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事件簿.作者:肉书屋
穿越事件簿.第50部分阅读
甚至我偶尔恶意地在菜上带了两粒花椒喂他,他都照嚼不误。
这样的气氛实在有些古怪,他沉默得令我开始感到不安,我喂给他的每一勺饭菜他都极认真极仔细地小心咀嚼小心咽下,像是在用全身心去感受着什么、铭记着什么。这使得我渐渐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猜不透想不通的预感,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害怕起来,下意识地排斥这感觉,想要回避想要逃跑,一时间连捏了勺子的手都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也许季燕然已发觉到我此刻的感受了,也许他比我更清楚我尚未弄明白的那古怪的预感是什么。他垂着眸子望住我拿了勺子的那只颤抖的手,慢慢抬起眼睫。我害怕了,怕被他那对漩涡般的黑色瞳孔望住,怕他说出什么令我与他目前这种看似平和友好的关系不复存在、却被其它的某种会令人纠结得生不如此的关系所替代的话来。
于是在他的眸子眼看便要对上我的眸子的一刹那,我噌地起身,将碗筷放在桌上,低着头道:“大人冷么?灵歌先把窗子关上去……”
季燕然半晌未说话,片刻方道:“窗子并没有开着,灵歌若是冷,便且回房好生歇歇罢,为兄已经吃饱了,没什么事,灵歌不必再陪着为兄了。”
我有些尴尬地重新坐回床边,仍旧不敢看他,道:“无妨……灵歌不冷。大人再多吃些罢,吃饱了才有体力养伤……”
“灵歌不必担心,皇上赐的药都是疗伤圣品,普通人要三个月方能恢复的伤,为兄只需一个月便可痊愈。”季燕然声音又有些哑起来,我便就势又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并叫丫头将碗筷、食物及炕桌收了。
借机稳了稳心神,我坐回床边椅上低头陪他。他斜靠着床栏,亦是一声不吭,整个房间一时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听得他哑声开口,道:“灵歌,我……”
我立刻抢过话去道:“大人是不是觉得有些闷?要看书么?灵歌去取……”
“……好,看书罢。”季燕然不易察觉地苦笑了一下,很快便又重整表情,嘴角挽起个惯常的懒散笑容,道:“不知灵歌妹妹那里有什么好书可看?”
“唔……《女诫》、《女经》、《女训》,皆是新买的呢,大人想要先看哪本?”我状似认真地道。
季燕然被逗得笑起来,道:“为兄以为凭灵歌妹妹这样的性格和处世准则,早便将这三本书一把火焚掉了!”
我忍不住偏头望向他,这个家伙虽然一直不讨喜,却不能否认他是我身边的人中对我最为了解的一个,倘若他不是……不是那么的让我看上去很弱智,或许可成为一名良师益友也说不定。
“大人说笑了,”我重新低下头道,“这三本书是家兄一再管教灵歌必读之物,岂能烧毁?家兄言道:女人家当以这三本书中所教诲之事为诫,方能不违妇道人伦,德行兼备……”
季燕然“呵呵”地笑,道:“可看样子,清音似是管教无方啊!”
这……这条病犬才刚有了点精神便故态复萌了!竟敢露着白牙打趣我?!
“那么季大人喜欢读哪类书呢?是《汉哀帝小传》还是《卫灵公轶事》?”我挑眉反问。这位博学的季大状元应当不会不知那汉哀帝与卫灵公两位正分别是断袖与分桃故事中的男主角罢。
季大状元笑不可抑,想是因有伤在身而胸中气短,不禁连连咳嗽,我本想替他倒些水喝,但想想才被他打趣过,索性便坐着不动,冷眼望着他咳得欲死欲仙的样子。
季燕然好容易才努力按下笑声,黑亮亮地眼睛望住我,说了句莫明其妙的话:“为兄倍感欣慰。”
我怔了怔,道:“莫非被灵歌说中了……”
季燕然笑着摇头,轻声道:“是因为真正的灵歌回来了……依旧是从前那个慧黠、顽皮、像猫儿一样有着用来自我保护的小小牙齿和爪子、却又不失沉静和温暖的……小姑娘。”
唔……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这样斗智斗勇就是一部活人版的《猫狗大战》了?
“大人这是在夸灵歌还是在开灵歌的玩笑呢……”我浅浅地笑,“谁也无法回到从前了,每一天同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
季燕然微笑望着我,道:“那么灵歌就一天比一天多笑一些、多忘一些罢。”
我望着他的笑脸,心底里忽然浮起一种淡淡地暖意,自己其实很清楚他对我的关心是出于纯粹的真心,而并不是因为他曾令我痛不欲生而产生的愧疚。他……他是个很好的人——这念头只在我的思想里一闪,便被我恶狠狠地扯巴碎了。
——嗯,是,他是关心我没错,因岳老爹与他老爹是拜把子的兄弟,他与岳清音之间又情同挚友,我这个岳小妹自然会沾些光,能被他季大知府爱屋及乌地时常关爱关爱,这很正常,圆滑如他者自然对这类的人情世故通透得很——就是这样,没错。
发现自己正与他□裸地对视,我垂下眼睫,道:“会的,灵歌往后的日子定会越过越好的。……唔,大人不是要看书么?究竟要看哪一本呢?”
季燕然笑了笑,歪头想想,道:“灵歌妹妹推荐的《女诫》什么的,为兄幼时倒也因好奇读过了……不若便请灵歌妹妹将段公子借与的那几本《臣史》转借给为兄看上一看罢。”
我一怔,不想他竟会提出要看《臣史》来。大盗人虽已不在这世上,可我却不想就此放弃破解他身后留下的那道身世谜题,难道季燕然同我的目的是一样的?
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季燕然低声道:“事到如今……灵歌已没有必要再瞒为兄什么了罢?虽然为兄并不清楚灵歌借阅《臣史》的真正目的,但是也一直在好奇关于他为何不顾性命地盗取官家之物的行为。这道题不解,为兄便如梗在喉。事实上即便灵歌不肯透露一字一句,为兄自己也是要想办法查明,直至找出真相的。既然他已离世,灵歌不妨允许为兄同你一并来找那答案,集两人之力,总好过一个人苦苦思索不得其解——不知灵歌认为如何呢?”
他说得没错,即便我此时不给他看,他日后一样可以直接找段慈借阅,且就算被他查明了真相又能怎样?谜题的主角已经不在,无论查出什么事都已不会再伤害到他了。何况季燕然的为人是可信的,如果当真能得知真相,这真相也只会永远地留在我们两人的心里,谁也不会说出去。最重要的是,我需要季燕然的博学多闻以及敏锐灵活来从那厚厚的数本卷册中找出与大盗身世相关的蛛丝马迹来。所以,与季燕然合作只会有利不会有弊。
……虽然我其实是极不愿意同他合作的,但是看史书一事对我来说实在是有些困难,大把的生僻古字,晦涩难懂的遣词造句,天知道我才看过的那一卷耗去了我多少的脑细胞。
心中忖度片刻,抬起头来,见季燕然正望着我等我做出决定,便起身至外间,唤绿水回小院儿将《臣史》取来,而后转身对他道:“灵歌愚钝,帮不了大人,《臣史》放在大人这里比放在灵歌那里有用得多,大人想看便拿了看罢。至于真相……若大人找了出来,还望能告诉灵歌一声,灵歌感激不尽。”
季燕然只凝眸望了我,未再多言。一时书取了来,将装书的小箱放在床边,打开箱盖供他挑选。他低头向箱内看了看,道:“灵歌妹妹看过哪一本了?”
“只看了第一本的卷一。”我道。
“那为兄便从第二本开始看起好了。”他说着,从箱内将第二本拣出来,我便将箱子盖好盖子,放到窗前桌上去。
他随手翻着那书,眼睛瞟了瞟我,道:“灵歌可曾问过他……关于那鬼脸标志的含义么?”
“以大人的渊博,莫非对那标志也没有什么能引起联想的线索?”我不答反问道。
季燕然摸着下巴边想边道:“一般来说,做为图腾或标志的图案都是左右对称的,然而那鬼脸的左脸与右脸却不相同,看上去十分古怪,因此最初设计此标志之人应当不是正统的派系。他……是个独行盗,这标志也只能由他自己来设计,而如果是自己设计的,如此古怪必是有意为之。且他每做一案势必要留下该标志,唯有在那次为清音盗药时未留任何痕迹,因此便可得出这样的结论:他盗宝与留标志皆是有着十分明确的目的性的,甚至可以说,他的本意并不在盗宝,而在于留标志!他只是欲借盗宝所能造成的影响以让相关人等将注意力放在这枚标志上!于是便又可得出:他盗的宝皆是官家所有,那么他希望这枚标志所能影响到的,也必是官家之事或官家之人。事乃人为,是以他最终的目的,即是想利用这枚鬼脸标志或引出、或震慑、或联络、或……寻找,那见过或者清楚这标志含义的人,而此人必是朝廷中人!”
我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尽管我早已一次又一次地见识过了他骇人的逻辑思维与推理能力,但仍然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对他缜密的头脑感到惊讶和……嫉妒。
季燕然望在我脸上的那对漆黑的眸子里又一次闪过了那疑似宠溺的目光,未待我细究这目光中所含之意,他便又继续说道:“若鬼脸标志是串起他与那要找之人的线,那么那个人势必会认得这标志或是清楚这标志所暗示的信息。为兄曾调阅过与鬼脸大盗相关的所有案卷,从他所犯下的第一件案子至最后一件案子,可看出他最初是由江南开始一路犯案至京都来的,所盗之官家不分大小文武,所盗之器物不论金银珠玉,由此可见,他自己所知道的能找到那个人的线索也仅限于‘对方是官场中人’这一点,且直至最后,他也始终未能找到更多的线索,仍处于大海捞针的状况之中。由于此案一直被刑部封锁消息,是以影响面扩散得并不大,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目前可以推定的是,京官中十成有九成应该已经知道此事的大概情况了,前几日为兄嘱人特别留意了一下,却并无哪位官员及其家眷有所异动。因此为兄初步认为,他要找的那人倘若是现任官员,应当并非京官;倘若不是现任官员,那就只能暂用灵歌你所想出的这个法子——从《臣史》中查询前朝官员及已卸任的本朝官员的情况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轻轻地呼出,低声地道:“大人既然做出了推断,那就请自便罢……灵歌有些胸闷,暂到外间坐上一坐,过会儿再进来伺候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说着我便站起身来欲向外走,忽觉小臂上一热,却是被他伸手轻轻握住。转回头去略带惊讶地望向他——他向来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忠实奉行者,如此主动地与我“接触”这可是头一次。
却见他飞快地收回了手去,想是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垂着眸子不看我,顿了一顿方才抬起脸来,深深地望住我,低声道:“抱歉……灵歌,为兄不该提起他。”
我勉强笑笑,道:“没有什么不该的,事实已是如此,灵歌早已接受了,越逃避越自伤。”
季燕然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凝眸将我望住,慢慢地轻声道:“灵歌的伤,是为兄造成的。若有可能……为兄,愿拼尽一切换灵歌终生无忧。”
我的心头刹那间似是被一道巨大的力量击中,脑中是一片空白,胸腔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离,竟突然喘不上气来。我直直地瞪着季燕然的脸,既生气又害怕,一时间上午险些失身于田幽宇所受到的惊吓、方才被唤回的同大盗由相识到分别的种种过往,以及季燕然这最后的一句莫明其妙的、莫明其妙的话齐齐涌入脑中,百感交集之下我实在是难以承受,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事件十八误连连】
天性·采买
幽幽醒来时见自己躺在床上,床边坐着季燕然,紧蹙着眉头望着我。看到我睁开了眼睛,他忙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灵歌,感觉怎样?很难受么?为兄已叫长乐去请郎中了,你且先好生躺一躺……”
我翻身坐起,却见自己躺的正是他的床,连忙掀开被子下了地,促声道:“灵歌没事——许是昨晚未曾睡好的缘故——今晚早些睡便无妨了——大人赶快躺下罢!否则会加重伤势的——灵歌、灵歌先告退了——”说着也顾不得扶他上床,慌慌张张地低了头快步出得门去。
只顾扎着头猛走,冷不防正撞在谁的怀里,只听得一个清冷声音在头顶响道:“做什么慌张成这副样子?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
我抬头强作镇定地道:“哥哥今日怎回来得这样早?看衣服都湿了,是灵歌疏忽,忘记叫长乐给哥哥送伞去了……”
岳清音盯着我的脸道:“送伞倒不必,为兄早上出门带着,身上这水是斜雨淋的。——发生了何事,你这样惊魂未定的?”
惊、惊魂未定?怎么会?我竟然被季燕然的一句话吓得昏过去了?!被岳清音冷冷地这么一刺激我才缓过神儿来……定是因我今天被田幽宇那头疯子吓得神经脆弱了,再加上方才被引发出来的对大盗的思念及失去他的痛苦,是以才会对季燕然平平常常的一句关切的话产生如此过激的反应……对,一定是这样的,我太过激了,太敏感了,太小题大做了!
镇定、镇定,不要多想,平常心、平常心,嗯!
“灵歌?”岳清音低下头来,用审视的目光望着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什么事也没有。”我呼了口气,抬眼看他,“哥哥,怎么今日这么早回来?可是有要事么?”
岳清音盯了我半晌,抬手替我将慌乱间吃到嘴里的一绺头发用手指勾出来理向耳后,淡淡地道:“今日衙门没什么事,为兄便提早回来了。……你不在屋内照顾燕然,跑出来做什么?”
“灵歌……内急。”我一时也只能想出这个借口来。
岳清音瞥了我一眼,道:“屋内不是有侧室么?”
这天龙朝是不兴将马桶放在屋里的,通常在卧室的一角都会设一道小暗门,暗门里是小小的一个空间,称为侧室,就相当于现代居室里的厕所,马桶就设在侧室里,侧室的墙壁上一般还会设有一个通风口,倒也干净透气。
我低头道:“哥……季大人在,灵歌哪里好意思……”
因话题比较尴尬,岳清音也不好多说,只得道:“去罢,莫慌慌张张的,免得磕了跌了。”
“是,哥哥。”我应着转身下了楼。
在一楼岳清音的客厅里狠狠地坐了一大会儿,直到使自己确信季燕然的那句话只是有感而发,就像现代人生日了过节了过年了发的那种祝福短信,什么我愿为你摘星星摘月亮祝你一生幸福开心之类的,仅是一种心意、心意罢了,没有人会当真的。
于是慢慢上楼返回季燕然的房间,正可趁着岳清音在时同那家伙装作没事地说上几句闲话,这结也便可就此解了,免得同他单独相对时觉得尴尬。
前脚才进屋后脚长乐便带了郎中来了,岳清音一听是专门找来替我诊治的,面色不禁沉了下来,两步走至我跟前,一把捏了我的腕子把起脉来,半晌抬起眼睛直直盯向我道:“究竟怎么回事?郎中是你要请的?”
我正待找借口搪塞,便听得季燕然在床上插口道:“清音,郎中是为兄找来的。”
岳清音回过头去又将死人目光甩向他,道:“灵歌方才怎么了?”
“灵歌妹妹大约是未曾休息好,适才对为兄说觉得有些胸闷,为兄一时多事,便让长乐将郎中请来了。”季燕然笑着道,“灵歌还小,禁不起一天到晚这么辛苦地照顾我这病人,清音你还是跟伯父说说罢,伯父的心意做侄儿的都明白,身边儿有长乐照顾着便足可了。”
岳清音没搭他的话,只让长乐将那郎中带到楼下好好地喝杯热茶,顺便给了些跑腿儿费,喝完茶后便打发他回去。而后转向我道:“既不舒服便先回你房中去罢,好生休息,晚饭不必过来了,为兄令人将饭送到你房中去。”
一听这话我如逢大赦,轻声应了,分别向他和季燕然行了礼,转身出了房门,径直回了我的院子。
重重地躺倒在床,立时觉得疲惫不堪,这一天过得简直是虐身又虐心,而自己俨然就是悲情戏的女主角,在没有男主角的章节里尽职尽责地将悲剧推向□。
不知不觉间掩被睡去,混沌中听得绿水问我要不要吃晚饭,含糊地道了声不吃了,继续闷睡。又不知过了多久,隐约觉出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额头上,便伸出手去盖在那手的手背上,呢喃着道:“莫要再离开我……好么?”
那手顿了顿,从我的掌下抽离,转而却又将我的手从额上捉开,握在他的掌心里。我在恍惚中有些欣喜,轻声地道:“这一次不再走了,是么?”
他用指肚儿温柔地摁揉着我纤细的手指和柔软的手掌,令我被暖暖地安全感和安心感包围住,渐渐地又沉睡过去。
天亮时醒来,怔怔地在床上坐着难以回魂。青烟端了洗脸水进来请我起床盥洗,我便问她昨晚可有人来过,青烟摇摇头,道:“昨晚谁也不曾来,院门早早便关上了。”
我不死心,又问道:“少爷也不曾来么?”
青烟仍是摇头:“不曾,少爷只让人将小姐的晚饭送了来,还嘱咐小姐吃罢早些睡,并未亲自过来。”
“我这屋的窗子昨晚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我继续追问。
“关着的,昨儿个下雨天凉,从小姐一早出去后这窗子就没开过,是青烟亲手上的闩呢。”青烟笃定地道。
我一阵怅惘,莫非昨夜那近乎真实的情景当真只是一个梦?是我过于的思念他了罢……早知如此昨夜便不该那么快地沉睡过去,即便只是个梦,也该让我多些时间与他在梦中相聚……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清爽的空气中带着透肤的凉意。敲开季燕然房间的门,见他正倚在床栏上看书,近前看时却是第三本的《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