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轻颤了下,静默了一会儿,他又道:“你难受,我又何尝不心痛,但你可知道我有多怕,怕自己会得而复失。”
“得而复失”四个字乍一入耳,我头“轰”地响了一下,他担心的,何尝不是我担心的?我再也抑制不住,喉中哽咽,泪成串自眼角落下。
我慢慢睁开眼睛,他面色憔悴,眼蕴伤痛。我凝视着他,半晌不动,他回望着我,伸手拭去我腮边的泪。
眼泪拭完又落,落了又拭,他默默重复着。
最后,他嘴角忽地现出一丝笑,柔声道:“是不是眼泪拭不完,我就不能走?”我微怔了下,突地明白他话中含义,面上一热,头向内移了移,打开他的手,闭上了眼。
他哑声一笑,拉起我的手在他脸上抚了一下,道:“你折磨自己,也就是顺带折磨我,如果心疼我,就不要再为难自己。”
话音刚落,我的手就被他轻吻了下,紧接着他的脚步响起,门“吱呀”响了一声,房内静了下来。
我睁开眼睛,凝神细想他的话。他认出我了吗?
望着帐顶,我默默思索着,如果他没有认出,这些日子,凭我的种种表现,又岂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
“即使丑陋,也要真实”,昔日话语犹在耳边响着。我心中释然,愁绪竟然瞬间烟消云散。
起身揉揉酸痛的肩膀,我走出房门,向阁外走去。
一丝霞光隐在乌云的罅隙里,一点一点地向外透出光来。
清风习习,走了一会儿,身上生出丝丝凉意,我拉紧身上的旗装,继续向前缓行。
远远地望见薄雾中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我心中讶异,除了上早朝的人,居然还有人起得这么早。
这些日子,落在我身上的异样眼光不少,我虽不在意,但仍不想看见,停步欲转身避开,前方已传来弘历的声音:“晓文。”
我心中一松,走过去道:“四阿哥居然也这么早?”
他嘴角牵出一丝笑,不答反问,道:“身子可好了?”
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我总能轻易地放下心中的一切。挥舞一下拳头,我笑着道:“力壮如牛。”
他皱眉看我一会儿后摇了一下头,道:“看样子是好了。”说完,竟转身就走。
心中一愣,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在他身后大声道:“你怎么回事,莫不是有急事?”
他停步回身,面带无奈地道:“我两天没合眼,现在要回去补一觉。”
我心下微惊,有些不安,疑惑地道:“你在这里不是要等我吧?”
他轻叹口气,瞪我一眼,道:“难不成是等别人?”
我又是一愣,心中似是明白,又有些许不解,但脸上却表现得很从容,笑着道:“你不能进去呀?非要在这儿等。”
他眼神迷离,突地有一丝痛闪过。我忙收回目光,看向别处,他漠然道:“这几日,没有人能出入禛曦阁。”我心中震惊,呆愣在原地。他顿了下,又道:“或许,你真的可以取代她。”
我似喜似忧,一时之间竟难辨自己的情绪。望着弘历孩子似的脸庞,我浅笑道:“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注视我一会儿,面无表情道:“她外表清冷,内心机敏,不喜约束,是很少见、很奇特的女子。”
我嫣然一笑,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默不作声。他轻轻吁出口气道:“你比不上她,你心中有太多的牵挂。她明明爱着皇阿玛,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去了十四叔那里,你做不到她那样决绝,而且现在的你也没有任何退路。即使这个人是你深爱的人,可伴君如伴虎,你做决定时还是要慎重一些。”
我暗叹一声,抬起头笑道:“既然你已知道,我也不想瞒你,我想随着心走,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即使这个过程是短暂的,我亦不悔。”
他面色冷峻,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我始终笑着。他眸中闪过一丝痛苦神色,但嘴角却噙着笑,道:“你也是比较少见的女子。”
我望着他酷似胤禛的眉眼,脑中蓦地想起那夜十三的话。心中虽有不忍,但我仍上前牵着他的手,温言道:“四阿哥,在我心中,你和承欢一样,都是让我牵挂的孩子。”
他面色一紧,推开我的手,双手负于身后,露出揶揄的笑,道:“你还是称我四阿哥较为顺耳,真到了改口的那天,再叫我别的也不迟。”说完,他掠我一眼,转身疾步而去。
我本已平静的心绪随着弘历的一席话再掀波澜。虽然胤禛叫我若曦,可他能理解在我身上发生的种种吗?能理解我容颜的改变吗?心中刚刚建立的自信又轰然倒塌。
第七章
旭日东升,霞光穿透林木,身边霎时明亮起来,鸟儿初啼,迎接着晨曦。
我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信步向前踱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因心中烦闷,我未回头,转到路的一侧继续缓步走着。
“晓文姑娘的架子倒是越发大了。”弘时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心口冒出一股无名火,自己的一再退让,却使得他得寸进尺。
我走过去,对他矮身一福,漠然道:“奴婢见过三阿哥,三阿哥吉祥。”他斜睨了我一眼道:“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姑娘的气色可是好得很。”
我心中冷笑,但却笑颜如花地道:“奴婢心中坦荡光明,气色自然很好。”
也许是讶异于我态度的转变,他一时竟愣了,但转瞬工夫,他便怒不可遏地道:“你可真是不要命了!”
我心一颤,脚也不自觉地痛了下。定了定神,我浅笑道:“奴婢的命虽贱如蝼蚁,但真要有一个堂堂皇家阿哥陪葬,那也是有趣得紧。”
他脸有些许扭曲,眸中闪着怒意,我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的言语过于狠毒,于是收敛了笑容,诚恳地道:“三阿哥,或许奴婢的话有些不中听,但这也是奴婢的肺腑之言。有些事虽然努力做了却不成功,但您仍是地位尊荣的王爷。有些事不能强求,也不是您所能左右的,何不顺其自然?奴婢言尽于此,希望三阿哥不要责怪。”
我心中忐忑,不知道他会怎么回应。
过了许久,他隐去了面上的怒容,恢复平静,冷冷瞥了我一眼,道:“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以免连累了自己的性命。”
我无奈苦笑,他仍认定我暗帮了弘历。我摇头轻笑道:“三阿哥过虑了,奴婢只做自己分内的事,其他的,都与奴婢无关,奴婢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他冷声道:“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说完,甩袖离去。
虽已是艳阳高照,可我身子竟阵阵发寒,丝毫感觉不到暖意。既已没了刚才的心境,我遂转身往回走去。
未走几步,便看见菊香气喘吁吁地跑来。小丫头边捂着心口边道:“晓文,快回去。”
她面带骇色,语气焦急,我心知必是阁内出了事,边向前疾行边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紧握着我的手,道:“皇后在阁内等你。”感觉她的手轻颤着,我轻拍了下她的手,以示安慰。
菊香领我一路进了内院,直至我房中。我心中微怔了下,不知皇后为何不在正厅。
透过纱帘,见她背对着门,盯着我的床。我走到她身后,心中一紧,床头挂着胤禛的中衣。听弘历的意思,胤禛应是连续两日都在我房里,今晨又自我房中直接上了朝,这衣衫应是他之前换下的,而我醒来后直接出了门,直到现在才看见。
我愣了片刻,矮身一福,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她似是从沉思中醒转一般,转过身,脸上有些许的恍惚,过了一会,才恢复了她原有的端庄恬静。
我神色从容,她静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淡淡笑道:“晓文,坐下吧。”
立着的菊香飞快地瞟了我一眼,我瞥了菊香一眼,她慌忙掩门离去。
我不知皇后有何意图,心中暗暗猜测。既然园子里有了传闻,她这次应该不会是为我说亲了。
见我站着不动,她轻叹道:“姑娘还在为上次给你说亲之事生气。”我心中一动,知道她不会为此事专门来这里,遂静等她的下文。
她起身,拉我坐在她身边,道:“晓文姑娘,你可知道皇上两天未上早朝?”
我心下微惊,胤禛自继位以来,便“以勤先天下”,不巡幸,不游猎,日理政事,终年不息。据后世研究
雍正的人统计,他每日平均批阅奏折约十件,均是亲笔朱批,从不假手于人。我眼中有些泛酸,霎时明白她为何前来,也明白了弘时话中含义,内心虽翻江倒海,面上却仍是微微笑着。
她眸中温柔忽逝,泛出欲置人于死地的冷冽光芒,冷冷地道:“本宫不希望以后有类似事情发生。”
我双手紧握,他竟两天未早朝……那句“得而复失”又响在耳际。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在等,在熬,自己身边一直有他,只是我没发觉,不知道而已。又或者是因为我太过专注于自己的想法,太注重自己的心理感受,已没有精力想其他的事。
霎时,我心中暖融融的,嘴角不自觉逸出一丝笑。
一回神,却见皇后仍静静看着我,我忙收敛了笑容,道:“再也不会发生皇上不上朝的事,请皇后放心。”
闻言,她眼中凛冽渐减,脸上又是柔和一片,又成了雍容优雅母仪天下的端庄皇后。
她的眼光始终不离我的脸,此时,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看了一会,她轻叹口气:“难怪……太像了。”
我知道她话中含义,浅浅笑着不做声。
她微笑道:“姑娘似是对任何人都不恐惧。”她并不是要我回答,我依旧不做声,她续道,“既然皇上对你这么上心,就好好侍候着,不要顾忌太多,也不要在意什么闲言碎语,有了难事尽管来找我。”
她所说的闲言碎语,应当是我像若曦的传闻,我又岂会在意这些?但她这么说,确实也是真心为我。我虽不情愿,但仍站起来,朝她谦恭地行了一礼。
她的确是无可挑剔的皇后。我心中有些难受,既然已到了这地步,以后能做到如她一样,无视胤禛宠幸别的女子吗?
想到这里,我的身子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她似是看穿了我的内心,凄然笑道:“晓文,不要要求他太多,他是皇上,注定会有三宫六院。思量越多,痛楚也就越多。她……她若不是太在意,又岂会既难为了自己,又伤了皇上。”
我心中难受,为自己,也为皇后。她内心太过清明,她能做到,但我真能不想、不闻、不问吗?
她默默看了我一会儿,道:“你很喜欢皇上,这我就放心了。”我一愣,她拍拍我的手,道,“包容一些,看开一些,自己就不会难过。皇上看似薄情,那是别人不知,其实皇上是太过专情。”
说完,她轻叹一声,起身离去。
经此一事,我犹如吃了定心丸,心绪也平稳下来。
胤禛忙碌时,我写字看书,打理我们内院的住处;他闲暇时,我泡壶茶水,两人一起品茗谈笑,日子过得忙碌而惬意。
如今的日子仍过得如以前一样,他还一直称我“晓文”,仿佛若曦的一切与我无关。我有时虽疑惑,但转念一想,名字只是人的称呼而已,叫什么也不打紧,只要他心中清楚即可。
虽然常常在心中暗暗这么提醒自己,但我心中仍不时地泛酸难受,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无法张口询问。每当此时,我总是哀怨地盯着胤禛,他总是眸含深情轻轻摇头。
这日我不应值,就坐在院中树下默默啜饮茶水,脑中蓦地想起那日的事。皇后把胤禛看得太透,说他太专情,丝毫没有夸张。猛地,我脑中有个想法,难道他仍有疑问?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我隐去愁绪,未回头便问道:“皇上今日要回来用膳?”
话音未落,小顺子已站在了我面前,他道:“晓文姑娘为何不回头就知道是我?”我轻笑道:“我能先知先觉。”
他挠挠头,面带迷惘,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道:“还是不扯了,总是说不过你。高公公让我来传话,今日怡亲王会和皇上一起过来用膳。”说完,他一溜烟地跑出去,我又笑了一阵,才起身去准备。
待两人落座,我上前为他们倒上酒,然后退了两步,默默立着。
胤禛面色暖暖地掠我一眼,轻笑着道:“还不坐下,又没外人。”
我朝他一笑,坦然坐在下首,他笑着瞟了眼身旁的位子,我轻摇头,他静静看我半晌,站起身来,我咬唇站起,慢慢走到他身侧坐了下来。
十三先是有些错愕,目光在我们两人脸上游走一阵后,又会心一笑,对胤禛道:“皇兄,恭喜。”
胤禛在桌下握了一下我的手,道:“这还不是你的功劳。”
我面上一热,忙抽出了手,十三轻摇了一下头,笑而无语,低头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膳,胤禛瞅我一眼,抿唇轻笑,为我夹了箸菜。
我心情欢畅,步子也越发轻盈起来,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菊香响亮地打了一声哈欠。
我回身看她一眼,道:“小丫头,如果困了就回去,用不着这样提醒我。”菊香贼贼一笑,道:“这可是你让我回去的。”我无奈地点点头,她拔腿就往回跑,生怕我再让她回来。我叹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行去。
微风拂面,月光柔和地洒下来,整个园子笼罩在银色的光芒下。
我借着月光,在湖边寻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上去,枕着双臂躺了下来。
这几日胤禛回来得较晚,也没回来用膳。但朝堂上似是没什么大事,我轻叹口气,将这些扔在一边不去想,看着夜空,让自己全身心地放松。
一声轻叹传入我耳中,旁边似是还有别人。我微怔了一下,心中暗叹,原来还有和我一样夜不成眠的人。我望着明月,没有动身,各人有各人的愁思,也都有不同的无奈,既然没有影响到我,我也犯不着管别人的闲事。
凄美的笛声若有若无随风飘了过来,我坐起来,默默听了一阵,笛声缠绵委婉,如泣如诉。
我忙起身,循着笛声向前方寻去。
十三执笛孤寂地端坐湖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似是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双眸空洞无神,像是一尊无生命的雕塑一般。
笛声太过凄迷,我不忍再听下去,重重地叹了口气,十三蓦然回首,愣了一会儿,才笑着开口道:“扰了你的清梦。不过,算算时间,你应该不是从阁内过来的。”
我未接话,仍站在原地,心中一阵酸苦。十三笑看着我,道:“你已得偿所愿,怎么还是这副模样,让皇兄看见,该伤心了。”
他虽是笑着打趣我,眸中却隐蕴伤痛,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张口说道:“不要自苦了,明明放不开,干吗不去寻回来?”
他一呆,拿起身旁的酒壶灌了口酒,然后苦笑道:“把她绑在身边,又不能保证她能活得自在开心,找回来又怎样?还不如让她自由。”
我蹙眉盯着他,他又灌了口酒,然后仰头望着星空,我推他一把,他低头瞅我一眼,又拎起酒壶。
见他又要灌酒,我一把把酒壶夺了过来,放在身边,道:“你太不解女人,你们共同过了十余年,没有你,她怎能活得开心自在?”
他摇摇头,苦笑道:“至少现在她还活着。”我一愣神,他又道,“我虽贵为王爷,但有些事,还是无能为力,如今我和皇兄因清理积欠,得罪了不少朝臣,我们不能给他们留下一点儿把柄。”
他说的是实情,胤禛颁旨清查亏空,一直以来都是十三执行,在这过程中十三不论面对何人,只要有亏空,决不宽饶。虽有胤禛撑腰,但他确实得罪了不少满人贵族和各级官员。这些人对十三是既怵又恨,十三当然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在这些人手中。
我无奈地叹口气,把酒壶递给他,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心里忽地想起一事,笑着问:“当初为什么让我一人陪承欢入宫?你不怕我别有用心吗?”
他自身后又拿出一壶酒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探身往他身后看了眼,笑道:“你拿了这么多,是不是准备在朦胧月色下一醉方休呀?”他举起酒壶,我和他碰了下,他道:“怎么想起问这事?”
我抽下帕子拭了拭嘴角的酒渍,抿唇而笑道:“早就想问,但总觉得时机不对。”他摇头轻笑:“胤禛,允祥,允禵,敏敏。”
他捏着嗓子,学得惟妙惟肖,我面上一热,伸手搡他一把,他躲了去,大笑起来。
我道:“那天你也在?”
他点点头,收敛了笑容,叹口气道:“你入府时,我就觉得你身上有种东西,很像当年的若曦,也就留意了你的一举一动。那晚,无意之中见你在园子里喝酒,本想和你深谈一次,不成想刚走近亭子,就听到你说了这么一大串人名。我们的,你知道了也不奇怪,可敏敏的名字你不应该知道。我吃了一惊,又仔细地观察了你一些日子,才做了这个决定。”
我呆了一会儿,笑着举起酒壶,十三轻摇下头,和我又对碰了下,道:“皇兄现在怎么称呼你?”
心中顿时涌起丝丝哀愁,我有些失落,道:“叫我的名字。”
十三道:“如果不是顾虑太多,皇兄又何须如此。他虽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也有他的为难之处。”
我心中黯然,道:“不管他心中有何难处,只要是能认出我,我亦无所求了。”
十三道:“你能明白就好,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他话未说完,我已知他想问什么,轻叹道:“你不要问了,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月挂正中,我们二人已有些许醉意。我扔掉手中的空壶,笑问十三:“为何今日没回府?”十三瞅我一眼,似是有些犹豫。我心中虽疑惑,但口中仍道:“朝堂上的事,不说也罢。”
他探身过来,敲了下我的头,道:“这口不对心的毛病也还在。”
见我揉着额头瞪着他,十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这次中秋宫宴本要大办,皇兄的意思是让八哥、九哥他们都回来。可九哥却驳了皇兄的面子,在禁处不肯动身。”
我心下一惊,不由得直起身子屏住气,急问道:“那八爷和十四爷呢?”
见状,十三摇头道:“十哥和十四弟已回话说会回来,八哥还没表态。”
心里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泛着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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