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作者:肉书屋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40部分阅读
为白雪。
他知道伏帝为什么没有说话。
已经没有什么可说。
“臣,必定死守剑河。”他又郑重的补充了一次。满朝文武怆然泪下。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不是说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听的。这句话,一定会传到沃金山那人耳朵里。
伏帝最恨哭这个举动,这一次,却只是微微笑着,漠然道:“去吧。”
他用了两个日夜赶到剑河。剑河并不算宽,也不够深,高头大马足可渡河。
河面不时卷起雪白的浪花,又瞬间消失在清澈的波纹里。他有些恍惚,好像看到十年前的某一天,也是深秋初冬的季节,他的战船划开静静的河水,隔着烟雾他远远看见那人立在船头,对自己温和一笑。随后,厮杀声震天而起,那人在箭雨之中落水。
仿佛看穿他的心意,副将上前道:“将军,这不会是苍河之战。”
是啊,苍河一战可以划天下而治,而剑河如今一役,就只有生或者死。
他的手指轻柔的拂过沙盘上的沃金山。没有碰到一粒沙,却好像触摸到一个人的体温。
入伍三月后新兵被分入各旅。刘璞恰好就在欧阳准手下,而他们队的队正也恰好就是斐捷。又过三月,上陆尹朝怂恿葛反进犯明关昭关。赵靖点兵伍万进驻明关,与商烈互为犄角。刘璞所在的欧阳准这一旅也在伍万军中。
天不怕地不怕的刘璞第一次吐了,在他亲手砍死一个登上墙垛的敌人之后。可是左边又是一人扑上来,手里的刀明晃晃,他下意识去挡,然后退后一步留出空隙,大刀举到头顶用力砍下。那人脑浆溅了他一身。为着活命,他顾不得自己胆水都要吐出来,只是不断的举刀砍入人体。
那一日战斗结束,他疲惫的靠在那里,看着刀柄上暗色血迹。突然想起一事,他跳将起来四处张望,一路见人就抓着问:“张行呢,你看见张行没有?”
尸体被一具一具抬下城头。他一言不发的注视着,目光森然,身体却在微微发抖。不知哪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扑过去,看见张行右半边肩头到胸口几乎要从身子上掉下。刘璞目呲欲裂,伸手徒劳的想替他把身体合拢。张行呻吟着,目光里带着恳求。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疯狂的用力。
一只手放在他肩上,他转过头,触到斐捷温和的眼:“让他去吧,太痛苦了。”一面竟然递过一把刀。他吐了一口口水到斐捷面上:“滚。”斐捷默默注视他一会,突然抓住他后领将他往后一抛,手起刀落,刺入张行胸膛。
刘璞大吼一声要再扑上去,却被罗九一一把抓住:“他奶奶的,老子都看不下去了。你跟他好,就让他死。”
他捧着头号啕大哭。再凶狠暴戾的少年,面对这一刻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去吃饭。”斐捷冷静的命令。他不管不顾的哭着,背上突然一痛,却是斐捷一刀鞘砸下来。斐捷眼里闪动着冷光,同他平时温文尔雅不紧不慢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给我滚去吃饭!否则军法处罚。”少年仇恨的看着斐捷,握紧了拳头,起身离去。
到了第八日刘璞已经习惯了杀戮。眼泪已经流干,只有让你死我才能活。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偶尔抬头看天上的太阳,看见一片血红。
“小心。”突然有人大喊。他凛然抬头,见一块大石对着自己头顶砸来,他往后一退,却发现身后已是女墙,退无可退。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大力传来,左侧伸出一只修长漂亮的手,随着一声暴喝,那块大石被那人用手掌生生推了下去。而与此同时,滚烫的鲜血喷在他脖颈。他猛地转身,看见斐捷脸色苍白,嘴角还有鲜血,却依然镇定自若,喝道:“别发呆。”
夜间刘璞溜出来,却站在那里犹疑。里面传来清冽的声音:“进来吧。”他硬着头皮走进去,斐捷半靠在那里,见刘璞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不由莞尔:“你要是想谢我,就不必了。你既在我手下,我就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刘璞挺直腰板:“我不会让你再受伤。”
斐捷玩味的看着他,哦了一声。他的羞耻心被激发,扑通跪倒,却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斐捷才试探的问道:“你是不是想我教你武功?”
“是。请队正教我武功,也教我识字。”
斐捷微笑:“若是每个人都这么求我,我怎么忙得过来?”
刘璞急得一头是汗:“那是不同的。”
两人骤然沉默。连迟钝凶狠的少年也知道,那是不同的。并不仅仅因为他在他手下,他才舍命相救。
“你,你给我一刀鞘,很痛,所以你要教我。”少年终于找到说辞,抬头无赖一笑。
斐捷眼中笑意漫溢,不由伸手拍拍他的头顶:“起来吧,我教你。”
十多年后,悠国双雄,为天下名将。
“将军,陈封大军已到五十里之外。”外面亲兵急报。
他瞪住沙盘片刻,嘴角勾起自负沉着的笑容:“吹号!”长枪冰凉握在手中,胸口血液滚烫得咆哮沸腾。
开齐十年秋,刘璞率悠军死守剑河牵制胡姜主力,确保了其后悠军沃金山大捷。那是开齐帝亲征后唯一一次失败。
小甜点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