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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部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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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王一说。

“可是对我来说很难,我一直想找个英语好的中国人帮助我。”

“可我不知道我对仿声词懂多少。”

“可是你懂汉语。如果你不反对,我就想时不时地麻烦你了,当然这帮助应该是有偿的。”

“你大可不必这么想。有问题你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6679048?”

“你的记忆力真好。”

“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方便?”

“当然最好不是夜里。”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你除了工作还要做家务,一定很忙。”

王一一时没说什么,她想,一个研究仿声词的外国人能如此理解她,不免让她吃惊,也在她心里引起一个小小的波澜。

“你从哪儿来?”王一故意转了话题。

“澳大利亚。”康迅话音刚落,走廊里响起一个女声,呼喊着康迅的名字。接着是个金发姑娘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对不起,你的电话。”那姑娘对康迅说。

“你让他十分钟再打来。”康迅说。

“是康妮。”金发姑娘加重了口气。

康迅依旧迟疑着。王一马上说:“你去接电话吧,我也该走了。”

“对不起,请你等一下行么?五分钟。”康迅说着离开了,走到门口他又补充一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请一定等一下。”

康迅又回到会议室的时候,王一不在了。但他像相信太阳注定还要出现一样,相信王老师会回来的,他决定等着。

在康迅去接电话的时候,进来一个留学生,他说他叫斯蒂夫,无论如何请王一到他房间谈谈。王一发现这个学生的神情不同常人,怕他没完没了地说起来,便答应去两分钟。王一跟着斯蒂夫到了他的房间,立刻闻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甘草味。斯蒂夫要为老师沏杯茶,王一拒绝了,她担心他的茶难以下咽。

“我有一个困难。”斯蒂夫说,“我有时候就动不了了。”

“那你该看医生。”王一说。

“我没病,我只是有时候不能动。”

“为什么?”

“要是知道为什么,也许我就能动了。”

“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希望您能理解我,在我不能动的时候给我补一下课。相信我,我不是个坏学生。”

王一笑了,她在心里已经命令自己几次了,离开这房间,可她依旧站在那儿笑着。

“也许谁都有不了解自己,有不能动的时候。”

“好吧。”王一离开时感到开始让她厌烦的斯蒂夫倒也有几分可爱。人的性格让这个世界充满了噱头。

路过会议室时,王一想起康迅,她想他回来见她不在,肯定走了。不过,她还是拉开门往里瞧了一眼:康迅坐在会议桌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对不起,”王一进来,“我想你已经走了。”

“可我想你肯定会来的。”

“是那个斯蒂夫把我叫走了。他让我有时间给他补课。”

“你觉得他不正常么?”

“很难一下子说清楚。”

“这儿的多数人认为他是神经病。”

“你也这么认为?”

“不,我认为他是个好孩子。我跟他聊过,他的家庭有一点不正常,这给他的影响不小。你知道,一个家庭对一个人童年的影响是致命的。我非常理解他,我希望人们能更多一点关心他,而不是取笑。”

王一同情地点点头。

“你知道他母亲直到现在还不断地打扰他,比如她有一次寄给他六双带d的破袜子。还有一次寄给他一百个避孕套。以至于让斯蒂夫这孩子见人就问,需要不需要避孕套。他觉得扔了怪可惜的,因为他没有女朋友。”

王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扯得太远了。”康迅说。

“你的汉语真不错,我甚至怀疑我的汉语水平是否能帮得了你。”

“那你帮助我的英语吧。”

王一和康迅都笑了。康迅从身后拿过一本画册,是“澳大利亚牧场风光”,题目之下是一片绿得使人心慌的辽阔草原。

“这就是我想让你看的东西。我不是城市人,我是从这片草原来的。”康迅说着用手指敲着画册,仿佛要特别强调一下这片草原。“你拿去看吧,什么时候还给我都行,但一定告诉我,你认为最美的牧场是哪一个。”

告别了康迅,王一穿过校园来到学校后边的市场。她买了一些吃的东西,最后来到花店想买十三支玫瑰。不管尹初石是否想得起来这个纪念日,她都决定庆祝一下。同时潜意识中她一直相信丈夫不会忘记结婚纪念日的,不说也许是想做作文章,给她来个意外的惊喜。

“我买十三支玫瑰。”王一对卖花的姑娘说。

“买二十吧。就剩二十支了,给您打折。”

“可我结婚才十三年啊。”

“数量并不决定一切。”

“等我结婚二十年的时候再买二十支吧。”

“您看,天快黑了,剩下七朵我卖谁啊?”

“卖一个结婚七年的人。”

卖花姑娘不满意地为王一包上了十三支玫瑰。王一走到花店的窗外,听见卖花姑娘自言自语地说:“像你这么不好说话的女人,明年就得离婚,还二十年呢!”

王一感到愤怒,但一转念又感到忧伤。这个不友好的卖花姑娘也许是对的,任何一个婚姻中的人谁能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结了婚就是蒙上眼睛走路,迈出一步是一步。王一想到这儿,不禁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我怎么会这么想?!

抱着玫瑰花,拎着许多吃的东西,在森林公园的门口王一犹豫了。这座城里最大的森林公园在她家和学校之间,王一常常步行通过公园去上班。但现在她拿的东西实在太多,最主要的是她想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抱着一束玫瑰在公园里走,似乎有点扎眼。

但她还是买了门票走进了公园。每当她有烦心事时,她都会跑到森林公园从古树下找到慰藉。看着一棵棵百年的参天古树,她觉得自己那么渺小,是一个和永恒无关的小生物,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值得过分烦恼呢?也许只有自然界的某些东西才能最大限度地与时间相伴接近永恒。

今天,她没有在任何一棵树下驻足,她觉得上班前的那点不悦差不多已经消失了。她宁可快些赶回家做饭。但是接近出口时,她还是感到深深的遗憾从心底涌起。她曾希望丈夫能和她一起来这儿散步,哪怕不是常常。他的确陪她来过几次,但后来便丧失了兴趣。他说,结婚前走了差不多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精神都耗尽了,现在该喘口气了。她很想问丈夫是不是还爱她,但说出来的话却是,结婚以后就不要坚持继续革命了?丈夫说要坚持,但宁可以另外的方式坚持。比如,把头放在她的腿上,再把腿放到沙发扶手上。总之,王一清楚地感到,她将永远一个人在这里散步,直到她走不动的那天。

回到家,王一环视了一周门厅,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甚至小偷也没来。平时她常常一个人先回家,但没有今天的感受。此时此刻这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三居室让她觉得那么旷凉。也许她觉得至少在今天,丈夫应该早点回家。王一走进卧室换衣服,莫名其妙地又想起早上的那通电话。她决定给尹初石办公室打个电话。

“小邓么?”电话接通后,她问对方。

“我姓王,请问找哪位?”

“对不起,听错了。我找尹初石。”

“尹老师不在。”

“他去哪儿了?”

“他没说。”

“他什么时候走的?”

“一点多吧,您是谁啊?”

“我是他妻子。”

“啊,您好,我是刚分到报社的,姓王。叫我小王吧。”

“他过一会能回来么?”

“恐怕不能。他肯定今天下午有什么事。本来部里下午要开会,尹老师把会挪到明天了。”

“好吧,谢谢你。还有,你可不可以给他留个便条,告诉他回家吃晚饭。”

“没问题。我把条子放到他桌上。”

“再见。”

放下电话,王一的头脑立刻变成了一张奇怪的城市地图。这张地图显示的都是城市的幽静所在:公园、咖啡馆、安静美丽的街道、空旷的广场……她有种预感,她的丈夫此时此刻正在其中的一处,而且不是独自一人,他甚至为了这次约会动用了部主任的职权。

王一离开卧室,找出那只透明玻璃花瓶,她先看了一眼瓶底的一行英文:areyousure?这个花瓶是她在美国进修时带回来的。她买它并且千里迢迢地带回来不是因为它美丽,而是因为这行字:你肯定么?她觉得眼下这行字直刺她的眼睛,仿佛在谴责她无异市井妇人。于是她多少有些释怀,着手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她相信丈夫会回来吃晚饭的,无论他此时此刻在哪儿。

五点四十分,尹初石用自己的钥匙打开家门,随着炸鱼的香味,他看见餐桌上的玫瑰和平时不常用的米白色的绣花台布,第一个反应是来客人了。但门口并没有外人的鞋,他恍然大悟。

“初石,是你么?”王一在厨房里不肯定地问。

尹初石没有回答妻子,轻轻带上门,来到大街上。他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去中心街。他坐上了出租车,脑子里开始盘算送给妻子一件什么样的礼物,为了结婚十三周年纪念。

已经快到商店打烊的时间,店里人不多。尹初石在化妆品箱包柜台浏览了几圈,并没有发现适合的礼物。突然他奔上楼梯,来到二楼的首饰柜台。

三年前,当他和福建那位女记者缠绵的时候,就动过给妻子买个戒指的念头,也许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吧。但最终还是没有买,他觉得这样的逻辑关系很可笑。他并不爱那个女人。他选了一个18k镶红宝石的戒指,六百八十元。付钱时他犹豫了一下,倒不是嫌贵,他给王一买礼物还从没嫌贵过。只是他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曾与他见过面的另一位电视台的女记者。她是他见过的唯一与名字吻合的女人,她叫小乔,好像除了她,没人再适合这个名字。她不是很漂亮,但是很难让人忘记。

“天呐。”他轻叫了一声。服务员以为他忘带钱了,停住了包装动作,看着他。

“包好,包好。”尹初石说,并在心里骂自己愚蠢。他和今天下午这位女士之间所发生的那么一点点感觉上的火花儿,不足以成为他给妻子买戒指的动因。“我真完蛋,给妻子买个戒指用得着东想西想的么?只要我愿竟,任何时候我都可以给她买个戒指,她是我妻子啊!”他在心里又责备了自己一通,随后离开了商店。

尹初石又一次回到家时,餐桌已经摆好,围绕着玫瑰摆好了三个菜。他脱鞋时,王一端着最后一道菜——糖醋鱼走进厅里。

“真有口福。”王一先开口。

“我有个好老婆。”

“刚才你回来了?”

“没有。”尹初石为自己想都没想就撒谎,心里难过一下。

“刚才我炸鱼时好像听见门响。”

“错觉。”

“你从哪儿来?”王一想知道丈夫是不是看见留条才回家吃饭的。

“外面。”

“没回办公室?”王一解下围裙,坐好,等着尹初石开葡萄酒。

“没有。小约今晚不回来了?”尹初石似乎不愿就他的行踪多谈。

“不回来了,就我们两个。”王一说,“你干嘛不问问,我为什么做这么多菜,为什么买花?”

“我干嘛要问,我又不是脑痴。”

王一笑了,为丈夫说出“脑痴”这个词感到意外。

“你开始说大街语言了。”王一说。尹初石将酒倒进高脚杯,红葡萄酒好看的颜色引人胃口大开。

“大街语言伟大着呢。”

“今天下午去见什么人了?把安排好的会议都取消了。”王一笑眯眯地说,纯心开个玩笑。但尹初石却有些不高兴,因为王一在他背后打听。

“打听这事费不少工夫吧?”尹初石不高兴地说。

“我只是偶然听说了。”

“偶然?怎么没听说别的呢?”

“你怎么了?好像心怀鬼胎似的,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下午给你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让小王告诉你回家吃饭,他顺便说你取消了开会。”

“你真蠢。”听王一这么解释,尹初石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今天我能不回家吃晚饭么?”可是他话音刚落,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为自己的虚伪。

“我想你今天下午见的那位重要人物肯定是……”王一端起酒杯说。

“是什么?”

“我等你的回答呢!”

“肯定是……”尹初石故意拖着长腔。

“是……”王一也学他。

“是大老爷们儿罗。”尹初石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好了,说点什么吧?!”王一说。

尹初石也举起杯子,但是心里突然乱了。在结婚十三周年纪念日上,他接二连三地撒谎。他甚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撒谎,每件事他都可直接说的,王一也不会因此生气的。可他撒谎了。在这样的情绪下,他不知道该对这十三年的婚姻说什么,他脑海里所有的与此有关的词汇都像出海的帆船,隐遁在大海的尽头。他看见笑意一点一点地从王一的脸上滑走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说。

王一并没有和他碰杯,而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你甚至对结婚纪念日无话可说了。”王一说着泪水涌上了眼眶。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尹初石拉过王一的手握紧,“在刚才那个瞬间,我思绪很乱。我们结婚十三年了,这不是很好表达的感情。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也是正常的。别生气。”

“好吧,我不生气,我只是很伤心。”王一一口干了自己杯中的酒,看着自己做好的菜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别这样,你总是挑更厉害的伤人话说。别这样。”

“我伤人?你甚至对结婚纪念日连一句祝福的话都说不出来。让我说什么呢?”王一说完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不要总是在这样的字眼儿上做文章,你是大学教授,不觉得你太孩子气,太无聊么?”尹初石火了。

“一点儿也不觉得。”

“烦透了。”尹初石的手碰倒了酒杯,一片殷红在台布上移动着,扩散着,这让他想起了小乔丝巾上的血迹。

王一又抓过酒瓶,尹初石一把夺回来。

“够了,别闹了。”

“嘘。”王一将食指放到唇边,“此时无声胜有声。”

“天呐,我们别吵架,行么?别在今天吵架行么?”尹初石恳求着。王一为尹初石的诚意打动了,两行热泪滚了下来。但她深深地点了点头。尹初石又一次握紧妻子的手。

两人重新举杯时,楼上传来一声巨响,使人想到一个沉重的东西爆烈了。两人不知不觉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着屋顶。

楼上住着一对结婚七年但拒绝要孩子的夫妇。丈夫贾山是尹初石的大学同窗,现在报社的同事。妻子吴曼是个医生。他们常常吵架,吵架砸东西也是经常的。但像今天这样的巨响,他们不敢掉以轻心。这一单元的邻居,除了他们,谁都不会去贾家劝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人们都失去耐心了。还有一些事也超出了邻居的理解能力,这对总是吵架的夫妻在楼梯,在楼前,甚至在大街上,经常搂腰搭背的,比那些不吵架的夫妻还亲热。因此,私下里有不少人管贾家两口子叫神经病。

尹初石和王一等待着新的动静,然后判断这次吵架的“规模”,是否需要他们都上去。一阵寂静过后,又传来玻璃器皿在地上粉碎的声音。尹初石会意地看了王一一眼,王一点点头。尹初石穿鞋上楼,他想不好,刚才那阵寂静里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尹初石好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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