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作者:肉书屋
迟迟钟鼓初长夜第38部分阅读
溃败。王爷要退回悠州的话,你以为他会把身后城镇好好留给华煅?”蓝田想到悠王屠城之血腥残暴,亦觉不寒而栗。
赵靖又道:“王爷要是不死而退回悠州,必定迁怒泄愤,所有曾与我有往来关联之人,都不会幸免。我杀了悠王或者他战死,我手下这帮人呢?华煅和薛真能放过叛军?就算华煅心胸宽阔,他们肯降?最后必是鱼死网破。”
蓝田轻轻的啊了一声,看着他:“将军一路过来一定已经想好了法子?”
赵靖微微一笑:“你一定也听说过锦安曾有议和之争吧?”
蓝田眼睛一亮,立刻醒悟:“没错。若是议和,双方制衡之势既成,王爷一定不敢对将军部下下手。”
赵靖颔首:“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之后他们能否取得王爷信任非我所能控制。”顿了一顿,轻轻叹息,“我对他们,终有亏欠。”
蓝田喃喃:“所以这一仗我们一定不能败。”赵靖自负一笑:“也不能让王爷太得意忘形了。我知道华煅早在葛反有所动作,只要我暗中帮他一帮,就能让王爷如芒刺背坐卧不安,只能答应议和。”
赵靖说完,跳起来拍拍身上的草,笑道:“走吧。咱们好好打这一仗。这仗不打完,锦安没到手,王爷不敢拿我怎么样。”
他的浓眉舒展开来,幽深犀利的眼睛眺望着金黄秋日广袤无垠的锦绣山川。他的雄心并不曾减退,他跳动的热血更加滚烫,只是他的视线更远,远到了深宫帝王已经无法触及的疆界。腰畔疾剑在嗡嗡作响,他一把握住,仰头哈哈大笑,“说什么天命难违。我要华煅这小子知道,这天下不是我无力取,而是我不耐烦跟他们磨。得世之珠也奈何我不得。”
蓝田也笑了,站起来和他一起看向远方,过了很久问道:“将军,这些话你跟骆姑娘说过没有?”赵靖一笑,神色变得柔和:“没有。我一次次要她放心,却从没做给她看过,说了有什么意味。”
阳光洒下来,蓝田抬头,觉得浑身都被照得通明,一身轻松,不由长长的出了口气。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赵靖这个决定会带来这样的释然。赵靖象瞧着一个孩子那样瞧了她一眼,暗自叹息,却笑着一扬马鞭,策马而去。
仁秀七年十月霜露降寒,木叶尽脱,两军隔河对峙,百万大军夜枕荡荡水声,扶剑待旦,日临萧萧长风,持戟警望。
悠军水陆两师皆由元帅赵靖统领,悠王亲临汉州城坐镇。登城远眺,依稀可见前方惊龙口的茫茫水色。
惊龙口乃凤江苍河交界之处,万顷水面浩淼无际。秋日寒重,水上雾气蒙蒙,两岸丘陵山脉城池若隐若现。四顾辽阔,虽则肃杀,然江山之壮丽如画,已尽可描摹。
赵述大笑曰:“自本王起兵之日,誓愿平天下清四海,还我胡姜繁盛太平之乐。如今攻下凤常指日可待,愿得早奏凯歌,解百姓战祸离乱之苦,胡姜中兴便在此一役。”身后众官将莫不慷慨附和。
赵靖按剑而立,注视滔滔江面,思绪却飞得极远。凤江秀,苍河壮。他多次经过苍河,却从未如现下这般感慨,只觉一股沉郁苍凉之气由踵至顶而起。遥想万年之前,苍河曾有天河之称,扬波万丈,疑有鲸鲵蛟龙腾潜其中。河东有夜魔,西为若耶九族,被视为不可逾越的天堑。谁能料到万年之后会有舳舻千里,旌旗蔽空,自己率百万雄狮意图断天堑而斩龙。人生一世,有此一刻,便了无遗憾。更想到日后自己携爱侣逍遥天下,风光旖旎缠绵不尽,赵述华煅却还在焦头烂额钩心斗角,实在痛快之极,忍不住也跟着赵述哈哈大笑起来。那些没有告知蓝田的隐忧顾虑也因那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豪情而全然抛到了脑后。
悠军水师顺凤江而下,必经惊龙口。赵靖料想华煅必会集沲州琨州水师自南向北,沐州水师自北向南,两路夹攻悠军。沲州琨州水师势大,己方需抢在夹击之势形成之前先挫其强削其锐,然后转攻沐州水师。自孙统降后,沐州水师备受打击,己方携威势而破将不在话下。
十月初四,赵靖到达惊龙口。分兵既毕,营中已开始造饭。赵靖信步走到江边,月亮已经低了,恰恰落在对面山垭缺口处,前方江面空明流光,稍远一点就已漆黑如墨,只听得波浪和风的声音不断回旋。
承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将军,咱们喝上一回,祝二哥旗开得胜。”赵靖转身,见承福,还有承安承泽都在那里,端着碗酒等着自己。这年余以来承安水战已勇不可当,明日便是他为先锋。承福和承泽此举,自然是大战在即,兴奋不已,又替承安高兴,所以定要喝上一碗酒才可尽兴。
赵靖微微一笑,接过碗来,却也不喝,对着凤江将碗中烈酒尽数洒了下去,道:“这一碗,敬承平。”承福等三人对视一眼,鼻头一酸,也跟着上来迎风洒酒。承安道:“大哥在天之灵一定甚是高兴,终于到了这一日。”
赵靖转头凝视他,笑了笑:“是啊。终于到了这一日。”承福等人都觉得有些莫名,每次大战前夕,赵靖总是平静中见豪迈兴奋,何以这一次,说话竟隐隐透着伤感?
赵靖似猜到三人的心思,莞尔一笑道:“这次毕竟不同往日。”承福最爱自作聪明,忙接口道:“是了,将军此时不再单单心怀天下,还记挂着攻到锦安成亲呢,心肠也要软些。”说着想起蓝田之决绝,不免黯然。
赵靖等人前日见蓝田和承福不再交谈,已猜中了七八分。承泽拍拍他的肩:“别婆婆妈妈的,打仗就好好儿打仗。将来打到锦安,有的是美貌女子倾心于你。”承福脖子一梗:“你不懂。”他样子冷峻倔强,对亲近之人却总象个孩子。可惜碰到了心直口快的承泽,当即就反驳他:“我怎么不懂了?我又不是没被人拒绝过亲事。你看我等啊等,终于等到我家娘子。”说起来眉开眼笑,甚是得意,把个承福气得倒仰。
承安心肠素软,又是个和事老,忙笑道:“唉,你们俩,出征之前倒说起姑娘来了。”语调温和带着些戏谑,那两人均有些讪讪。
赵靖默不做声的看着眼前三人,心头五味杂陈。见三人说笑完了转头看着自己,方咳嗽一声,温言道:“是时候回去吃饭了。吃饱些,多有点力气,别把力气都花在斗嘴上。”说着扬声唤人:“再取一袋酒来。”亲自将酒倒在三人碗里,又给自己斟上,几人早有默契,举碗一碰,仰头痛饮而尽。
吃了饭号角就响了。承福承泽站在赵靖两侧,笑嘻嘻的看着承安。赵靖拍拍他的肩,看进他眼睛里去:“旗开得胜,平安归来。”承安按剑单膝跪下,看看赵靖,又看看承福承泽,朗声道:“水上见。”承福承泽一起笑道:“去吧去吧,一会别让我们瞧见你喝江水。”承安笑着站起,转身大步离去。
忽岁晚(十)
(十)决战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雾气最重。棹桨拨开波上烟雾,深深插入水中,划出急促而平稳的节奏。船头至船尾遍插旌旗,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翻卷又挥展开来。承安立于船头,他个子并不高,却显得极为精壮结实,正专注的听着河水拍打船舷之声。头顶一只孤雁飞过,发出长长的鸣叫。他猛然皱眉,注视前方。
一切平静。
他握紧了剑,忍不住回头,目光越过甲板中心那两名执鼓的壮汉头顶看过去。身后战舰黑压压连成一片,远处楼船几不可见,而两个时辰之前下喉的烈酒酒香还在衣襟上未散,在这凄寒孤单的冬日清晨散发着一丝暖意。
他转回去,全身肌肉因为紧迫感而绷得紧紧,宛若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他深知赵靖的心意,一定要快。要及时击败沲州琨州水师,若等身后沐州水师赶到,己方腹背受敌,大为不利。
江上浪渐渐大起来,船身颠簸,他却站得稳如磐石。太阳灰蒙蒙的升起了小半,云层压得很厚,雾气并未随着晨曦到来而散去。然而他已经看见了前方楼船战舰的影子,笑道:“逆流而上,竟来得如此之快。好,好,好。”三个好字刚刚说完,手一挥,身后战鼓齐鸣,震天而起。
胡姜火炮弓弩威力奇大,悠军深为忌惮。但见胡姜水师斗舰海鹘早已一字排开,齐头并进,破浪而来。
悠军革鼓五声为一拍,急促响亮,趁胡姜斗舰海鹘还未及侧舷开炮射弩,千余走舸从四面八方冲上前去,快如闪电,划出一道道白浪。
悠军陆上骑兵迅捷如风,如今水上先锋皆为千里挑一,其所向披靡不亚于其陆上威势。胡姜水师走舸绝非其敌,所以忍隐不发。主舰旗法一变,牛皮蒙背的蒙冲上前,以劲弩疾箭截击悠军。漫天箭雨当中,悠军手持盾牌伏低身子,船腹内水手精健,把船划得迅疾灵活,冲突来回,大部分与蒙冲接舷,上船搏斗,小部分接近斗舰海鹘,以钩索攀沿而上。胡姜大舰上兵士居高砍杀,悠军勇猛异常,前仆后继。
承安带了三百艘斗舰,主舰身赤,余者劲黑。主舰当先而上,如一团烈焰,在战鼓声中直插胡姜舰列正中。承安手扶女墙,举剑长啸,杀气腾腾,见者无不震怖。
在他身后百余里,悠军百万大军万艘战舰结成巨大雁阵,两翼从容舒展。右翼兵力最重,前翼大将雷钦,后翼大将承泽,中翼赵靖亲自坐镇,牢牢锁住悠军命脉凤江之口。左翼前翼大将承福,中翼司马率刘璞斐捷,后翼大将孙统。在雪白浪花中,悠军黑色旌旗肃杀威劲,矛尖箭镞刀刃上雪亮寒光流成了另一条苍河。
承安斗舰速度奇快,胡姜舰列堪堪侧舷就已逼到面前,两船轰然相撞,震得人耳膜发痛,船头激起巨浪,船上兵士紧紧扣住女墙站稳。胡姜战舰均由铁槎木所制,坚硬如铁,包铁之后更是结实。悠军虽然撞角船侧上也包了铁板,几次来回撞击之下略落下风。承安笑着回头谓身后一百零七名兵士道:“抢一艘铁槎木船来玩玩。”众人轰然叫好。调整船身,将撞角上倒勾对准对方船舷撞去。只听咣啷一声,两船终于相扣。承安大笑,第一个纵身跃到对方船上。
迎面一道劲风扑来,承安想也不想,手上长剑一搅,那箭被削断。又是一箭射来,承安伏低身子避开,就势在甲板上一滚,站起身来,见高台上那名射箭的胡姜副将已经扔了弓拔刀扑了上来,便身子一侧,回手反削。那名副将甚是了得,一刀挡住。两人刀剑相交,彼此对视,目光中溅出火星。
承安身后悠军已经上了船,一百零八人对一百零八人。风声仿佛静止了,激在船舷上的浪花无声砸到甲板上,战鼓声从耳边滑过,如雨水刷过琉璃没有痕迹。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刀和枪击穿铠甲,深深的插入血肉中的声音。
承安突然笑了,暴喝一声,手臂一沉,压得那副将往后等噔噔倒退,背撞在女墙上,听见木块碎裂的声音。鲜血顺着那人嘴角缓缓流下,分明刚才那一撞已伤了肺腑。承安低下头去,战盔沿下那人抬眼,一双细长的眼睛里闪动阴冷,并没有被承安的威势镇住,反而咧嘴轻轻一笑。承安也一笑,骄傲的撇了撇嘴,手往后骤然一收。那人身子顿时前倾,刀锋借着前扑之力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青色弧光。只是承安更快,侧身之时长剑剑背劈在那人胸前,喀喇数声,那人胸骨顿碎。承安手腕一翻,剑身上扬,那人双手齐肘而断,还没来得及哀号,剑身已经削到颈边,一颗头颅扬到空中,双目还没闭上,就已落在甲板之上。
承安回头,见己方已经占了上风,甲板上一片粘稠的猩红。忽觉背后有异,转头去看,却是船棚后甲板上露出一个人头。那是通往船腹的入口,那人分明是下面的水手,上来看动静。对上承安闪着冷光的眼眸,那人一个哆嗦,缩了回去。
承安跃上去,跳入船腹,见下面四十二名水手临危不惧,已经扔了橹,一人握一把刀,对他灼灼而向。承安哈哈大笑,正要踏上前去,水手们已经包围了过来。船腹不宽,承安长剑难以施展。他唰的将剑收回鞘中,看准一个水手揉身而上,手掌一托,手肘撞击在那人胸口,那人手上的弯刀就到了他手里。雪亮的圆弧从他手中不断划出,弧光过处,血肉四溅。那些水手们对倒下的同伴视若无睹,继续扑上来。在绵绵不绝的斩杀中,承安觉得脚下微沉,定睛看去,船尾处两人正在用巨斧劈开舱底。
承安顿时醒悟:这帮水手不顾性命,正是要为同伴争取时间毁船。他登时大怒,刀锋一抹,人已跃起。腾挪空间不够,他上身蜷圆,脚下却凶狠异常,踢在这帮人胸口头颅之上,骨骼碎裂之声响起。只眨眼之间,他就跃到船尾,手起刀落,那两人人头落地。他落回舱底,只见已有两条缝隙慢慢的涌进水,心下有些懊丧,扔了刀回到甲板,喝道:“回船。”
承安没有夺到铁槎木的战船。但是胡姜长长的舰列终于出现了一道缝隙。他站在船头,振臂一呼,赤色斗舰破开水面,冲向胡姜水师的腹部。
沿着先锋撕裂的口,悠军锐利的两翼缓缓切入胡姜水阵中。
胡姜楼船的旗号变了。随着鼓声的切换,胡姜水师以本来就在后方的楼船为中心慢慢退成一个半月阵,因为角度恰好侧舷,火炮投石威力最大,悠军两侧压力骤涨。
日头渐高。因为云厚烟重,阳光并不刺眼。河面上的光几乎是温暖柔和的。只是空中血色烈焰不断划过,映在水面,诡异妖艳。
悠军的舰队慢慢分开,由一个人字形,成为一个八字。后翼也围了上来,企图割碎胡姜舰队,分段围住绞杀。
河面上厮杀声震天,箭矢密密麻麻几乎遮蔽了天空。
在巨大的爆炸声中,船与船一次又一次相撞。不断有战舰碎开,下沉,大片大片的木块旗桅漂浮在水面。当中挣扎呼救的,是落水的士兵。因为铠甲沉重,难以浮起,他们的手臂在水面用力的挥舞着,想尽量冒头呼吸,可是战舰奔突激起的浪当头打下,带来灭顶之灾,而船上的人眼睛已经血红,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溺死的人。
有人幸运的抓住木板,漂浮到岸边。精疲力竭之后靠在礁石上看着远处河面,几乎疑心传说中天河蛟龙沉睡万年后醒来又在兴风作浪。浪花拍打过来,再一低头,卷到脚边的河水已经带着殷红的颜色。
小山一样高的楼船驶来。激起的浪能把一艘小型走舸打翻。船体坚固如铁,两侧船舷喷着火焰,像是一条巨龙。臂力强劲的兵士站在甲板上,听着雄壮的号子拉动绞盘。高达五十尺的立柱上横竿被指挥着调整方向。站在楼上的士兵将巨石装放在横竿前端。
绳索渐渐绷紧,绞到绞盘上。横竿前端缓缓升起,站在楼下的士兵眯着眼睛抬头看,巨石遮住了太阳,被勾勒一层火红的边。号子声达到了最高点,随着黑色小旗猛然挥落,士兵们一起松手奇qisuu书。横竿带着石头砸了下去,好像巨人用的锤子,一锤把下面微小的人砸成肉泥,坚固的斗舰海鹘也粉碎了,沉没了。只有雪一样的浪花卷着猩红色冲天而起。
夕阳沉入天际。暮色随着天边灰色的碎云一起卷过来。河面上还剩青灰的光,蒙蒙的闪着,暗淡下去。金声终于响起。
上了岸入了营寨,承福承泽立刻就进了赵靖帐中,瞧见承安,都是呵呵直乐。这日承安立了大功,赵靖正在嘉许,又命军医察看他身上伤势。承福嚷嚷道:“二哥,不如明日你同我一鼓作气取下华煅楼船。”承泽笑道:“好大口气。”赵靖见三人兴致高昂,忍不住调侃道:“可恨天会黑,可恨金要鸣啊。”三人嘿嘿一阵,见饭送了上来,各自苦吃了七八碗方作数。当夜清点战况,又做部署,雷钦等人领命而去,承安他们几个却赖着不走。
赵靖莞尔,取了酒囊,带着三人登上楼船坐在第五层的雀室里饮酒。赵靖浅尝辄止,三人也不敢多饮。河上风寒,几杯酒下肚果然暖和了许多。到了夜晚风烟俱净,站在楼船顶上可以看得极远。两岸绵延百里内营营相连,火光不绝。
几人虽然没有说,都知道悠军虽然胜了,但是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赵靖分析安慰道:“敌军兵力略胜我军,船坚器利,被我军斩杀万人,失战舰近五百艘,是因为我方骁勇,对方新兵又占了快一半。你们也莫要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承福哈哈一笑:“可不是?老子每天杀几万,看他耐得到几时。”
其余三人皆失笑,承安说起胡姜水军宁可毁船也不肯落入自己手中一事,十分感慨。赵靖扶着栏杆注视河面水光,缓缓道:“华煅手段了得,敌军士气高涨,出乎意料。”又道,“据斥候来报,不出五日,沐州水师就要南下到惊龙口。诸位务必勤谨以待,不要松懈。”承泽等人知道最北面迎沐州水师的,正是原沐州刺史孙统,想到当日孙统射杀刘止一役,都默不做声,揣测着赵靖的用意。
风吹得急,斗篷啪啪作响。赵靖笑道:“回去休息吧。明日又是一番苦战。”正说话间,突见前方岸上某处一亮,竟有一颗如缶般大小的星腾空而起,拉出长长一道光尾,愈高愈亮,升到顶处才慢慢黯淡熄灭,竟化为云朵一般流下。
“飞星,大滑。”承安第一个喃喃道。
飞星,大滑,所下有流血积骨。诸将纵杀人无数,此时也不禁默然。
“快看!”承福指着东方道。天阙右角星变赤,其下有一条条明亮的光尾,是流星落下的轨迹,宛若下起了星雨。那一条条光尾色彩各不相同,有黑,有赤,有青,有白。在漆黑的夜空中形成奇丽壮观的景象,倒映在河面,如同烟火盛放的影子。
诸将屏住呼吸。江水拍岸,长风回旋。却有一声从细微渐渐扬起,雄浑高亢。诸将愕然,但见赵靖按剑迎风,神色自若。诸将这才知道是疾剑鞘中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惊疑不定。
下面传来脚步声,有兵士大声禀报,原来是司天官到了。却见那司天官挽着袍角飞速奔上来,一见赵靖就大声道:“将军,适才天象奇特……”话还没说完,承福就急道:“那是什么意思?”司天官一抹额头汗水,朗声道:“禀将军,属下一路前来,已在心中推演。”
“不必说。”一个声音平静的截断他。
众人愕然回头,见赵靖转身微微一笑,道:“不管预示着什么,这仗总要打。我要你们尽全力的打。若今夜天象主祥,我军骄矜,若今夜天象主凶,我军疑惧。所以传令下去,任何人若胆敢私议天象,杖责一百。”目光扫过三将,三将均低下头,不敢出声。那司天官更是一头冷汗,忙道必定缄口,退了下去。
“先有飞星,后有将星之下七彩流星。那是什么呢?”同一时刻,孙统走出帐篷,注视着天空,拧紧了眉。流星之后夜空格外漆黑,风一阵阵迅疾的吹来,把他的疑问吹散,那郁积之气又被生生堵回胸口。一名副将站在他的身边,是跟着他从沐州一路来的,察言观色后轻声道:“也不知元帅为何将将军安排在左后翼。若将军能为前锋,必定勇猛过承安十倍。”孙统缄默了许久,冷笑一声转回帐中。
那一夜,大将们在苍河两岸抬头仰望天空。滔滔的江水从前方流向星海,他们沉黑的眼眸被一道道光芒映亮。谁也不知道那流彩的夜空究竟预示着对胜利的庆典,还是对死亡的最后致敬。
“万年前,苍河还被称作天河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奇妙的天象。”薛行对这片广袤大陆的历史了如指掌,对负手站在帐前的华煅解释道。
“那是劈天河退夜魔一役吧。”华煅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