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毛的脸上正在滋生不服气的。山凤总算给他找了个好比喻:“对,黑毛就是展昭。”
“那我们姐们是啥?”香香摇着西峰的膀子撒娇。
“你烦为烦,我在看报,我们男人要做大事的。”西峰仍然在专心致志地看报。
“不说给姐们听,就要烦你。”香香厉害呢,用手搔西峰腋下:“说不说,说不说……”
“不就是女人嘛,当然是包公他们的老婆。”西峰不投降不行,他怕痒呢。
“说了也白说。”香香把头凑过去,和西峰一起看报。
一直不说话的小波,抬起头来说:“别说那些不着边际的事了,还是看看报吗。说简单一点,我们是在漂泊,但我们不能是盲流。要打进一个城市,首先要了解它,我们才能淘金和取经。”
一时间大家读报都很专心。看报完毕,就讨论。
小波把从报上得到的信息,进行分析:“看来,现在下是外来务工人员进入这个城市的高峰期,有两百多万民工进入这个城市和市郊求职。我们要速战速决,立身后再图发展。好像这个城市非常重视技术,年龄和学历才刚刚引起重视,而技术优势只能属于那些已经融进这个城市的多年的人。报上有很多培训技术的招生,也有很多借培训而欺诈外来务工者的,那么多的厂家都在招工,那么多的务工者都在找工作,却仍然供求双方长期不能协调一致,说明这些民营企业的内部管理并不像广东那边的外资企业规范。石头曾经给我们说的广东的企业,多数是外商,而眼下这个城市是以本土为主的。找工作不是很容易。所以,报上的那些招聘消息虽然多,劳务市场和人才市场也看似规范,但我们都不要去。这种中介会浪费我们很多费用;还记得在厦门我们缺钱的苦吗?黑毛为大家卖血呢!所以我们要记住前车之鉴,手中的钱用光了,还找不到工作,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谁来帮我们?像我们这公年轻,真要是落得流落街头去乞讨,人家会说你是好吃懒做;去捡垃圾吧,人家会说你可能是小偷在”瞄靶“”踩点“。我有一个办法,就是直接按市区地图,到工业区去找,只要厂子给我们的印象可以,规模大,门口有招聘张贴,我们就要去应聘。”
“主意是好,就是这么多行李,背着多不方便啊。”山凤看到的总是实际的一面。
“我想好了,行李去寄存掉;晚上就住最简陋的郊外旅馆,不带行李就不怕被偷。找工作赶车也轻快。”小波说:“现在就去办这事。等下我再详细看看地图,晚上大家休息好了,明天就开始找工作。”
他们在一处城郊结合位置的一家小旅馆里安顿好住宿。
六个人住了楼上楼下两个房间。在这简陋的小旅馆登记时,西峰说:“干脆住三间,一家一间。”
小波说:“家?你离开女人还活不?我们初来温州,八字还未一撇,你晓得还要多少钱花?两间。”
西峰装腔作势地耸拉了脑袋,怪声怪气地说:“惨啊,少年夫妻老年伴,这不是活折煞么?好好好,老大说了算,两面间就两间。”
几个姐们被西峰的模样逗笑了。
丽珠就轻声道:“香香姐,管管你的这个大作家呀。”
香香就去拧西峰耳朵:“你个书呆子,小波说的就是。你以为是在渡蜜月啦?啧啧,我们要赚钱哪,你咋的不争气?还想要娃,我看真有了娃,你能养活一个家吗?”
西峰只好无条件投降,却说的是似是而非的川剧腔:“娘子说的有理,西峰愚蠢,西峰糊涂,西峰知错了。”
这下可把姐妹仨搞得眼泪流,如雨中梨花。
小波兴致勃发,说:“有了西峰,我们快乐,来,为我们的作家鼓掌致敬!”
“好!”黑毛环过手来,把西峰举过头顶,旋了两圈,才放下来。
山凤为黑毛的神力喝彩:“哇,就是牛力气大!把西峰摔了咋办。呃,西峰,当大作家的感觉如何?”
“我满以为黑毛会把人扔上世界文坛的第一把交椅上去呢。”西峰拍拍脑门:“高处不胜寒啊,头晕。”
哥们姐们成天“作家”“诗人”的话在善意地取笑,西峰心里明白,伙伴们多么希望他真的成为陶夫子评书里的玉阶虎笔和“妙手书生”,那也是他们期待已久的荣耀啊。想到此,西峰好感慨,说:“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西部六金兰。”
小波说:“西峰,你信手拈来就妙语连珠啊,小波自愧不如。我真是愧当你们的大哥。”
香香说:“本来就是嘛,难道年龄小的是大哥。”
黑毛说:“真是便于了西峰,大我两天,也是二哥。”
西峰嘿嘿笑:“小弟——三将军,哈哈。”
黑毛不屑一顾:“你不就是老二嘛,又不是老大。”
“老二也不错啊。”西峰哗啦啦说出一段“老二论”来:“晓得孔老二吗?大教育家,‘文圣人’也。听陶夫子说过关老二吗,‘武圣人’也。还有贞观治盛世的‘李老二’,还有宋太祖‘赵老二’、吴大帝孙权孙老二……”
小波疑惑地打断西峰的话:“赵匡胤是吗?他是老大吧,陶夫子不是说赵匡胤和赵匡义是一母二龙——太祖太宗两个皇帝吗?孙权也是老二?”
黑毛高兴了:“咋样?看你臭显,这回错了吧,西峰。下回就别吹大牛了。”
西峰不慌不忙地说:“错了,也不是你黑毛发现的。况且并未错,哈哈。”就点了烟猛吸一口。
小波诧异道:“是我记错了吗?”
西峰说:“你也没错,我也没错。”
“这不是p话吗,那我也没错。”黑毛伸手在西峰口袋里掏出烟来,扔一支给小波,自已也点上一支,然后把空烟盒还给西峰:“烟也没了,话也没了吧?”
西峰把空烟盒扔在黑毛的鼻子上,说话了:
“历史上不止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还有一个三结义,那就是五代十国的后周世宗柴荣、赵匡胤、郑恩。赵匡胤是结拜中的老二,他后来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成了宋太祖。老三就是郑恩,娶了陶三春为妻。我也没看过这样的书,是听陶夫子讲《三打陶三春》时,才晓得。”
“陶夫子说过,三国历史是英雄、枭雄和j雄的历史。j雄曹c以狡诈治国,枭雄刘备以厚黑处世。英雄就是江东孙坚,拥有孙策、孙权两个儿子。继承父兄遗志,完成孙氏英雄霸业的吴大帝孙权就是老二,不信,去翻翻《三国志》。”
西峰懂些前朝后汉事,众人信服:做老二才算厉害!
黑毛戮西峰脊梁骨没门了,山凤出面解围:“别说这些了,再说你们哥仨又要吵架了哩,走,去吃夜饭吧。”
西峰却笑道:“山凤,你们姐们中,你也是老二哦,老二最好,前有挡风的,后人挡雨的。”
山凤也跟着油说一句:“我才不会让丽珠妹妹给我挡雨哩,我风雨一肩挑算了。”
“你省点力气侍候黑毛吧,丽珠有小波护着。”西峰说。
丽珠为西峰做学问的敬业所感,把凤眼闪过看香香:“西峰是个有心人呀。我们谁都听过陶夫子讲了好多故事,只当听了乐乐,打发时间呀。他却记得这么牢……”
香香心里甜滋滋的,蜂蜜般的声音更嗔了:“啧啧,这书呆子,就那样子。天晓得,他写的文章能不能变成大米饭,将来还养一家人啦。”
大家走出小旅馆,找了个小饭摊坐下来吃饭。
山凤忽然想起什么事,盯着黑毛看许久。
大家都觉得奇怪:这两人是咋呢?
黑毛自己也丈二河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我干吗?”
香香就大笑:“睡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没看够啧啧。”
“这傻瓜,快一年了,我今天才听小波说,原来,那次我们刚到厦门没钱了,香香姐病了,黑毛是去卖血弄来的钱!”山凤失望地说:“真像老人们说的,‘被子盖破三床,摸不透男人的心肠”哩。我气呀。“
“我当是啥,这事我们哥仨早就明了。”西峰说。
“男人果然会瞒着女人一些事。好哇,我不揪你个死坏蛋才怪。”香香就去拧西峰耳朵。
西峰正色道:“看山凤心疼的样子,哪像你,对男人施加暴力。还不快谢谢黑毛的好处。”
丽珠就给黑毛夹了块香肠,轻声说:“我们姐仨谢谢你呀,黑毛。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香香补充道:“尤其是我,更要谢你!”站起身来学着陶夫子讲评书的附加动作,道了一个当代的时尚“万福”礼:“小女子,这厢有礼啦。”
逗得大家乐融融的。山凤也开怀笑了。
“本来想告诉你们姐们,但我和西峰也是费了好多劲才从黑毛口中套出真相的。黑毛吩咐过,不要告诉你们。”小波解释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可今天还漏嘴了。对不住了,黑毛。”
黑毛一摆手,说:“别客气,自家哥们。这样的事告诉女人,我们男人脸往哪搁?”
“黑毛,把我和丽珠当外人没关系,把山凤当外人就不对啦。”香香说:“记住下不为例,啧啧。”
“那都是我们刚进城里闯,现在不会有下次呀。”丽珠可是要图个吉利:“想起在厦门四五天不洗澡的苦呀,就周身起j皮疙瘩。”
那是到温州的第一个晚餐,小波特意叫了几瓶双鹿干啤。黑毛再一次成为哥们和姐们心中的豪杰,接受大家的谢意。
“你们几个是多年不见面的好朋友吧?”那饭摊洗碗端菜的姑娘被他们的其乐融融的气氛感受动了,热情地递上一碟花生米。
“不对,我们是多年在一起的同村好朋友。小姑娘,你哪里人啊?”西峰搭言道。
“听你们说话,我知道,肯定是四川人。我是陕西汉中的人,帮我舅舅的忙。”姑娘说。
“哦,陕西汉中?想来和四川话是一个音调的。”西峰望着姑娘。
姑娘点头:“嗯,一样的话。”姑娘就改了普通话,用家乡话说了一句,真格的像四川话。
姑娘礼貌地说了声:“慢慢吃。”就去洗碗、洗菜了。
香香在旁边用手指掐了一下西峰的大腿,低声说:“你个大头鬼,是不是想打那陕西妹子的主意?”
“你个醋坛子,你不是坐在我身边,对我这么没信心,这是我爱情的失败啊。”
“谁叫你和她说话时那么兴奋,像馋猫啦。”香香说。
“我是这样的吗?”西峰向小波讨个说法。
“我本来要打算向她打听一下温州的务工状况的,算了。女人的逻辑是不是总以为男人和女人打交道就是图谋不轨?”小波变向地为西峰开脱了,也像是在对丽珠说。
丽珠说:“我才不呢,不过爱情就是自私的。哎呀,轻点声,人家听到了,多难堪呀。”
西峰想了想,说:“我刚才是有点想法。如今,我们这里是东吴境地。西蜀儿女就是志在四方,中国的每一个城市都有他们的飒爽英姿。”
“想法个p,就是图谋不轨!”黑毛把碟子里的菜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人家是陕西的,啥西蜀东蜀?”
“你这黑毛黑心肝哪,和我过不去。人家是陕西汉中,就是西蜀,当年刘皇叔不是做了汉中王吗?”西峰不服,把筷子当羽毛扇摇。
丽珠说:“西峰说的对,黑毛,你就别抬歪呀。不过呢,西峰嘛,性情中人,只要以后多写几个美女到作品里,也煞好看的呀。”
“总算有个明白人。”西峰高兴了:“妈呀,我忘了吃。看这桌上的菜被黑毛扫荡一空了。”
第二天,六个人转悠了三个工业区,然后在一家厂房门口停了下来。厂门口贴了一张大红纸写的招聘公告。
西峰说:“这个厂子还满大的。既然是制鞋,又不是修房子卖。可见产量和订单也不成问题,需要这么大的制造空间。”
小波说:“说的有理。我们进去应聘吧。”
六个人走上前,浏览招聘内容。招聘公告是这天早上才贴出来的。公告上说的是即日起开始招聘,具体开工时间却要一月以后。
这家公司在当时还算比较景气的,有包括宿舍、办公、生产在内的四幢厂房,专业生产内销女鞋的民企。厂名很独特叫:歌美丽鞋业。六个人很失望,因为招聘公告写着工种名称,是要招技术熟练工,并不招学徒工和其它与制鞋无关的工人。
小波不甘就此罢休。上前去问保安:“我们从厦门过来,请问不懂技术的招不招?我们不笨,可以学的。”
保安说:“去年的老员工可先报名,下个月才开工生产。新员工要招熟练的,生手暂时不招。”
六个人正在纳闷,一辆小车驶了过来,在厂门口停下鸣喇叭,警卫室的保安立即把电动网门开启。小车开进公司的院坝,在车棚里停下来。
从车门里走出一男二女来。那男的下车后向厂门口望了望,招手示意保安过去。
保安快步过去,毕恭毕敬地站了:“老板,什么事?”
“门口那几个是什么人?”男的说。
保安答话:“是从厦门过来的,不懂做鞋。”
男的就老远把六个人打量许久:“既然他们还站那里不愿离开,不如让他们进来,我面试一下。”
然后那一男二女在瞧着六个人,说着什么。
虽然小波六人听不太清楚两人的对话,但大家都意识到是在议论他们。
小波于是对西峰说:“说不定有点希望,你以为呢。”
西峰仰面看天上,祈祷似地说:“嗯。现在上苍正在考虑这个问题,等着判决吧。”
香香说:“我看那男的是老板吧?”
“那两个女的是老板娘。”西峰笑答。
“你尽想美事,哪有两个老板娘的事?啧啧,你这种人将来千万做不得老板,不然会气死我啦。”香香打了西峰一下。
“别说笑话,只有一个老板娘。你们看,那另外一个是小女娃哩,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山凤说。
“你是小女娃?小女娃可以和男朋友睡在一起的?你是大女人呢。”黑毛看看山凤。
“p话,啥时代了?这话说得我们姐们一点安全感都没哩,你们会不会把我们姐们甩了?丽珠,你怕甩不?”山凤拉了拉丽珠的衣服,说。
“别废话,我们在求职呀。看他们哥仨是那种人吗?”丽珠轻声说道。
这时,保安匆匆地过来了,把电动网门旁的小门打开,说:“你们几位请进来,我们老板要面试你们呢。”
六个人抑制不住激动,鱼贯而进。
那一男二女早经进了办公大楼。在楼梯口,那年龄小的女人还回过头来望了六个人一眼。
六个人把身份证递给保安登记。保安一边登记,一边说:“我们老板很少招不懂做鞋的人。现在温州不懂技术找工作很难呢。招聘公告才贴出几分钟,你们是今年第一拔来应聘的,如果运气好,老板会收下的。老板和老板娘都说你们年纪轻,气质也不错。喂,你们读过书没?”
小波递上六个人的高中毕业证。
保安看了,惊道:“都是高中文化?读了这么多书,那就更有把握了,我们老板特重视有文化的人。你们刚来温州,还不知道有些情况——这地方,有生产各种产品的厂子,技术工也多,而且技术好,可就是有文化的人少。那些在温州打工的大都来了好多年,有的连名字都不会写,可就是会技术。好多的老板都是大老粗,自己也不认几个字,可就是钱多,所以他们希望有文化的人来帮助管理厂子。有的老板就蛮干,那些工人受不了,都跑到别的厂去,有销路管p用,搞来搞去,把厂子搞垮了。我们的老板比别的老板眼光看的远,以后你们慢慢就知道了……”
小波说:“这么说我们是真的可以搞定?谢谢你让我们了解了这么多。初来乍到的,要是真的应聘成功,以后我们要向你请教很多呢。”
保安很客气地给他们指路:“你们从院坝过去,进了大厅上三楼。”
“谢谢!”六个人转身向办公大楼而去。
走到院坝中央时,西峰低声对大伙说:“咋样,说不定我们这几个高中生还会很吃香呢。还是石头他更牛气,初中文化也在广东那边风光。”
丽珠驳斥道:“你这是读书无用论,也是谬论。”
六个人各自填写了一张应聘表格,交老板一一过目。
老板四十多岁,是一个十分精明豁达、又健谈的人。他介绍了歌美丽公司的一些情况——
歌美丽是一位当时歌坛走红的女歌手注册,交由其胞兄即(老板)经营的民企。“歌美丽”是公司的商标注册名,当初起名的愿景是让“歌美丽”品牌时装女鞋:其美如歌,亮丽生活。
(后来西峰钻研企业宏观策划要义时,明白了歌美丽是出于借助女歌手的人气,升华产品的市场知名度。)
这里的企业一般都在每年正月初相继开工。之所以歌美丽的老板决定要延后一个月才开工,是因为去年年底,公司有几个生产管理人员和开发部的设计师相继跳槽,骨干员工也流失许多,这使老板大为恼火。春节期间老板自我反省:歌美丽在当时拥有八九百人的生产规模,生意也从未走过下坡,为什么还会有人不想跟着这个企业走下去呢?当时以市场经济先锋而斐声中外的“温州模式”,实际上是一种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的商机所推动,产生的一种宏观外表,企业家们和企业员工的整体素质与先进的国家、地区的企业管理模式和水平存在天壤之别。但是,温州人的模仿和转变意识是超常的,许多企业家在那时清醒地意识到:要有彻底洗脑的决心。歌美丽的老板就是一例。去年底放假后,他没有一天在家闲着的工夫,亲自驾车到省城杭州,交付为数相当吓人的学费,和老板娘一起参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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