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妮将婶婆的相册合了起来。
“生活变化得太快了,有时候思想会混乱啊。”格林教授看着走神的范妮,体贴地说。
范妮点点头。
“乃乃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呢?”范妮不想辜负格林教授的好意和他的学问,于是问。
格林教授说:“李鸿章家,盛宣怀家,苏州席家,招商局唐家,都有过这样的女人,流散以后,就终身不跟家里人再联系,不想见到家里人,不回中国大陆。其实,张爱玲也有点这样子。好多家庭,是为了再次分配遗产,托大使馆开死亡证明,才发现这个人原来还活着,遗产不要,不赠,就那么拖着。表面上看,就是恩断义绝。”
“实际上呢?”范妮问,她不能相信妈妈会对自己的孩子也撒手不管,死活自便,“爷爷是一句也不肯猜测乃乃的事,别人猜乃乃又嫁了人。”
“也不一定。我访问过一个这样的女人,她并没有嫁人,她就住在唐人街里。屋子里什么家具也没有,对亲人的消息很漠然。但她是大都会博物馆的会员,常常去看伦伯朗的画,然后回家。我能接触到她,是因为我也是大都会的会员。但也是仅此一次而已。她从来不参加会员的预展酒会和小型餐会。”格林教授说。
范妮想起来自己在大都会参观的傍晚,看到过的烛光摇曳,流淌着巴洛克音乐的大厅。范妮想,会不会那个女人就是乃乃呢。她希望她就是。
上海往事再次牵丝盘藤地回到范妮心里的时候,范妮突然想,自己宁可象倪鹰那样单纯。范妮然后改了对象,倪鹰太土气了,连ra;run;railway都说不好。她宁可象莲娜那样身世单纯,在纽约获得幸福的新生活,这时,范妮意识到,这就是所有的人对她的希望,也是她自己的。
第四章你在地毯下面藏着什么(1)
范妮的米吃光了。这次她终于决定去下城的唐人街买米。那里的大米,比洋人的超级市场里要便宜得多。虽然范妮尽量跟鲁一样吃小面包,或者土司,但是在心里,范妮还是觉得米是她最重要的粮食,她不想在主食上花太多的钱。因为范妮一看就是中国人,遇见范妮的人常常向她推荐下城的唐人街。倪鹰到纽约的第二天,就由原先大学里先到美国来读书的同学带着,去唐人街买便宜的生活必需品。甚至连鲁,都向她介绍过唐人街。大家以为她是中国人,一定想去那地方。但范妮偏偏就不想去,要是不为买便宜米,她对唐人街一点也没兴趣。事实上,她根本就不喜欢到有中国人的地方去。
她路过nyu数学系的大楼,然后转到百老汇大街,沿着百老汇大道,向下城走去。街道似乎有点走下坡路的样子,范妮突然想起来,在上海读《english》时,老师说过,dow,沿街而下,因为英国的许多马路都是坡路,所以介词要用down或者up。范妮是这样记住这两个介词的。那时候,她还为难老师说,要是在上海的话,就可以不必用这样的介词了?上海没有那样的马路,在上海,就该用beside和along。老师笑笑说:“也许可以吧。”说起来,上海的英文老师真是和气,要是放到现在的班上,胖老师又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可以批判“印度英文”。
范妮沿街而下。百老汇大道上渐渐荒凉起来。两边的房子越来越破旧,街边商店里的东西看上去越来越廉价,中国人的脸越来越多。他们的脸显得那么宽大,脸色那么黄。最奇怪地是,街面上总是能看到一些无所事事的男人站成一排,两眼空d。一看就让人想到偷渡客。范妮想起来,有一次在鲁的房间里,她出来上厕所,照了照镜子,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突然显得那么宽大,因为宽大而难看。范妮意识到,也许是因为看多了洋人窄长的脸,白色的皮肤,所以再看东方人的脸,不习惯了。看自己的脸也一样。可是,范妮还是嫌弃地望着他们的脸。
她向他们问路,忍不住用的英文,她原本的意思是要与他们划清界限,但他们不理她。她只好用普通话再问,他们还是不理她,象没有听见一样。“十三点。”范妮心里暗骂一声,走开了。
到了伊丽莎白大道上,黄澄澄的金店一家紧挨着一家。街上热热闹闹地挤满了人,到处都是中国字的招牌,大红大金,又俗气,又热闹。街边有中国式的小水果摊,现炸春卷的零食摊,还有卖汗衫,毛巾的小贩子,大叫“tenforo”。范妮因为这里的闹和中国字,而心情恶劣起来。
街上炸春卷的香气直扑到范妮的鼻子里,她的胃愉快地蠕动起来,咕咕地响。她忍了忍,才没有上去买一份吃,象在上海时那样。除了油炸面食的香气,还有鲜鱼店的腥气,洗鱼的水泼在地上,象上海的菜场地上一样,到处都是湿辘辘的。范妮厌恶地跨过一个个人行道上的小水塘往前走,沿街,她看到餐馆蒙着一层油气的橱窗里,挂着红红的广东叉烧,油汪汪的烧鹅,铁皮蒸笼上放着上海素菜包,不由地想起广东叉烧微甜的精r,还有素菜包里香菇的气味,范妮觉得自己的口水多了。但马上她控制住自己想要停下来,吃点中国食物的念头。她走过去了,但鼻子里还满是炸春卷的香气。范妮从小到大都喜欢吃春卷,还有小馄饨。她总是喜欢熟烂清爽的食物,象小馄饨的皮,和春卷芯里的黄芽菜叶。
这时,范妮看到了坚尼街的牌子。婶婆说过,她最后一次见到乃乃,就是在坚尼街的路口上。她留意看了看四周的人,也许她也会在这里偶然撞上乃乃?也许,乃乃也象格林教授遇到的那个老太太一样,就住在这里呢?在婶婆的相册里,有乃乃他们在唐人街的餐馆里吃中国菜的照片。还有一张照片,上面能看到芒街黑色的路牌,乃乃和爷爷站在街角上,爷爷手里紧紧抓着白色的巴拿马草帽。只有这张照片,看上去他们很紧张的样子,都挂着脸,但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范妮想,后来乃乃到底想避开什么呢?
在坚尼街上,范妮找到一家大超级市场,里面都是做中国饭要用的东西。刚到门口,一股中国食物的气味就扑面而来。比起鲁的超级市场来,中国食物的气味不那么清爽,但是给范妮烂熟的放松。范妮带着兴奋和厌恶混杂的心情走了进去,幸好在门口有和西式的超级市场一样的推车,让范妮觉得高兴了一点。
她注意去看了看那家店里酱油的价钱,果然比上海的要贵许多。因为鲁觉得中国酱油的气味十分古怪,有一次,范妮想为鲁烧红烧蹄膀,但一锅加了老抽和糖的蹄膀还在炖着,鲁回来了,一进门就皱起眉头说,你做了什么东西,气味这么怪。然后他关上火,建议范妮把蹄膀倒了,自己忙着开窗去味道。从那以后,范妮好久没用酱油烧菜了。范妮家的菜,是地道的上海菜,喜欢浓油赤酱,范妮最喜欢用红烧r的汁拌饭吃。可是,和不怎么喜欢中国食物的鲁在一起,范妮越来越怕鲁歧视自己烧的中国菜,范妮觉得那是对女人很大的侮辱。她无法改变鲁,他不象美国罐头那样体贴和赞美,所以只能自己小心防范,不给鲁机会,让他表达对中国的轻视。鲁是一个窄心眼的人,最多称赞一下意大利的食物,和奥地利的咖啡,范妮觉得,他说起来是在移民国家长大的美国人,但远不如自己那样容易接受外来的事物。他的心里有一种古怪的骄傲,只要他不认识的东西,都是不好的。
第四章你在地毯下面藏着什么(2)
在这个大超级市场里,范妮果然找到了便宜的大米。还是在上海卖得极贵的泰国大米。范妮发现这里样样东西都便宜,和鲁告诉她的那个超级市场里的东西比起来,一模一样的东西都便宜一半以上。看到这么便宜的东西,让范妮忍不住兴奋起来。她盘算着,自己可以烧干笋红烧r,可以烧蘑菇香菇炒三鲜,可以红烧烤夫,还可以烧咸r蒸千张。这都是在上海的家里常吃的家常菜。在冷藏柜里,范妮甚至看到了做好的蛋饺。虽然范妮在上海痛恨吃暖锅里的丸子和蛋饺,但此刻看到了,心里还是感到亲切。
她想起来,在上海每年过年的时候,爷爷都亲手做一个暖锅,那是家里的传统菜。暖锅的最下面一层是粉丝,然后在上面铺上r丸,鱼丸,冻豆腐,和黄芽菜,再上面一层,是虾和白斩j,还有蛤蜊。爸爸说小时候,过年到他的爷爷家吃年夜饭,就有这种暖锅吃。蛤蜊壳打开的样子,象是一只金元宝,有个好口彩。维尼叔叔说,他记得乃乃最喜欢吃暖锅里的绿豆粉丝。乃乃的吃相十分文雅,即使是吃粉丝,也听不到一点她吃的声音。也许是因为维尼叔叔对乃乃的那种赞美,范妮从小也要求自己吃粉丝时,不发出一点声音。
范妮没有想到,在唐人街的超级市场里,点点滴滴的,藏的都是形同隔世的往事。
从超级市场出来,范妮提着大包小包,一时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把它们拎回家。这时,她才发现那些样子难看的帆布推车,原来是在唐人街买菜,可是又没有车子的人最实用的运输工具。拖着帆布推车的样子是难看,可是要想回家,她也不得不在街边的摊档上买一个这样的推车。
就在她买了推车,将自己的东西一一放进去,范妮突然在坚尼街的人流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瘦长的,薄薄地双眼皮,殷勤的,抒情的。那张脸,是美国罐头的。象一张干枯的树叶那样。他的头发明显的薄了,软软地挂在头皮上。他穿着皱巴巴的尼龙布风雨衣,手里卷着一堆《世界日报》,正慢慢经过范妮面前。不知道为什么,他比在上海时矮了。范妮认出来,这件尼龙布的风雨衣,还是在华亭路买的,小贩号称这是出口到美国的最新式样,当时他们看看,式样是不错。范妮猜想,一定是用洗衣机洗过了,华亭路的衣服样子好,可就是质量差,洗一水就走样了,尤其不能用洗衣机绞。她奇怪地想,美国罐头最注意自己的衣着,最当心自己的形象,他有着象贝贝那样的精细。怎么会在美国失风,而且还肯穿着这样的衣服招摇过市。
这就是潦倒吧。范妮想。
然后,范妮想起来,那次老师在班上让大家做选择题的时候,问愿不愿意拿25万美金去美国,条件是你永远不可回自己故乡,美国罐头在自己身边大声说:“我们只要一千美金就可以了。”那时,班上的气氛空前活跃,一个接一个把价位往下杀。有一个同学说,小时候自己不肯睡觉,哄他的保姆吓他说,再不睡觉就不要他了,把他一举丢到外国大马路上去,意思是远得让他再也回不了家。好象保姆说的,还是当时在上海吓孩子的流行的话,好几个同学的小时候都这样被吓过,连老师都笑了,他也被这样吓过的。大家都说:“就让他们马上把我们统扔到外国大马路上去啊。”范妮心里冷笑了一声,真的没人想到,外国大马路也可能是属于肮脏的唐人街的呢。
她往后闪了一下,躲到吊在花车上卖的汗衫后面,怕他看到自己,也怕他同时看到自己的拖车,拖车里面的大米和便宜的菜。但是美国罐头沉沉地在坚尼街上走着,象包裹在厚毯子里面的小孩那样,带着与四周隔绝的神情。这一点是范妮熟悉的。当时她以为,美国罐头到了美国就会卸下这种隔绝的神情,就会如鱼得水。这时,范妮意识到,原来美国罐头也没有过上想象的生活,他们两个人,半斤八两。她握着帆布推车冰凉的拉杆,将自己的手指按到拉杆上为手指做的凹陷里。她的心乒乒地跳着,不知道自己是感伤,还是窃喜。或者既感伤又窃喜,还加上不甘心,说到底,美国罐头出身不过是上海市民,不象范妮家这样有渊源。也许这也是美国罐头终于缩在唐人街里,象最没本事的新移民那样认输。而范妮只是到唐人街来买买菜。范妮在心里计较。
等美国罐头消失在人群里,范妮才往回走。街口的小贩在黑色的平底锅里煎着喷香的葱油饼,散发着上海小街上安徽人做的葱油饼一样的香味。唐人街下午葱油饼的香味,迷惑了范妮,难道自己会怀念上海有葱油饼味道的街道吗?
在唐人街上,常常能听到几句上海话,惹得范妮忍不住去看那说话的人。难道自己会想说上海话了吗?
接着,范妮在街边发现了一家上海餐馆,招牌上写着有乔家栅的点心。看看前面就要到百老汇大道了,唐人街就要结束,范妮决定进去吃一客上海点心。
在那里,范妮点了一客虾r小馄饨。方桌子上,有一点油腻的感觉,让范妮想起来上海的小点心店,蓝边的大碗装着清汤,上面有绿色的葱末子沉浮,小馄饨的皮在热汤里荡漾着,柔若无骨,粉红的r馅小小的,象一分钱那么大。在那些美国罐头走了以后的晚上,前进夜校下课以后,范妮常常独自到夜校对面的点心店里,吃一碗小馄饨当夜宵,然后才回家的。这也是范妮的心计,不想突然回家早了,让维尼叔叔一下子就看出来,原先放学以后,自己常和美国罐头荡马路。
第四章你在地毯下面藏着什么(3)
小馄饨上来了,但却是广式的,皮子用了r燕,芯子里的虾仁象石块一样沉甸甸的,汤里全是味精的味道,喝下去辣着了嗓子,再不敢喝第二口。总之,完全不是范妮所期待的那种。范妮是硬着头皮将那碗小馄饨吃下去的,在将要吃完的时候,她看到大厨子穿着肮脏的白衣服从厨房出来透气,他和跑堂的闲聊,竟然说了一口越南话。那让范妮想起来在上海看到过的越南电影,要不是看过那些电影,她还真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到了家,范妮的运气不错,鲁不在家,她赶快把买的东西放好,将推车折起来,放在自己的床底下,用床单遮着。然后,她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她在厨房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闻着鲁的咖啡香,庆幸自己终于又回到了文明世界里。她学着鲁的样子,自言自语说:“ohyes。”范妮觉得自己的全身都软了。
她想,要是鲁再晚一点回家,自己就做一次红烧r吃,此刻,她非常想念用红烧r的汁淘过的白饭的滋味。
范妮有点摸出了鲁的规律,要是他黄昏时候不在家,就是他想完成论文,在经济系毕业,有勇气走上社会了。他会在大学里用功。要是他在家,在厨房里用本小说书挡着眼睛,听方佗,等着范妮,却又常常不肯温柔地对待她,就是他不想那么快毕业,也不想写经济系的论文,他想要自己计划自己的生活,他又陷在力不从心的恼怒里了。范妮在这时候会忍耐鲁的烦躁,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男人能有这么好的脾气。这么低三下四的。范妮常想起来,鲁对她说过的美国男孩给日本女孩起的绰号:黄色出租车。因为她们对金发碧眼的白种男人见一个爱一个,谁都可以上。她常常在这时想起来“黄色出租车”的说法,并感到被羞辱。有时,范妮乘鲁不烦的时候,提起黄色出租车的说法来,多疑地观察鲁的脸,在他脸上检查着轻慢她的表情,但是并没有发现。鲁是那种会把自己想到的事马上说出来的人,范妮有时真的喜欢他的诚实,可也有时会想,那是因为他并没有认为她是很重要的,所以说话行事才没有顾忌。在上海时,她自己就常常对美国罐头故意说一些随便的话,来拉开彼此的距离。
当回想起遇到美国罐头的情形,范妮有点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真的和他牵在一道。
纽约的春天突然就来了,阳光灿烂,有些人脱了羽绒外套后,直接就穿上了短袖。连原来总是让范妮感到像刀那么尖锐的蓝天,也因为春天的絮云而变成了柔软的碧蓝,只是像很深的大海那样。范妮想起了爷爷在落雨的夜里反复说的纽约蓝天,在那时,范妮怎么也想像不出来爷爷不能忘怀的蓝天,原来是这样子的。
正是下午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开了窗,熏风阵阵,能闻到最早开的丁香的香气。连老师都有点心不在焉。多留了时间给大家做托福听力练习。因为班上大多数同学是为了在美国考大学,所以,老师有时也给大家一些托福题练习。在老师想偷懒的时候,他们就用全国考试中心的习题来打发学生,自己就可以休息一下。
范妮守着自己面前的练习纸开小差,她想,自己大概可以穿那条配白色平跟皮鞋的裙子了,像婶婆当年一样。鲁说的是没错,这是外婆时代的时髦,可这又怎么样。在爷爷的蓝天下,穿像婶婆式的裙子,走在维尔芬街上的喷泉边,就是她的理想。不会因为鲁而改变。范妮负气的想。以前鲁看到她在房间里穿婶婆式长裙的时候,笑话过她的审美观。那时,她袅袅走到鲁面前,满心期待着,鲁会像格里高利。派克望着赫本那样,充满爱情地望着自己。而鲁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冷冷地说:“这是我外婆时代的打扮,过时了。”鲁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伤害了范妮的感情,他只是看到自己情人突然一派复古风,而且复的是他最讨厌的中产阶级古风,心里失望和烦闷。他这时候意识到了,自己希望遇见的,是大野洋子那样古怪精灵的东方女孩,像大野洋子把列农迷死那样地,把自己迷住。范妮那一身别扭的裙子和皮鞋,打碎了他的幻想。他看到范妮的脸上轻轻一笑,抵制地说:“我就喜欢那时候的风格,这就是我的口味。”那种顽强,在鲁看来,真的是愚蠢。在鲁的行为,在范妮看来,真的是败兴。
满教室里,这个下午,只有倪鹰钉子一样认真地钉在托福练习纸前面,跟着录音机里面的提示做题。录音机里面的声音,是托福考试中心录音带里的稳重的男声,和范妮当年在上海前进夜校的教室里听到的一样:“therearethreepartsthisse;withspecialdiresforeachpart。”接下来,就是听力测验部分。要考上美国大学,先得交托福的分数,而想要申请到奖学金,非得过580分。
倪鹰现在已经是班上的尖子学生了,除了口音不好,穿得土气,她的英文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范妮现在对倪鹰又恨又无奈,她恨倪鹰用外地人的直截了当将她的爱情歪曲丑化,恨倪鹰用土气的英文战胜了她的英文。但认真起来,范妮不是倪鹰的对手,所以,范妮拿出小时候对付班上红小兵的办法,尽量不跟倪鹰打交道,装着不知道倪鹰现在已经压她一头了。她听说倪鹰偶尔认识了一个从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人,那人极欣赏倪鹰的用功,天才,和白手起家的志向,表示愿意帮助倪鹰进他的母校。所以倪鹰现在再也不提要找中部的便宜大学读书,她专心进麻省理工学院了,那是叔公当年的学校,只有富家子弟才读得起的学校。
第四章你在地毯下面藏着什么(4)
范妮在倪鹰的身后,深深地剜了一眼那个全神贯注的背影,心里想,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r吧,那个美国人会喜欢这种乡下人,真是瞎子。范妮希望那只是倪鹰造的谣,给自己壮行色。但范妮心里明白,倪鹰不是要造这种谣的人。
范妮发现莲娜也很专心在做听力,她用的是范妮教她的方法,用尺拦着,一行行地往下移,这样可以避免出错。托福的答题纸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空格,一不小心就会填错,而且,只要填错了一行,接下来所有的答案就全会填错。在上海时,老师就教大家用尺挡着做题。后来,为了报答莲娜的友善,范妮把这方法教给了莲娜。范妮隐隐感到莲娜最近突然用功了许多,而且也?
第8部分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