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回来过一趟,过了年就走了,也没带媳妇来,就带着儿子,走了一圈那孩子长的,真是漂亮。”夏荷说道,“二奶奶,您如今怀着孩子,也不必劳神,老一辈人的事,自有老一辈人处置。”
吴怡点了点头,“彩鸾,你单把扬州的帐留下来,我再看看。”
吴怡收了扬州的帐,觉得有分几困意也就回去睡了,沉思齐回来看见帐本子扔在桌子上,随手番看了几页,却似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坐下来继续看。
吴怡睡醒时听见屋外有沉思齐说话的声音,赶紧穿衣服下了床,“二爷回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我见你睡得香甜就让她们不要吵着你。”沉思齐笑道,扶着吴怡坐下了,“这回我看你这肚子长得倒是快。”
“这孩子不吵不闹就是一个劲的涨,我饭量也涨了。”吴怡摇了摇头,“说不定生出来就是个胖子。”
“能吃是好事,京里面来信还惦记着你的身子呢,听说这胎怀相很稳,也都放心了。”
吴怡笑了笑,如今沈见贤谁都知道酒毒难愈,夫妻不和,冯氏如今对沈见贤冷了心,自己又有了儿子,也懒得管那些通房姨娘,庶子庶女拚命的往外蹦,庶子如今站住的就有两个了,有个整天醉薰薰的爹,孩子想也不会太好,沈家上上下下的眼光,就都盯在了她的肚子上,也就是她这胎怀得及时,否则怕是姨娘早派来了。
以肖氏这些人的观念,派姨娘来不算为难她这个有功之臣,姨娘是必需品,消耗品,不过是个玩意儿……
“你在看什么?”吴怡见沉思齐在翻帐册,不由得有些诧异,她把自己嫁妆的收息帐册就这么扔着,本来也没打算防着沉思齐,只是沉思齐生xg爱管这些银钱之事,连学里的帐都是找帐房旁着看的,总帐是她看的,如今怎么转了性了。
“我的看你的这个帐本子,这个帐房先生倒是有趣,写了好多缺笔的字。”沉思齐不喜欢看帐,可是为人师者查错别字是本能了,一翻就翻出一堆来,再说他本身数术学得很不错,就是懒得翻帐罢了,连查错别字,又顺便看了几眼帐,大纸是怎么回事也能看清了,帐面是平的,可是看来看去总觉得怪怪的。
缺笔的字?吴怡拿过来一看,脸色慢慢的就变了,帐房写字缺笔也平常,中国的书法本来就是变异字多,帐房记帐又求快,缺笔的事不算少见,可这回的缺笔就太奇怪了——“是秋红……”
吴怡这么一说,夏荷也凑了过来,“这是秋红的字,秋红写字从不缺笔,一笔一划的连个点都不会少点。”
“扬州怕是出事了。”吴怡合上帐本,“秋红在帐本子里故意缺笔,却不曾写信过来,她……”
“二奶奶凡事往好处想,许是秋红这些年的历练,人变了呢。”
“人不见得变,就怕事变了。”
沉思齐见她们这样,也曾经听说过秋红是吴怡小时候的心腹丫头,如今管着吴怡的陪嫁,知道怕是出事了,“我有一个朋友正是扬州人,红袖他们两口子听说也在扬州暂住呢,不如写信过去叫他们查访。”
吴怡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二奶奶,如今快到年根底下了,二奶奶何不写信到各地,让各地的庄头掌柜的到山东一趟,一是多年不在中原,如今回来了,要见见大家犒劳大家一番,二是盘盘帐……”夏荷说道。
“若是秋红出了事,我怕这样会打草惊蛇,让他们狗急跳墙。”吴怡说道,“夏荷,你说过秋红的男人纳了妾,可知道根底?”
“只说是绣户家的姑娘,手艺不错人也乖巧,嘴跟抹了蜜似的甜,天天晚上给秋红洗脚。”
“绣户家的姑娘为了保养手,连自己的脚恨不得都让旁人洗,她给秋红洗脚……”吴怡越想这事越不对劲,如果不是她这些年事多,顾不到旁人,多问几句,也不至于拖到如今秋红要在帐里做手脚求救,“夏荷,你在扬州地面熟,你亲自跑一趟吧。”
“是。”不管秋红的事如何,该过的年还得过,吴怡找了白氏过来帮忙,还让她带着两个姑娘一起过来,“我头一年在山东置办过年,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得你来帮帮我。”
“这山东就是面食多,富户到年根底下总要施舍馒头,叔祖奶奶您啊旁的都照着京里的规矩过,就是多蒸些杂合面馒头,施舍一下穷苦人就不算失礼。”白氏笑道,她如今省心得很,沉默然考上了秀才,得了田土银两,县令亲自给他披纸挂彩的,白氏觉得这日子有了盼头,精神一日比一日好。
“这样我就放心了。”吴怡笑道,“京里的大户也有撒铜钱的,引得人哄抢,我总觉得不好。”
“唉,提起这事也伤心,山东也有撒铜钱的,前年我家寂然小,为了家里没米过年,也去抢过铜钱,让默然给臭骂了一顿,说是不食嗟来之食……”
“默然这孩子啊,脾气太刚直,韩信能忍跨下之辱,捡拾铜钱让一家子吃顿饱饭又有什么错处?”吴怡摇了摇头。
“你别看他长得个子老高,还是个孩子。”白氏也跟着摇头,“如今他得了功名,倒有几户上等的人家主动提起要结亲事,他只说大丈夫当先立业,后成家。”
“他也十五了吧?”
“过了年都十六了。”
“男孩子,晚成亲几年不算什么,他是个好孩子,我写信回京让京里的亲戚慢慢的寻访着家风正,有根底的人家的姑娘,我家二爷说了,默然是个有大出息的孩子,要娶个贤内助才行。”吴怡笑道,她不知道她悄悄改变了历史的走向,沉默然本来是由清寒出身,由大才转变成巨贪的典范,是大齐朝的和坤,却因为年少时遇上了沉思齐夫妻,并未经历母亲白氏为子女能有人抚育而自杀,兄弟姐妹四散的打击,在性格形成的最关键时期遇到了正面的引导,又得了吴怡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贤内助,竟成一代中兴名臣。
“那可感情好。”白氏笑道,“这可真的是遇上大贵人了。”
“你可别这么说,你可是我的贵人,要不是有你提那么一句,这孩子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来呢。”吴怡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两人相视而笑。大年初一里,族里的人开了祠堂祭祖,又陆续有小辈人来拜年,沉思齐和吴怡受了礼,又一一发了红包,初三那天白氏遣了沉默然领着弟弟妹妹来给沉思齐和吴怡磕头。
吴怡发了红包之后,带着两个小姑娘到后面,一人又给了她们一对二两重的银鱼,“这银鱼啊,你们留着戴也行,不喜欢这花样子,就去县城重打首饰,姑娘大了,该打扮了。”
“只我们有?”金凤说道。
“当然了,只咱们这样的姑娘家有,小子们不管他们。”吴怡笑道。
“哥哥不让。”银凤小声说道。
“没事,你们就说是打叶子牌赢了我的。”
两个小姑娘互视一眼,都露出了缺牙的笑容。沉思齐也在教导着沉默然:“听说你往年都不给各家磕头拜年?”
“我当他们是自家长辈亲戚,他们只当我们是去要饭的……”沉默然提起来还有一些愤愤,“今年母亲却让我挨家磕头。”
“你是小辈,磕头是应该的,你如今考中了秀才,渐渐势起,若是对宗族长辈不理不睬,人必说你是凉薄之辈,你若是依旧恭敬,人家必说你是大度之人,日后你考中了进士,在官场上混,更要知道礼数人情。”沉思齐听吴怡说了沉默然过于刚正的话,也特意在提点他。
沉默然低下了头。
“你给他们磕头拜年,为的是自己不是旁人。”沉思齐说道,“当年恪王害了我朋友的父亲,我就觉得他不好,过年见到他不愿意磕头,被我父亲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就连最疼我的祖母都没有拦着他,只说让我长记性,朝堂之上有人是人,有人是鬼,有人半人半鬼,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更不要因为最平常的礼数而得罪人了,否则真的是粉身碎骨,人家也不会同情你。”
“那骨气就不要了?”
沉思齐拍拍他的背,“这骨头,是要长在皮肉里面才是骨头,露在外头,让人都看见了,那是螃蟹,自己心里面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就行了。”
沉默然听了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沉思齐这一番话,足够他受用了。夏荷两口子终于赶在正月里回来了,夏荷却是一路哭着回来的,吴怡不用问也知道事情不好了,“秋红呢?”
“秋红没了。”
“什么?”
“那杀千刀的该大死的只说秋红腊月里生了风寒,久病难愈病死了,奴婢不信,拿了二爷的信去了扬州衙门,那知府是二爷的好友,当即锁拿了那人问案,又要开棺验尸,却没想到那小老婆半夜卷着包跑了,金银细软扫得干干净净,那人见事不好招了供,竟是他丧了天良,在小老婆的挑唆之下私买蚕丝给外地客商,对洋行又说是遭了火灾又是虫灾的,秋红几次劝告他都不听,多说几句他就拳脚相向,为了防着秋红报信,他竟然丧了天良将秋红的两个孩子送到了祖父母家,只说秋红若是报信就把两个孩子卖了,听说二奶奶回了中原,他又逼着秋红做假帐,腊月里见总有人查问绸缎庄的事,知道是秋红报了信,竟把秋红活活打死了。”
吴怡一听这话,险些没有站住,“那人呢?”
“已经被押进了死囚牢。”
“孩子呢?”
“我去了乡下,带着人从他们祖父母家把孩子抢回来了,秋红的孩子,不能给那样狼心狗肺的人家养。”
“做得好,那小老婆呢?”
“已经下了海捕公文,奴婢擅自做主,发下了悬赏,五百两现银,生死不论。”
“嗯。”吴怡又点了头,“这种人万万没有好下场。”
“只是可怜了秋红啊……她爹娘哭得几次厥了过去……”夏荷也是一边说一边哭,秋红性子最好,嫁得也好,结果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财帛动人心,美色磨人骨,秋红她人太善了……”吴怡自从穿越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笑容柔和的秋红,却没有想到,秋红的下场竟然是这样……
就算是把那人千刀万剐了,也换不回一个秋红来……
在场的丫头虽大部分都不认得秋红,也是跟着不停地抹眼泪,她们这些丫头,说起来都是命好的,在主子那里得了脸,在外面都让别人高看一眼,嫁人时嫁得说出去也都是不错的人家,再过十年看看,离散的却不知道有多少。
“你们也都记住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万万不要做第二个秋红。”吴怡说道。红裳在自己的屋子里一边抹眼泪一边做着小孩衣裳,红裳初入吴家时,第一个跟她说话的就是秋红,虽说秋红很快就嫁了人,红裳却依旧记得当时秋红的样子,秋红穿着从不张扬,却是让人看着舒服,整天干干净净的,脸上总是带着舒心的笑,红裳当时想着,日后她也要做秋红那样的人,却没想到秋红没得这么快。
夏荷拿着几个花样子到了红裳的屋里,见她在哭,也是叹了口气坐在她旁边跟着做活计。
“你也渐渐大了,我跟二奶奶原想着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在外面做正头的娘子,看看秋红,竟不敢让你嫁人了。”
“这世上有好人,也有恶人,侯门公子有二爷那样的,也有冯寿山那样的,只不过我啊,宁可把那杀千刀的和小老婆全杀了,也不要成那冤死的鬼。”红裳说道。
“都说你们红字辈里红袖最厉害,出了事红袖却是最没主意的,你啊,柔柔弱弱的,却是最有主意的人。”
“我们初进府时,就是秋红姐领着我们。”
“是啊,想想当年,跟梦一样。”夏荷说道,“我嫁周老实的时候,旁人都觉得我委屈,只有秋红写信来说,日后盼着我飞黄腾达的那天,好借我的光,她啊,就是善,看谁都觉得是好人。”
“像是二奶奶说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觉得二奶奶善不善?”
“二奶奶是善的。”
“二奶奶若是像秋红那样的善啊,二奶奶也不一定是什么样子呢,这人啊,要对善人善,对恶人……”夏荷微眯起了眼,“有些事二奶奶不方便做,咱们却不能不做。”
“你是说?”
“今天晚上不管听见什么声,你不要开门也不要开窗,只当成是自己睡死了就是了。”
“嗯。”红裳点了点头。
“旁人问你,你就说什么也没听见。”
红裳又点了点头。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秀菊眼眶子发青的从自己屋里出来,直奔隔壁红裳的屋子,却见红裳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昨晚上风刮了一夜,又有女人哭,你没听见?”
红裳摇了摇头,“没有啊,昨晚上哪有什么风啊,大冬天的,谁在外面哭啊,秀菊姐,你是睡迷了吧?”
“真的?”
“不信你问问旁人。”
秀菊又去问了几个人,都说什么都没听见,“昨天我的衣裳就晾在外面,若是有风,早掉下来了。”翠喜做进一步的说明。
如此三天两头的秀菊都要闹这么一次,到最后连旁人她都不问了,只看见自己晾在外面的白布,就知道没刮风……
到了二月初四那天,她偷偷的在花园子里烧纸,让夏荷抓了个正着,看见那纸上的名字,夏荷不敢怠慢,让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押着她去了正屋。
沉思齐跟吴怡刚要睡下就见夏荷来了,夏荷不是不知轻重要的人,这么晚来必定有事。“出什么事了?”
“奴婢在外面巡夜,竟看见秀菊在私自烧纸,一边烧还一边念叨着,绿珠你早早上路,不要缠我,是你自己死的与我无干之类的话,还说什么当初是你拦了我的路,我也是不得已……”
沉思齐和吴怡的脸色都变了,绿珠的事他们都知道另有隐情,却没想到竟是向来老实的秀菊做的。
这个时候只听见秀菊在外面喊冤,“不是我,二爷,不是我做的,是夏荷栽赃!是她在编排我!我只是可怜了绿珠无人烧纸,这才给她烧些纸钱。”
“胡说,不年不节的又不是周年,你给她烧的什么纸钱?”沉思齐吼道,他看那残纸上的字一眼就认出来是秀菊写的了,秀菊字如其人,笨拙敦实,她会写的也只有自己的名字和绿珠的名字,这还是绿珠当年一笔一划教她的。
“二爷熄怒。”吴怡拍拍沉思齐的背,绿珠从小和沉思齐一起长大,自是不比旁人,“这事不能再问了。”
沉思齐看了吴怡一眼,叹了口气,“你总说她老实,如今看来真是大j似忠啊。”
“这人啊,装一辈子好人就是一辈子好人了,她只不过没扮到底罢了。”
“来人,堵了她的嘴,关到柴房里,明天灌了哑药,送到尼庵里去修行吧。”绿珠的事涉及侯府秘辛,巫盅之祸,再让秀菊喊冤下去怕是什么都喊出来了,只能让她闭嘴。
159、打回原形
沉思齐的几个朋友从京里来看他,沉思齐约了他们喝酒,又陪着他们在客院住着,吴怡叫了夏荷来值夜,夏荷帮吴怡盖上了被子,转身要走。
“夏荷,你陪我说说话吧。”
“夜都深了,二奶奶该睡了。”
“我睡不着,咱们像我小时候那样聊天好不好?”
夏荷想了想,在床踏上铺了被子,躺了下来,“二奶奶要聊什么?”
“秋红的孩子,你给安置到哪里了?”
“送回京了,秋红的老子娘看着也是个念想。”
“唉……我原想着,咱们这些人在一起,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该走的总会走的,可这山不转水转,总有再见的一天,却没想到秋红这么早就没了。”
“秋红命苦。”
“你去扬州吧。”
“啊?”夏荷坐了起来。
“扬州的桑园绸缎庄,总得有人去管,可这一年的净利,少说也得五、六千两的买卖交给谁我都不
穿越官家嫡女(完结)第5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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