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也没有心思面对一位帝王。自己当了一世的帝王,她比谁都更明白国家机器的厉害,那纠缠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得了。况且,虽然接受了无法回家的现实,但这并不能代表,这个世界在她眼里就不荒唐不滑稽了,对这样的世界她没有任何欲望。看看热闹取个乐可以,她可没兴致自个儿往戏台子上跳。既然没有想法,对于那位至尊,自然也是能不见最好。
旁人当然不免要议论下这位被圣上亲下圣旨正名过问的秋家大小姐,也有诗会时在场的公子小姐们回家中说起那一面惊走公主王爷的奇怪玉牌。这些公子小姐都出自名门,家中大人对于传说中的太祖玉灵牌多少有些耳闻。在他们的严厉警告下,大家好奇归好奇,却没有谁真的敢上门惊扰。就这样,因为大家默契的一致抱持着一种摸不清门道的潭子不跳,不如敬而远之的打算,秋水山庄神秘的大小姐,继续神秘中,并且似乎越来越神秘了。
就在这样的平静中,时间悄无声息的滑到了六月,晋阳再次风起云涌,即将掀起另一轮□。
先是这一期春闱之事算是过去了,所有的进士都已安排妥当。该留京的留京,该外放的外放,除了有门道跟极其出众的几位直接进了翰林院,其他的大多都是离京外任。新进士备受关注的华光慢慢腿去,他们将做为最低级的官员,开始人生一直持续到死亡的宦海攀爬。进士,不过是第一步,日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然后是昭华公主的婚事。
前期准备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这位建明帝最宠爱的公主,将在八月十五中秋吉日,与准驸马新科状元郎朱成正式大婚。驸马出身世家,相貌英俊,才华横溢,匹配高贵美丽的昭华公主,正是郎才女貌,堪称天作之合。做为父亲的建明帝也是大喜,对这位自己亲选的女婿青眼有加。在皇帝陛下的亲自过问下,昭华公主婚礼的准备工作已经大大超出了以往所有公主出嫁的规模,到正式大婚那日,还不知会风光成什么样子。
最后就是仕女大选。
已经正式确认下来,就在九月重阳登高之时。所有公卿官宦家的小姐,年龄合适未定亲的,都必须参加。仕女大选非是寻常选秀女,非公卿官宦出身的贵女不取,民间女子是不够资格的。这事由太后率宗室的名义操办,为帝选妃尚是其次,主要是十几位王爷。几乎所有当太后跟皇帝的似乎都有着指婚的癖好,尚未成婚的一次解决了省心,已经成婚了的也可以再收个侧室,多子多孙,为皇室开枝散叶,皆大欢喜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虽然现在离九月还早,但离京远的官员,已经开始准备送女入京了。这就像科举,早点到地方以逸待劳摇着扇子进考场,总比匆匆忙忙一身尘土跑进来强。
照例,外面的尘嚣,再热闹也吹不到秋水山庄这一亩三分地。
榕树下,绿衣长裙飘飘的走过来。高腰的长裙一直系到腋下,上身着窄袖短襦,手挽三丈多长的雪白披帛。这一身,正是时下女子最婀娜的装扮。不过她手臂上托着一只雪白的鸽子,那份淑女气算是没了。
鸽子腿上绑着一个精巧细致的小圆筒,按特定的手法拧开,里面是一小卷白纸。这就是这个时代最便捷的送信方式,比驿站的快马接替还要快。不过好的信鸽很难得,不光要成本,还需要专业的养鸽人,很难找。
坐下树下第三遍看三国志,还看得哈哈大笑的长生接过信卷,展开来只瞅了一眼,便微笑起来。随手递给青瓷。青瓷看了,也欢喜起来:“动作真快,这就好了!”
紫砂呆呆的问道:“什么这么快就好了?”
青瓷咪咪笑:“是北大人,说东海的庄子修好了。”
“东海?”紫砂欢喜得跳了起来,“太好了!再不用憋在京城这气闷的地方了!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走?”
“随时。给你们几日收拾行李。”
“我这就去!”紫砂掉头就往屋里冲,那行动力,让众人看得失笑。
正在写书函的安鞅抬头愣愣的道:“姐,你又要去东海?”
长生点头,又摇头:“不是又要去,我欲在东海长住。”
其实早在到了东海看到回家无望之后,长生就留了玄武一干人等在那修建庄园,已打算好要在海边定居了。还有东海上几处海岛,她也别有企图。
原先在大民,东海上就有皇室的度假小岛。还是在太祖手里圈的地,名字也取得极具太祖特色:蓬莱,方丈,瀛洲。就算回不了家,她总可以原样修几个度假岛吧?从前她身体不好,这度假小岛也就只跟母皇去了一次。这回时间一大把,倒是可以老死其上了。
安鞅手中的笔“吧嗒”一声掉在纸上,匀染出好大一片,这一下午的劳动成果,算是毁了。
“不回来了?”
长生没有回答,只站起身来,负手往晋阳皇宫方向看去,神情是说不来的漠然。晋阳的格局,跟燕京是极像的,只是那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红墙黄瓦却不是她的汉广宫。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京城由来就是纷争之地,没得消停,但这台戏就是唱得再热闹,她却已没心思看。既然这样,那还在搁这儿待着干嘛?去东海,听听潮涨潮落,了此余生吧。
安鞅什么都不说,伸手抽了张新纸,换了支笔,重新蘸了墨,唰唰唰的埋头写起来。
吕四儿又不知犯了什么事,被罚扎马步。不过他显然已不将这曾嚎啕大哭的“苦刑”放在眼里,一边稳稳的如钉在地上般扎着马步,一边驾轻就熟的磨着墨,还能有心思努力伸长了脖子,好奇道:“阿鞅,你干嘛呢?”
“乞骸骨,告老还乡。”安鞅头也不抬的道。
南离一口水喷了出来。
长生低头看着安鞅,也有些失笑:“鞅儿,你尚有大好前途。”建明帝是不会再把他当权臣培养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依安鞅的资质,日后入主中堂,也不是没可能。
安鞅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手上的笔却径自唰唰的没停下来。
见他这样,长生眨了下眼睛,也就不再多说。既如此,那就算了,男儿家的,少在官场上滚打,也没什么不好。只可惜她还曾忏悔过几秒,预备改变教育方向,用心指导一下呢。
因为连安鞅都要一并走人,所以临时改变主意打算来个集体大搬迁,除了三两只留守,剩下人都走。
这回可真是要彻彻底底的退隐江湖,安享晚年了。
再听吕四儿侃一阵海中的大鱼,惊涛骇浪的刺激,这些原本就不安分的家伙越加兴奋得睡不着,半夜还跟勤劳的小蚂蚁似的,进进出出的忙乎。就连最老实忠厚的竹心,都忍不住拖出了大箱子,一件件往里放安鞅要带走的东西。不过谁也没有紫砂的情形严重,除了已经睡下的长生她不敢去惊扰,青瓷绿衣等人,里里外外被她烦了个遍。就差没卷起床上的被子往箱子里塞了,恨不得天一亮就坐上马车闪人。
此时,情绪高涨的人们谁也没有留意到这兴奋的人群中少了个人。
夜色下,南离握着白玉酒杯,月光清辉照在他脸上,面上一贯的没有表情,眼中浮现出的却是一片落寞。
安鞅每次看见神出鬼没的南离,都忍不住要臆想下他真实的面容。虽然从来都没有答案,但安鞅肯定,南离真实的面容,一定比他所有的面具中最俊美的还要出色上许多。因为他的眼睛,从来都是那样的高贵与忧伤。
他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每一个都不简单,每一个背后似乎都有着说不尽前尘旧事,但南离,尤其不一样。
空中“哑哑”传来两声鹰鸣。只有小金,才会在长生入睡后还敢扑往东苑去。
南离抬头,远远的注视着那庞大的影子消失在东苑。你也懂人的情感吗,为了什么要不惜离家万里追来?
良久,他垂下眼睛暗沉沉的笑了两声,低声自语道:“如果追不上了,那怎么办……”这声音是如此的清平。
夜凉如水。
寒波澹澹起
大家都是行动派,长生说给几日收拾,其实不到两日,便已经都准备妥当,可以走人了。唯一麻烦点的安鞅,长生也没放在心上。就算不走辞官这道程序,在安府放上官服鱼袋跟一纸书笺直接消失,她也不认为建明帝会如何大发雷霆。那老狐狸巴不得自己清心寡欲,一走老远,直接隐到深山老林里去,贴一个安鞅算不得什么。
然而,事情总是有意外的。
“主上。”
长生手指在摇椅扶手上轻轻点了两下。南离脱了鞋进来,在垫子上端端的跽坐下来。长生闭着眼睛,摇椅轻轻晃荡,她习惯在午后小睡下。今日跟往日,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南离看着她平静的脸,几乎想要就这样转身离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十六岁的少女,身上没有半点少年人该有的气质。比如安鞅,表现得再如何温和平静,总掩盖不了一身的朝气,生机勃勃。而这个女子,更像一个千帆过尽的老人,再犀利傲慢,她也没有半点躁气。她藐视天下,但你甚至不能说她桀骜,因为她是一片死海,一口枯井,虽然深不见底,实则毫无波澜。
是心境的原因么,大宗师的境界,难道会让人省略了年华直接苍老?
众人都为即将到来的东海之行兴致勃勃,只有她,一直平淡得像一个旁观者。秋水山庄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为适应她,费过不少心思,可她说丢就丢,没有半点不舍。甚至秋玉络,她的生身母亲,该是这世上唯一能牵动她些许的人吧?她也是送得远远的,从不曾想念。就好像她对侯府白氏夫人所说,她欠了秋玉络的。这个“欠”字,是恩是债,唯独不是感情。
如此冷酷的人呀,犹胜过他的父皇。南离看着她,不知为何,眼睛忍不住要微笑起来。
“当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四处硝烟,九州支离破碎,民不聊生。再有宗师出世,以绝对性武力介入乱世,各有扶持,无人可约束,事态一时僵持不下。”
长生睁开眼睛,平淡的看着他,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平静得一如既往。
南离伸出一只手,长生没有躲,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他只是温柔撩起她脸颊上几缕碎发,轻轻顺到耳后,然后便收了回去。如换了个人般,此时的南离的温柔、高贵,平和,哪里还有半点冰冷之气,或者说,这个才是真实的他?
“此药名‘锁’,取困龙之意。出自当年一位天纵奇才的药师,专为克制天下宗师所制。一炉双丸,一毒一解,入水既化,无色无味。与旁人无用,唯独对到宗师境界之人,犹如一条锁链,只锁那飞天的翅膀。那位药师只制了两炉,便死而非命,一干弟子被杀得一个不剩,此药就此绝也。两对药,一对当年慈航静斋取走用来对付魔门之主,另一对传说是毁在药炉了,却没有人知道,其实是落在太宗皇帝手里了。”
长生依旧漠然。
南离也很平静,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我隐在魔门隐宗,只当是一秘,却没有想到,会因为青楼的暴露,而让你摸到隐宗直接将满门挑灭。”南离微微摇头,似乎也觉得隐匿了数百年之久,连当年群雄逐鹿之时都没有参合进来的隐宗灭得有些冤枉。
的确,任谁也想不到,所谓的“老字号”杀手组织——青楼,其实不过是一个门面上的幌子罢了,藏身在他后面的,正是那号称世上最神秘的魔门六宗之隐宗。这一宗的理念不知道是什么,从来不出世,以至于连魔门中人现在都以为魔门只有五宗。不过隐宗隐起来要干什么,这已经不重要,因为他实际上已经不复存在了。
长生单手撑头,侧脸看着南离,示意他继续。
南离看着她,微笑,笑容温柔而忧伤:“秋夫人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长生眯起细长的眼睛,眸黑如夜。南离知道,这一刻,他们已经咫尺天涯。
“姐,御林军——”安鞅一脸着急的冲了进来,叫声噶然而止,僵在原地,傻了般的看着那个跽坐在他姐侧面的男子。
这是一个极高贵的男子。肤色白得近乎病态,高高的额头,深深的眼睛,眼睫毛比女子还要长而浓密。这样的高贵并不刺眼,反而是极其的动人,让人迷醉,因为他即使是高高在上,也忧郁得让人心痴。
“太子殿下……”安鞅喃喃道。
紫砂捂了嘴巴站在门外,不敢置信的瞪大一双眼睛。
橙兮长剑出鞘直指他面门:“解药!”
南离优雅的站起来,俯身轻轻一吻落在长生额边:“我名赵曦。”
长生慢慢勾起嘴角,这是一个嘲讽的笑容。虽然有心理准备,南离依旧给刺痛得心脏猛烈收缩了一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的冷酷与决绝,一旦被视之如敝屣了,便什么都不是了。
他在门外微微顿住脚,里面那女子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连声叹息都没有。南离,不,现在应该叫他赵曦,暄曦太子,他背对她静静的站着,然后走了出去。
“太子殿下,千岁!”
众口一声,声势近乎排山倒海。密密麻麻的人齐刷刷的跪下,金盔金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一步步走去,无人敢抬头窥视。
他衣袂飘飘,尊贵高雅,目视远方,眼神浅浅忧伤,点滴不沾尘俗。正如传言所说,是个谪仙般的皇子。
孝贤德皇后的长子,太宗皇帝寄予厚望的皇孙,是世间至善至美的代表。他深邃的眼睛,可以让最邪恶的罪犯自惭形秽;忧郁的神情,能使天下的女子心碎;他手抚琴弦,能让残暴的老虎与怯弱的兔子和睦共处。
孤僻古怪不染世事的太子,神秘高贵的先生南离?安鞅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成拳。
“先生——”紫砂冲出东苑冲着那本该熟悉却突然如此陌生的背影大声叫道,眼中泪光盈盈。这还是个浑金璞玉样的女孩,隐宗被灭时,她刚被训练没多久,还没有被摧残得扭曲而麻木,还善良和充满梦想。
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应声。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先生,有的只是一个闲着没事爱玩狡兔三窟的暄曦太子。
她无意间撞破了他潜龙的踪迹,他不肯放了她逍遥,要拖她入人世沉浮。
打上个不解的死结,梗梗你一生。
长生伸着懒腰从摇椅上起身,叫道:“泡茶。”
何须解,挥刀便是。
番外: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正是秋日,大道两旁梧桐正是于彼朝阳,却不见凤凰,或许是有的,只是这凤凰不立在树上,而在梧桐树下。
整洁的大道,两旁梧桐挺立,沉重的雕花大铁门深锁。门里面沉睡着的,就是那再不会飞翔起来的凤凰。
没错,这华美宁静的存在,不是哪位帝王的行宫,而是建在燕京西山上的烈士陵园,或者人们更习惯称呼它为——皇家陵园。自太祖皇帝坚持不肯为自己修建皇陵,而将自己的骨灰埋在她的烈士身边,至今367年来,姬君家已经有二十三位帝王葬在了这里。从开国太祖玄皇帝一直到去年秋天驾崩的圣英宗皇帝——姬君长生陛下。
这个圣字是今上坚持,内阁跟宗室一致同意,加在英字前面的。
这里春风起时有炫目得铺天盖地的桃花,夏季有一池塘连着一池塘的睡莲,有从山顶一直蔓延到山脚下的梧桐静听秋雨,有红梅挺立在白雪中装点严冬。唯独没有一点尘嚣。
这是大民的圣地,是死者永恒的安宁之地。
就在这秋风瑟瑟的午后,大道那端缓缓行过来一辆典雅华贵的马车。虽然车厢上镶着明显的贵族纹章,但守门的兵士并没有一点要放行的意思。
先帝入陵不足一年,按照规矩,皇家陵园必须封闭一年,除了特殊情况跟清明扫墓日,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士兵走下站台行礼,马车内伸出一只手来,手上托着一块令牌,士兵接过仔细验证无误,再一行礼让开,铁门缓缓打开,马车渐去渐远。
站岗的两位士兵目送马车在大道尽头拐弯不见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表情都有些怜悯。是翮羽君——先帝的近身长侍。
陵园深深深几许,但也终有到达之时。秋意沉沉的梧桐站岗,平整的草坪铺地,高大的华表,洁白宽大的行道,凶猛威武的金银雕坐兽,汉白玉的台阶,漆黑的大理石台,还有一面泣血荆棘鸟的浮雕,圣英宗陛下的一生,只剩下了这些。
一身披黑色貂皮斗篷,身形修长的贵族男子站在台前。这是一位极其高贵优雅的俊美男子,其气质之高华,就是在公卿贵族中都很少见。美中不足的是,这男子脸色苍白,身体虚浮,分明已然病入膏盲,时日无多了。
男子蹲下身,修长苍白的手指长生两字上一点一点轻轻慢慢的挪动着,面带微笑,却眼神凄凉。旁边的侍从努力扶着他,眼圈红红的闪着泪花:“公子,陛下也不愿看见您这样……”
男子摇头,声音嘶哑而低沉:“她不会。”
手指停在生字最后一笔,迟迟舍不得划下,眼前终于朦胧。
再看不见了,那个一身黑袍歪靠在软塌上脸色苍白眼神却深沉如苍茫大海的女子,再看不见了。
相遇之初,她不过年方十二,却仿佛已经无比高大。他比她年长三岁,却稚嫩如孩童,在她一瞥之下恪醍懂的丢失了心魂。
为这一腔痴念,他抛弃贵公子的身份坚持留在她身边当宫侍,整十年。那女子是如此尊贵,如此睿智,也如此寡情,她的眼神总是深沉睿智又严酷如寒冬。她的精神强大到能庇护下整个大民帝国一直到遥远的海外异域,可她的肉体却脆弱得如秋风下飘飘摇摇的落叶,或许瞬间就是终点。
十年的贴身守候,他从不敢奢望她的心,只想努力留下她的生命。
然而她还是走了。
没有像先前无数次昏迷又无数次醒来一样,这次大民帝国等待了三天,所有人祈求了三天,可她再没有醒来。
只剩一点装在盒子里的灰烬,埋在这漆黑的大理石碑下。
“燕儿,我求你一件事。”
他不是她的皇后,没有资格躺在她身边。他是唯一为她侍过寝的人,非是专宠,而是那冷酷的君王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既然接受了一个人,多少就要费一些心思,而她本人又是极其讨厌浪费一点点的心思,所以这样的人当然越少越好。她为他费的心思,就是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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