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眼里,怎么会也有液体在往外流淌的感觉,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七窍流血,两只手都被许箬荇抓住,我没有办法去摸摸看,是不是眼角也有黑血在往下淌。
看什么看,你们干嘛都看着我,不是个个都口口声声说这里有瘟疫发生,这会儿看到什么叫作瘟疫,怎么又害怕成这样,我看着那些官兵脸上的神情,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不过,我没敢真笑,命还是自己的,振动之下,怕是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一起扑出体外了。
“都让开。”许箬荇就说了三个字。
比那些长篇大论都管用,他一只手抄到我膝盖弯处,已经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出血过多的人,又是瞬时离开地面,的确有点目眩神迷的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我想不明白,我在出乾桐山之前明明已经吃过解药,一连还吃了两颗,要是这样都不管用的话,那么白苏岸,他——
眼前的人很自觉地分道两边,连个出声问我们到底是什么人的都没有,又或者他们已经认出这两个就是昨天借故从封闭的村子逃出去的两个。既然乖乖回来。俯首就擒,就没有好多计较地了。
我被许箬荇抱着走到白苏岸面前,他地情况看着并不比我好,从仰视的角度看去,他的眼角。唇角,双耳同样有没有拭尽的血渍,白苏岸紧紧闭着薄唇。似乎一开口,有内脏的碎屑会从嘴巴里跳出来一样。
“白大人,我们回来地晚了。”许箬荇将手信取出,递给他。
一只手地力道也足以将我抱住。
白苏岸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他眼里头的我,应该是极其狼狈,可惜,我地视线逐渐模糊,很努力都看不清他瞳仁中的自己。
白苏岸将火漆封口启开。四周一片寂静。
这种寂静。甚至是带着死亡的回响,能够听到的人,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的边缘。
白苏岸捏着信纸的手指在微微的,微微的颤抖,是我眼花,或许不过是信纸在风里飞舞,他的表情从凝重,到释然,好像书写着。原来是这样子地。
许箬荇反手将腰间悬挂着地葫芦解下来:“她们说吃这个解药。自然无事。”
“洪捕头吃了没有。”白苏岸张开了嘴,与我相同的。黑色的血沫子喷在他手中的信纸上面,新鲜的墨迹被血迹打湿,一个一个字,倒映着化开来,变得模糊不堪。
“吃了,在路上,我已经给她吃过,村子里,有多少人染上了。”许箬荇急声问道。
白苏岸淡淡一笑:“很多,多到这些歌在刀口上面舔血的贼子也忍不住害怕了,他们害怕又不敢远远地跑开,只以为官兵手里头有解药,官兵若是有解药,为何也要怕成这样子呢,东西令两村,果然是妖孽之地,一百年前出了那样的事儿后,今天是不是又要重新上演了呢。”
姥姥让许箬荇带出的手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目前为止,只有白苏岸一个人看到,而且,信纸完全被浸湿,字迹消逝掉后,白苏岸不说,就会变成一个永远都不能再解开的迷。
“表哥,放我下来。”血,喷到一定数量,也会休息一下,做个停顿,白苏岸方才一长段话说完,溅出地血明显减量,也可能是体内地血液只有那一些,一时也供应不上来。
在第二波席卷而来之前,我的时间留存地很少很少。
“表哥,葫芦中一共有多少药?”
“三十六颗,被你吃了两颗,还有三十四颗。”他明明都没有打开看过,仅凭在手中摇一摇即可知晓确切地数字。
“那位前辈并不能预测到村子里头到底有多少人会染到瘟疫,她只说天亮之前,可救,对不对。”
“是,我们居然相信了她。”
“我们必须要相信她,也只能相信她。”如果不是她,许箬荇怕是已经死了,她没有必要骗我们,这种无谓害人的玩笑,即便是全村的人都死了,她也不会亲眼看到,如果瘟疫蔓延,她再赶过来,此地早已会被一把大火烧成废墟。
我从许箬荇怀里,挣扎着下地,指着那队官兵的领队,大声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病人啊,我们死了,你们也一个都跑不掉。”
他们手中的兵器陆续掉在地上,这正是他们所畏惧的,瘟疫,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我们死,他们一样会被传染,一样会死。
死亡面前,他们同样不得挣扎。
“我们有药,要你们帮忙,去支一口大锅,烧开水,然后帮忙将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到这里,已经不能走的,你们就是拖就是抗也要拉过来,一个都不能少。”我居然真的在笑,诡异地笑,姥姥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你也是知道的,不是吗。
她知道我是谁,她居然什么都知道。
捕红第三卷第二卷55:这瘟疫叫什么名字
人多力量大,不一时,村民都被赶鸭子上树似的,从村子的各个地方逮出来,有些的症状不比我们好,或拖或拉的,都放到了眼皮子底下,不过,也不会更糟糕了,我软软地借住许箬荇的力气站立着,想想还真是好笑,才几个时辰前,生龙活虎的是我,昏迷无力的人是他,这会儿全给调转过来。
世事难料,世事难料。
“青廷,你在笑什么?”许箬荇明明是那种很上火的状态,看到我满脸是血的样子,恐怕是有脾气都发不出来。
“她笑什么,她自己自然是知道的。”白苏岸说的很是心安理得,“她要是这会儿不笑,怕是我们都要哭了。”
“你倒是很了解她。”许箬荇连眼角都没看他一下,也是,他两只手都圈着我呢,我嘴上说话还有点劲,四肢却是绵软脱力的,好像手和脚之间都不是血肉骨骼,被谁在我不留意的时候统统换成了棉花糖,连勉强支撑住最基本的站立姿势都很困难。
我斜侧过头去,低声对许箬荇说道:“如果感染给你怎么办。”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下巴抵在我的肩膀处,声音大小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听见:“青廷,如果不能救你,我不会一个人回去的。”
我轻轻地震动一下,明明已经猜到他会要这样做,可亲耳听到他说出来,心里头或多或少还是会有震撼,因为有一个人,他说要和我同生共死,如果今天设身处地。我与他对换了身份。我能不能也做到同样的事,说出同样的话,我根本不敢去想。
“是我害你也染到瘟疫,你走了以后,我还一直在想。”
“想什么。”我笑着看他。
他也正笑着看我:“在想。我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已经要想办法还给你很难。”
“哪里,哪里。白大人太见外了。”我笑得大概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缝,还在那里指挥呢,“找口大点的锅子,水要满满地,火要旺旺地。”
也不管那些人是谁听见了我的话,反正就是很有次序地照着我的话去做了。
村民不明所以然地相互对看,不用他们都明白,真的,最好这件事情过去了。他们能将这事儿当成是一场梦。已经都不会再记起来,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也太卖力了,连县衙府里停尸房里地那两具都被抬出来,也就地搁着,村民看到尸体开始产生畏惧感,有些想跑的,被那些恶形恶状的官兵拿兵器抵着,才挣扎着不敢动,不过很显然。尸体在一边。他们在另一边,相对地。能离多远离多远。“表哥,扶我过去看。”脚底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的人,只能依赖别人了。
“不是都看过了?”白苏岸问道。
是,是都看过了,但是不再仔细看看,怎么能猜到姥姥那道难解的谜题,怎么能看出我也知道答案的调调,这里,我扬起脸来环顾四周,这么多人,都或明或暗地在看着我们,他们在等的不过是一个生的契机,既然我可以解开,我自然义不容辞。
时间长了,尸体看起来反而没有第一眼时,这么恐怖,肌肉干瘪萎缩以后,那些会噗噗往下掉的皮肉,也已经都凝固在那里,再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变成这般摸样的,不是吗,我挣脱开许箬荇的手,蹲下来。
所有裸露在外地皮肤,显出大块大块地黑斑,我自己动手将衣袖卷起来,曾经白净的手臂,出现了相同的东西,在白苏岸的腰间,像是活动的黑子,吞噬着寄生者的性命。
这瘟疫从何而来?
极西之地。
这瘟疫叫什么名字?
我猛地去看许箬荇,张口问道:“我有没有问那位老前辈,这瘟疫叫什么名字?”
许箬荇以为我想到什么关键之处,然而,他对我摇摇头:“没有,你没有问。”
即便是问了,她可会告诉我。
“青姑娘,青姑娘。”有人在大声叫我的名字,我回头回得太快,一阵头晕目眩,视线竟然都不能对焦成准确的一点,只觉得声音很熟悉,很熟悉。
青姑娘,村子里头的人都这么叫我地。
直到有那么软绵绵,热乎乎地一团跳入我怀里,许箬荇都没有伸手去拦截,白苏岸更是连个象声词都没有发出,可见是老朋友了。
“青姑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是张氏客栈的掌柜,圆圆地,和气的脸,走的近了,我能勉强看清楚,我变成什么样子了,我自己都不太敢知道。
“青姑娘,官兵说村子里头有瘟疫是真的咯?”
看我这副快死的样子,你也该知道是千真万确的了。
“隔得太远,一时没瞧见是你,就看到是个姑娘坐阵其中,结果虎妞中了邪似的,往你这里跑,我拦都拦不住,青姑娘,你没事吧。”
我将虎妞抱得紧些,嘴里说着:“没事,没事,大家都会没事的。”
白苏岸早瞧见是他才放他到跟前说话的吧,不然,这么层层的人,仅凭掌柜怎么能过来,早被拖到一边打成一团了。
掌柜拭一拭脸上的汗:“虎妞,它就是出奇了和你亲。”
“我和它有缘分。”
捕红第三卷第二卷56:这妖精还有名字
我的笑容凝集在脸上,手一放松,虎妞跳下地,肉掌轻巧,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它凑到尸体面前,闻了闻,好似闻到很是美味的食物,凑得越发近了些,毛茸茸的脑袋探到衣物下面,一耸一耸的,我赶紧伸手去拉它露在外面的尾巴,再不拉它,直接都整个身体钻进去了。零点看书
瘟疫会在人与人之间传染,要是连猫也一起传染上。
要是连猫也。
猫。
虎妞被我拖出来时,胡子两边有暗褐色的可疑物,那天,就是在黑衣人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晚上,它偷偷从外头溜进来,面孔上也有这样的痕迹,我只以为是在哪里沾到了脏东西,替它擦干净,一时没有再想到其他的。
“虎妞,你见过这个人对不对。”我的声音都是颤的,这个不是人,是死尸,虎妞,你曾经见过他对不对,在他死前的那个晚上,你有去过西令客栈,有去过他的房间,沾染到的暗褐色,是血迹吧,他也正像我们此时一样,正偷偷躲在房间里,大口大口地吐血,一直到气绝身亡。
“你们都让开一点,让开一点。”不拼命压制住体内像是要翻滚地如同岩浆般的热血,嘴巴一张开,果不其然,大口的黑血又喷在地上。零点看书
虎妞的一双琥珀色大眼,舒舒服服地眯成一条直线,喵呜喵呜两声,已经凑到跟前,掌柜的吓得不行,刚想去把它拖走,被许箬荇手臂拦住:“看看它会做什么。”
是,看看它会做什么。
虎妞闻到黑血的气息,活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似的,又像是小孩子看到喜爱的糖果正丰盛地堆满在面前,连那条毛绒绒的尾巴都摇得频率更快了些,将脑袋推到血渍前,伸出小舌头来舔一舔,更加确认是它喜欢的食物,边舔边用眼睛看我,撒娇时地探出前爪来挠一挠耳朵,本来是很可爱的小动作。
我心里头却有说不出的味道,好像被什么死死地堵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四个人看着一只猫,将那滩血,舔足好几口,没有人发出过声音,呼吸都是压抑着的,掌柜站在我身旁,我能明明白白看到他脸颊上的肌肉在簌簌发抖,根本已经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地住的了。
还是我先冲着它招招手:“虎妞,过来,虎妞,那个不好吃的。”
“是它传染的?这些人都是它传染的?”掌柜还能说出完整的话来,我倒是很意外。
“不是它,怎么能怪它呢。”虎妞瞅瞅好吃的,又瞅瞅我,还是放弃了那一滩,往我这边走过来。
“青廷,不要抱它。”许箬荇就差直接用脚踹飞虎妞了。“真的不是它,而且,我已经这个这样子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将虎妞一把拖过来,使劲给它擦干净,“以后不许吃这种东西,吃坏肚子怎么办。”
还有以后吗。
“它怎么会吃血的,我以前真没有见过它吃这种东西。”掌柜的像是要证明什么,就差拉着白苏岸的手,声泪俱下了,“这猫是我一直养着,除了不太爱理人,和普通的猫真没区别,平时就给它吃点剩饭剩菜的,怎么养成妖精了,怎么给养成妖精了。”他重重一拍自己的前额,“这妖精还有名字。”
气氛那么阴暗沉重,我被他一句话说的,扑哧笑出来。
许箬荇和白苏岸很有默契地同时瞪我,我连忙收住笑,连连摆手:“它的名字还是我给起的,虎妞,虎妞,很适合它对吧。”
它原本便是一只虎皮斑纹大猫,年纪有些大,毛皮的颜色略微褪去一些,壮年之时想来还要更神气更精神的。
“那它怎么会吃这个,这些黑血都是有毒的。”许箬荇用手指头沾一些剩余的鲜血,他连那种蝉翼般的手套都不再用了,不用再留任何退路了,“这些血和你们皮肤上显露出来的毒素是一样的,通过呼吸,伤口接触都用极大的感染可能,动物对这种毒素应该很是敏感的,而且是这么精灵的一只老猫。”
“黑衣人,就是这个。”我指指尸体,“掌柜的,他那天原本是要住在你店里头的,我记得我和老弦还在灶间商量着做菜呢,后来听得他一声惊呼,出来的时候,人影都不见了,只有虎妞蹲在他坐过的椅子上,你还记得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怎么不记得,大半个月才来这样一位客人,虎妞不知从哪里出来,对着那个人直接就扑了过去,你也知道虎妞压根没有攻击性,我看着它长这么大,都没见它伤害过哪个人,还没扑到那人身上呢,那人像活见鬼似的,直接开溜,好好一笔生意黄了,后来,我听说那位客人死了,一时都不知道是该庆祝还是该。”他呆呆看看地上的,“这个就是那位客人?”
我点点头。
连黑衣人住到了西令客栈,还是后来尸体被发现后,我才知道的,虎妞怕是照着它特别中意的某种气息慢慢寻了过去的,偏偏那天晚上,这人就死了,偏偏那天晚上,它就吃了那人的毒血。
它,为什么,半点事儿没有,生龙活虎,能爬树能挠人的。
捕红第三卷第二卷57:流寇
许箬荇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将虎妞脖颈处的皮毛一抓,抓到自己面前,前看后看,翻过来看,翻过去看,将眼皮翻开来看,用手指硬撑开虎妞的嘴,就差把它的舌头拉出来看仔细了,虎妞在他手里翻腾着想挣脱,可许箬荇的手劲,与我这一弱质女流,堪称天壤之别,一个大男人被他捏着都很难逃脱,何况它只是只老猫。
虎妞,你还是认命了吧。
“它什么事都没有,好得不能再好,老猫虽然是没成精,可我看它再活个十年八年估计都没有问题。”许箬荇停止了他那些检查,一只手还卡在虎妞脖子上。
“要不,表哥,你先放放手。”虎妞可怜到不行的眼神一直看着我,我也知道它怪不好受的。
“你忘记小米了?”许箬荇站直身子,虎妞还吊在半空,两只后爪在那里腾空蹬来蹬去,“一个人还有法子找回来,一只猫窜出去,你知道它能猫去哪里,哪个洞,哪条缝隙。”
当时,许箬荇的手才一放开,小米跑得比兔子还快,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替她种下点鬼里鬼气的梅花三弄,后面还不知道怎么找她呢,这一招对虎妞一定没用。
“那,要不你别抓这么紧,稍微放松一点,它舌头都吐出来了,别是不能呼气了。零点看书”我尝试着去掰一下许箬荇的手,自己都站不稳了,还呈什么能,头重脚轻地险些在他面前载倒。
许箬荇眼明手快,将虎妞临空一抛:“白大人,这猫麻烦你先看着。”他自己将我扶稳了,“为了只猫,你这么激动,它是装的,我都没有使劲,还吐舌头,真是成精了,知道只有你会紧张它,只冲着你一个人来的。”
虎妞和白苏岸还算是熟人,落到他手里,乖巧了很多,两只前爪搭在他手臂上,安安静静的,白苏岸的手指理了理它的毛皮,它竟然还靠在他手背,很是舒服地喵呜了一声。
“我说你们几个,整个村子的人都替你们找出来了,你们不是说有法子救人的,别把我们也给搭进去了,动作倒是快一点。¥¥”官兵的领队实在看不过我们几个还原地不动,叉着腰走过来训斥,想想又怕被我们传染到,离开十多步距离,站着不动了,“你们要是敢晃点大爷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定睛一看,动作还真是规划有效率,我们不过是检查了一下虎妞那边的情况,他们一干人等也绝对没有闲着,从张氏客栈出来的那一群人,才和他们动刀子动得热闹,眨眨眼,一个一个都捆得和粽子似的,撂在地上。
“白大人,人都抓了,其他的我们也很难办。”
“抓了就很好。”白苏岸还是气定神闲的神情,都没见他慌乱过,到底是在官场上见过大世面的人,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是不同的,“这边的事情,我们在处理,大家都求一个尽力。”
领队的,撇撇嘴,没有多说话,转身归队。
“那些人都是?”这时候了,我的好奇心怎么还在蠢蠢欲动着,都按捺不住
捕红第2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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