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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部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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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美丽、安静的小山村就在感伤的氛围中又增加了一些紧张和惶恐的气氛。

出殡那天早上,晴朗的天上还飘了一阵清雪,人们都说为逛荡流泪、送葬呢。场面很大,有点像县里精神文明验收时的气氛。村里凡利手利脚的都来了,逛荡的家属被安排在相应的位置上,入殓和盖棺都按于村的习俗进行,王老五还在棺材上放了一只大公j,说是可以给逛荡引路,避邪,减轻痛苦云云。

在快要起棺时,于广福坐着工地上的二号车匆匆赶来了。他不知啥时候写了一篇悼词,还写上了逛荡的真姓大名——匡别先同志,当众念了起来,尽管有些不伦不类,却很真挚感人,什么为人和善,平易近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后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等一些很不相宜的词句都用上了,使在场的人又多流了不少眼泪。

大车小车来了七八辆,逛荡该在哪辆车?村里人说法不一,在亲属的同意下,逛荡还是最后一次躺在了王臣的28型拖斗车上,由王臣亲自开车去县城火葬场火化。火化逛荡尸体的工人正好是那次差点把逛荡活着给推进火化炉里的青年工人。

逛荡一生中共来过两次火化场,其中一次是在城里打更期间完成的。当时工地正在紧张施工,一个推砖的小工不慎从五楼上掉下来,立时气绝身亡。尸体先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双方交涉二十多天时间,对方总算同意出殡了。工地上谢天谢地,一大早就有不少人陪着尸体去了火化场,逛荡刚下班,紧走慢走爬上大汽车,也跟着去了。

火化场最显眼的是那个看着叫人发疹,谁也不想进去,最终又不能不进去的大烟囱。听说它一冒烟,咱们这边的人就到那边报到去了,有的从烟囱里还看见了纸牛纸马,金童玉女等等。再就是停车厂,又平又宽,一码水泥铺成。人们从车辆的多少,牌号的大小,车型的优劣就能看出死者的身份和生者的地位及为人等等。凡听见乘获的手扶拖拉机响或四轮车叫,肯定是农民兄弟来了;而大车小辆,又吹喇叭又放哀乐的,往往是乡镇一般干部或城里的个体户;那种不声不响,小车很高级、车牌号又很小很小的,就是乡镇、各局主要领导或与之有密切关系的人物;待有警车引路,小车鱼群似的奔跑,火化场的工作人员早早就在这里恭候的,就是县里的领导或亲属了……

逛荡的汽车一进火化场,他就随着一伙人进了“死者亲属接待室”。逛荡在里边转了半圈,见有七八个人围着墙上的图片在看,也凑过去。图片外边用玻璃镶嵌着,上端写着很显眼的的几个字:“火化场工作人员公开办事制度职责范围”。逛荡不识字,不知道写的啥意思,但他认识上边配有的一张张照片,他的主要精力就集中在照片上。看着看着就心里发酸,嘴上就哼叽叽地嘟嚷:“白瞎了,多年轻,你看那个女的,也就二十岁吧,连婚还没能那个……这个小伙子多带劲,咋就……”身边的一个小伙子就横过脸来:“你瞎说啥呀,什么白瞎了,不明白就老老实实眯着得了,人家是公开办事制度,让群众监督的,都是火化场的工作人员,他们都死了谁给你火化?让人听见不把你脚趾甲掰下来才怪呢!”旁边的几个人也一边看着逛荡一边跟着取笑。逛荡就抓抓脑袋,咧咧嘴角悄悄地走开了。

逛荡绕火化场转了一圈,最终停在花圈燃放处观看。他觉得这活人太浪费了,死都死了,烧这东西有啥用呢,真不如把钱留下来喝酒。嘴里边叹息,眼睛就发现花圈的灰烬里好像有酒瓶子。趁人不留意,就蹲下身用手拨拉,果然是酒瓶,其中一个还没启封呢。他瞧瞧烧花圈的人走了,就赶紧拿起那个酒瓶子。进城以来由于于广福对酒控制的特严,还没喝过一回透酒,对酒虽说不像在于村那样魔魔症症的,感情始终很厚,就转过身启开盖子,上边的灰也没有去擦,就咕嘟嘟地喝下去。反倒勾起了酒病,就哪也不去了,只在花圈燃烧处来回不停地转游。果然又有来烧花圈的了,逛荡马上过去看着,要是有人丢下酒瓶,他在跟前一下就能记住在什么位置,最好点着火就拣出来,不然就烧炸了。有一个烧花圈的小伙子,看着逛荡围前围后不动地方,以为是拣饭底的,就掏出一元钱给他,逛荡摇摇头。小伙子就有些不耐烦,“没事快走,这有啥看的,也不是娶媳妇演戏呢。”逛荡退后一步,用手指一指灰烬里的酒瓶子。小伙子恍然大悟,伸手递给他一瓶“红高粱”,“喝吧,管够,不够再给你买一瓶去。”逛荡一转身,两分钟就把“红高粱”给处理掉了,又转过身来眼巴巴地看着。小伙子很兴奋:“真是海量!”不一会儿又拎回两瓶“红高粱”,还递给他一袋饼干,“老哥,喝好,我看你今天到底能喝多少!”逛荡深深地鞠了一躬,拿着酒瓶和饼干,坐在离烧花圈稍远点的地方,就自斟自饮地边喝边吃起来。

当逛荡睁开眼睛,太阳已经西沉,火化场静悄悄的。他从一棵大树的旁边爬起来,已记不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了,还以为在工地上。头还是很沉,就想找个地方睡一觉,他左摇右晃地向院子里走去,怎么一个个门都锁了,今天咋了,下班那个恁早?就用力去推,好歹顺着一个门缝挤了进去,屋里很暗基本上看不见东西,就四下摸索,终于摸到一张空床,就爬上去躺下,一会儿就呼呼地睡着了。

偏巧中午下班前公安局送来一具无名尸体,等待火化,正好放在逛荡睡觉的那张床旁边。火化工中午有事,就打算下午上班后再处理掉他。由于匆忙,走时大门也没锁牢,就给逛荡钻了空子。他中午也多喝了几杯,回火化场后太阳已经落下山去。

火化工已在火化的岗位连续地工作了几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了解,对他的工作车间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地方,进车间后急于火化,就没去打灯,先点着炉子,将停在门口那张睡着逛荡的尸床推到火化炉前。

按照习惯,他总是要先动一下尸体,再将尸体推进炉膛,可这具尸体有点特别,身体软乎乎的,也没有异味,倒有很重的酒味。他也喝多了,就用手去鼻子上摸,真像喘气似的……这不可能,公安局送来尸体时说得明明白白,尸体已经腐败,要抓紧火化,他也在场,撒了很多来苏儿还打鼻子呢?怀着疑惑,就伸手去大腿上猛掐一把。

逛荡睡得正香,忽然一阵疼痛,就“嗷”地叫了一声,不由得坐了起来。

火化工也“妈呀”一声,一p股坐在地上。

火化工想起这事儿,脸上竟生出一片红晕。

他将逛荡的尸体细细地看了一遍,龇着牙说:“老哥呀,差点半年前就给你送过去了,别说,瞧这滑稽的样子,到那边或许能干些大事呢!”(据说真让他言中了,不过那可是后来的事了。)

尸体火化后骨灰安放在老太太屋里的箱盖上,老太太说这样她也有个依靠,好像逛荡还活着似的。后来不知谁出个主意,要把逛荡的骨灰拿出一些放在村西的山坡前,说是人土为安,匡老太也同意了。好歹就又找了一个坟墓,坟埋得很滑稽,圆圆的坟包,前后各摆了两个酒瓶子。有人说按逛荡死前的样子好像是厌酒了,不该摆酒瓶子。多数人说按他一生的嗜好,不摆酒瓶子不够意思。又在坟前的两个酒瓶子中间砌起几块经过认真挑选和摆放的石头。乍一看像一个人醉卧的样子;仔细看,又像一个人在仰着脖子认真地喝酒;还有的说像在对世人述说或点拨什么……看见的人都众说纷坛,各执一词。

值得一提的是,匡别先死后不久,原村支书于海成在开除党籍后很快也莫名其妙地死去;有一个经常打骂父母的恶小子突然嘴歪眼斜,四肢瘫痪,后经明人点拨,到庙上起誓发愿,病情才稍有好转;一个经常喜欢偷人家东西的妇女拿着赃物正在疾走,平展展的路上脚下一滑两腿双双摔断……一时间村子里沸沸扬扬,议论纷纷,许多人都说与匡别先有关,说来话长,若深究其因,那就是后来的事了。

匡别先的大儿子匡宁长从纪委辞职出来后,领着妻儿来到全县最偏远的黄柏乡悄悄落了户。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在这里当党委书记,叫尤平,他惟一的要求就是,给他严格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要讲他的真实身份。老同学对他庄重地点点头,并经常过来看他。

他对周围的环境、交通等条件进行了严格考查分析后,决定在黄柏乡发展养牛事业。他先后买了四十多本养牛资料,自费到内蒙、山西考查学习养牛方法和经验。第二年贷款买来八头r牛,一头公牛,下一年就发展到五十多头。在他的影响下,全乡人均养牛由过去的一头发展到三头。父亲去世第二年,他建成了一座产、供、销一条龙的养牛基地,年纯利润二十万元以上,又是以乡政府名义办理的各种手续,县里得到的最新消息就是,黄柏乡迅速发展起了养牛业,纷纷来人考查采访,都由尤平接待。他吱吱暖暖吞吞吐吐地想说清楚又不肯说清楚,考查取经者就越发感到事情的神秘和深奥,越发对黄柏乡的养牛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穷追不舍。后来有一名学者在全国最有权威的杂志上发表了黄柏乡养牛业的作法和经验后,已被提拔当了县委书记的宗平大吃一惊,亲临黄柏踏查该乡的养牛情况,无意中发现了宁长。他有些不敢认了,离开纪委六七年时间,竟变化这样大么?脸色又黑又红,眼角长出了深深的皱纹,原来乌黑的头发已变得花白,两腿走路也有点一拖一拖的,这哪像个三十多岁的人哪……

宁长对宗书记不能撤谎,就把自己在纪委如何蒙受冤屈,如何隐姓埋名出来养牛的前前后后都对宗书记说了。宗书记非常感慨,半天不语。后来看见小红拿着个草筛子从牛棚里走出来,就笑问:“还和宁长闹别扭不了,这生活过得惯么?”小红脸晒得通红,身体比以前更结实了,长得还是那样耐看。她腼腆地一笑,“我们现在生活得可好了,都能吃能睡,一心无挂,就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子。”“你们的公子呢?”一提儿子,小红立即眉飞色舞起来:“醒龙下学期就上初中了,在他大姨家念书,学习也蛮好,有时间就过来看看我们,我们也抽时间过去看他,全家人心情舒畅,无忧无虑!”

宗书记不再作声,临走前单独对宁长说:“你还回去吧,还做你的纪委副书记,想换地方么,单位你自己挑!”

宁长摇摇头:“我在纪委工作了八年,在黄柏乡养牛也八年了。现在我看得更清楚了,作为农民的儿子,我可以为国家做很多工作,但我更适合做现在的工作,这才是我的奋斗事业和最后归宿。”

宗书记就不再说啥,但再三叮嘱,十天后县里要在他的基地开个养牛现场会,让他好好准备准备。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牛养好了也是对全县人民的贡献,东方不亮西方亮么。

“请领导放心,我一定配合组织上开好这次现场会!”

宗书记上车走出很远,还回头看着宁长站在村头上的样子,心里一直在想“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头发咋白得那样了?”路上他一言不发,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二儿子匡宁长(zhang)的故事就没啥好说的了,他婉拒了副局长的提名后,还当着自己的科长。全局上下对他就更加敬重,许多局务会也特邀他参加,成为局里的无冕之王。这个单身汉子,也找到了停泊的港湾。

尾声

宗书记不再作声,临走前单独对宁长说:“你还回去吧,还做你的纪委副书记,想换地方么,单位你自己挑!”宁长摇摇头:“我在纪委工作了八年,在黄柏乡养牛也八年了。现在我看得更清楚了,作为农民的儿子,我可以为国家做很多工作,但我更适合做现在的工作,这才是我的奋斗事业和最后归宿。”宗书记就不再说啥,但再三叮嘱,十天后县里要在他的基地开个养牛现场会,让他好好准备准备。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牛养好了也是对全县人民的贡献,东方不亮西方亮么。“请领导放心,我一定配合组织上开好这次现场会!”宗书记上车走出很远,还回头看着宁长站在村头上的样子,心里一直在想“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头发咋白得那样了?”路上他一言不发,心里总是沉甸甸的。二儿子匡宁长(zhang)的故事就没啥好说的了,他婉拒了副局长的提名后,还当着自己的科长。全局上下对他就更加敬重,许多局务会也特邀他参加,成为局里的无冕之王。这个单身汉子,也找到了停泊的港湾。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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