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papas的时候,小雁察觉到老王的尴尬,她笑了,这个可以叱咤商场的男人,却总也学不会在女人面前隐藏起自己的局促不安。
“先送我吧,然后你送雨婷回去。”
老王解围了似的掏出了车钥匙。
长春竟然下了第一场雨,小雁知道这是春天到来的预兆。这个城市的春雨和秋雨总是那么守时,她知道明天的长春,将应该是她最美好的季节。
可惜,自己或许又赶不上了。
“车就停在这里吧。”路过长白山宾馆的时候,小雁摆了摆手。
“你,你不回去吗?”
“今天不了……”
a6消失在夜色里,小雁有些失落地甩了甩包包,广场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这个城市的夜晚总是那么宁静,也许这里的人们不喜欢折腾吧。
长白山宾馆的工作人员正在门前搭条幅,上面的中文和日文小雁都看得懂,“北方集团杯”中日国奥友谊赛,长白山宾馆欢迎日本国奥队下榻。
这老东西说的冠名就是这个吧。小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怎么跑来跑去还是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老王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闵小雁看着面前芬芳可人的卡布奇诺,想像着那边那个心如火燎的男人,暗自窃笑着。
“哎呀,你总算接我电话了,你在哪里呢?还在长白山宾馆吗?我过去看看你吧。”老王的话语很急促,小雁听见偶尔有鸣笛声在耳边响起,她知道他还在街上兜着圈子。
“你回家吧……”小雁的语调很平缓。
对面没有回应,不多时,传来了挂机的声音。关了电话后,小雁的心里有些失落,其实她还是很在乎这个男人的,她背叛了东京回来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庇护,她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了他也是为了得到他的庇护,她甚至抛弃了家庭,回来长春的日子里,她没有见过任何亲人,在她的心里,老王只是惟一能照顾她的人。
她知道老王的故事,她也知道那个蛮不讲理的女人,她知道老王那个已经破碎的家庭还有那场失败的婚姻,然而她不知道王雨婷的存在。姐姐和姐夫冷淡的婚姻尚且持续了那么久,这让小雁明白了中国人都喜欢死要面子,为了一张纸而苦苦地支撑着彼此的冷漠与矛盾。既然一张结婚证都可以成为枷锁,那么一个可爱的女儿又怎么能让老王彻底放弃?
闵小雁的脑袋里开始混乱,老王在北京的日子里真的是在工作吗?自己在东京的日子里他又在干什么?他还隐瞒了什么?
一大杯卡布奇诺非但没有清醒,然而让活跃起来的思维互相搅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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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点在敲打着窗户,小雁突然冒出了个想法,她想起了孩童时她心烦了总会去雨里转一转,冲刷一下有些晕的大脑。
刚推开门,小雁呆住了。
老王站在门前,嘴巴上的烟已经被雨淋得不成样子,一样落魄的还有他的头发,他的衣服,雨点顺着他有些扭曲的头发流到脸上,在皱纹里打了个转儿又掉在了身体上,在胳膊上流淌着,滴答滴答地从指尖滑落。
小雁看到老王捏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她一把抱住了那个冰凉的身体,寒冷绕身而过,抱住了她的后背,小雁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点地被夺去。
老王把头贴近小雁,轻轻地用鼻子拱着她的茹房。小雁有些愣愣地抱着头,歪歪地靠在床头。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含苞未放的姑娘了,老王的喘息在茹头处震荡着,小雁的心里有些痒,她很希望他能再次进入,可老王的身体却已经凉了下来。
“雁子,你还在怪我……”
老王见闵小雁没有反应,离开了她的身体,坐在床角,只留个后背对着她,小雁看到有团青青的薄雾袅袅地升起。
“雨婷是那场婚姻里留下来的惟一让我牵挂的结果。感情破碎了,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可惜我没有得到她,法院把孩子判给了妈妈,我每个月只能看她一次,一个月只有一次啊!如果忙起来,有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雨婷长大了,我几乎每次见到她都会看到她的变化。她的牙齿硬了,可以嚼动花生了;她的头发长了,可以扎起小辫子了;她开始学写字了;她开始上小学了;她学会和我顶嘴了;她已经知道什么是f4,知道哪里可以买到他们的cd,知道papas,麦当劳,肯德基,知道我其实不是个好心的叔叔,而是她的爸爸。”
“可我呢,这么多年来,我却一直没有任何变化。我有勇气去管理那么大的北方集团,却没勇气去见朋友帮着介绍的女朋友。感情这东西在我这里很空白,十几年了,我接触过最多的女性算来算去就是雨婷这小家伙。”
“幸运的是,我那天在电台碰见了你。幸运的是我爱上了你而你也爱上了我。”
老王的话断掉了。小雁看到一只烟蒂被塞进烟灰缸里。
“忠实,其实我……”小雁靠在老王的后背上,抱住了他的腰,“你对我很好的,我没理由和你发什么脾气。”
“不,雁子,我对你没那么好,你在东京我却不能陪在你身边……”
“别说了。”小雁捂住了他的嘴,“其实我根本就不该去东京,如果我不去东京,或许一切都不是这样了。”
“和东京没关系……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只要我们朝着同样的方向努力,总会走在一起的。”
小雁没有再说话,她的唇贴着老王的颈后一点点地向上移动着,向前移动着,那头秀发盖住了老王的后背。她像蛇一样紧紧地缠住了那个身体,慢慢地让它热到发烫,又慢慢地让那份炽热传递到自己的体内。
老王的体力明显下降了许多,两次高c后便昏昏地睡去了,小雁的思绪有些波澜,她蹑手蹑脚地起床,拿过老王放在床头的烟跑到了楼下。
大厅里人很少,小雁在酒吧里找了个空座坐了下来,服务员顺从地放在面前一个玻璃烟灰缸,小雁笑了,原来抽烟不抽烟的人只有自己知道,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摩挲着细长的烟杆,小雁不明白为什么老王、乔娜还有那么多人都需要依赖尼古丁来思考。那只烟很普通,白杆黄嘴,比乔娜抽的白色过滤嘴的要难看得多,可现在在小雁的眼里却是分外神秘的圣物。
老王刚刚的话搅乱了自己,几天来略显单调的抑郁让小雁开始怀念东京的日子,虽然那段日子并不开心,可毕竟可以光明正大地给家里打电话,有李彤陪自己聊天,可以和柳思琪在清爽的早晨跑步,和杨波杨澜一起玩秋千,讲故事,还可以把岳童叫过来凑够人数打扑克。在新小岩,小雁觉得自己是个可以像王雨婷一样撒娇,一样调皮的孩子,然而在长春,她却像个家庭主妇一样打理着无聊的生活。刚刚发的那通脾气让自己似乎越来越像个积怨已久的小怨妇。闵小雁有种年龄被偷去了的感觉,这样无端地猜疑和懊恼本不该属于自己。当她在宾馆开房间亮出护照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其实刚刚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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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想法让她有了回到东京的冲动,她不希望一场逃避让自己有太大的改变,她还是喜欢做从前的闵小雁,然而老王刚刚的话却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小雁才发现原来女人天性就是被爱情的捉弄对象,只要被它黏上了,肯定没好日子过。
翻出乔娜的zippo,小雁把烟点着了。
轻轻地嗅了一口,她发现烟草其实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芳香。
闵小雁优雅地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枝烟,她略带满足地看着自己,仿佛在审视一个新新小资的诞生。
突然一阵嘈杂,前面一桌好像有人喝多了,狼狈地在翻江倒海,惹得旁边的客人纷纷掩鼻离去。
闵小雁晃了晃头,刚要离开,前面那个醉醺醺的人抬起了头。
有种怒火腾然而起,小雁的脑袋里,刚刚所有混乱的思维都被烧得一扫而空。
她扔掉了烟,抄起桌上的烟灰缸,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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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出来没有?”王忠实暴躁地在办公室里转着圈子,刚刚才吸了两口的烟被重重地扔到了地上,却仍然在倔犟地燃着,仿佛在感叹自己遇到的不公。
“医院的人还没打电话来。”
“那群日本人呢?”
“好像还在抗议,还有一部分在医院。”
“妈的,还在抗议?你赶快找几个人去安抚一下,给我准备车,我现在去医院。对了,千万不要让记者知道这件事情。”
闵小雁坐在沙发上,看着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老王还有他身后忙得一团糟的北方集团。她很漠然地坐着,翘起二郎腿,摇着手里的百事可乐,好像在看场电影。
“你……”老王指了指小雁,脸上有几条暴出来的青筋,抖了抖却还是消掉了,“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闵小雁若无其事地抽出根烟,用打火机轻轻地点着。
“你是不是想害死我!”老王大声地喊着,冲过来一把抓起小雁手里的烟,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抽烟了你?”
小雁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又抽出来一支,这回她直接放到了嘴里,点着。
“还越说越来劲了你?”老王的胸口急促地喘息着,“你昨天晚上不睡觉,跑到楼下去做什么?”
“幸亏我去了楼下。”小雁不紧不慢地吐了口烟。
“啪!”
空气中凝结着一丝死一样的沉寂,小雁看着地上还在吐着味道的烟,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老王的右手在面前微微地抖着,那个男人的眼色不再有熟悉的温和,里面带着血丝,还有被点燃的怒气发出的灼热迎面扑来。
“你打我……”小雁揉了揉痛处。
“800万,你知道吗?我们为了这场比赛投了800万,如果对方取消了,我他妈就完了。”
“你打我……”小雁站起身,咄咄人地靠近老王。
眼前的女孩从来没有这样冷地近自己,老王的怒火好像被盆冷水倾上,突然灭掉了。
“雁子,我刚刚是想打掉你嘴里的烟,我不是故意的,我……”
“那个日本人叫什么名字?”小雁死死地盯着老王。
“柱谷……柱谷龙彦,他是日本队刚刚招进国奥队的,这是他第一次代表日本比赛,不光他,连日本媒体都很关注他,因为他是从大学被选拔上来的……”
“柱谷……”小雁突然的暴怒让老王措手不及,“我他妈没打错人,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那包烟让小雁砸在了地上,老王呆呆地看着她拂袖而去,留下了沉闷的摔门声,在办公室里嗡嗡地回响着。
春雨仍旧不慌不忙地下着,闵小雁的头发已经湿透了,她甚至看不清手机上的号码,雨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前面的世界在她模糊起来的眼睛里慢慢地变成了幻觉。她看到那只烟灰缸飞向那张熟悉而又丑陋的脸孔,那片飞溅起来的血花,还有柱谷那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小雁的第二下没有砸下去,她本来想再狠狠地砸那家伙14下,把那个自以为是的爆炸头砸碎,然而周围的人拉住了她。
“你还记得sela吗?”闵小雁最后用哭腔冲着地上不省人事的畜生喊着,她的眼泪把那些她压抑着的记忆通通带了出来。柱谷龙彦像具尸体一样趴在地上,脑袋上汩汩地冒着血。
雨越来越大,被回忆领着的小雁跌跌撞撞地在街上走着。
“这是哪里?”突然,她发现周围又是那样陌生。
“难道我又迷路了?”
“不,这是我的城市,我怎么会迷路……”
“岳童,你在哪儿?”
“闵小雁,你在哪儿?”
“是啊,我究竟在哪里?”
“我究竟应该去哪里?”
闵小雁的眼前突然眩晕了,她看到电话从手中脱落,很慢很慢地在空中悬挂着,雨点似乎变得清晰了,小雁似乎能看得到每一个突然停下来的雨点的形状。世界好像一下子静止了,周围一片空d,只有自己的心跳在扑通扑通地诉说着。
“醒了,王总,她醒了。”
一个冒失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很刺耳,闵小雁皱了皱眉头,她的头有些疼,周围有些发白,她好像掉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身边有很难闻的味道,还有些人影在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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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子……”
手被握住了,小雁的视线里,王忠实从一个朦胧的轮廓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我在哪儿?”
“你昏倒了,现在在医院里。”
“医院?”闵小雁努力地尝试着恢复自己中断的记忆,但她失败了。
“雁子……”
“你……你打我……”小雁把手抽了出来,放回了被窝里。
“你那天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老王的眼神有些发呆,嘴里只是呓语般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张秘书默默地从旁边递过一张报纸。
“北方集团杯中日足球对抗赛赛场外出现闹剧,荒诞女球迷突然袭击日方主力球员。据报道,日本方面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锻炼一批新人,在这些新人里,18号柱谷龙彦显然最被关注,他是东京国士馆大学的主力球员,曾率队夺得多次大赛冠军,并获得多家j联赛俱乐部的垂青,因此,年仅22岁的柱谷得以被选入日本国奥选拔队,并来长春参加第一场国际比赛。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赛前的晚上,却突然被长春一名女球迷以暴力袭击,导致头部受伤,也因而失去了上场的机会。柱谷本人还没有表示打算就此事提出上诉,可见作为大学生球员代表,柱谷有着很高的素质……”
小雁没等看完,立刻把报纸团得粉碎,扔到了地上。
“你还有理了?”老王生气地看着小雁的歇斯底里,“人家如果告你的话,你还能安静地躺在这里?好在人家大度,只是说你当时喝多了,一场误会,不然比赛取消的话,北方集团就完蛋了。”
“你说没说完。”闵小雁气恼地回了一句。
“雁子,你怎么这个样子了,从日本回来后,我怎么感觉你变了好多。”
“不,不是我变了,是你变了。”
“你怎么这么说?”
“不要教训我!”小雁斩钉截铁地打住了他,“我想安静一段日子,我……想回去……”
忠实:
从我决定了从东京跑回来的那一刻起,或许已经注定了这趟旅途的颠簸。
我选择逃避自己的生活当然有我自己的理由,这个我不想告诉你了,因为我一直以为没有那个必要。我想,你一直没有告诉我雨婷的存在,和我是同样一个想法吧。其实作为一个父亲,我并不怪你的举动,雨婷是个很好的小女孩,我也很喜欢她。
在东京的日子让我很不开心,是真的,我在这里碰到了很多人,也有些朋友,但我依然不开心。我曾经觉得东京的冬天也一样的寒冷,我为什么要到躲到这里来呢?生活总是让人史料不及的,当我在那里的一个月后,我发现,回到长春的我却又开始不习惯起来。
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可有一个朋友告诉我,老问为什么,并不是个好习惯。
所以我尝试着去接受,我真的考虑过再也不走了,就在你身边一直待下去,躲在你的怀抱里过一辈子,因为你爱我,你也疼我,这让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然而在雨婷出现后,我发现,你不光是个好人,还是个好父亲,可惜或许你当不成一个好男人。我越来越觉得我仿佛就是你的雨婷,你关心我,照顾我,你高兴的时候会带我去玩,我做了你不高兴的事情你会发脾气。我想或许你忽略了这样的事实吧。尽管我是你的女人,但我始终还是个孩子,你不是一直都希望你能和你的女儿在一起吗?那天,你发脾气的样子,突然让我感觉到,我成了雨婷,我成了你期望出现的那个角色。我开始怀疑我们的爱情,我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我迷惑了。
忠实,其实每个人都有很快的适应性,长春的春天来了,我想我该做一个真正的告别。这次我会在东京待很长时间,我们都应该让彼此冷却一下,好好计划一下自己的路,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内心里真实的感受。我从来没后悔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后悔我和你说我爱你,我更不后悔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你。只是……我突然想做一个19岁的女孩,我想快乐地生活,我不想太累。
我还会回来的,你照顾好自己,把家里的地毯撤了吧,你一个人,收拾不过来,会脏的,还是换成地板吧,好打理。
小雁把信又读了一遍,小心地放到信封里粘好,放在了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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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请拉我去机场。”小雁打了辆taxi。
“刚回来吗?机场换地方了,新的龙家莆机场已经建好运营了。”师傅开着车,看着有些不解的小雁。
“原来这样。”小雁摇上了车窗,“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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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东京哪里?”
“新小岩。你呢?”
“池袋。”
小雁友好地冲邻座的人笑了笑,这次她很幸运地坐在了靠窗子的位置,然而变化了的心境却让她失去了俯视的情绪。飞机平缓地飞行在云端,让人感觉不到它在运动。
可是小雁心里明白,那片熟悉的土地在脚下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头有些疼,那天被雨淋到后,一直伴随着间隙的头疼。小雁轻轻靠在了窗边,合上了眼睛。
汉城的夜晚,令人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它依旧宁静的美丽,陌生的是孤单的恐惧。闵小雁在床上辗转反侧,那道从窗帘缝隙里钻过来的月光却始终那么刺眼。小雁紧紧地抱着枕头,她知道今天晚上一定又会失眠了。
在长春的日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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