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两口对视一眼,却是异口同声的一起摇头,“不知道。”
晏博斋面上露出明显的诧异之色,“你们不知道?你们不是认得他么?怎么会不知道?哦,我知道了,是我弟弟不让你们说的,对么?你们放心,他是不知道你们找到的是我,若是知道,断然不会如此的。你们放心,说吧!”
“我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章清亭一脸无辜,此人越是如此,越让她起疑,“带话之事确实有的,可我们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只是让我们给祝嬷嬷带个平安,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赵成材把谎话编得更象一些,“我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听说我们要上京城,便让我们带句话来。要说认得也认得,可一转眼,就各奔东西了。就那人到底姓甚名谁,是不是您的弟弟,我们也不晓得。”
“那你们怎么就不问问呢?”那中年管家沉不住气,咄咄逼问,“他叫你们带话你们就带话,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赵成材一笑,“这位大爷此言差矣!这人在路上,总有些相互照应的时候,我们乡下人没那么多心眼。不过是让带个话,又有什么难的?”
晏博斋连忙斥退了管家,上前赔礼,“对不起,下人无礼,让赵先生见笑了。只是我那二弟难道就让你带了句话,连一幅字,一个信物都没留下么?”
“没有。他只说是祝嬷嬷的一个远房子侄,就让来报个平安,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那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的他,他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我们是在临风渡遇到的,随后便分手了,他好象是往南边去了。”赵成材随口诌了个路上的地名,应付了过去。
“这样啊!”晏博斋低下头,思忖半晌,忽地抬起头来时温煦一笑,命管家取了两封银子过来,“区区薄礼,算是谢谢二位带话了!若是有缘再遇上我那二弟,跟他说,大哥很挂念他。”
赵成材摆了摆手,“礼就不用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至于带话嘛,倒是可以,只要我们能遇上,一定转告!”
他起身带着章清亭告辞了。
眼看着他们出了酒楼,中年管家才道,“大少爷,要不要派人一路跟着他们回去?”
晏博斋脸上的笑容尽数褪去,眉宇间锁着一层凝重之色,右手食指在袖中不住的轻轻弹动着,半晌才发了话,“查查也好。不过切记,一定不可打草惊蛇!有什么消息,让人速回来报我!”
“那若是真的找到,那该怎么处理呢?”
晏博斋微微叹息,“还用处理么?若他在乡间好好呆着,送他些金银也就是了。毕竟是我的亲弟弟,纵然犯了这么大的错,不能让他回家,也不能让他过得太辛苦了。”
“还是大少爷宽厚仁慈。”中年管家适时拍了句马屁,又问,“夫人和祝嬷嬷那里一直没有动静,难道真的不是二少爷带回来的消息?”
晏博斋眼神一凛,“不管是不是,都得好好盯着她们!”随即脸色又迅速缓和下来,“总不能让母亲大人又做出什么惹父亲生气之事才好。”
唇边那一抹淡淡的无奈笑意,看起来实诚无比,似是真心为父母着急的大孝子。
“少爷说的是。”管家点头哈腰的应和着,对这位年轻的主人无比敬畏,“老爷重病,委实不能再为了这些小事生气了。家里家外,哪里不靠大少爷您打理着?”
晏博斋微微一笑,目光却投向了不知名的远方,那一种复杂的情绪,只有他自己明白。
第二卷(二七五)挥手自兹去
(二七五)挥手自兹去
等回了思荆园,赵成材仍是满腹狐疑,“那人真是阿礼的哥哥?怎么总觉得这哥哥有些不大对劲”
“你也感觉到了?”章清亭察言观色的功夫可是一流,自打见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管家开始,她就觉得有几分不善。
若果真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俩,那管家之前的态度怎么那么象在威胁利诱?一点都没有祝嬷嬷的真诚自然。
至于那个晏博斋,甭管他面上表现得再热忱,章清亭却只相信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什么人养什么鸟,什么主子养什么奴才。若是主子好了,那奴才还能有别的心眼?反过来,也是一样。
赵成材与她的感觉基本类似,不过他对晏博斋不信任的道理非常简单,“若是我有一个弟弟,就比如说成栋吧,要是他跟阿礼似的犯了事,又离了这么几年家,再遇到一个见过他的人,我想我应该最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人长胖了还是瘦了?而不是一个劲儿的追问他在哪里。或者再这么说吧,就算家里人再怎么不同意,我也会偷偷的跟他保持一些联系,不能把他安排在京城,也会想法把他安排在离家不远,能够照应到的地方,而不是放任他在外头自生自灭,那也太可怜了”
这才是真正的兄弟,不管你做错了什么,只要你尚有一丝肯悔改之心,永远会给你机会。而不会把你一个人孤独的放逐。
想起晏博文,二人心头又是一沉,章清亭微微叹息,“也不知他当年到底犯的什么事,这都要回去了,若是连句话也带不回,想必他是要伤心的。”
“可那有什么办法?”赵成材虽然同情,却也没有办法,“若是我们再去找祝嬷嬷,肯定要被他大哥更加怀疑。”他还想到一种可能,“弄不好咱们回去的路上,他哥还会派人跟着呢”
真有这个可能章清亭想了想,“那该怎么办?让阿礼躲在马场里不出来?”
赵成材摇了摇头,“他若是真有心查,这纸总归包不住火,咱们也不能瞒得住。阿礼又不是大姑娘,能成天关在屋子里的,只能让他多加些小心。不过到底也是亲兄弟,阿礼都已经那样了,也威胁不到谁什么,不至于那么无情,非置人于死地吧?”
“那可说不准”章清亭撇撇嘴,左右瞧瞧才压低了声音道,“你看书上说自古以来当皇帝的,那不也是亲手足,难道就没自相残杀的?就好比……”
“快打住吧”赵成材连连摆手,“小心隔墙有耳回去以后,跟咱们家马场那几个小厮交待一声,在阿礼身边始终留个人,免得哪天真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章清亭点头称是,二人又把行李整理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处,方才歇下。
一宿好眠。
次日起来,就见窗外天光已然大亮。还以为起得晚了,可推窗一瞧,却是一阵寒风袭来,凛冽得让人顿时打了个激灵。再凝神细看,天地间犹如银装素裹一般。竟是昨夜又纷纷扬扬下起一场大雪,那亮光便是雪色倒映而来。
赵成材正在屋里洗漱,回头问了一声,“是又下雪了么?”
章清亭应了一声,忽地顽心一动,从窗台上揉了一团雪球,冷不丁照他面门打去,结结实实打了个正着,雪花顿时碎了一地。
“你看你还小么?一大清早的玩这些”赵成材急忙抖着衣裳上的雪花,嘟囔着抱怨。屋外干冷,屋内却是温暖如春,雪花很快就融入衣里,染出点点湿意。
章清亭咯咯直笑,“谁叫你不躲来着?”
“你们乐呵什么呢?”方德海在门外听见了他们的笑声,“说出来大伙儿一起乐乐这么个大雪天,你们上路可得抓紧了”
“可不是么?”赵成材已经收拾停当,出来开了门,回头催章清亭,“就你最慢每回偏还事最多,总是磨磨蹭蹭的”
外人面前,章清亭现在再不跟赵成材拌嘴了,男人总是好面子的。反正便宜已经占到,自己偷笑着洗漱打扮。这回能跟商船一起走,不用刻意的朴素,穿适中的衣裳就好了。至于新做的那几套,要留着回家的那天穿一套,过年穿一套。这做衣裳买卖的能亏待自己么?当然不能绝对不能
赵成材陪着方德海站在院子里呼吸一早的新鲜空气,天空中静静飞舞着大片雪花,虽然清冷,却也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爽意。远远的,不知是哪里的梅花开了,传来阵阵幽香,让这个肃然的冬季显得不那么孤寂。
“老爷子,我们昨儿去济世堂时,已经跟黄老大夫说好了,过两日让玉莲陪您去那儿一趟,找他也瞧瞧。黄老大夫比您年纪还大上不少呢,人家那身手可比您灵活多了。他说有一个什么五禽戏,让您跟着学了,就在家里早晚练练,很是强身健体,比吃药都管用的”
“呵呵,好啊难为你们又费心了。”
“这可是您又客气了我们这一走,家里可就全拜托您了,要您费心的地方才更多呢”
“是是是都别客气了,成材呀,回去之后好好读书,别挂念这里。再跟牛婶子带句话,家里要是事多,也别着急上京,只要有我在,包管给她把这姐弟俩看得好好的。等你来年进京春试,咱们再一路回去,让我老头子跟着你也衣锦还乡,那才叫有面子呢”
“那恐怕明珠妹子该着急了”
“她有什么好着急的?让她好好跟着你媳妇学着,等我回家,要是不长进,我可是要恼的”
二人正说笑着,赵玉莲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哥,叫嫂子一起来吃饭吧”
“听见没?”赵成材回头冲屋里又催了一嗓子,“就等你一个了”
“来了来了”章清亭快手快脚的收拾停当,也出来了。
一家子正吃着早饭,院门外头有人在喊,“赵先生,你们一家吃饭了没?再过一会儿车就来接,行么?”
“行啊马上就好”
赵成材应了,一家子吃饭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方德海见牛得旺噎得直翻白眼,忙道,“别着急,没那么快的”
虽如此说,但想着要上路,还是有些无心饮食,匆匆忙忙都只吃了个六七分饱,便都放下了筷子,打点行装。
赵玉莲手疾眼快拿了油纸,到厨房包了热乎乎的馒头和卤菜,单独装了一大篮子,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正忙乱着,庄子上的马车已经到了。几个大小伙子三下五除二帮他们把行李都搬了车去,闻着卤菜香气,不觉赞了两句,赵玉莲忙给他们一人也抓了两只新鲜的卤鸡蛋。
正忙活着,隔壁的邻居姜氏,姜绮红听到动静也出来了,拿了一个小布包,噙了两分淡淡笑意,“你们要走,我这家里有人走不开,就不送了。这几样针线是赶着做的,可别嫌弃粗糙,留着做个念想吧。”
这几天,他们搬来做了邻居,见她家老人着实磨人,章清亭经常没事就过去帮忙,和这姜氏也略熟了些,知晓了她的芳名。
“红姐可真是太客气了”章清亭知道,就这几样针线,可不知姜绮红在家是怎么熬油点灯才做出来的。见她眼圈都有些红肿,弄不好昨晚都没睡。
“你们知道,我这人不大会和人应酬。也不多说了,快走吧,没得叫人等着,一路平安”
章清亭握着她手,暖暖一笑,“你在家也要保重赶明儿有机会,再来京城相聚也欢迎你来我们扎兰堡做客。”
姜绮红点头笑笑,已经算是她最和善的态度了。
收拾齐整,车马先走,一家子步行把他们送到庄门口。阎希南已经整好了护卫队,横成排竖成列,三十个小伙子在漫天风雪中犹如根根标枪般笔直挺立。等着他们到了,一起上车去码头。
赵成材回头对一家子道,“就到这儿吧风大雪大的,赶紧回去,别吹病了。”
真要离别,一家子都有些不舍了。牛得旺先忍不住红了眼圈,拉着他的衣角,“大表哥……”
“旺儿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不许哭的”赵成材拍拍他的头,“在这儿要听方爷爷的话,听姐姐的话,好好吃药,好好学习,知道么?”
“嗯——”牛得旺使劲揉揉酸溜溜的小鼻头,把眼泪憋着,“那你回去了,帮我跟娘问好让娘放心还有我给她的信,给银宝元宝他们带的东西你可别忘了”
赵成材点头,喉头微有哽咽,要说这孩子笨吧,偏偏比谁都有心。在京城里买了许多小玩意儿,都以为是给他自己的,没想到这一走他才拿出来,这是给谁的,那是谁的,一份份分得不知道多清楚。
“放心,大表哥肯定不会忘的,等回去了,还叫他们也都给你写信,好不好?”
“好了好了”赵玉莲红着眼眶上前,“哥嫂你们快上车吧,旺儿你也要准备上学了,可不能耽误功课,知道吗?”
“嗯”小胖子重重点了点头,“大表哥,我会好好读书,好好练拳,好好跟着师傅学手艺,以后长大了不叫你们担心”
赵成材努力维持着笑容,掩去眼角的湿意。只要他努力了,将来不管做到哪一步,都足以令他们为之骄傲
挥一挥手,再不停留,相信再相逢时,大家一定都会变得更好
第二卷(二七六)迟来的口信
(二七六)迟来的口信
冬日的码头,随着年关的逼近,丝毫未见冷清,反而比平时更见忙碌。乌黑的木船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岁月打磨的光润,伴着役工们的号子进进出出,有的归来,有的离去。
通红的面颊,冒着白气的口鼻,拉大嗓门的喧嚣,整齐挥舞的船浆,给这黑白灰的天地增添了异样的活力,连沉闷的河水也显得不那么忧郁,泛着活泼的浪花,欢快吟唱。
乔仲达的商船并不算大,却很是坚固。有上下两层,还仗着皇商的腰牌,配备了些弓箭兵器,在一片大舢板当中算是鹤立鸡群。
章清亭起初见人都把这船坐满了,还奇怪怎么就这么个小船出海。后来才知道原来这船只是送他们到出海口,到了那儿再换大船。
京城为了安全防卫,当然不会设在海边,只有一条浅浅的内河通着水运。想要送货进京,还是得以车马运输为主。要不然,上回乔仲达的货也不会走山路时遭劫了。
这大小两条船虽挂在船老大名下,却也有乔仲达一半的股,平常除了接他的货,闲时也可以自己跑跑短途,这部分收入却尽归已有,乔仲达从来都不会过问,反而还会主动帮着他们拉些生意。正因他平日里对船工们甚是关照,所以即便是这回赶上了过年,还是很快就召集到了足够的水手。再加上自己庄子里的护卫,跑这一趟长途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可是,这人都到齐了,那正主儿呢?
高逸急得在码头转来转去,所有的人都已经到齐了,可就差乔仲达不到,迟迟开不了船。不是说离了乔仲达就办不成事,而是这开船回航都是有讲究的,要由东家亲自敬香送行,方才显得对龙王爷恭敬,才会保佑这一路顺风顺水,平平安安。
在大风大浪里打滚的人最是讲究这些规矩,谁也不愿意这临近大过年的出门反弄个冷冷清清。乔仲达平日最是谨慎细心,不可能把这么大的事情都给忘了,那究竟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船老大姓易,是位壮实老练的中年人,起初半天没言语,可等了半晌,看看天色,紧锁着眉头发话了,“高掌柜的,要不你派个人去二爷家里瞧瞧吧,若是他实在走不开,咱们就不等了,若是误了好时辰就不大好了”
可现在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让高逸打发谁去?万一这个走了,他又来了,岂不又误了事?
阎希北是跟着来送行的,见他为难,便道,“我去吧,骑马跑个来回也要不了多少工夫就是错开了,也不必管我,只管走你们的便是”
“那就辛苦阎二哥了”
阎希北走了一会儿工夫,却见乔仲达匆匆忙忙的赶到了。来的方向似乎不是府上,跟他当然也就错过了。
马跑得气喘吁吁,人也累得满头大汗,跳下马来连连连道歉,还好没误了吉时,赶紧开始祭祀。
办完了正经事,他又让人开了箱子,一份份的给出行的人提前打赏过年的红包和东西。还一个个的赔不是,纵然是之前对他迟到有些怨言,此刻却都烟消云散了。
最后来到赵成材两口子面前,乔仲达亲自奉上一匣子书,“赵先生,您这回去,来日必是要金榜提名的。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请人抄录了太学院几位老师的一些读书心得,希望对您有所裨益”
这东西可是有钱也买不着啊赵成材连忙双手接过,“二公子真是太费心了客气的话在下也不说了,来日若有差遣,但请吩咐便是”
乔仲达谦逊两句,却更近一步,“请借一步说话”
赵成材两口子
冲囍(上)第8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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