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大人!”
“何事?”狄偁凹收起沉思,看向远方。
“有人入山!”
狄偁凹微微愣了片刻,忙道:“准备投石,站好岗位!”
“报!”
“又有何事?”众人再次看向跑在后面的年轻男子。
“那些人好像不是敌军!而是贺丹人!其中还有耶律大石大人!”
“什么……”
“狄老,我们快快下去接上他们吧。”
“不成!”狄偁凹缕着胡须,暗自琢磨,道,“冥念玉怎么那么好心,将人质还给贺丹?”
“难道他是想通过人质引出我们,一网打尽!”
“也许……”狄偁凹点点头,总觉得哪里还是有疏漏,说:“派人秘密监视,不攻击……也不要接近!”
“是!”
午后,太阳西下,山内的夜晚来的很快,狄偁凹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冥念玉为何愿意放人过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让人质做他们的盾牌,可是现在得到的消息是那些人后面并未有官兵尾随,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忽地一下,他想起了狄黝天走时的样貌,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急忙叫道:“来人!”
“属下在!”
“准备投石。”
“啊……”
“下令准备投石,各就各位!”狄偁凹沉着脸,心中暗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若是那些人身上真被捆绑了不干净的东西,将会牵连这里的所有将士!
“可是大人……”
“这是命令。”
传令官咬着嘴唇,默默道:“属下听令!”
就在那时,轰隆一声巨响,南侧传来爆破的声音,狄偁凹冲了出去,跑到土坡上看向远方,一小团浓烟愈演愈烈,隐约听到了悲惨的叫声。
“不好,那些人果然有诈!迅速向他们投石!”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这会来自北侧上方,整个山峰像是被什么炸裂一般,灰尘滚石从天而降。
“快进洞躲避!”狄偁凹高举旗帜,冲众人嚷道。
“狄老,你先进去。”
“不用,快速投石,他们定是将人质分成了几队,绝对不能让西侧的小队上来!”
众人领命,冒着被滚石砸伤的危险匍匐前进,爬到投石处,热泪盈眶地望向自己的同胞,狠狠地扔了下去。
“啊啊!”低下的众人本以为即将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却看到族人向自己投石,刚要往前跑的小男孩呆呆地凝视着突然不动的母亲,稚气的童音缓缓响起“娘亲,为什么士兵叔叔们要冲我们开火……不是应该打冥军吗?为什么连我们也要打呢……”
“……”
被唤作娘亲的女子没有言语,听到背后传来的巨响,急忙用身子裹住了孩子幼小的身躯,顺着巨石的方向滚到了旁边的桦树脚下,临终前说了一句:“孩子,只怪娘把你生成了贺丹人……”
一阵浓郁的尘土飞扬,小孩动了动麻木的小脚,捏了捏母亲的手腕,轻轻唤道:“娘亲……”
“娘亲……娘亲……呜……娘亲你说话啊……”小男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出来,小手摸着母亲流着鲜血的面容,像是残破的娃娃,一动不动。
“娘!”他大吼一声,哭了起来,“娘,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轰隆一声巨响,小男孩眼看着巨石砸到了什么东西,火星四溅,晃得他的眼睛十分疼痛,突然,周围开始燃起了熊熊大火,他蜷着身子,抱着娘亲,紧紧地靠着老树。火势越来越大,他不敢动换,只觉得周围很热,黄|色的冥火向他扑来。
“娘亲……我们会不会被烧死……”小男孩说地迷迷糊糊,感到越来越虚弱,摸着母亲的手指渐渐松开,变得僵硬。隐约中,他似乎在询问着,“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跟爹团聚了……”
夕阳的余晖映射大地,整座仓皇山陷入了火海之中。驻扎在山下的捍御将军悲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民族可以辉煌很多年,但是,一个民族也可以在一天内,变成虚无。这,便是战争的无情。
“众将领听令!退守山区五百里地,若是有生还者,立即抓捕!”
“是!”
“灭贺丹,扬我大冥威武!灭贺丹,树我皇朝雄威!”
“是!灭贺丹,扬我大冥威武!灭贺丹,树我皇朝雄威!”
冥国大军边走边喊着口号,被尘土染黄的年轻面容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场远地战争总算快结束了,回家,是所有人的心愿。
“为吾皇报仇!”捍御将军大声吼道!
“为吾皇报仇!”众位将令齐声附和,充满愉悦的军营里,只有一个人,面露悲伤,攥着长枪的手指已经被自己抠出了淡淡的血痕。
“冥念玉,你竟是如此狠毒……”狄黝天跪在地上,双手抓着一把黄土,流出了满腔泪水,如果他没有提前下山,如今也会变成风中的烟灰,随着贺丹,永远地消失了吧。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好像被谁生生掰开,对冥念玉的恨念又多了几分,从一开始的栽赃,他们就不曾想为贺丹留下一条活路吧……
景福四十三年冬末仓皇山大火烧了五天五夜,直至将白桦树林烧了个干净,贺丹被灭,首都重新被命名为思眠城,意欲纪念因为这场战争,被困死在暗城的冥玉眠。想他铁马金戈,荣辱一生,最后竟是连具棺材都没有,也不由得让人感叹,难怪会惹得冥念玉如此赶尽杀绝。
景福四十三年三月底,捍御将军率领三万将令继续北上,踏入大漠,剿灭余党,据说,即使没有参战的普通牧民也因此丧生,世人对此评论不一,有人说,怪贺丹不识好歹,率先开火。有人说,怪大冥欺人太甚,尤其是那名丑女公主,心思阴暗,连百姓就不愿放过。也有人说,大冥公主实乃天人转世,她来到漠北,便是为了统一这片土地。
景福四十三年四月,冥念玉继续北伐,先后并掉海城、耶堡、杉鲤、揿冷四个小国,彻底将漠北以北直到邬癃山脉,都划入了大冥的版图!自那以后,冥国国土面积堪比南朝姒国,冥念玉亲自绘图,下令建立串联南北的僼耘渠,鼓励牧民植树造林,改善沙漠干燥的环境。
景福四十三年四月末,景福帝驾崩,南朝太子姒风赐继位,改国号为景筹,诏天下共享和平,秦丰城战役拖了足足两月有余,双方损失惨重,但是秦朴的名字和那支神秘的飞龙船队响彻大江南北。范悠然十分清楚,这都是念玉留下的……
景筹四年五月,冥念玉带着丰厚的漠北特产,回到暗城,据说那一天,巴国太子冥念尘只身从沧州前往去迎接她,但是,也就是在那一天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冥念玉被非议的一生,在这一天,结束了。
徽烈
景筹四年五月,僼耘渠的工程已经完成大半,如今,即使是在暗城这种地方,也可以喝到干净的泉水。南水北调,灌溉土地,植树造林,绿化沙漠,冥念玉这位传说中的储君,并未老实地回到蜀地继承皇位,反而是耗在边疆,致力于冥国的社稷,百姓对于她种种作为的评价比史官的要高,但是无人可以否认,如果说冥玉眠是一个打天下的英雄,那么冥念玉,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治天下的好手。没有他们,便不会有大冥的今天。
狄黝然通过五年的努力,总算进入了冥念玉的亲兵营,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支撑他活下去的恨念腐蚀着他全部的神经,但是……每当看到百姓脸上洋溢的笑容时,他又会有所犹豫,这个冥念玉,似乎除了对贺丹残忍,对谁都是好的。
“终于回来了……”冥念玉呆呆地站在城门口处,五年意味着什么?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没有改变,她一直以为逃得远远的便不会有什么思念,但是她错了,她心口的空虚反而越来越大,每当深夜来临,闭上眼睛,都是那张熟悉的面容,深邃的蓝眸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可能是因为时间的关系,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去的痛苦已经渐渐离她远去,这一次,当她再次收到大哥的信函时,不若当初那番抵触,其实,她自己十分清楚,她比任何人都思念着他……
那一刻,她总算明白了,这世上最大的痛苦不是生死离别,而是明明你就站在我的眼前,我却不能告诉你,我爱你。
姒国公主迟迟未嫁,她知道,姒念雅等的人是他;巴国皇子,迟迟未娶,她知道,冥念尘在等自己。如果有一天,他累了倦了,不再等待,自己会恨他吗?想到这里,难以言语的疼痛遍布全身,她不想骗自己,她无法接受他与其他人在一起!自己真是别扭,她冷冷地微笑。
一身浅灰色青袍的男子在慢慢接近自己,冥念玉轻轻地转头,冲狄黝然说:“又不是打仗,你不用躲得如此仔细……”
狄黝然微微一怔,尴尬地红了脸庞,他不过是想关注冥念玉平日里的行程,不想却被人家发现了,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细致地看着这个女子。
淡白色的锦袍十分干净,衣角绣着一朵淡淡的兰花,白净的面容,不是十分清丽,却自有一股说不清楚的俊秀。脸颊略微映着什么痕迹,怕是传说中的胎记,不是很清晰,但很容易让人因为她阳光一般的笑容而忽略掉……忽地他垂下眼眸,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不是很讨厌她,可是她是冥念玉啊,那个灭掉自己全部族人的罪魁祸首。
冥念玉抿着嘴唇,淡笑不语,她注意这个男子不下数回了,起初是因为那双蓝眸,像极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男人,所以不免多看几眼,后来发现,他,似乎对自己有些敌意。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愤怒和悲伤,其实,这也是他调她来自己身边的原因。她从不惧怕死亡,从而,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危险。另外,她也一直同阡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死了,总是这么活着,被人当做圣人供着,做什么都十分不爽,连捍御将军那种高傲的性子,都爱捧着兵书找她讨论。长久以往,她总是应付不了的。冥念玉,三个字,对世人而言太过沉重;对她自己来说,更是个脱不掉的包袱,哎……
狄黝然跟着冥念玉走入偏堂,心中不停地打鼓,左右看了看,没有任何别人,这……实在是难得的机会,只是这样一位改变了这片贫瘠土地样貌的女子,他,到底该不该执意于心中的念想……
“你在想什么?”冥念玉突然停下,背部被他撞了一下……
一把弯刀掉落到地上,冥念玉眯着眼睛,没有恐惧,没有害怕,笔直地凝视着他,问道:“我一直以为你来自海城,爱用长枪……”为了掩人耳目,狄黝然是徒步到海城参军的。
“我……”
“弯刀,似乎是曾经有那么一族人比较喜欢……呵呵,可惜,不复存在了。”冥念玉说得冷淡,激起了狄黝然内心的恨意,淡蓝色的眼眸变得清冷,不再伪装,冷冰冰地看着她。
其实狄黝不知道,自从贺丹灭亡以后,念玉日日难眠,士兵的厮杀声,男女老生的呻吟声像是一把小刀轻揣着她的灵魂深处。但是,那又怎样?为了父亲的遗志,为了彻底铲除冥国的外患,就让一切的罪恶冲着自己而来吧。念玉不怕死,从完成那场战役以后她便迫切求死,死了,解脱了,偿还了,忘却了。她心知对不住那些无辜的难民,如果可以,她倒是真心想用死亡洗涤自己的罪恶啊……
冥念玉抬起头,看向了房梁上方,眼睛一亮,淡然道:“你是贺丹人?”
狄黝天见她了如指掌,也不再掩饰什么,挺直了胸脯,冷漠道:“是又如何!冥念玉,我潜伏了五年,就为了取你性命!”
“哦?”冥念玉浅浅一笑,似乎并不害怕,整个人依旧十分淡然,轻敲着手中折扇,朗朗道:“那又怎样?”
“你……”狄黝然狠狠地凝视着她,说:“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那几万无辜的百姓,全都因为你的狠绝失去性命!”
冥念玉撇撇嘴角,指着他,缓缓启口:“不错,我是有心难安。但是两国开战,死亡难以避免。你有没有想过大冥百姓呢?自我朝独立以来,贺丹掠走我多少牛羊,侵犯我多少田地,尤其是大冥建立的最初那几年,你们仗着我朝疲于应付南朝姒国,抢占民女,烧杀掠夺的事情没少做吧!”
“既然敢做!可是敢当?”
狄黝然微微一愣,脸色通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这话里总有些不对之处,但是一时之间又被冥念玉的一身正气弄得无话可说。
“我灭你贺丹,屠你城池,杀你百姓,这些我都承认。既然是战争,就意味着会流血,就可能会亡国。如果当初你们连这点意识都没有的话,就敢凭空攻击暗城,将我父活活困死,那么失败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你……”
“我怎样?”冥念玉轻易不喜露出自己的脆弱,强硬道:“如果时间倒退,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如果兴我大冥的代价是踏着贺丹的尸体走上去的话,我宁愿这个决策由我决定!我也宁愿,承担起一切的罪恶。”她说的十分坚决,平凡的面容镀上了一层光辉。
“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利?你不怕死吗?”狄黝然咬着嘴唇,眼前浮现出大火里同伴默默流泪的模样,冥军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些人,渐渐地失去生命。难以言语的疼痛涌上胸口,冥念玉,你凭什么,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呵呵,死又何惧?”冥念玉站直了身子,目若朗星,清冷的声音始终徘徊在清晨的空气里。
“念玉!”一声大吼,冥念玉身子僵了一下,远处站满了层层官兵,一张熟悉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大哥……”冥念玉大脑一片混乱,思念如洪水般涌向心头,瞬间红了眼眶,几年不见,大哥怎么竟是瘦成如此模样……
“死又何惧……你怎么能轻易说出口……”熟悉的声音徘徊在耳边,念玉心口一紧,只是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再一次将他的容貌记在了自己心里。冥念尘冷峻的面容挂着深深的担忧,一双蓝眸紧紧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狄黝然趁机上前,右手扣住了念玉的脖子,从怀中掏出一枚炸药,冲着冥念尘大声喊道:“让士兵出去,否则我就引爆它……”
冥念尘沉静的面容终于不再平和,充满恐惧,颤声道:“不要!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不要伤害念玉……”然后他转过身,命令官兵全部退出宅邸,独留下自己和念玉,还有黝然!
“大哥……”冥念玉轻轻地呼唤,似乎忍了好久,总算可以再一次这样念着他的名字。
冥念尘将手中刀剑扔到地上,向他们缓缓走来,边走边说:“念玉自从初生便因为鬼面一事受尽奚落,家中唯独父亲对她疼爱有加,冥玉眠三个字,对念玉来说就是自己的生命。”
狄黝然怔了一下,手中的炸药略微颤抖了几下。
“我的妹妹从小便十分懂事,什么都不求,什么也不要,除了父亲、娘亲、我,她几乎没有朋友……所以,当时,父亲的死对于她来说,如同一无所有……”
“大哥……”冥念玉声音微颤,这五年来,自己到底在躲避什么,她浪费了太多年华,只为了心中自私的念头,独留大哥一个人在这里品味孤寂。大哥说得没错,她,确实是个自私的女人。狄黝然说得也没有错,她为了自己的爱恨,毁了许多无辜的人们。
“这位将士,你若恨她,不如抓我,最初害死冥国使者的人本就是我,是巴国故意挑起了冥国和贺丹的战争,你若要恨,冲着我来,请放过我的妹妹。她这一生,几乎不曾为自己活过,即便是背负着千万骂名,也不过是为了父亲的遗愿罢了……”
“大哥!”冥念玉吼了出声,眼睁睁地看着冥念尘将地上的弯刀捡了起来,冲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地划下,鲜红的血液一点一滴地流淌到了地面,慢慢扩散成一片圆形。他缓缓启口,“她欠的债,我替她还,你一个贺丹勇士也不想与女人计较吧。我是巴国皇子,这一切的最初皆起源于我……”他又动了下弯刀,冲着自己的左肩,刺了下去!
“不要!”冥念玉泪如雨下,几乎是哀求似的冲着狄黝然缓缓启口,说:“我一生从不求人,从不惧死,你若是恨我解决我便是了,不要让大哥如此下去……你快去阻止他啊……”
狄黝然木然的看着他们二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让他们彼此觉得,你身上受了伤,比我身上的痛苦还要疼痛万分。他不明白那种情感,感到十分迷茫,如同他现在纠结的心情。
冥念尘趁他愣神,猛地扑了上去,将念玉抱回怀里,仔细地看了又看,仿佛等待了千年,总算是再次重逢。炸药被甩到地上,轰隆一声,响彻上空,冥念尘用身体裹住念玉,向房梁跳去,冲天的爆破
丑女念玉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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