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诏一怔。随即点点头,若无其事的走进院子。
杜忱找了一间又一间房,身后的杜家小厮急的直跳脚,“二公子,这里真的没女子。连个女人的物件都没有。您是看花眼了吧。”
陆诏朗声笑着走来:“二表哥,难道你想女人了?这也好办,今晚咱们就去百花坊,或者你喜欢掬水楼?”
杜忱涨红了脸:“胡说!你别乱说,她才不是那样的风尘女子。”
陆诏眯了眯眼睛,遂又笑道:“她?原来你梦见的是良家女子,那可就得去找舅母了,让她给你说亲。”
杜忱叹了口气,放弃了寻找,耷拉在椅子上,“……要到哪里去找人?难道真的是我喝多了,在做梦?”
陆诏不动声色的坐下:“这要问你自己了。”
杜忱又叹了口气,说了昨晚的惊鸿一瞥:“……我一醒来就满屋子的找,我到情愿是你在金屋藏娇,那样到底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哪里像现在……”不停的叹息。
陆诏轻笑:“二表哥倒是好雅兴,月下独酌,梦中遇佳人。”
杜忱一把拉住他的手:“我跟你说,真的是人间绝色,那女子好像还认识我,说了句‘竟然是你’。你说,她会是谁?”他的眼中露出梦幻的色彩,“花仙、月神、狐精……会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他的脑子里满是什么倩女离魂、狐仙报恩之类的志怪传说。
陆诏嘴角抽搐,你这里找死!胆敢打她主意的男人全都死了,其中两个还死了全家满门。
杜忱吟起诗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在这个问题上,陆诏实在和他没有共同语言。再美的女人也要有命才能享用吧。叶明净是很美,凡是有眼睛的都知道。可叶明净不光是美,她还是帝王,杀伐果决!手上有人命不算什么,身处高位,谁能真的干净?问题是叶明净那是亲手杀人,刀子戳进人心窝,眼都不眨一下。拔刀、血溅一身。她头一甩,继续去戳下一个。这样女人,招惹她?那是老寿星喝毒药……嫌命长!
陆诏索然无味的敷衍了他几句,嘱咐下人小心伺候,告辞回去。陆忠送他至门口,趁着车夫套车的时候,将叶明净的话说给他听。
“土地兼并……”陆诏喃喃自语,一路满怀心事的回到东阳侯府。
东阳侯夫人孙氏一脸喜色的拿了封信给他,“这是刚送来的,你母亲和你舅舅一家要进京了。”
陆诏一脸讶异,三叔和母亲也就罢了,怎么舅舅一家也来了,杜忱又偏偏落了榜……
孙氏满面春风:“可见大家对你都有信心。赶着上京给你大小登科。三叔特意关照我帮着在京里买一处宅子,记在你的名下。杜家人上京后,先给他们住着,新娘子就从那里出阁。”她拿出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两张面额巨大的银票,嗔怪道:“你看这个老三,急巴巴的托人把银子先送来,难道我这做嫂子的,连这点儿银钱都垫不起吗?”
陆诏惯会做人,笑道:“婶婶自然是一心照顾三叔,只是三叔就是这急脾气,在衡阳的时候也是,看中了一处庄子,谈妥价钱后,顾不上天色已晚,扯着中人和卖主就要去衙门过户,竟是连隔一天都等不急。结果去了衙门一看,人家已经下衙关门了。”
孙氏咯咯直笑,道:“这宅子是给你小两口的私房,你放心,婶婶一定给你找处好的,把银子用完,让你三叔心疼去。”
说笑一番,陆诏也就退下去温书了。毕竟还有殿试关要过,马虎不得。
孙氏笑着看向一边的儿子:“怎么,可是眼热了,娘也给你说个媳妇?”
陆信满脸通红:“娘你说什么呀!”又一脸担心的问,“大哥成了婚,应该是住在府里不走吧。怎么还要弄个宅子?”
孙氏和身边的嬷嬷闻言齐声大笑。孙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真真是个呆子!傻小子,这私房哪有人嫌少的。”顺了顺气,“杜家书香门第,比不得那富贵的人家,新娘子想来不会有宅子陪嫁。你三叔是真心替他们小两口打算。诏儿成婚后,过个几年始终是要搬出去的。不然,等你娶了媳妇,还让他媳妇给你媳妇行礼不成?”
陆信一听大叫:“大哥不能搬出去!我媳妇要是敢对大嫂无礼,我就休了她!”
孙氏又是一阵大笑。
身边的嬷嬷道:“二公子,你这话说的!大家的姑娘,谁会如此无礼?只不过是你日后要承爵,世子夫人是有品级的。不能乱了尊卑。”
孙氏收住了笑:“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听说最近薛太夫人在给她家的小儿子说亲?要找个书香人家。可是?”
“正是。”身边的嬷嬷开始和她话家常。陆信觉得没意思,辞别了母亲,去了花园闲逛。
陆诏坐在书房里,默默沉思。
土地兼并,是指全国的大部分土地都集中在少部分人手上。这个现象根本不可能打破。什么是富人,什么是穷人?田地多的就是富人,田少、或是没田的,是穷人。想要世世代代的富贵下去,最简单的道理就是置上良田千顷。均分田地?笑话!那是土匪造反时糊弄人的口号。一旦这些造反的成王成霸了,第一件事就是给手下大将分封大量的土地,不然谁跟着你卖命?女帝不会这么傻,做这种撬根基的事。顶多是干掉几个田地兼并特别严重的典型。比如号称某半城、某半府,家里田地占了州府近一半数量出头椽子。
不是均分田地,那就是税收。
有功名者、为官者、为爵者、家中的田地都可以免税。这些豪富之家的田是不用上税的,他们家的田越多,意味着全国的税收就越少。积沙成塔,仔细算算,一国上下,至少有一半的地是收不到税的。
没错,是一半。因为还有隐藏的田地。
州府的记录上是荒地、贫地,没有出产。实际上这些却是真正的良田,收入和国家没有半分干系。这个也是近几十年来越来越多的现象。
农为国之本,她这是要固本。这个做法从皇帝的角度来说,非常正确。然而对下面的人来说,就不是了。
动这一块,触动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利益,这是一个团体的利益。贵族团体,大部分朝臣,乡绅士子。
陆诏只觉心惊肉跳。他要是开了这个口,就是站在了所有大臣的对立面。
孤臣,他会成为完完全全的孤臣,孤家寡人,到最后,等田地税收的事完了。说不定还会一刀杀了他以平贵族们的愤慨,若是这事闹遭了,半途而废,他更危险。不死就是奇迹。前例可以参照商鞅、晃错。
不当一回事也不行。
那就直接失掉了圣心。他陆诏就等着一辈子当个七品小官混到死吧。
见鬼!什么道德底线低下!陛下啊,您要我做的这事,明明是道德最无私、高尚的大贤才会干的吧!
陆诏哭笑不得,他算是明白了,叶明净是专挑棘手的事给他。不行,这事得再商量。他想来想去,去花园中找了陆信。
第一百六十八章殿试(上)
南书房里,谭启肃穆着一张脸向叶明净汇报宫廷内帷:“……可以确定和男子有私情的宫女有八人,其中六人为掌事女官,分别在昭阳宫、长春宫以及内宫各大司局任职……”他将那八人的名字和职位报出,“还有一些女子则是被侍卫追求,个人还未表态。这其中有梧桐宫的几个……”
叶明净脸色阴晴不定的将汇报听完,翻看着全宫廷所有宫女和内监的档案。
“其心当诛”她咬牙切齿。这八个有私情的,全部二十五岁以上,其中有六个更是已经三十开外。很明显,这些y她们的男子是别有居心,幕后都有主子。
谭启毕恭毕敬:“但凭陛下吩咐。”一副‘您开口,我杀人’的模样。他心里也窝着火。一般来说,年纪大的宫女如果有心找个伴儿,都会和太监结成‘对食’。虽说他看不上这种假凤虚凰,但对广大的太监们来说,却是一项很重要的福利。现在这项福利快要没有了,毕竟太监们还是缺了点东西,满足不了如狼似虎的某些女子。而二十五岁以下的宫女,都一心一意的等着到年纪出宫,脑袋清醒,守身如玉。压根就没想过‘对食’的事情。
这就形成了一个对内监很不利的局面,年纪轻的看不上他们,年纪大的嫌弃他们。这还了得谭启是谁,他也是内监“这就是人性……”叶明净缓缓自语,冷笑,“也罢,朕就成全她们。你安排一下,这八个宫女全部送给和她们有私情的男人。记住,一定要送到他们家里去,当着当家主母的面,知道了吗?”
谭启一怔:“是。”心道这位的手段看着不声不响,果然一出手就毒辣异常。先不说这些女人在那家中讨不讨得好。就说办这趟差的人吧,是谁?还不得是内监。那些内监只需稍稍说几句不疼不痒的提点,这些女子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而且这人还不是女帝杀的,是她们的情郎动的手。这样一来,宫中的女子再想有私情,就得好好掂量掂量,那些软语温存的,到底是情郎还是豺狼。
叶明净又冷笑:“拟旨吩咐下去,每年秋季时节,为求配之节。如有男子中意宫中女子,可向内廷呈报,朕会亲自过问。如是真正两情相悦者,朕一应支持,放其出宫婚配。”
谭启倒吸一口凉气。这招更毒。暗中追求宫女的男子,谁不带着几分小心思?宫女自然是在宫中才能发挥其最大的功用。一旦出了宫,和普通的女子又有什么区别?加之之前送走的那八人,没有人会质疑陛下不放人。这下,那些别有用心的男人们该头疼了叶明净面色如霜:“爱慕,就该娶回家。很简单的道理是不是?让朕看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爱情吧”
也让这些孤独寂寞的宫女们见识一下,你们这些情郎是不是真的会实现自己的诺言。女子都爱做梦,憧憬美好的爱情。当这些美梦被打碎的时候,她们就会知道什么样才是真正的尊重和爱护。
谭启退下,走出南书房。看着春日的暖阳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之前对宫女们领取药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合着全在这里等着呢。广平女帝看似温和安静,步步退让,实则善于攻心,杀机暗藏。和先帝真是完全不一样禁卫军统领江文道步履匆匆的走来,看见谭启的背影后愣了愣:“这是先皇身边的谭公公吧。”
身边的小太监殷勤的回答:“大人好眼力。谭公公如今是内廷总管呢”语气中有说不出的羡慕。
江文道点头:“陛下向来念旧。”
叶明净正等着他,见他来了便说起禁卫军的事。江文道汇报:“……禁卫军人数已经招至大半,各级将领已全部到任,这是名单。”
2楼
冯立接过,叶明净翻看,一眼扫过。名字和简单履历已经铭记于心。心中再次感叹,脑子好是居于上位的根本啊。
江文道说完了正事后,踟蹰了一下,想到儿子的嘱托,吞吞吐吐的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报。”
“说。”叶明净颇有些好奇的放下案卷。江家人向来不多话,这可是难得。
江文道继续吞吞吐吐:“臣长子江鸿娶妻东阳侯长女。昨日犬子告之臣,他的妻兄,东阳侯府陆诏,今次得以中榜。只是前两日得人提醒,发觉还有一文章不甚明了,只怕殿试时会出丑。还请陛下拨冗指教。”
叶明净愣了两秒,随即失笑:“竟然找到你这里来了。难为你竟会帮忙。”
江文道满头大汗。若是别人他才不会回绝。可听着陆诏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和陛下私下有来往的。宫变那夜的事,侄子江涵和他说过一些,陆诏参与了,还一同进了宫。这样的人,他能帮就帮一把。现在卖个人情,将来说不定就能挡一次灾祸。
叶明净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陆诏的顾虑,笑道:“这小子贼机灵,想来是要劝朕的。也罢,朕就听听他要如何说。你让他午时后在你府里等着,会有人去接他。”
午时之后,一辆青帷小车从思康伯府后门离开,在城中三绕两绕,来到了木狐棋社。陆诏从车上下来,跟着领路的随从来到一间雅室。广平女帝正在屋里等着他。
“这是在外面,不用行大礼了。”叶明净止住了他,语气中略带几分无奈,“称呼我小姐就好。”
“是。”陆诏拱手,“见过小姐。”
叶明净嘴角抽搐两下:“坐吧,找我什么事?”
陆诏也不侨情,直接在对面坐下:“小姐,您上次说的事,我想了一下,有几处疑问请为解惑。”
“说。”
陆诏沉吟片刻:“不知小姐是想整顿吏治,还是要清查土地。”
叶明净嘴唇轻动:“整顿吏治、清查土地、改革税收。”
陆诏刚端起一盏茶呷了半口,闻言猛的呛了一口水,差点儿把手里的茶盏甩出去。面色通红:“小,小姐。您这动静也太大了。”
叶明净不动声色,又吐了一句:“时间为十至十五年内。”
陆诏一口气缓过,拍了半天胸口,哀怨的瞥她一眼。说话不带这样大喘气的好不好。
“小姐英明,此事决不可操之过急。”陆诏镇定下来,话说的也流利多了,“臣以为,单是清查全国土地一事就非常之难。或许要花上几年的功夫。”
叶明净嗤笑一声:“陆诏,别和我玩心眼。全国到底有多少亩地,我一清二楚。别忘了,我有铜匦。”事实上,铜匦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派天波卫去查的。
陆诏一怔,强笑:“小姐神算。”
叶明净懒洋洋的歪斜了身体,半靠在美人榻上:“你的主意呢?别告诉我你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诉苦的。”
陆诏咬咬牙,知道不拿出点货色是不行了。道:“既这样,就将吏部考评和土地清算结合起来,凡是土地年年减损的,考评一律是差,不得升迁、不得平调。降级处置。”
叶明净满意的微笑:“这个方案想来只有你能提出了。”
陆诏苦笑:“敢不遵命否?”
五日后,广平元年的殿试在期待中开始。陆诏跟随着人群走进御和殿。
叶明净坐在帝王宝座上,头戴十二根冕旒的御冕。晶莹的玉石遮住了她面幻莫测的容颜。大殿中偷看的士子们眼露失望,龙座上只能看见一堆华服和一顶华丽的帝王冠冕。唯有半个光洁的下巴可以用来遐想里面绝世的容颜。
众人入座后,叶明净手一挥,内监们在殿侧悬挂上这次的试题。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非常中规中矩的题目。众贡士们松了口气,纷纷磨墨下笔。
堂上的几位阁老和三个考官也松了口气,今次科考的试题有两条问题特别尖锐,他们心里一直拎着。就怕年轻气盛的皇帝想搞变法。天下平稳不易,这乱子出不起啊。
陆诏心头暗叹。女帝的这个题目,看似中正平和,实际则暗藏杀机。要做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除了民间教化外,朝廷还需要有大量的钱财调拨。钱从哪里来,从税收里来。真是……
他按下心神,端端正正的书写。
最后一人交卷,主考官林珂现行阅卷。他看完一份,书写上自己的评价,交给副考官,副考官也是写上各自的评价,转交廖其珍,其后再在剩余的人手中传阅,每人都需给评价,最后才落到叶明净手上。
叶明净看了几份卷子,笑吟吟的问众
女帝生涯流晶瞳第4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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