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知道此案的内里乾坤,前因后果?这么办完全是从大局考虑,是可以理解的。”华敏也许意识到说漏了嘴,立即打住话头。
她接着说:“宋瑞诚我倒要警告你,外界传说你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尤其是对领导常常不放在眼里,有人说你是特殊主任呢?是不是有这事?”
宋瑞诚接口说:“你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那完全是污蔑不实之词,本主任一不多占住房,二不拈花惹草,无非秉性耿直了点,喜欢说说真话而已,行出于众人必非之哩。对你家老秦,你就不能吹吹枕头风,让他和你在政治上保持一致。”
“本夫人没有这个习惯,枕头上不谈国事、政事,只谈家事和房事。这是原则,至于在政治上我们都应当和党中央保持一致。东方他原则性是很强的,有时他很固执,非别人能够控制得了的,不过他本质上是个好人。”
“老公是自己的好,老婆可是别人的好呀。”宋瑞诚油条兮兮地笑着说。
“你小子别贫嘴,想吃我的豆腐。”华敏一脸正色地说。
“岂敢,岂敢,哈……哈……”
他们就这一路说说笑笑地下了楼,华敏紧随着赵书记,王书记钻进了黑色奥迪车。
龚红旗是和秦东方一起下楼的。他急于表功似的伏在东方的耳边,故作神秘地说:“秦局长,你知道这拉大旗作虎皮,去吓唬贪官污吏的妙计是谁出的吗?”不等秦东方回答,他骄傲地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是卑职,那封举报信是卑职根据南帆提供的素材编写的。”
秦东方严肃地说:“你别胡说八道呀,李慧敏同志还是很有能力、魄力的领导,你怎么能说贪官污吏呢?”
“贪不贪我不好说,但那用学生口袋中的钱为自己脸上贴金的做派,至少是她从政生涯的污点,那还不叫污吏?她搞的那条电子一条街上到处都是盗版制品,叫我当区委书记,我保管一个星期将这条街治理好。”
“你呀,也别吹牛。”
“我吹牛,区委书记我是干过的,你这人小心有余,胆识不足呀,树上掉下一片叶子也怕砸破头呢。”龚红旗大言不惭地说。
“涉及到领导干部的事,还是谨慎为好呀,你知道李慧敏背后是谁吗?”
“是谁,不就是那个庄洪生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爷我是龙王宫中也横行的主,我怕谁呀!走,康健!”说完头也不回地直奔自己的白色桑塔纳。
看着龚红旗大摇大摆的公子哥儿做派,秦东方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突然想起来,他应当送一送省委赵为民副书记的,但赵为民的车已开出了大门。
《中华影像》杂志社专题部的王立成做梦也未想到,当他被派出所的民警客客气气地请到所里去谈谈单位的消防工作后,就再也没有回到那幢别致的小楼,以后他就被投入了北京市公安局的看守所。
一天以后他被戴着手铐,屈辱地由两名彪形大汉,他们是陵州市公安局的刑警押上了南去的火车。从那时他就开始了他再一次的囚徒生活。
王立成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那过去充满着难以言说的辛酸,他想这也许是命,是由冥冥中的神所掌握的。
一年前,他终于被提前释放了。那天,他提着网兜,满脸迷惘地走出那个灰色的高墙灰色的铁门。冬天气候很冷,那个农场满目是寒风中萧瑟发抖的芦苇,显得分外凄凉。那天的阳光倒是十分明媚的,久处高墙之内,突然获得自由,使他还不太习惯这明媚的阳光。他眯缝着双眼,看着高高蓝天上的阳光。他感觉到这个洒满阳光的世界有些陌生,他不知道他要到什么地方去,今后的前程在何方?回家,这家自从他被判刑后就已经散了架。妻子在他第二次被公安带走的那个晚上就用绳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寡母,这位1947年就入党的老共产党员,当年稽昌明在太阳湖游击队赫赫有名的女战士为了他的事哭瞎了双眼。父亲在抗美援朝的战火中牺牲。儿子已自食其力去了南方的城市打工。正当他茫然四顾,不知迈向何方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清脆洪亮以至于在这空旷而又人烟稀少的海边农场显得有点刺耳,就像是寒风中飘动着的一团火焰,使他感到了一丝温暖,使他麻木的心灵有了一丝颤动。那声音分明是叫着他名字“世牛哥,世牛哥”,几年的牢狱生涯使他对这个名字已有点陌生了,他在监狱里农场服刑从来是被叫着“13号”或者“王世牛”的。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到了停在他身旁的黑色奥迪轿车中探出来的那一张似曾相识的白脸。这脸他很眼熟,圆圆的脑壳梳着一个大背头,大背头是藏在一顶咖啡色的绒线贝雷帽当中。宽宽的玳瑁边眼镜后面藏着的眼睛炯炯有神。人到中年脸庞线条的圆润,肤色的细腻白皙,使这个穿着名贵的意大利皮风衣的男人有点气度不凡,再加上他驾驶着的德国进口的奥迪28,使他实在不敢想象这个熟悉的声音,曾经是他在乡政府当秘书时的木工,后来成了他小舅子的宋仁善。那声音把他的思绪带到了他也曾经辉煌的过去,小舅子文化程度不高却极为精明,不,简直可以说是聪明绝顶。如果说他是乡里的大才子,宋仁善就是小才子,大才子擅长琴棋书画,小才子会木工、油漆工,会开车,还会为人装潢房屋。他怎么能够想象到眼前这个中年发福,穿着得体的人物,是当年朴实憨厚的油漆工小宋呢。
小舅子打开车门,脸上堆着亲切的笑容:“世牛哥,我是来接你的。”
“接我?”他有点不相信。
“对,是来接你的。”妹夫高兴地说。
他茫然地望着寒风中摇曳的芦荡摇了摇了头:“我是什么人?咋有身份坐你这高级轿车?”
“世牛哥,你是有能力的人,不能一朝落魄,就永远地消沉下去。你跟我干吧,你当过秘书,文字能力强,又懂得出版,做过书;你多才多艺,书法,美术,园艺,摄影都能来两下子。小舅子我这摊子搞得很大,正需要人。更重要的是你曾在政府干过,懂得官场游戏规则。我想你是否极泰来了,你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什么来着的?”
他记起来了,那个孟夫子的话,他接道:“行拂乱其所为也。”
“对!”小舅子优雅地甩给他一支中华烟,用镀金的打火机为他点上烟,接着又甩给了他一张名片。名片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这张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印着一大堆的头衔:《中华影像》杂志社副总编辑、中国r企业家联谊会秘书长、《r通讯》社社长、北京天狼星文化艺术广告传播中心董事长、香港大中华出版公司兼临港印刷股份公司董事长,名字都改成了“东方道宽”。这一堆头衔熠熠生着耀眼的金光,照得他眼花缭乱,他有点不太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他问道:“我能干什么呢?”
“你就来当我的办公室主任兼专题部主任吧,我保证你很快富起来。”
他也许被这样的挫折给搞怕了,也许被小舅子一大堆头衔弄迷糊了,他有点怀疑地问道:“仁善,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身份是真的假的?”
“世牛哥,你别再叫我宋仁善了,那个宋仁善早就随着岁月死掉了,我现在叫‘东方道宽’,你不觉得我们面前的道路是十分宽畅的吗,人哪能老走背字呢?我告诉你我这些头衔全部是真的,没有一个是假的,我这是孙悟空,已从花果山的猴王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修成正果了,你相信命吗?我们应当是时来运转了。我现在摊子铺得很大,需要你这样的我信得过的人来帮我一把。”说完这个名叫东方道宽的人递过来一个印着“r部r企业家联谊会”字样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他的身份证、工作证、记者证等证件,还有厚厚一沓人民币。他眼眶有点湿润了,他从此时开始,就成了“王立成”,一个立志成材的崭新的人,他找到了当年在镇政府当秘书的感觉。
“世牛哥,不!现在我可称你王主任,你先休息休息,换换行头,洗洗澡,染染发,剃剃胡须,完完全全把那个囚犯的身份忘掉,找回当国家干部的感觉。然后,回去看看老娘,娘已搬到我给她盖的新房子去了。然后,随我到北京闯天下,兄弟我已为你准备好了一切。包括住房、新媳妇。”
这会儿,他已靠在轿车舒适的皮靠椅上和东方老板——自己的妹夫说着话了。言语不禁多了几分尊敬的谦恭,他想表示一些什么“士为知己者死”之类的想法,但他感到说这些话太俗,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眶中饱含着热泪。他泪眼婆娑中看到反光镜中的宋仁善,不!东方老板,自己的妹夫,正微笑着看他。那神情有点意味深长。
他的悲剧是自从追随他的小舅老爷东方道宽,由家乡的双山市转向北京从而埋下今天罹难的种子。这种子就是他对于金钱的渴望和急于改善刑满释放后衣食无着的生活,而在一种难以平息的欲望里播下的。他原来有一个平静而幸福的家庭,自从妻子给那个人面兽心的稽大公子稽胜利qg后,他的悲剧人生就开始了。他希望那个聪明能干的舅老爷宋仁善,也许能使自己的命运发生巨大的转折。小舅子无疑是非常能干的,能在短短的几年内由一个一文不名的油漆工、木工,成为市里有名望的青年企业家,上了报纸,发了财,后来竟然在京城买了房子,带出了家乡一批贫寒的乡亲,这些土里土气的乡下人,没过几年就融入了城市的生活,穿名牌西装,戴名牌手表,手持大哥大,一副大款派头。“皮尔卡丹、劳力士、卡谛诺、凯迪拉克、摩托罗拉”这些城里人讲起来都拗口的名词,他们以那南腔北调的夹生普通话说得那么随意而流利。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怪圈,是那样炫目,是那么诱人。妹夫原本是一个不起眼的油漆工、省委党校函授大专毕业的乡镇小百姓,情不自禁地想把那迷人的光环戴在脖子上,使通体发出金光。金光灿灿的人生无疑是他头脑中的灿烂梦想。当然,这金光不仅仅是身份,而且还有身份带来的荣耀,荣耀带来的滚滚财富,小舅子的身份越来越多,小舅子的财富像滚雪球似的以几何级数增长。最近小舅子竟然把a省用于出画册,从企业集资的110万款子,打到临江双山市的梨庄正威印刷厂,收购了这个拥有一百五十多号工人的中型印刷厂,成了真正的这家全民企业的法人代表,拥有这家资产真正的支配权。这样小舅子那浑身闪光的头衔又增加了一个印刷厂董事长的名头。这就有如变魔术那样,使他眼花缭乱,像是东方夜谭那样使人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事还在后面。小舅子以解决印刷厂生产流动资金和安置困难职工为名竟然和庄秘书长的儿子庄晓强联手把工厂二千五百平方米的厂房给拆了,将土地卖给了双山市地税局盖什么培训中心,光卖地就得了600多万。这就是成语中所说的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的本事。点石成金者,以百万资金为资本眨眼间就变成了600多万元,是资本进入市场c作后的效益;撒豆成兵者,就是小舅子那些土里土气的农家乡亲们转眼间就成了拥有科级、处级头衔的,让一辈子为这位子奋斗,靠勤奋工作,靠吹牛拍马,靠察言观色,靠揣摩上级心思挣那一官半职的小公务员瞠目结舌,羡慕不已。那些土老二,现在一个个西装革履,成了“r通讯”社和《中华影像》杂志社这分社、那分社的社长,一个个人模狗样地提着大哥大,晃着记者证,满政府机关大院乱窜,与那些厅长、局长、处长称兄道弟。
王世牛看到这些他眼馋,想到这些他心动。妹夫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拍着他的肩膀说:“立成,跟我干好了,那个小书商,那鬼差事哪是咱大男人干的,和我上北京,我给你个正处级办公室主任干干咋样。”他跟着小舅子上了北京,他和妹夫一样身兼了几个办公室的主任,如果说妹夫他是金光盖顶,而他则是银辉笼罩,他是《r通讯》社、r联谊会办公室和《中华影像》杂志社专题部的主任。可谓应了那句老话,朝为阶下囚,夕成人上人。如果说小舅子开的是正部级干部坐的黑色奥迪28;他开的却是正处级干部坐的红色桑塔纳,当然这车在北京的那些小处长们是坐不上的,只有陵州市的局长一级干部才能坐到。而小舅子为自己和他进行了长远的设计,他们既然成为了永久的北京市民,方庄那儿长江房地产开发公司不是开发了成片的高级住宅吗?妹夫灵机一动,从临港印刷厂卖地款中拨出140多万调到r通讯社。又以小舅子和他的名义将这款预付给了开发公司,订了两套住房。小舅老爷是正司局级干部当然应该住一百二十多平方米。他这个正处级干部心安理得地住八十平方米,今年年底就可搬进新房,到那时他将和那个娇艳欲滴的漂亮姐方晶举行隆重的婚礼。
方晶小姐也是农村妹,不过这几年跟着妹夫到了京城,已是模样大变了,妹夫身边美女如云,清一色家乡人,个个靓丽出众,妹夫爱事业,更爱美人,这是英雄本色,无可非议,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连舅媳妇都能容忍,他这当姐夫的烦哪门心思,去管那破事儿,只要他不抛弃老婆,玩多少女人是男人的本事。方晶小姐长着椭圆形的脸,皮肤雪白粉嫩,身材高挑颀长,那线条那身材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心动,尤其那对高耸的茹房,宛如两个凸出的皮球,把那罩在天鹅绒圆领衫外面的窄腰两面穿小马夹撑得鼓鼓囊囊的,那条窄窄的美国牛仔裤把那滚圆的小p股包裹得r嘟嘟的,很性感的样子,惹得他不由得心痒难熬。方小姐只有二十六岁,和他差着好几十岁呢,能看上了他这个半老头子,这使他有着某种老牛吃嫩草的幸福感。方小姐讲着一口标准的京腔普通话,剪着齐耳短发,简直像一个可爱的洋娃娃,可爱的洋娃娃正在和那个非常权威的部院策划出版一本《中国努殴佟返拇笮突册,编辑部的大印已刻制完成,冠以那个部院大名的编辑部介绍信和工作证也印制完成。如今他们完全可以像是那个部院干部那样佩戴着印有国徽贴有自己照片的胸牌,昂首挺胸,旁若无人地穿过戒备森严的岗哨,如入无人之境地穿堂入室,那感觉真是好极了。
妻子死后,王立成那时孤身一人。方小姐青春焕发,性感迷人,孤男寡女的,又在一个专题部工作,再说他虽然已有五十岁,但模样绝对不像那个年龄的人,尤其是进了北京当了正处级主任后,如果不开口谁也不会猜到他是a省角落里小城镇来的人。那宽宽的胸膛,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别人都说他像香港明星刘德华呢。就在那个秋雨绵绵惹人愁思的晚上,在惨白的日光灯下,他们在办公室的皮沙发上完成了神圣的结合。当他气喘如牛地在她那美妙绝伦的身体上完成了那道最后的程序后,发现长着娃娃脸的方小姐已不是处女,他知道那是强悍如虎的小舅子所留下的美妙纪念,这虽有点小小的遗憾,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方小姐进一步探索的兴趣,因为他已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妻子已去世多年,他性欲压抑得实在太久太久,如果不是这位娇艳美丽的方小姐娴熟的性技的挑逗,他也许真的已完完全全地忘记了性为何物了。然而,他在方小姐身上真正地品尝到了梅开二度、枯木逢春的幸福感。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年轻了起来。他一只手轻轻地抚摩着方小姐光滑的脊背,一只手抚弄着她丰满的茹房,给她浪潮退却时最后的爱抚。他轻轻地用耳语般的腔调说:“晶,你真美,我愿爱你到永远,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方小姐紧闭的双眼微微睁了开来,她眼中泪光莹莹说:“成哥,这是真的吗?”他肯定地点点头说:“是真的。”他们又长久地拥抱在一起热烈相吻。
不到一周时间,方小姐被妹夫任命为《中华影像》杂志社专题部副主任,括弧中写的是副处级。王立成和方小姐开始像夫妻那样同居了。十六岁的儿子被他接到了北京,他花大价钱,把儿子安置在北京大学的成人学院就学,下决心要把儿子培养成才。他们准备一旦新房落成就结婚。
而现在这一切却像是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想到这里他热泪涟涟。
在派出所他见到了来自a省的沈处长和两名威武的警官,他和沈处长相对视时,他明白了一切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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