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作者:肉书屋
尘世羁第16部分阅读
身后闪出一个利落的人影,在我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已经跪在胤?面前:“八爷,该上路了。”说完滴溜溜的小眼睛就转到我身上。
不管是他的绿豆三角眼,老鼠似的两撇小胡子,还是那种故做深沉神秘的姿态,都让我非常不舒服,我不想仔细观察这个打扮怪异的中年人,急忙去看碧奴。
“凌儿放心,我不会为难他们的,让他们小睡几个时辰,也是迫不得已,其他人也都会在半日内醒过来……张真人,见过小姐了?”恨恨回身看他,胤?已经恢复自若的神态,提笔在刚才的纸上接着写起来。
“小道张德明,久闻小姐芳名了!”老鼠胡子就地给我打了个千儿,但骨碌碌的眼珠子里毫无礼貌可言。我厌恶的别开眼,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想了想,站起来不再理睬他们,径直转到里面屋子里,在箱柜里翻找起来。
张德明似乎想来阻止我,但胤?抬手阻止了他。看着我拿了一个通体碧绿的玉镯出来,胤?微微点头叹息:“这是额娘当日赏你的……”
他折好手中信纸站起来,示意张德明把昏迷的碧奴扶到椅子上坐好,把信塞到碧奴手中:“我已修书给四哥,说明情由……凌儿,你的嗓子我们稍后再说,眼下皇上巡幸热河,不在京内,我可保你万全——请你进宫见见良妃娘娘。”
胤?几乎是诚恳、请求的看着我,但事实是,他根本没有给我任何选择。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看外面,胤?,你再不出现,我们又不知道能怎样再见了……
“凌儿,委屈你了……”
一块黑布蒙上双眼,胤?轻轻抱起我,一边说,一边下楼。
刚下楼,胤?就带着我坐进一个小轿里,我能感觉到轿子不易察觉的被抬起来,猜想他们该怎么出庄子?庄子外围也应该有守卫的……
随着道路的上、下起伏,我几乎已经敢断定他们走的是往“花冢”的方向,也许要往那边的路出去,然后上官道。最可惧的是,一路上,不时有人轻声汇入这个队伍中,看样子是一路上安排的人手,组织相当整齐严密。我还记得听胤祥他们说起过“八爷党”有一个不可忽视的武备力量,就是白云观的道士张德明,手下训练了一批武艺不俗的弟子,跟性音和尚的情况差不多,看来今天动用的就是这些人了。他们兄弟还真是……一个和尚、一个道士……
我居然笑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现在应该心急如焚,还是听天由命。
不知走了多久,我又被胤?扶下轿子,登上一辆马车,当马鞭破空挥舞的声音响起,马车急弛起来时,胤?取下了我眼上蒙着的黑布。
装饰低调精致的车厢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马车外整齐的马蹄声听上去声势颇为可观,想必我们已经上了大路,他们不用再遮遮掩掩。从胤?的表情仍然看不出什么,但他淡淡落在不知什么远处的目光比我印象中的要阴郁。
一路无言。马车停下来,我重新被遮住眼睛,坐回小轿,当轿子最后平稳的落地,我被胤?带出来,取下蒙眼布时,已经在一处布置雅致的室内了。
几个丫鬟一声不响的来往服侍,我几乎要怀疑她们是不是也是哑巴?门外钉子似的守着两个人,八阿哥消失了一阵,几个大夫轮流被人带进来给我诊脉。
他们有的穿着官袍,看顶戴,是级别甚高的御医,有的听称呼是八阿哥府上聘的名医,从纱帐后伸出手去,我并没过多的注意他们:如果连胤?和邬先生都没有找出办法让我重新开口,你们也是徒劳。
胤?、邬先生,现在你们一定已经发现了吧?胤?一定会大发雷霆,邬先生也许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人们又都出去了,我一个人枯坐到天黑,丫鬟点上灯烛,送上饭菜,我蜷缩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双手抱着腿,无意识的捏着脚踝上的金锁。隔着布袜,我想摸索出那几个字,与子偕老、与子偕老……
一阵凉风吹来,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他看看桌上未动一筷的饭菜,转身吩咐人去换了热的来,才关上门,温和的说:“凌儿,这是专门给你做的膳食,厨子当年也是江南名厨呢,味道应该不坏,好歹用一点,饿坏了身子,我怎么向四哥交代?”
我倒很感兴趣,你打算怎么向你的四哥交代?我不知该怒该笑,斜睨他一眼。
他有些疲倦的盯着银烛台上,玻璃罩中凝固了似的烛火,低声道:“我下午又去看了额娘……这些没用的东西,平日里自诩名医圣手,个个说得起死回生……他们连你的嗓子是怎么回事也说不上来……罢了罢了,想必四哥早已用尽办法……”
胤?突然用一种近乎担忧的目光看着我:“凌儿,你如今这样子,说起来都要怪我和老九,你若是怨我们,我也无话可说,但良妃娘娘对你也算有知遇之恩,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见见她。不知道为什么,额娘生病这些日子,对人都有些爱理不理的,却偏偏想起你们……”
“我自幼就未能承欢额娘膝下,因为他们说我额娘‘身份低微’,呵……”这声冷笑,激得我惊疑的望向他,这想必是他心中最深的遗憾了?
“但我已经努力……这些年……”
他又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嗓子,不再说下去,一直到有丫鬟重新布上热腾腾的饭菜,才打破沉默。挥退丫鬟,胤?柔和的说:“我不知道额娘为什么要听那悲凄的曲子,但额娘既然一再想起,就请你去……或许能劝劝她……明日我就带你进宫,来,先吃点东西吧……”
我几乎一夜无眠,一合上眼,脑中就出现很多纷乱的景象,都是过去,没有未来。
有丫鬟跪在帐外轻声叫“小姐”,我才挣扎着从乱梦里醒来。今天依然阳光灿烂,铜镜里的我看上去精神不好,面色苍白,我被穿上一身很像丫鬟的不知什么衣服,还戴上了一个简单的“两把头儿”,给我梳妆的丫鬟硬要往我脸上抹胭脂,我终于忍无可忍——如果这是胤?要带我进宫的伪装行头,我为什么要配合他?一抬手把胭脂盒掀翻在地,我看到镜中的自己满脸怒容,丫鬟们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看似脆弱的哑女会有这么大脾气,一时不知所措。
“怎么了?”胤?掀起帘子走进来,翎顶辉煌,朝服冠带整齐气派,在很多早上的这个时候,我见到的通常是另一个人,穿着同样一身装束……
站在那里面面相觑的丫鬟们慌忙跪伏在地,胤?拣起地上那盒胭脂,笑道:“凌儿何必跟这些不懂事的丫头怄气呢?但庸脂俗粉确也不配你的颜色,罢了,走吧。”
出得门来,外面是到处都一样的庭院高墙,我甚至看不到红墙外有些什么别的建筑,也无法判断这里是不是八阿哥自己的府邸。
和我坐过的胤?那顶一模一样的明黄袱幔亲王坐轿就停在院门处,携了我坐上去,胤?的笑容迅速消退,一路上不再说话。
宫门里是深深的甬道,两边高高的红墙绵延不断,叫人绝望。看到里面的宫女,我才明白这身打扮为什么让我联想到丫鬟,可能是在良妃寿宴上看到过,留下的印象——这原本就是一身普通的宫女打扮。还好也不用穿花盆底儿,我被另外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跟在胤?身后,穿过层层宫墙,直入后宫。
我没有什么方向感,更从来没有来过皇宫(除了在现代参观故宫),只觉得这道宫门很小,胤?这样身份的人日常应该不会由此出入。我打定了主意,努力抬头四处张望,希望有认识的人出现,或者有人认出我,去向胤?报信,他不是管着内务府吗?宫里头总该有些耳目。
但随着七拐八弯越走越深,我渐渐失望。一路上每个地方的宫女太监,甚至一些年轻的带刀侍卫,一见是他,无不远远躬身,肃然侍立一旁,头也不敢抬,胤?像是早习以为常,步伐潇洒,翩然而去。
我这才明白胤?最近为什么眉头越缩越紧——胤?已经成功的营造起了一种天下归心的气势。只可惜我也早已知道,他的气势不但令他的兄弟们咬牙,更让他精明的父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他最后几乎完全失去父亲的心,甚至让康熙憎恶。可怜他此时的志得意满,留不住病重的母亲,也留不住父亲的一点点慈爱……
经过一些小门,沿一条碎石小道,穿过郁郁葱葱的绿树、灌木,发现我们已经直接来到一处宫苑之内。眼前的房舍精巧别致,却怎么看都少了些皇家气派。见胤?突然出现,宫女太监们毫无惊讶之意,纷纷行礼请安,打起帘子。
胤?拉了我的手,踏入殿内,直接向东面一处掩了重重绣帘幔帐,但此时敞开着门的房间走去。大概是这小殿四周围绕的绿荫太过于浓重,突然从阳光中踏入这里,让人觉得阵阵阴寒,且里面隐隐环绕着连绵不绝的药香,仿佛连殿内所有的木料里也已渗透了那苦涩煎熬出的味道。
“给额娘请安。”我被这寂静中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随胤?跪下了。
“娘娘请八爷。”看宫女的样子和语气,这些无用的礼节他们早就重复了无数遍,却还是不得不继续。
胤?在帘内浅笑的说着什么,不一时,宫女出来叫我。
有些迟疑的走进去,我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我原本应该恨胤?的……
但当我看到病榻上的良妃时,心中一酸,暂时忘记了别的事情。
她像那次一样,微笑期待的看着我,原本雪白的鹅蛋脸两颊有些凹下去,面上更像白玉蒙了尘,显出不祥的灰败来。
“你过来,让我看看。”良妃的目光温柔的波动一下,声音毫无底气。我刚跪下来,无声的磕了个头,见胤?点头,便走近几步,跪到她床边。
良妃的手冰凉,有微微的汗,她无力的握握我的手,笑道:“好,好,这丫头长好了些儿,比以前还好看了,就是怎么瞧着有些苍白?怕不是我这屋子光线不好?……可是听了我的话,好好作养身子了?这几年过的还好?我还要见见那个锦书,偏生九阿哥说她有了孕,罢了,上我这沾了病气可不是罪过?……咳咳……”
两个宫女急忙送了痰盂毛巾上前,又忙着给她捶背,我连忙趁个空隙转头以目光向胤?求证,良妃这是病糊涂了,还是从头到尾就不知道当日她走后发生的事情,他们一直在编谎话安慰她?
胤?脸色沉沉的不置可否,还好我不能说话,只好微笑着安抚的拍拍良妃的手背,听她饶有兴致的继续说。
“……我没多少日子了,?儿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难过,我这辈子享福也享够了,受皇上这么大恩典,?儿又孝顺……就是想着以前认识的那些老人儿都不知哪儿去了……又想着心里特别疼你们两个孩子,看到你们就想起我年轻那会儿……可惜没机会再见见,每次问八阿哥九阿哥,他们都说你们过的好……过得好就好,我瞧着也高兴……你怎么总不说话呢?给我弹弹那葬花吟吧,我这边的人谁也没有你们唱得有味儿……”
“额娘,你累了,今日就先歇着吧,我已安排凌儿住在这里,歇两日你身子好些,让她天天给你弹曲子……”胤?已经帮我解围,一挥手示意我退出去,但是听到他的话,我怔了好一会才磕个头,退出来,站在空旷幽冷的殿内,铮亮的水磨青石方砖上发愣。
如果把我藏在这里,简直比胤?把我藏在那庄子上还要绝妙……简直是匪夷所思。安排无关人等进宫固然是有违禁例,但谁能奈胤?何?他的势力看样子早已遍布皇宫和京城,而良妃病成这个样子,也无力阻止,起不了什么作用……康熙不在京城,得力的侍卫肯定都随驾走了,皇宫守卫必然松懈很多,这么多宫房内,此时多关了一个人简直是泥牛入海无处可寻,而且就算胤?有一天猜到了,又怎能擅闯母妃寝宫?
饶是这里凉沁入骨,我还是急出一身冷汗来。
叫了一屋子太监秘密的嘱咐了一阵,胤?径直离去,走时也不再看我,我只从偏殿中窥见他目光阴郁似有不甘的凝望了一阵良妃的小殿,狠狠抿嘴转身。
被宫女领到殿后一片偏僻的房舍住下来,我注意到总是会有两个太监形影不离的跟着我。但我认为他们多虑了,我根本无法逃走:既不认识宫里道路,又不能说话,走错了,甚至可能暴露身份,给胤?闯下更大的祸。
房前应该是这片宫苑的小园子,树木花草长得过于自由繁茂,有些杂乱,更显得凄清。鉴于八阿哥的影响力,想必宫人绝不至于对这里的花草也疏虞打理,那么这种状况的出现必定是因为它们的女主人,良妃的兴趣。
她曾劝我们不要唱那不祥的曲子,原来她自己也偏好这样的清冷气氛,哪里又是什么吉兆了……不过,也许,她只是想看着它们生长的自由吧?
自由……抬头望天,四面红墙,只能看见小小的一方蓝天,压抑。无意识的抚过开得一丛火焰似的美人蕉,我曾经如此向往的自由,居然就这样渐渐淡忘了?
宫女太监们对我十分客气冷淡,我估计就算能说话了整天也用不上一句。已经三天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甚至没有再被叫去见一眼良妃——那毕竟只是个借口?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此时我最害怕的就是在无知中被动等待。
等待,我痛恨这个词。
这处宫苑很有些古怪,就算在初夏的白天也阴阴凉凉,入夜后简直寒气袭人。
可此时夜已经有些深了,我还静静站在浓密的植物中间沉思默想。在房中辗转反侧了一阵,实在无法入睡,干脆出来清醒清醒,整天守着我的两个太监已不知所踪。许久没有好好思考过,我可想的事情其实很多,比如藏在一团迷雾中的我的未来。
前殿悉悉索索有人过来,说话声渐渐靠近我站的暗处,灯光剪影中,我从打扮看出是两个宫女。
“姑姑,定妃娘娘好象从来都没来过咱们永和宫吧?”
一把嫩稚的声音,我猜这小宫女最多十四岁。
“是啊,我跟了我们娘娘都有八年了也没见过……各宫主子这些日子差不多都该来看看了,人都这样儿了,还有什么意气?不过咱们娘娘就是太善良了,又没跟她们争过什么,亏得有了八爷,才不至于被人作践了去,只可惜……”这宫女听上去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此时也黯然的低了声音。
已经走到近前,小宫女顺手泼掉手上端的水,有些愤愤,但很小心的低声道:“那些主子们来看看有什么用?要说……要说……皇上要是能来看看,比八爷请多少名医都有用。”
“唉,这话就是对姑姑我也千万别提了,皇上……”她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怕是有三五年没在我们主子这里留过一宿了,如今娘娘病到这份儿上,也没听皇上有什么言语……若不是八爷争气,咱们娘娘这日子才难过呢。”
“可惜八爷不是太子……”
“胡说!不想要脑袋了?这些话是你说的?今后再敢说这些自己先割了舌头去!宫里头是什么地方……”
那个“姑姑”低声训斥着小宫女走远了。
我这才从幽暗的藏身地里走出来,一抬头正好看见爬上宫墙的半个月亮。千百年来,后宫里头,无非是些这样的故事,我并不觉得特别为谁难过或者不平。但身临其境,面对曾经与我算有过知音之缘的良妃,联想到十三阿哥那位莫名困守荒庙终老的额娘——我记得她封号敏妃——还是忍不住心中凄凉。
康熙康熙,你自诩一代圣君,只可惜……这算个什么家?
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
惨白的月亮好象一个冷冰冰的眼睛,一阵轻风从身后树梢卷过,如一声无奈的隐隐叹息,我全身寒毛直竖,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尘世羁第一卷第38章
度日如年。
与胤?粘在一起的日子或许蠢钝,但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两三年一晃而过,短得叫人心痛。这后宫中的日子短短十天,每天眼巴巴看着窗檐下的日影一点一点磨蹭移过,树下蚂蚁忙忙碌碌把什么东西搬来搬去,然后发现好不容易才熬过半日。
十天尚且如此,这后宫众多妃嫔的数十年又当如何?想到胤?终究会做皇帝,茫然和焦灼就笼罩了我。我讨厌、甚至害怕这个后宫。
但是解决目前的危机毕竟是最重要的,十天来我一有风吹草动就紧张的四处张望,盼着像什么电影里一样,屋檐下跳出武林高手掳走我,或者一个给胤?做耳目的宫女太监塞给我一张安慰的纸条,说马上就会来救我……几乎风声鹤唳。
没有奇迹,甚至都熟识了这里的宫女太监,也没有看出哪一个有任何破绽。胤?你到底在做什么?怎么还没有找到这里?
正在咬牙切齿,一个宫女悄没声明:本书由鸡窝网(shubao2)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要踏入的一只脚,就在门外道:“姑娘,八爷叫你去娘娘跟前弹琴。”
不管怎样,总算有点事情发生了。我深呼吸,随她出了门,这就是那天晚上我无意听到了她说话的小宫女,此时她好奇的看看我,稚气未脱的脸庞上都是好奇。我向她微笑,她反倒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乖乖转回头带路。
两个太监一直跟我到殿前才停下,小宫女打起帘子,也不跟入。里面门窗都被严严的遮了起来,几乎黑漆漆的一片,我正原地站着让眼睛适应里面的黑暗,胤?的声音传来:“凌儿?你到这边来。”
摸索着往那个方向走,厚重的幔帐动了动,胤?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引我到房间里,纱帘外已摆好的琴桌坐下,他声音极低极温柔的说:“娘娘想听着你的琴睡一会儿,便不用唱了,随便弹几首罢……”
“还是弹弹葬花吟吧……”良妃的声音穿过床榻的幔帐,听上去虚如一缕若有若无的丝。
“好,好……”胤?没有再理我,一转身守回病榻前。我看见他双手紧紧握住良妃从缝隙里伸给他的一只手,突然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不该看的隐私似的不自在起来,忙低头调弦。
几年没有弹琴了,有些生涩,待得慢慢找到了感觉,又被自己的琴声勾起新愁旧恨。
拨着弦,里面一点动静也无,我猜想良妃已经睡着了,但胤?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我总感觉他的眼睛在那暗处莹然流光,满屋子都是从他身上透露出的哀痛和不甘,以及良妃那种长久煎熬出来的,苦涩得发甜的药味儿。
黑暗中不知时光,这些听觉、嗅觉、视觉甚至第六感组合成一个.jwooo.整理制作空间,人们陷在里面,仿佛被催眠。良妃好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甚至猜想天都黑了,哗哗的雨声由远及近,由小变大,雨点敲打屋瓦的声音密集而激烈,但殿内依然是另一个世界。
“哐啷”、“哗啦”,雨声掩盖中,突然有人踢开门,大步走来,扯开重重幔帐。外界的光线让我已适应黑暗的眼睛感觉到强烈的刺激,眼前白光旋转,我被人抱着双肩拎起来面对殿外,慌乱的眯着眼,看见九阿哥胤?的脸离我只有几寸距离。
瞪视我一秒钟之后,他出乎我意料的转向胤?的方向,嘶声怒吼:
“八哥!为什么骗我!?”
太监和侍卫跟着拥了进来,但都不敢出声,一阵小小的混乱之后,胤?脸上带着些许厌倦携了胤?去偏殿密谈,而我被送回后面。宫女们早已忙忙的守到良妃身边,当我踏出殿门时,分明听到她的一声幽幽叹息。
用过晚膳,天已经全黑。雨势丝毫没有变小,打得我心里坑坑洼洼,忽然觉得疲倦,这大雨能否干脆些,洗净一切混乱?桌上的红烛燃掉了半根,烛泪毫无形象的瘫软在烛台里,夜都深了,仍然没有人来打扰我,也许八阿哥对九阿哥有超强的控制力吧。
在热闹的雨声中,我很快熟睡。
当我醒来时,这热闹的雨声居然还没有停止,烦躁起来,胡乱扯着自己的头发想翻个身,感觉身上压着什么东西。
揉揉眼,窗纸上映出来的天色是灰蒙蒙的。胤?衣冠整齐,跪坐在床前脚踏上,身体伏在我床边,双手隔着锦被紧紧抱住我,似乎睡得很沉。他的侧脸,居然是笑着的。
但他感觉到了动静,立刻就惊醒了,抬头看到我,满足的叹了一口气,重新把头放回我身上。
“太好了,你还活着。”
后来的三天,很难说我和胤?两个人谁更尴尬些。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特别是他的这个样子。
他的这个样子,就是指,他看起来是真的被八阿哥瞒住了,好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我。
有时候他很高兴:
“八哥带薛医正他们去看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八哥打小就没有什么事能瞒过我。得了消息,等了这么多天,终于让我找到了,果然是你,呵呵……”
有时候他很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