,嫁给察哈尔王公,我不和她比。其他,论家世,论容貌,我哪里比你们差了。讷敏夫家家风甚严,公公是国之重臣,丈夫崭露头角。而你佟琬潆如今,天下女子,你为第一人。我终究不知道我,样样都不输人,却为什么会到如今这步田地!”
嫉妒使人扭曲而丑陋。自己恨过、怨过,却唯独不曾嫉妒过,与地位无关,性格使然。琬潆心中不耐,昔日友人已经远去,眼前之人从此和自己再无半点情谊。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最后再点播你几句,算是和儿时情谊告别|。“你只看到了本宫的尊荣,又何尝看到了本宫的艰辛。”当初废后娜木钟罚自己在坤宁宫门口长跪,那时的耻辱自己始终无法忘记。“如果选秀的结果,你与本宫换一换,也未必能如本宫这样走到现在吧。”眼前回想起和孝庄互相算计,和大臣斗智斗勇的场面。换成依勒佳,恐怕她早就尸骨无存了吧。“有的时候考得不仅是天命,也是实力。”运气只是偶然。
言罢,再不看依勒佳一眼。先是鳌拜,再是依勒佳,自己最近似乎总会回忆起以往的情谊呢。是时候有所决断了。鳌拜,自己已经允诺了,不会再反悔。而班布尔善夫人,你似乎没有鳌拜那样好的运气呢。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你退下吧!”双手轻握着上好木质的栏杆,凭栏远眺。在前进的路上,总有这样那样的选择,总会不得不舍弃一些本不愿意舍弃的东西。只是自己绝对不要后悔,即使再珍贵的东西,一旦舍弃,自己都再不会为之回首。
作者有话要说:以女主现在的身份,可以说是权倾天下。如果所有事情都放在心里,肯定最后会逼疯,加上女主比较冷静理智,总有一些会被舍弃。
但是舍弃的时候不会不痛,女主并不愿意作孤家寡人,所以逐渐放弃像武则天那样更进一步的机会。这一章其实是女主少女时期的情感的一个了结,也是为了后来还政给玄烨做一下感情铺垫。
只是夕颜还没有想好,借什么契机安排还政的情节,亲们有木有好的意见告诉偶一下?谢啦~~~
(ps:《长生殿》在历史上其实要再晚几年才会被写出来,只是偶为了需要,稍微提前了一下。)
玄烨大婚
第九十章
琬潆开始将一部分朝政分给玄烨来处理,而且和大臣议政的时候也让玄烨参加讨论,并时常加以指点。玄烨被琬潆要求浏览历年所发布政令及任命的存档,发现一年前琬潆下的一条调令,任宛城周昌为关中的一个千总。看到这里十分不解。皇额娘总揽大局,事务繁忙,所关心的无一不是国家大事。千总不过是六品的官职,几时需要皇额娘亲自过问任命了。以玄烨对自己额娘的了解,这个周昌定然不会是个普通人物,也许将来会被重用。
玄烨特意去景仁宫的东配殿翻找周昌的资料。琬潆不仅把东配殿当做书房,而且将很多收集关于各大臣的重要资料,甚至一些那些大臣自己都不知道的把柄存放在那里。景仁宫外把守森严自不用说,东配殿从来只许琬潆、玄烨两人进入翻阅,连明岚都不曾被允许进入。里面的东西全部由琬潆和玄烨亲自收拾整理,便是打扫一类的活计,也只有紫陌和紫苑两个当着二人的面进行。玄烨果然在东配殿找到了周昌的资料。
宛城人。父早丧。昌娠甫十岁,李自成寇荆郢间,母孙夫人殉难死,落魄无依。为州卒小吏,旋附显者入都门。八年,为关中山西千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能自己在好好观察一下了。不得不感慨,皇额娘处理朝政如同下棋,一举一动大有深意,草蛇灰线,伏笔在千里之外。于是放下资料,锁好殿门,到正殿去给琬潆请安。
琬潆正在大殿看着新进上来的盆景和鲜花,有两个衣着得体的宫装女子陪在身边。玄烨知道以额娘的性格,并不喜欢那些莺莺燕燕,能跟在她身边的这二人肯定不简单。仔细一看,身着妃子服饰的是纯妃钮钴禄氏,她是遏必隆的女儿,鳌拜的义女。虽然现在自己后宫人数并不多,但是自己很确定并不喜欢随便给她们很高的封号。像皇阿玛那样,在皇后尚在的时候,同时封有皇贵妃、贵妃,还有恭靖妃、端顺妃、淑惠妃、恪妃等好几位高位妃子。
虽然以皇额娘的品行,便是后来成为皇后也是分属应当,可皇阿玛的做法实在是不太妥当。只不过就像皇额娘教给自己的那样,后宫从来都是映射和联系着朝堂,因为纯妃的出身,她刚一入宫,自己就在皇额娘的授意下直接封了妃子。纯妃身边,面相稍微带点英气的是贵人纳喇氏,和太宗皇帝的生母同族,皇额娘很看重她的族叔纳兰·明珠。她们家族是叶赫那拉部族长金台吉的后代。叶赫部被太祖灭亡以后,一部分人改姓纳兰,一部分改姓纳喇、那拉。她们两个都是上次选秀刚进宫的。只是自己未到17岁,还未开始招幸后宫。
玄烨上前给琬潆请安,陪着琬潆赏玩挑选盆景。又过了一会,琬潆给纯妃和纳喇贵人都赏了首饰衣料,便叫她们退下,拉着玄烨进了屋内。玄烨知道皇额娘这是有话要说了。琬潆坐定,递了一沓子东西给玄烨,道:“明年你便是17岁,是该娶妻立后的时候了,那么如今便应该准备起来。这些都是身份合适的适龄女子的资料和画像,你先看看。或者额娘把你看好的几个选进宫让你瞧瞧也行。”
这件事也是在玄烨的意料之中,接过资料,并不翻看,先问道:“皇额娘的意思呢?有没有看好的,比较喜欢的人选?”琬潆摸摸玄烨的头,失笑道:“这是说什么话呢。是你娶妻子,又不是额娘讨老婆。这些女子的家世容貌都是挑过的,那个成为皇后都差不离的。你只管找你自己喜欢的便是。”玄烨不赞成的摇头道:“虽然是儿臣立后,可也是皇额娘娶儿媳呢。纵然是皇后之尊,进门之后也先是儿媳妇,是要侍奉婆母的,若是皇额娘不喜欢怎么行呢?”知道琬潆一心要自己得偿所愿,挑一个喜欢的人选,遂微微有些撒娇的道:“何况儿臣才多大的人呢?哪里就能一眼看的准。皇额娘也不帮儿臣掌掌眼,若是选了个不合适的人,玄烨将来要后悔呢。”
琬潆觉得这话也有道理,想了想道:“无论是妻子还是皇后,挑选性子温柔体贴的为上。玄烨你不似先帝,若是像额娘这样心里自有自己主张的女子,恐怕你们很难合得来。”人心终究都是偏的,儿女是自己怀胎十月的骨肉,被看得很重要,而媳妇女婿就差得远了。自己手段算计都不差,但却希望玄烨娶一个不对他耍心机的妻子。玄烨见琬潆心意已决,是不会替自己做主了,少不得要自己费心挑一个合适的人选,于是道:“皇额娘的意思儿臣明白了,儿臣回去仔细考虑一二,有了主意再来回禀皇额娘。”
最后玄烨的选择让琬潆很吃惊,即使没有拉拢索尼对付鳌拜的事情,玄烨依旧选择了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为皇后。说到条件,赫舍里氏容貌才情不过一般。索尼早已经过世,四辅臣中活着的两个都已经不构成威胁。若要是说一见钟情,那更是不可能。难道是因为……琬潆目光复杂的看着玄烨。玄烨笑了笑,道:“终究是瞒不过额娘。四辅臣是皇阿玛指定的顾命大臣,只是他们却没有完成皇阿玛的期望。然而世人愚钝,哪里会体谅皇额娘治国辛苦,只会以为皇额娘心狠,容不下先帝留下的臣子。儿臣立赫舍里氏为皇后,也算是看已经过世的索尼的面子,安一安曾经依靠四大辅臣的那些人的心。”
琬潆叹了一口气,有些哽咽道:“我儿纯孝。可是我总想着……天家无奈,爱也不由人,恨也不由人。你从小生在天家,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随心,行事多是别无选择……总想着在这件事上让你随心一次,挑一个可心的皇后。”自己再也不是现代那个随心行事的女子,十三岁入宫至今,十七载浮沉,不得见阿玛最后一面,不得存儿时之友谊。自己总是希望玄烨能活的更恣意一点。特别是他现在尚未亲政,自己总希望在玄烨亲身体会高处不胜寒的事实之前,让他少一些无奈和遗憾。百感交集,一时流下泪来,“我儿这样,可教我心里怎么受的住……你这是要我心有愧疚呀……”
玄烨很少见琬潆流泪,也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满头大汗的解释:“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儿臣,儿臣……赫舍里氏好歹柔顺贤惠,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不会嫉妒成性。立她为后,儿臣也不委屈……”还是琬潆自己稳住了情绪,摩挲这玄烨的脸颊道:“额娘知道,我的玄烨很孝顺。额娘没事,只是想到你刚出生的时候,小小肉肉的一个小人儿,如今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了。额娘是在高兴呢。”高声唤丫鬟准备帕子、水盆,稍微擦洗一番。
结果已定,琬潆发下懿旨。赫舍里家没想到索尼过世以后还能有如此殊荣,族中人人感恩戴德,贺喜之人不绝。只是又耳目来报,惟独索额图不见喜色,无人时候还暗自叹息。
七月初七日,聘皇后赫舍里氏,行纳采礼。由钦天监的官员择一吉日,皇帝派以内务府大臣为首的一行人,其中包括三位公主、三位摄政大臣的夫人以及内侍和侍卫,把礼品送到新娘家。
九月七日,祭告天地先祖。八日,玄烨去慈宁宫和景仁宫叩拜孝庄和琬潆,并且派人将册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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