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林若素只知道赤炎霜稍稍静默了一会儿。
一会儿之后,林若素感觉赤炎霜的手覆住了自己抓着被子的手,她下意识地想挣开那温暖厚实的桎梏,轻轻地挣了几下,却挣不开,只感觉赤炎霜又抓紧了几分。
好了好了,牵手而已,她从了就是。林若素很没骨气地在心里投降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在这方面计较,而是要怎么蒙骗过他孩子不是他的。
就在林若素心里乱糟糟地还没有理出什么头绪的时候。赤炎霜突然笑了一下。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林若素还是直觉他笑了一下:“安安,你还是没有变,一说谎就会手心冰凉。”
然后,他再说了一遍:“那个,是我的孩子。”这次,是肯定句。
正文第八十二章退无地
第八十二章退无地
若素努力隐藏心里的懊恼:“你弄错了。”
赤炎霜淡淡地道:“哦?”语气里俱是不信。仿佛这一句回答不过是应着林若素的话顺接而来。
“你……”林若素气苦。
赤炎霜笑了笑:“那是谁的孩子?”仿佛逗弄小狗一般,他问得漫不经心,只因为心里根本就是认定了的。
林若素张口,想像以前那样,说是陆砚的孩子,话到嘴边,却又没了声音。她凭什么把陆砚扯进来?她承认自己一直很欺负这个好脾气的老实人,要是她再无良一些,也就找到挡箭牌了,偏偏要命的是,这会儿,她居然良心发现了。
“反正不是你的。”林若素依旧死鸭子嘴硬。
反正?赤炎霜在黑暗之中轻轻挑了挑眉,还真是个有趣的回答。
“你真的不要跟我走?”他问。
“不。”林若素回答地很坚决。
赤炎霜沉吟:“哪怕,留在这里会有性命之忧?”
林若素闻言没了声音。听赤炎霜说话的语气不似是在威胁自己。她沉默了片刻,很突兀地干笑了两声:“你不要虚张声势了,这里是瑞王府,除了挡不住你这样武功高强的无聊武林人士,一般歹人压根进步不来,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对于林若素对自己的评价,赤炎霜不置可否地继续道:“若是你是想借着瑞王这棵大树乘凉,那我奉劝你,还是早点做好树倒猢狲散的准备。”
林若素听他话里有话,立刻问道:“什么树倒?难道宋星楼会有不测?”她以为赤炎霜的意思是。宋星楼会因为什么原因遇刺。
感觉到赤炎霜摇了摇头。林若素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在为自己摇头,还是为宋星楼摇头,心里更是关切起来:“你要是想我跟你走,至少要把话说清楚。”
赤炎霜这次来的目地之一本来就是通知林若素宋星楼和石越国结盟地事,只是,他需要看看林若素的反应,才好为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作准备。此刻,见林若素果然上钩,追问不已,他心里为现在的情况重新做了估量后。这才说道:“宋星楼已经心存反意,如今已经和石越国暗中结盟,举兵夺位只是早晚的事。”
什么?!对林若素而言,这个消息简直是一记重磅炸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在她的印象里,宋星楼并不是一个特别热衷于权力和地位的人,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她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然而,语毕。她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而赤炎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地心又往下沉了一分:“我只听说,这位王爷,少时很是多情。”他从其它途径,早就知道宋星楼年少时的那段往事。虽然于他而言,为情而谋权多少是件可笑的事情。但他此刻说这话不过是要让林若素相信。宋星楼真的把自己推上了一条几近自我毁灭的道路。
他需要的,是林若素尽早和自己一起离开这里。
那件事情拖得太久了,他地耐心虽然很多。但不喜欢白白浪费。
林若素沉默了。赤炎霜的话等于间接地证明了她不祥地猜测。宋星楼不想就那样手刃宋陌尘,他要把他从权力的至高峰推下谷底。如果一个人前一秒还能掌握他人生死,后一刻却被他人掌握了生死,这滋味,的确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能折磨人。
林若素心疼,为宋星楼心疼。
更让她感到无奈的是,这件事情,她根本就阻止不了。
作为朋友,也许她可以劝说宋星楼,但是他会听吗?也许,自菁菁死后,这就是他活着唯一的信念,要是突然让他放下这些年地那些部署,怎么可能是一两句话就能劝动地?
林若素有些愤怒地看向赤炎霜的方向。虽然自己和他坐得很近,可其实她却感觉有万里远。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以一种她无法拒绝的姿态进入到她地生命里,除了安狐,几乎从来只会给她带来坏消息。
天已经有些发亮了,赤炎霜的轮廓也逐渐清晰了起来。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里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极薄的嘴唇。以前,听孤儿院的阿姨说过,嘴唇薄的人,性情也常常是极薄凉的。
赤炎霜,你到底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才会来接近我?
毕竟,我可是你的休妻。
忽然就想起了年少时读到的一首词:
“春日游,杏花满枝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当时,林若素想象过那个诗中少年的样貌。少女时代多愁善感的幻想早就不记得了。想来不过是将英俊,优雅,温柔等词都用上去了而已,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想象之中的唇,那笑起来时有些蛊惑的唇,薄的,犹如刀锋。就如同此刻,赤炎霜的嘴唇,总是抿成一条冷冽的直线,让人顿觉无情。
可不是呢,现在自己不就是那个被无情弃的女子吗。不是,应该是安敏才对。也只有安敏,才会被无情抛弃了,却还这样缠情痴念。
是的,那个痴怨的人,那个被赤炎霜重伤如斯的人,是安敏,不是她林若素。
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林若素冷冷地说:“如果你来在这里的目的是让我知道这件事,那你已经达到目的了,可以走了。”
本来,林若素会一直这样瞒着别人赤炎霜来找自己的事,小半是因为赤炎霜的目的不明,说了不过是大家一起烦心,多半却还是因为心里尽量被她忽视的,想要保护赤炎霜的想法。此刻,想明白的瞬间,她也就毫不留情起来。
赤炎霜见林若素迅速地转变为这么强硬的态度,讶异之余,却更有了些兴趣。只是,对上林若素没有一丝疑惑的双眼。赤炎霜心里某处忽然动了一下。以前,那双眸子里,更多的是一种痴恋,一种无时无刻视线的萦绕。现在,这双眼睛比原来更生动,更清澄,更灵秀,却不再有一丝过去的影子。
如果说,京都初见她,她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那时她的双眼里,还有惊慌失措。那此刻,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倔强和骄傲。
这个曾经爱到几乎死于他手下的女子,没有一丝犹疑地把他推离到一个相对的位置。
人相立,退无地。
看着林若素的那双清澈的眼睛,赤炎霜不禁低低地唤她:“安安。”那一刻,他语气寂寥,仿佛失去了一样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然而,这一次,林若素却再没有回答。
正文第八十三章独立
第八十三章独立
若素将棉被裹紧了些。
自赤炎霜莫名其妙地喊了她一声然后就迅速离开之后,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抱膝坐在床上。
天知道,刚刚她需要多大努力,才能压制住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准确地说,不是自己,而是她,安敏。对于这个可怜的女子,林若素抱着无限的同情,这也是以前,她明知道安敏对赤炎霜有情,却不去刻意压制她的原因。毕竟,她占了安敏的身体,也算是间接造成了安敏的不幸之一。即使不多想,她的心里还是有着负罪感。
而她却同时又不得不和她争得身体的控制权。
虽然,林若素心里有数,要是没有她,安敏也许会死。可是,也有可能,她不会死,那现在,她就可以跟着来带她走的赤炎霜回去了,还有他们的孩子。
即使,赤炎霜只是有其他目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堵了一把浸透的烂棉絮一样,气都喘不过来。
冷。
林若素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林若素却还是觉得房间里黑暗,暗得她立刻下床去掌了灯。直到看到那闪烁跳动的烛火,她的心里才慢慢,慢慢地暖了起来。
推了门,去偏厢看安狐。
安狐睡得安稳,林若素小心地没有吵醒守在偏厢照应安狐的蔡姨。她怔怔地看着他沉睡的小脸。倒是肚皮朝天睡得缩成一团的小雪狐醒了。睁着圆骨碌的眼睛看着她。仿佛也很奇怪,为什么那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生龙活虎外加对它凶巴巴地女人,这会儿,眉眼之间竟染上了一层忧愁。
林若素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真地雪狐能通人性,小狐狸朝安狐的怀里拱了拱,似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立刻又呼呼地睡了过去。而安狐睡梦之中还伸出小手摸摸雪狐的肚皮。
林若素看到此情此景,不由会心一笑,心里的烦闷也似乎减轻了些。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卧房,林若素重新睡回床上,即使没有睡意,她还是闭上双眼。
而与此同时,安无忧跟踪那两个石越国的使者并无什么收获。已然返回瑞王府。他回来的时间并不算早,但正好能看见赤炎霜从林若素的房间离去的身影。
如果此时他跟上心绪有些微乱了地赤炎霜,也许会发现,赤炎霜离开瑞王府后兜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王府。
但是,他只是轻轻地快步来到林若素的门前。立在中厅外,想要推门进去。却在手伸出去一半之后,又握成拳颓然垂下。
他知道,推开这扇门,进去左转,便是林若素的卧房。此刻。却仿佛有如万里远。
静静地站在门外,没有人知道安无忧是什么样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林若素的房里亮起了灯。那上好香精蜡烛的烛火在窗纸上晕开一层暖暖地金色。却让安无忧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凉。
之前隐去行踪跟着那两个石越国使者,他地衣领因为施展武功而微微有些松开了。寒夜的小风渐渐地钻进了衣服里。很奇怪,他明明有深厚的内功庇体,此刻,却还是有着极微薄的凉意慢慢爬上了他的肌肤,冷得他几乎忍不住想要畏缩。
然而,他还是脊背挺得笔直,不曾有一丝弯折。
静静地独立于门前,安无忧沉浸在自己地回忆之中。想起遇见林若素后不一样地生活,他无声地笑了。
束发冠带,长身玉立,他的笑容显得那么轻盈跃然,不似人烟之景,看得天上的月亮不禁想要羞得隐进云雾之中似地,却也让人几乎要掉
。
他听见林若素起身开门的声音,甚至猜测莫非她感觉到自己站在门外了吗?然而,林若素的脚步轻而急地走向了偏厢的方向。
忽略心里的失落,安无忧感觉眼睛因为最近睡得太少而有些干涩,然后,就渗出了一点水意。闭上眼,他却还是准确地面向屋内林若素所站的位置。
半晌,林若素的脚步略为轻缓地又一次经过中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安无忧能丝毫无误地说出林若素的每一个动作,却唯独不睁开眼睛。
直到再也听不见一点声响,他才仰起头望向天边即将落下的月亮。上弦月弯而细,有如一把银钩,拉扯得人心尖子上的那点思绪痛不可抑。
安无忧却还是面无表情,不悲不喜。
他慢慢地回忆那个第一次任务时被他杀死的孩子,回忆他哀求的声音,回忆他惊惶的眼神,回忆他死去时凸起的双眼,回忆那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他必须这么做,不然怎么在暗阁面前保护林若素?
亲手拿刀凌迟自己的感情,总好过看到她有危险。安无忧不需要林若素看到他的痛苦,他知道自己可以一个人收拾起所有。
所以,何必让她知道了担心?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安无忧只是安静地在外面站着,一动不动,
蛋壳青的颜色开始布满东边大半的天空,曙光也慢慢出现。当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洒进这个别院的时候,安无忧的身影却几乎要湮灭进这没有丝毫温暖的阳光里,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听见里面传来人起床的声响,安无忧犹豫了一刻,终于还是在有人看到他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里。
换了这身夜行衣,他便要去和林若素吃早饭。
这于他,已然是习惯。
刚把日间的衣服穿好,还未束上腰带,安无忧的房门就被人推开,接着,一个浅红的身影就这样冒失地闯了进来:“无忧你赖床吗?怎么这会儿还不来吃早饭?”
来人不是林若素又是谁?
安无忧听见林若素叽叽喳喳的声音,却微微笑了:“我马上就好。”
林若素大大方方地拖了椅子到安无忧旁边坐下,摆明要等他一起出去。
昨晚,后来她一直没有睡着。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棉被也无法给她温暖。那种感觉太难受了,早上起来,她第一次希望有个什么人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静静地站着,也算陪着她,她就不会再那么强烈的不安。
她决口不提赤炎霜来过的事,安无忧也不问。安无忧要去拿腰带,林若素却先拿到手上,抽出安无忧至于腰带之中的软剑,这才递给他:“这种东西太危险啦,反正现在也用不到,收起来好了。”
安无忧束好腰带,微笑着点点头:“嗯。”然后转身把剑盘起放到床侧的柜子里。
林若素拉起安无忧的手:“走,吃饭去。”
安无忧便笑得更开心了一点。
两人一起走出房间,经过院子,去正厅吃饭。
有寂寞庭院。
有耐不住寒的常绿的叶子飘了下来,却给人倏忽乱花迷眼的错觉。
有清秀雅人的少年,素的衣,墨的发,牵着女子的手,缓缓前行。
那叶子便这样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肩她的发。冬日的阳光顿时也有了温度,甚至可以让人听见它撒下时细碎的声音。
明明有很多声响,此刻却是一切静谧。
静得让人的心几乎是疼的。
正文第八十四章黄金十两
第八十四章黄金十两
炎霜离开林若素的房间后,便直接施展轻功跃出瑞王几乎是虚设的高墙。他要去见一个人。
此刻,本是寻常人睡得最为安沉的时候,他在没有一个行人的大街上慢慢地踱着步子走着,心里却有一处不由自主地动着。
蓦然,便想起了安敏初嫁红妆时盖头下的那一张娇羞的脸。
原本,要不是因为阴谋,自己也是会庇护这个柔弱女子的吧,赤炎霜默默地想。
那一夜,他挑起那方喜帕,却已然注定不会是她的良人。只有她却还执迷。
那一日,她被指与人通j,他知道,她是清白的。
可是,那又怎样呢?
当时,他需要她是。
所以,她就是了。
想来,她当时已然是知道自己是有孕了的,却硬是承了那三十杖责,绝口不提此事。
呵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早知道她外柔内荏,却不想她的骄傲竟是这样决绝,不惜以命一殉。
却不知她殉的是什么?
他和她之间,从来没有鹊桥,于是只好就这样一直站在对面,相望不相守。
自是,也不相爱。
没有开始,已然结束。
只是,想起今晚林若素那清澈的眼神,赤炎霜不禁皱起了眉,双唇抿得更紧了些。
那一刻,他的心里的动静,不是心动,却依旧是波澜。仿若有小风拂过湖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还是一圈一圈的有波纹漾开。想叫它归于平静。却反而把水纹激得更大了些。
来到一个街角,敛了心神,赤炎霜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温谦的微笑。仿佛,他不是睥睨武林地惊雷山庄地庄主,倒似打马御街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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