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的安排。”我答。
他转头看我,一挑眉头:“最好的安排?你真这么认为?”
我淡淡一笑:“不是吗?我即不想争什么,也不想任人鱼俎,我只有走了,走得越远越好!”
他低下头似乎在深思什么,唇边挂着一种嘲弄的笑意,许久才云淡风轻的说道:“九妹妹真是潇洒啊,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留恋的说走就走,徒留多少伤心事。”
我看向他,在酒精的催化下,他玉璧般的脸庞浮显出一层妖艳的红,真是愈显俊俏,我慢慢的说:“什么留或不留,又有多少由我自己?在这皇城内,多少无奈伤心人?谁又顾得到谁?即便是二皇兄你,自己又能怎样随心所欲?活在这三千红尘,浮浮沉沉,身不由,永远没人能猜到老天安排给自己的下一个试练是什么?我只知道父皇已经尽了他最大的能力,我之后的路只能靠自己,而我会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得或失,只能看命!”
他回头望我,一双眼深深看入我眼中,水波澔缈般的眼中,有着我从没见过的坚定和强势,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从不信命!我知道我想要的,我就一定会拿到手,不管过程是何等艰难痛苦!我不需要什么神佛给我安排的命运,我只走我想走的路,只活自己想要的人生!”
顿了顿,他看着我的双眼像燃烧的火焰般的灼灼,声音坚决的说:“即便是神要去的我的心爱之人,我也要不择手段的从神的手中抢出来!”
他在我印象里一直是付玩事不恭的轻佻样子,我从没见过他这种发自内心的狂热执着模样,我顿时呆在了那,瞪大眼惊讶的看着他。
东宫却在这时恢复了原来的慵懒轻浮,他倾身向我,一阵迦罗兰香袭来,他在我耳边轻声道:“九妹妹,这话我只说一次,以后都不会再说,你可要记牢了。”
他暖暖的气息直扑我的耳廓,我微侧转头看他,他妖美的脸和我咫尺相隔,一双魅惑的眼佻巧的看着我,如玉管般的鼻下,被酒浸晕得湿润的红唇挂着魔性的诱惑之笑,他带着醉人酒气和暧昧熏香的气息,在我的鼻翼下回旋,一种旖旎的妖魅竟让我心生恍惚,不知今时何在。
我看到他幽深双瞳里,我那迷茫的面孔越放越大,也感到他身上暖暖的温度越越近,我慢慢闭上双眼,只感到一片柔软挟带着醉人气息,如羽毛般在我的唇上似有似无的扫过,我的耳边似乎响起了靡靡魔界之音,声声惑人,句句妖娆,我心中不由一声叹息。
等我睁开眼,却只见那妖惑人间的妖魔已经走回庭院,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半侧着身回头向我妖媚的一笑,我只觉得这世间万物竟似乎在这一笑中灰飞烟灭,不留一丝余灰。
看着他衣裾翻飞身姿飘逸的愈行愈远,望着这廊下的青壶残酒,我懒懒的侧身半躺下;微眯着眼望着天空开始飘飘荡荡飘落的雪花,眼波如丝;樱唇媚若烟霞梅的绽启;轻轻唱起了那首悠长婉转的和歌。
不见飞蛾事,徒然夜扑灯。
此身迷惑甚,恋意枉加增。
入夕燃萤火,此心热更多。
纵然光力盛,不得照人何。
小竹因多叶,严霜压竹竿。
独眠人不寐,夜袖更加寒。
宅畔篱边菊,霜多压短垣。
寒霜消且尽,我恋亦销魂。
隐隐川流下,靡靡水藻姿。
恋情萦五内,可叹有谁知。
………………………摘自古今和歌集
十五一场游戏
女房们在房中轻手轻脚的穿梭,忙碌而有序的收拾着我平日的生活用品,她们个个面带愁容,为即将面对的未知的伊势之行感到忧心忡忡和不安。
我斜靠胁息上,信手从盘台上拈起一个枫糖浸的梅子放入嘴中,明天我就要结束在宫中的初斋院的斋戒,出发到伊势神宫了我昨日向母亲藤壶宫请辞,她居然以身染微恙拒绝我的求见,对于不听话的棋子,她大概真的恼怒了吧?呵,也好,大家既然两看两相厌,就不如不见!
这时高仓典侍恭敬进来行礼道:“殿下,右近少将大人在殿外求见。”
我翘起中指轻轻抹过唇沿,手若兰花,白指如玉,一点淡淡粉红的梅汁粘在我的中指上,衬得那白皙的指尖,更加的皎白似雪。
“啪”一声,我甩开沉香木鎏金的桧扇,遮住脸起身,抖开紫梗色的锦云纹十二单衣,领着女房们向外走去。
他来了,我向醍醐帝的请求,这么快就有动静了,他会对我说什么呢?
穿过簀子,不顾女房们的劝阻,我掀起垂帘走到廊上,我只见那身着蓝下黑直垂的高大身影像棵挺拔的苍松立于廊下,他见我从帘后出现,忙跪下行礼。
“臣平清义流晋见内亲王殿下。”他不卑不亢的说。
我掩面在桧扇下打量着他,问:“右近少将大人已经得到了今上的旨意了吧?”
我昨日向父皇提出,把这平家武士--平清义流调给我做侍卫,随我到伊势神宫去,父皇一口就答应了,同意把自仲秋观月节后,因救我有功从越前守升为右近守的平清义流指派给我,做为我前往伊势神宫御卫队的长僚头。
“是,臣遵旨前来向内亲王殿下述职,从今天开始,内亲王殿下的近卫队长僚头一职由臣担任。”他答,语调无喜无哀的平淡。
“右近少将大人您请起。”
他站起身,我从扇后静静的看着他,这个如刀锋般锐利的男子,就这么荣辱不惊的站在那,在这白日之下,我才看清他的发色较一般人的浅,眼睛也是好看的浅棕色,他的容貌比之一般人更为英俊立体,不象纯粹的日本人。他神情淡漠,眼中寒寒若冰,比那隐岐山上的千年寒霜还要冷彻入骨,他整个人就仿佛一把用冰淬炼的素盏鸣尊斩八大蛇的天丛云剑,一样的寒光凛凛,一样的威严冷峻。
我低垂眼睑,眼波流转,漫不经心的问:“那么右近少将大人,您怎么想呢?这一去伊势,从此很可能再无回京的希望,也将与那青云平步,似锦仕途遥不可望,以右近少将您这等非凡人物,可甘心就这么默默埋没在那荒凉之地,难以一展抱负?”
平清义流定定的看着我,冷漠的说道:“殿下如何又知道臣期翼的是高官后禄?殿下为何又以为臣追求的是青云直上?”
我一愕,没想到他居然会以这么桀傲不驯的语气和神情来对我说话,在这讲究繁文缛节的皇城内,这是无礼之极的表现,身边的中宰相果然出声大声喝斥他的无礼,我一摆手制止了她。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个人真是太有意思了!他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是个全然不懂礼法和规矩的人!他对这宫中的条条框框根本不放在心上,也不屑一顾!这样一个狂放不羁的男子,这样一个随性倨傲的人,怎么会来到这死气沉沉的宫里呢?怎么会被局限在这y暗狭小的皇城呢?他和这个死板的京完全是格格不入!他是只傲气十足的鹰!是匹自由的狼!他应该有更广阔的世界,他应该自由的在这天下随心畅游!
我的心被他的刺激得兴奋起来,心中隐藏了十三年的小恶魔慢慢的苏醒了过来,这十三年来,我第一次这么为一件事,一个人而心狂跳不已!这个人!我喜欢!我欣赏!我太中意了!他和我有着一样的本质,一样的性情,只是我在这世界十三年的教养下,已经学会了收敛自己锋利的爪,学会了隐藏自己那惊世骇俗的本性,也学会了虚与委蛇;可这个人却还是那么的本质张扬,他一定曾经为他的倨傲和生硬付出过代价,所以他才会笨拙的以这种疏远冷淡的态度来对任何人,却让自己处于更被孤立的立场,也会碰更多的钉子!
我的双眼掩不住的灼灼放光,兴奋欢喜的看着他,即使是在桧扇的遮掩下,仍难掩一脸狂喜之色平清义流被我眼中的喜悦搞得莫名其妙,他微皱眉,神情怪异的看着我,好像我非常的让他为难似的。
“呵呵呵呵呵,右近少将大人真是个有趣的人呢,我非常的期待以后和右近少将大人相处的日子呢,一定会非常的有趣!”我意味深长的狭促的说。
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什么?!哇哈哈哈哈,我分明看见某人的千年寒冰脸在裂开,那冰破的"啪啦"声都可以传入我的耳朵了!他那一直如刀光般森寒凛然的平静无波的气势,似乎被什么打乱,居然在这时荡了一下。
我微向他俯身,以极度娇羞的声音说:“我一直哀伤于马上要面临的悲凄日子,现在看到了右近少将这么个知情解意的人,我的心才稍稍平静,希望右近少将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多照顾啊~~~”
他的脸色愈加难看,嘴巴喏嚅着不知道怎么回话,我心中那隐藏的小恶魔嚣张的跳得愈发的张狂,我以桧扇遮脸,兴趣昂然的盯着平清义流在扇后窃笑;身姿如浮云般的飘然,我一转身,十二单的蜿长八幅折裙摆画出一道紫色的彩虹,扇起那在空气中飘缈似梦的熏香,我得意的大笑着向殿内走去,全然不顾身后那人几欲抽搐的脸。
哦呵呵呵呵呵,我这和白鸟丽子一样恐怖的笑声,大概会成为某人今夜的梦魇吧?
无关风月,只是对与自己本质相近的人的自然而然的想要接触,想要逗弄,嘿嘿,我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啊!在对自己的处境想透后,我现在是越来越露出本性了啊~~~~!
十六离京
我恭恭敬敬的跪俯在地行礼,向父皇醍醐帝辞行,今天我就要离开这京都,以斋内亲王的身份前往伊势神宫,代替京中的天皇供奉天照大神。
“千鸟羽,来,到父皇身边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半靠在寝台上的醍醐帝虚弱的说。
我走到他的身旁,他微笑着轻抚我的头,我看着他苍白清瘦的脸,疲惫无神的眼睛下是病态的淡淡青影,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我心头一窒,泪水几欲夺眶而出,他曾经是个多么丰神俊朗的翩翩男子,现在却已是形容枯槁,黯然无色。
“父皇,女儿此一去,归期难待,请父皇保重身体,女儿会在天照大神面前为父皇身体安康虔心祈求的”我难过得几乎话不成句
醍醐帝温柔的一笑,语气轻弱的说:“傻孩子,父皇的心愿就是你一切都好,这样父皇走得才安心。”
我忙抬头急急的说:“不,父皇,您会健健康康的!您会好起来的!”
我鼻子一酸,泪水已经再也忍不住汹涌的奔腾而出,我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他的身体状况是多么的糟糕,我心里非常明白,可就算这样,我宁愿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去想,只想沉浸在这自己给自己的谎言中!
醍醐帝也不置可否,只是慈爱的看着我说:“千鸟羽,这是父皇可以为你做到的最大努力了,伊势虽然偏远,却可以远离这你争我夺的京城,朕一但去了,这京中情况会更复杂多变,只有那伊势神宫内才是一片静土,只有在那,才能让你脱离权利争斗的旋涡。”
“我明白的,父皇”我呜咽着。
“只是委屈了你,最让朕怜惜的女儿,做为伺奉天照大神的巫女,你是不能婚嫁的,朕美丽无双的千鸟羽啊,只怕要让你在那遥远的伊势蹉跎了美好的青春岁月,你是这般的美好,是这天地间最光彩夺目的存在,父皇却只能用这种方法保护你”父皇无奈又愧疚的说,一双眼满是怜惜的望着我。
“不,父皇,我觉得这样很好,如若是给我不想要的人,让我和一个我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我会死的!我宁愿长伴青灯,夜枕孤月!”我说道。
醍醐帝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似看破几多凡尘俗事的叹息一声,缓缓说:“哎~~,你这孩子究竟是佛陀身边哪一朵般若花化身而来啊,有着这般与众不同的心思。”
他寂聊哀伤的脸,在这明暗交错的殿中愈显孤凄,我的心压抑得几乎要爆开,他的一生是这么的无奈,他对自己是这么的无能为力,他的人生剧目即将落幕,他却从没有有过自己的精彩!
我流着泪以一种仿佛说故事般的平静语调说道:“父皇,无论佛给这红尘历苦的人安排了什么因和果,这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浮世之梦,一场梦结束了,又会开始另一场梦,父皇,这一世如果不是美好的梦,那下一次一定会是一场美妙的梦。”
“父皇,此生不管是苦是甜,女儿也会心怀感激的全心体会,因为这是父皇给予开始的人生。”我诚恳的说。
醍醐帝欣慰的看着我,温柔的笑着,眼中隐隐含泪,许久他才说道:“照顾好自己,朕的女儿,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了,去吧,千鸟羽。”说完;他把代表“别离”的小梳别入我的发中。
我流着泪毕恭毕敬的向他行礼,我知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也将是最后一次给他行礼,从此我不但将与他远隔万里,也将远隔生死茫茫的y阳两界,所以我以最诚挚的感情给他行完了这最后一次的礼。
在礼司神官的宣旨〃勿返京〃的声音中;我走出清凉殿,我听到身后传来父皇无限哀凉的声音:“身似白云飘,心如钱币碎。今君旅远途,我亦悲颓废。”
泪已干,纵有万千悲伤意,也已只赋清风去,此生了,所有哀怨徒枉然。
别了,我这一世最慈爱的父亲,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的,也祝愿你,在即将开始的新的人生旅程中得偿所愿!
神幌飘扬,帐旗摇摆,层层叠叠华丽的幔帆,在丝弦雅乐中,百余名藏人背弓跪礼,背上的白羽辟邪箭林林而立,近卫府的近千卫侍身着庄重衣冠,配刀护卫道路两侧,文武百官身着正式衣冠礼服,跪送于官道旁,在那护卫后满是影影错错的跪着行大礼的百姓。
我的离京队伍在中间穿行而过,这队伍颇为庞大,两百余名岜扈从舍人,近百名的女房,百名随身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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