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材提醒了几句,“千万记住,留心细看,别老盯着人家的马,主要看人家怎么行事。”他犹豫了一下才道,“阿礼是懂得养马的人,但他未必懂得怎么经营马场,你自己留心瞧瞧吧!”
章清亭点头记下,用了午饭,各自去忙。
到了飞马牧场,与初见神骏马场时不同,章清亭从一进门就感觉到欣欣向荣、蓬勃兴旺的气氛。
和自家马场格局不同,这里一进去没几步就是门房和会客厅,一共三间大房,两明一暗,他们一进来就有值班的伙计从暗的那间小房站出来跟他们打招呼,“大爷来了!”
章清亭心下点头,这才有个正经马场的样儿。怪不得贺玉堂不同意她把客厅建在工房之旁,确实这客厅应该建在大门旁边才是,不仅有人看门了,而且客人来了在此谈话,总比在里面好得多。
贺玉堂引着她再往里走,整个马场最好的背风向阳之处建的是马厩。那工房倒也是离得只有百十来步,方便晚上照看。
而一路过去,顺着马厩一路还散布着处,繁育处,伤病处,驯化处,各司其职,毫不混淆。
晏博文一进了处,瞧见那几匹矫健骠悍的好马顿时眼睛就亮了,在那儿跟人问长问短。章清亭却不好意思细看,匆匆扫了一眼就拽着方明珠退了出来。
贺玉堂微微一笑。继续带她们参观。
方明珠瞧见那些马厩里还挂着不同颜色的木牌,有的旁边还多一块,刻着名字,还标着日期,不禁好奇的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章清亭猜道,“这些有名字的,恐怕都是好马,要细心喂养的吧!”
贺玉堂赞赏了句,“赵夫人真好眼力!正是如此。我们这儿将马分成了三六九等,头一等,是最好的公马和母马,那是做种马用的,除非是上了年纪,否则坚决不卖。从它们出生起到每一次,每一次产驹,哪怕生了一次小病,全有详细的纪录,有据可查的。它们的旁边就挂红牌,是我们这儿的一等红马,饲料什么的,都是最精最好的。这挂蓝牌的就是我们这儿的二等马了,它们的情况记载没有一等马详细,但也要大致说清楚。”
方明珠点头,指着那绿牌道,“那这就是三等马了?”
“是。”贺玉堂点头,“三等马虽然不如二等马出色,但作为一匹乘骑打猎之马,还是绰绰有余了,它们也得建档。那后头大量挂白牌只编号的马,就是普通的马,可骑可耕,一批只建一个档,只要大略记一下生辰和身体情况,以及特征就行了。”
方明珠忽然瞧见一块黄牌,“那这又是什么马?”
贺玉堂道,“那是指还没有驯化的马。性格暴烈,生人勿近。”
章清亭不禁问道,“那这么多的马,长得也相差不大,怎么一匹匹分得清楚呢?我瞧你家的马好象也只打了个贺字的烙印,有的还没有。”
贺玉堂指着一块牌子笑道,“打烙印的全是三等以下的马,真正好马是不能打烙印的,只能拿染料作个标记,要不有了伤疤价格就要打折扣了。要分清这些马,就得靠人了!不知道以前沈家马场是怎么做的,我们这儿是由一个伙计负责一批马,这些马所有打扫喂养全都归他照看,每日管事的会来清点盘查。一个人记住几百匹马不容易,可要是记住自己手下的二三十匹马还是很简单的。”
章清亭恍然大悟,“这是个好法子!若是伙计马养得好,卖得价高,还能给他们涨些工钱,要是不尽职尽责,马儿没养好,那工钱可就得短一些。”
贺玉堂一挑大拇指,“果然是举一反三,聪明!正是如此。”
方明珠又问,“可对于伙计来说,要是有人分的马好,有人分的马不好,那岂不是要争执起来?”
这个问题章清亭想到怎么解决了,“那就在每次新马出栏前分清楚,把这三六九等各发他们些,便没有意见了。”
贺玉堂在一旁颔首认同,方明珠想到自家马场,“那谁愿意来照顾生病的马?”
章清亭想想,“我看那病马好象又是一处照管对吧?”
“走!我带你们去看看。”贺玉堂引着她们又引了一处马厩,这处与前面又不相同了,马栏之间,不再是栅栏隔开,而是砌的砖墙,分成一间一间的小室,基本完全隔绝开阻碍疾病的传播。
他们进来,里面有个伙计抬眼瞧见,红着眼睛道,“大爷,黄风不行了!”
贺玉堂脸色一沉,赶紧上前,“真救不过来了?”
那一处马厩里,有一只通身黄毛的马无力的躺在干草垛上,痛苦的嘶鸣着。
旁边兽医和管事都在摇头,“摔得太惨了,脖子后面的骨头都错位了,这可怎么接回去?硬是要掰反而更让马儿遭罪,倒不如早些让它去了,还安生些!”
那负责的伙计捂着脸蹲地下就呜呜哭了起来,养马之人最难受的便莫过于自己的爱马重伤不治了。
章方二女看那马儿似是通人性,眼角也留下泪来,心下实在不忍,快步走了出去。
贺玉堂长叹一声,拍拍那伙计的肩,“就照老规矩办吧!”自己也走了出来。
章清亭这才问道,“那马儿究竟是怎么了?”
贺玉堂摇头惋惜,“打架!现在这时节正是公马发之际,两个伙计没看好,黄风和小白龙打了一架,两匹都是好马,一旦斗起来拉都拉不住。现在就是一死一伤,黄风是没治了,小白龙身上也咬了那么长一个伤口,这就得从二等马降到三等马了。”
章清亭听得吓了一跳,“那我们马场还没给这些马分开呢!”
贺玉堂道,“你家那马还病着,一时没这心思,不过这回去要是好了,真得赶紧分栏,尤其是几匹厉害的公马,千万别让它们照面!”
章清亭赶紧点头记下,“回去就分!可这马儿要是治不了了,那可怎么办?”
贺玉堂毫不留情的道,“杀!得了重病会过病气的必须立即杀了洒上石灰粉挖坑深埋,象这种因伤死的,早杀还可以多卖几个钱。”
方明珠毕竟年纪小,听得眼圈红了,“这也……太残忍了!好好安葬不行么?”
贺玉堂苦笑,“你以为养马的人愿意么?可是你得记住,你是开马场的,不是养着马儿玩的!就象黄风,从一生下来,得吃多少精饲料,耗多少心血去养护它?现在一旦出个闪失,说没就没了,你算算它得亏多少钱?”
他溘然长叹,“都说养马赚钱,这话确实也不假,但养匹马得费多少心血,甚至流血流泪又有几人看见?所以有时我宁愿养些三等马,没花那么多心思,那么多期望,死了也就死了!这养个好马就比如养个孩子,别说卖了,要伤了它,比伤了自己还疼!”
章清亭脸色也肃然起来,她那父亲大人做太仆寺卿掌管马匹,有一年马瘟横行,曾挥泪下令一日斩杀三百余匹病马,回来难受得三天没吃下饭。可既然做这一行了,该狠心的时候还真不能手软。她换了个话题,“那这母马若是怀上了,照顾它们又得格外精心吧!”
贺玉堂收拾情绪,点了点头,“有孕的母马全得记得怀的日子,按着时间来调配饲料。”他脸上露出淡淡一丝微笑,“它们的马栏前会挂上一只小马的标记,就是提醒大家要细心照看,切勿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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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九三)碰了一鼻子灰
(一九三)碰了一鼻子灰
方明珠冷不丁的问了句。“那马儿也跟人一样,是十月怀胎么?”
章清亭脸上微红,贺玉堂摇头道,“马儿没这么快,一般要十一个月到一年的功夫呢!你们方才看到那繁育处现是在配种,若是前些天来,多是生小马驹的。”
“那小马驹在哪儿?”小女孩总是对小动物特别有兴趣。
贺玉堂往另一处单独围起来的大棚一指,“都在那儿和它们妈妈一起晒日阳呢!不过不能带你们去看,生人有味道,容易惊吓到小马。”
章清亭忽地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贺大爷,您这儿没有自己的马具处么?”
“有的!”贺玉堂指着远处一所房屋道,“那儿就是。不过他们那儿叮叮当当吵得很,又有做皮革的怪味儿,马儿都不喜欢,就远远的设在了那边。这要走过去,还有点远,你想去瞧瞧么?”
章清亭不怕辛苦,“没关系的,走一下吧!”
贺玉堂道,“可惜你们不会骑马。要不然咱们骑着马,很快就是一个来回了。”
方明珠小孩子心性立即就问,“那现在能给咱们匹马骑么?”
这……章清亭有些踌躇,贺玉堂倒是很大方,立即叫来伙计,让他们牵来一匹大马,两匹温驯的小马,“有些客人来了我们这儿,也不大会骑马的,都是骑这样的小马,你们放心,绝对不会摔着你们的。”
瞧那马儿比她们还矮一头,斯文小巧,方明珠首先就想往上骑,可她一动,那马儿也跟着走,急得她连连叫道,“马儿,你别动啊!”
瞧得贺玉堂呵呵笑了起来,上前帮她牵了马,“你再上来试试!”
方明珠这才成功骑上了马,很是高兴,“大姐,你快上来!”
章清亭见她都上了,自己再这么忸忸怩怩的也是耽误时间,可到底是大家闺秀,横下心来走到马前。还有些不好意思上去。
贺玉堂刚跟方明珠讲了些骑马的要领,准备过来帮着章清亭时,却见斜刺里伸出一双手,“老板娘,我帮你牵马!”
晏博文骑着一匹大黑马象道闪电似的冲了过来,立定下马一气呵成,望着贺玉堂眼神亮闪闪的道,“贺大爷,我找您家伙计借了这匹黑马跑一圈,您不见怪吧?”
他只有在骑马的时候,才流露出一些原本的光彩,让人瞧了都不忍心拒绝。
贺玉堂大方一笑,“当然可以!你倒好眼力,一下就挑中我们这儿最好的一匹马!”
晏博文一手稳稳的拉着章清亭的马缰绳,一只胳膊平平伸出,章清亭明白他那意思了,轻轻道了声谢,并不握他的手,只扶着他的胳膊,提着裙子上了马。
晏博文这才把缰绳递了给她,“缰绳挽高。腿夹紧,腰放松,轻轻抖下缰绳它就会走了。”
方明珠见了他,忙回头兴奋地叫道,“阿礼哥!我们一起跑一圈吧!”
年轻女孩的声音陡然一高,章清亭那马乍然一惊,不往前,倒往后退了两步,把章清亭吓了一跳,在马上晃了两下。
晏博文忙帮她牵住马,皱眉向方明珠道,“瞧你,都吓着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方明珠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章清亭忙道,“没事没事!就是马惊了一下。行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贺玉堂瞧见晏博文对章清亭的态度,微觉诧异,不过也什么都没说。
晏博文重又上了大黑马,几人同行了几步,觉得无甚问题了,这才笑道,“老板娘,你们慢慢走,我先去跑个来回,一会儿前头那马具处见!”
章清亭点头,晏博文骑着匹大黑马,跟道黑旋风似的一下就冲了出去。
方明珠见他跑远了,追也追不上,忿忿的嘟着小嘴。专心骑着小马,也想尽力跑快一点。
贺玉堂倒是不紧不慢的陪着章清亭走在最后,眯眼瞧见晏博文的背景赞了一句,“真好骑术!”
章清亭见方明珠离得远了些,低声道,“贺大爷,等您这儿忙完了,可以向您借个管事的么?或者说,让我或是让谁来你们马场学学?”
贺玉堂并不算太吃惊,却道,“那他……”
章清亭轻声道,“他很爱马,也擅骑马,懂得欣赏好马,却委实不懂经营马场,也没有太多耐心去照顾劣马。”
贺玉堂点头,“做马场确实是需要方方面面都能兼顾得到的人,你可以把最好的马交给他打理,但还要一个人去照顾那些不那么出色的马。然后你得坐镇全局,指挥整个马场的经营。今儿你看到的,只是马场内的事情,还有马场外的事情,也都得要人打理。别怪我说句冒昧的话。幸好你那儿现在马少,若是马再多一些,那一上手,才叫焦头烂额呢!”
章清亭很是认同,自己本来就什么都不懂,就算把贺玉堂的马场送给她,她也拿不下来。现在自家的马场虽然小了一点,但小也有小的好处,可以让她从小处着手,慢慢的学习马场的运作,等到来年马儿多了。才不会手忙脚乱。
她思议已定,心态就更平稳了些,“这以后还有诸多需要贺大爷您指教提携的地方,可少不得要来麻烦您呢!”
贺玉堂很是欣赏她的这份镇定从容,完全都没有问他如何把马儿养得膘肥体壮,到底什么时候能挣钱,而只是沉下心来想把事情先做好,有这样的心态他也好说话了,“赵夫人,恐怕您这头一年是赚不到什么钱的,还得赔进不少人工饲料进去,可得耐下心来,静待来年秋天吧。”
章清亭心里有了准备,也不意外,“就这五十匹马,先把它们养好了再说吧!我们那儿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好马,也就些三等马,我想着先把数量慢慢做起来了,再进些好马来。”
贺玉堂也觉目前这样才是最合适她的经营方法,想了想,“若是不忙时,倒是可以让玉峰带个人抽空到你那儿去帮帮忙,他年纪虽小,但马场里的事情还是清楚的。”
“那就最好不过了!”章清亭连忙道谢,便顺着这话提到,“令弟倒是热心肠,惯肯来我家帮忙的。”
贺玉堂听着似乎微有不妥,忙道,“他毕竟年轻,往往鲁莽,还请不要见怪。”
“没有的事!”章清亭含笑道,“连旺儿那孩子,都知道念他的好。现在小姑和姨妈又跟你们做了左邻右舍,以后更是要相互照应了。”
她无缘无故提起这茬,贺玉堂便顺着提了一句,“我瞧着你家小姑好象和姨妈很是亲近。”
“可不是?小姑从小就送到姨妈家养着了。”章清亭微微叹了口气,说出重点。“你们也看到了,旺儿那孩子反应要比寻常孩子慢一些。所以姨妈竟是把小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呢!”
贺玉堂懂了,自己弟弟痴心妄想了!就说这么俊俏的女孩不可能没人说亲的,原来人家早就是亲上加亲,定下来了,回头得赶紧跟那傻小子说去。
章清亭知道他明白了,心也算放了下来。又细问他一些马场经营之事,慢慢到了马具处,晏博文早就跑了一圈过来了,拍着马儿赞不绝口,却对那打铁做皮匠的没什么兴趣。
方明珠在外头陪他闲话,听他大谈马经。章清亭暗自摇头,进来细瞧的作坊里的行事,心中默默记下,做着盘算。
在这马场里直盘桓到日头偏西方才依依不舍的告辞回去,章清亭还觉得好多东西没学到。
本说要请贺玉堂一起去集市上吃个饭,但贺玉堂却婉言谢绝,“今儿好多事还没处理呢!帮我带个话回胡同,就说我今晚住马场了,明儿要过去的。我这儿还有两本书,你先拿去瞧瞧吧!”
章清亭接过一瞧,两本书用书匣装得整整齐齐,一本上面用正楷工工整整的题着《伯乐治马杂病经》,另一本是《元亨疗马牛驼经全集》。打开来看,不是刻印,却是手抄本,纸页都明显的旧了,却并不十分毛糙,显得主人十分爱惜。
因那书上盖着贺玉堂自己的私章,他便笑着解释了句,“这书还是从我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一次偶然的机会从个朋友那里看到,便请先生抄录下来的。你看的这套是我自己小时候抄的,字迹你就将就着看吧!现在可也没这闲工夫再去抄一本了。”
章清亭道了谢,心下暗忖,怪不得上回自己说要印书被那秀才批得半死,这印书还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不,以贺家的家业,何至于连一本书都买不起?肯定是市面上没有的了。她知道这经书珍贵,很是难得,便道,“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将这经书借我也抄录一份?一定尽快归还!”
贺玉堂爽快应下,送他们出去了。
出了飞马牧场,晏博文热心的道,“老板娘,你把这经书给我,我帮你抄吧!”
章清亭摇了摇头,“你白日干活就够辛苦的了,哪里还有这些闲暇来抄书?家里有人帮我呢!”再说,她自己既要干这行,可得借着抄书好好研究研究。
晏博文一番好意碰了一鼻子灰,心下着实有些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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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九四)用心良苦
(一九四)用心良苦
晏博文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却又提起建议,“这贺家马场的马真不错,他们不能借我们种马,要是能买几匹小马驹也是好的,养上三四年便也能繁育了!”
那就三四年之年再说吧!章清亭委婉的说出实话,“暂时咱们可能还没这么能力!”
方明珠不加思索的道,“那就把咱们那些马卖了,换一匹好的来呀!阿礼哥说,就那一匹养好了,也是值钱的!”
可那一匹得养三年,咱们这三年就喝西北风去?章清亭心中觉得好笑,却不忍太过打击她,只淡淡的道,“那就以后再说吧!”
她又格外的交待了晏博文诸如要他将公马分栏等等注意事项,方才一笑,“今儿来这,收获可真不小,我回家捋捋,回头再给你找几个帮手!”
晏博文心中一紧,她这是不信任我么?
猜着他的心思,章清亭又解释了句。“你可别多心!我只是想让你以后照顾我们马场最好的马,那些差点再另外找个人看着,你就专心把大事做好就行了。”
晏博文这才放下心来,两边分手,他骑马自回了马场,章清亭带着方明珠回家。去贺家带了话,回家先没急着抄书,而是把在贺家马场看到的一一记录了下来,详加琢磨,一人关在屋子里好生盘算着,这马场究竟得如何经营才是。
晚上赵成材过了吃饭的点也没能赶回来,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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