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势极为温柔,是和元宝大人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温柔,她将元宝大人轻轻放在掌心,用指尖慢慢梳理它雪白的毛。
元宝大人被吓住了,风中凌乱的瞪着她——这女人欢喜疯了?
孟扶摇不说话,慢慢的梳它的毛,手势轻柔,元宝大人十分惬意,觉得这动作比主子还温存,只是这个疯女人今天转性了?不会是想先摸它后掐它吧?
随即便觉得脑袋上一凉,像是有什么潮湿的东西落下来,元宝大人伸爪一摸,爪子湿湿的。
头顶上,孟扶摇将下巴搁在它脑袋,轻轻道,“可怜的元宝,你没主人了……”
元宝大人听得心中先是一撞,不知道是什么酸酸的滋味泛上来,随即又觉得不对,它挣扎着转身看那几个字,顿时发出了一声尖叫。
明明是“他没事了”,为什么变成“他没了”!
谁把那个“事”字搞没了!!!
神啊!
元宝大人腾的一下跳起来,一个猛子扎入盒子中,拼命找还有没有多余的“事”字,找了半天发现盒子里就那一个,它悲愤的回转身,便见孟扶摇温柔而怜悯的看着它,眼神里写着“可怜的,伤心疯了的元宝。”
元宝大人看着那样的眼神,忽然想到,“她竟然是在为我失去主人而流泪……”
元宝大人怔在那里,半晌又是一声尖叫,它拼命奔到孟扶摇面前,手舞足蹈用力比划,想要说清楚,“少了个字!”
孟扶摇只是笑着,轻轻抚摸着它,笑着笑着,却有眼泪滴下来。
元宝大人受不了了,哀嚎一声奔了出去。
主子……我犯错了……我没能传递准消息……你赶紧回来啊……
正如战北野所料,战局几乎就在那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二月十二,逼近京城附近的杨密军队,在京城五十里外的沙河渡,突然遭遇无极国大军,杨密起先以为是戍守京城的禁卫军,正要打出德王旗号,对方将旗已经冉冉升起,帐下将领冷笑行来,却正是奉命出征高罗国的那支大军,而将领身侧,明黄旗帜下,戴着铜面具的主帅,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杨密心中一沉,知道上当,大呼,“休矣!”
是日,十万先锋齐解甲,杨密阵前自杀。
二月十三,德王在内陆城池湎州郊野,同样看见了这一支本该在海岸东线的军队,与此同时他还看见了本该属于自己麾下的杨密的军队。
兵锋如火旌旗如林,当那些飘扬的旗帜如海一般淹没他的视野的时候,德王心中发出末日来临的哀嚎。
两军甫一接触,德王的颓兵便溃不成军,德王带着残骑仓皇南逃,指望留在最后接应的郭平戎军队庇佑,在南疆打下一块地盘芶延残喘,不想神情木然的郭平戎确实带兵迎了上来,随即将长刀向德王一指。
一场轰轰烈烈的勤王复仇战事,在其自以为一路顺风的前进中,遭遇了一场有备而来毫无端倪的等候,几日之内便犁庭扫|岤摧枯拉朽般烟消云散。
德王被软禁,对于他的处分,目前没有人能决定,因为能决定他生死的人,又不在营中了。
二月十四,春日初晴。
一大早宗越便拿出几封书信前来找孟扶摇,在门口被雅兰殊拦住,雅兰珠嘘了一声道,“给她睡吧,黎明才睡的。”
宗越犹豫了一下,将手中东西收拢,想了想道,“也好。”
雅兰珠眼睛尖,道“什么东西?”一把抢过去看,看着看着,目光便亮了。
随即她“哎”的一声,眼泪便下来了。
宗越无语的看着她,道,“你哭什么?”
“我希望我这辈子也能遇上爱我的人……”雅兰珠抽抽噎噎。
宗越默然,半晌走开,临走前淡淡抛下一句。
“这需要不曾早一步,也不曾晚一步的运气。”
孟扶摇醒来时,习惯性闭着眼睛等。
她睡得不沉,醒来时也觉得脑中发昏,隐约中听见远处树枝在风中摇摆的声音,鸟儿在树梢轻鸣的声音,嫩绿的春芽渐渐抽出的声音,落叶掠过桥栏飘到水面上的声音,那桥大概是城中那座玉带桥,汉白玉的桥栏,叶子落上去,声音细细的脆。
那么多声音里,没有她想听见的呼吸声。
孟扶摇叹了口气,将被子拉了拉,拉到眼睛处,把眼睛压紧点,可以阻挡住那些想要流出的泪水。
她没有伸手去摸身侧,摸了又能怎样?冰冰凉的被褥,幻想了很多次长孙无极回来,八成会爬她的床,可是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没人爬就是没人爬,连元宝都说了,没了。
她用被子蒙住眼睛,继续睡觉。
却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痒,似什么东西从眉间轻轻划过,孟扶摇啪的一打,咕哝道,“元宝,边去,不要马蚤扰我……”
这一打,突然就打进了一个人的掌心。
温暖、光滑、脉络鲜明、指节修长。
孟扶摇霍然睁眼,还没来得及把被子掀开,眼前突然一亮,一人轻轻揭开被子俯下脸来,低低笑道,“怎么这么瘦?”
孟扶摇呆呆看着他斜飞的眉,如海深邃的目,光泽晶莹的肌肤,看着他淡紫衣襟和乌木般的发齐齐垂落在自己身前,看着他浅浅微笑,支肘睡在她身边,指尖轻轻划过她的额。
……元昭诩!长孙无极!
孟扶摇有点恍惚的伸手去捏,喃喃道,“不是鬼吧?”
“如假包换”。长孙无极含笑答。
“你居然还知道回来……你居然还知道回来!!!”第一句还呢喃如春莺柔软如春柳,第二句便成了河东那只狮子的怒吼,孟扶摇醒过神,发觉元昭诩长孙无极终于确实肯定回来了,蹭的一下跳起来,披头散发,赤着脚便去踩长孙无极,“我灭了你,我灭了你!”
长孙无极扬扬眉,手一伸便捉住她的脚,手指一扣,孟扶摇立即全身酸软跌倒在被褥间,长孙无极拖过被子,将她浑身一裹,一裹间已经摸遍了她全身,手顿了顿,叹息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孟扶摇把头埋在被褥里,呜呜噜噜的答,“最近在减肥。”
长孙无极看着这个嘴硬心软的家伙,无奈的叹息一声,将她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孟扶摇先是眼光乱闪,实在躲不过去就恶狠狠和他对视,“干嘛干嘛!”
长孙无极笑了笑,手慢慢的伸下去,抚了抚孟扶摇的颈,孟扶摇惊得向后一缩,长孙无极已道,“别动……我看看那道伤口。”
孟扶摇立即心虚了,小声道,“……没真自刎啊……我刎着玩的。”
话音未落便见长孙无极稍稍俯低了身子,温暖而柔软的唇触上了颈间肌肤,孟扶摇僵住身子不敢动弹,那唇在那道淡粉色疤痕上轻轻扫过,微微的痒,像是有人用春的绽绿的柳条搔了冬的坚冷和寂寞,一地深覆的碎冰缓缓化开,遍地里生出茸茸的草来,绿得澎湃。
孟扶摇身子微微发软,那一地茸茸的草从心里长出来,漫天漫地的葳蕤,所经之处,万木复苏,她在那般烂漫的盛景里想哭又想笑,心却一抽一抽的开始痛,那疼痛堵塞在她经脉,毒蛇般的张嘴就咬,她轻轻一颤,长孙无极立即察觉移开身子,孟扶摇掩饰的咬唇一笑,狠狠推他,“流氓!”
“我也是吻着玩的,”长孙无极凝视着她,“其实我现在最想做的事还不是这个。”
孟扶摇张嘴呆望的样子有点傻,可是再傻也没能阻止某人的狠心,长孙无极抬手,啪的一掌便打在了她的屁股上,打了人还在雍容微笑,“叫你不听话!”见孟扶摇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边屁股又赏了一掌,“叫你自杀!”
孟扶摇立即想起自己预演了无数次的桥段,觉得好像哪里顺序错了,貌似他把情节提前了?不管,她跳起来就还手,台词背得顺溜,“你混蛋!你吓死我!”
骂完一句又觉得他好像多骂了一句,不行,这个亏不能吃,场子一定要找回来,呼的又是一拳,“叫你诈死!叫你瞒我!”
长孙无极手一抬将她的母老虎拳给捉住,顺手一带孟扶摇便飞到他怀里,手指一卡便将孟扶摇腰卡住,三个动作行云流水无迹可寻,看得出来大概也演练了很多遍,尤其最近孟扶摇腰瘦得一卡卡,他的手不大,居然也就那么拢了过去。
“我没有瞒你……”长孙无极深深吸气,抚着她光可鉴人的长发低低道,“我怎么舍得让你焦心?你瘦成这样,还不得我花功夫把你给养回去?”
孟扶摇听着前一句还挺窝心的,后一句就有点不像话了,恶狠狠的回身瞪他,道,“少转移话题,我知道你是要诈出德王来,为保守秘密,你这个诈死的秘密确实不能告诉任何人……只是,只是……””她鼓着嘴,实在有点说不出那句——“只是我该多少有点点例外嘛……”
“瞒任何人也不该瞒你,政治博弈不代表要将自己喜欢的人牺牲。”长孙无极的读心术永远强大,“其实那晚我离开东线军营时,前后派出了三批人,都穿着我的衣服,分三路走,而我自己,走的是水路。”
“水路?”
“对,我从海上过,德王以为我心急之下,定然选择比较快速的陆路,可是陆路如果过不去,再快又有什么用?有些事,心急不得的。”
“同意”,孟扶摇满意点头,“你永远都那么j诈。”
长孙无极笑笑,道,“万州那事一出,我便知道暗卫中出了问题,必有j细,那个情形下我只有掐断和所有暗卫的联系,在掐断之前我得到了你安全无事的消息,立即回返军中,因为暗卫需要清洗,暂时不能再用,好在我还有备用的隐卫,只是这批人的调动有点麻烦,等他们带着我的消息赶到姚城找你通报消息,你已经离开了姚城。”
孟扶摇“啊”的一声,她那时已经跑到武陵戴着人家的脸当运粮官了,身边两大能人守着,别人哪里找得到她?真是阴差阳错,活该倒霉。
“我得到消息也无奈,当时我确实不能回来,德王十多年隐忍蛰伏,终于被我挤了出来,万不能功亏一篑,好在我和元宝心灵相通,它知道我还活着,迟早会告诉你。”
“告诉我个屁啊”孟扶摇小宇宙都要爆了,“它排了三个字,他没了!我老人家要是被吓得英年早逝,就丫害的!”
“嗯?”长孙无极转头,在屋子里找元宝大人,“元宝,我知道你在,钻出你的耗子洞来,迟了后果你自己承担。”
孟扶摇撇撇嘴,心想这么轻描淡写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的威吓对那只老油条耗子有用么?
结果话音刚落,桌子底下便爬出灰溜溜的元宝大人,孟扶摇张口结舌瞧着,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元宝大人今天穿得扑素,居然是它最憎恨的灰色——它最讨厌这种老鼠色。乖乖蹲在长孙无极面前,有气无力的“吱——”,“吱——”
孟扶摇听它没完没了的“吱——”,貌似说得也太多了点吧?不会又趁机扮委屈诉衷情吧?还有这只耗子到底说的啥啊?怎么自己觉得有点心虚呢,再看长孙无极,含笑倾听,眼神晶亮柔和,那一层笑意淡淡的浮上来,有失而复得的欣喜。
听完了他淡淡道,“知道错了?”
元宝大人垂下高贵的头颅。
“都是你太贪吃的缘故,一旬之内,不许吃零食。”
元宝大人双爪捂脸,哀痛欲绝。
长孙无极已经顺手把它拎到一边,“去反省,走时候带上门。”
元宝大人背着一张纸从窗户洞里乖乖爬出去,然后在洞那边用口水老老实实把窗户洞给补好。
“啧啧,耗子转性了。”孟扶摇目瞪口呆,“它做了什么亏心事?”
“它害你流泪。”长孙无极不含任何狎昵意思的将她揽进怀,“所以必须要受到惩罚。”
孟扶摇坦然而舒服的靠在长孙无极肩上,自己觉得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适,心里有块一直拎着的地方终于归位,五脏六脏好像都瞬间被调理妥帖,长孙无极淡淡异香飘过来,她在那样的香气里飘飘欲仙而又眼皮沉重。
听见长孙无极在她耳侧低语,“扶摇,我也是犯错的人。”
“嗯?”
“我确实没想到他会对我下杀手,为了杀我竟然不惜放弃姚城,害你险些被逼城门自刎。”长孙无极的语气难得有了几分苦涩,孟扶摇飘飘荡荡的想,他为什么苦涩?他为什么认为德王不会杀他?这两人不是争得你死我活了吗?皇位之争,踏血前行,谁也不可能对谁手软,长孙无极这么个玲珑剔透人儿,会想不到德王要杀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许许多多的疑问像一团乱麻,绕住了孟扶摇的思绪,她在那团乱麻里挣扎,却觉得施展不开,多日来的失眠和疲倦终于在尘埃落定的这一刻向她侵袭而来,她思索着,眼睫却一点点的垂下来。
堕入黑甜乡之前,她飘荡的意识里隐约听见长孙无极最后一句话。
“扶摇,这段日子的煎熬担忧焦灼不安,亦是我受的惩罚。”
一线淡黄微光温和的洒过来,隐约听见有人低语,“……要不要叫醒她吃点东西?”“……让她睡吧……”
孟扶摇睁开眼,从舒畅的睡眠中完全醒来。
她躺着不动,对着屋顶绽出一个微笑——哎,长孙无极那坏东西没被她害死,他回来了。
桌前有人回转身来,执着一卷书,风神韶秀的微微朝她笑,道,“睡饱了?”
孟扶摇坐起来,有点茫然的看着透着淡黄曦光的窗纸,道,“我睡了多久啊,怎么还是早上?”
“这是第二天的早上。”长孙无极吹熄烛火,拉开窗扇,清晨沁凉的风吹进来,吹得他衣襟和乌发都飘然飞起。
孟扶摇愕然道,“我睡了一天一夜?”她看着长孙无极背影,隐隐觉得他衣袍好像又宽大了些,“你一直没睡?”
长孙无极含笑回眸,“我想看你睡着了会不会磨牙说梦话流口水。”
“我睡着了会揍人倒是真的。”孟扶摇笑,目光在他身上又转了一遍,从时间上算,他赶出东线大营,再赶回,再点兵布将,迎战杨密、围困德王,这些都发生在不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德王兵败不过一两日的事情,他就已经出现,根本就是事情一解决便又丢下大军马不停蹄奔来,这段日子,他也没好好休息过吧?
孟扶摇跳起来,奔过去,将长孙无极往床上推,“你去睡会,我不叫你你不准起来。”
“我大概暂时还享受不到你的被褥。”长孙无极站着不动,看着前方庭院走来的两人,淡淡道,“我得招待下贵客。”
“贵客”自然是战北野和宗越。
看见那两人过来,孟扶摇头皮一炸,隐约中好像看见天际电闪雷鸣,大气摩擦,火球一串串在空中乱弹。
两个已经是炸药库,三个那是什么?欧洲火药桶?
自古以来王不见王,如果王见了王,会是什么后果?王灭了王?王吃了王?王宰了王?
孟扶摇心里打着小九九,不会吧,好歹是各国高层政治人物,政治人物的涵养啊礼节啊假面具啊太极推手啊什么的才是最擅长的,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那是市井匹夫,不会是长孙无极宗越战北野。
“贵客远来,有失远迎啊哈哈。”孟扶摇还没想清楚,战北野一声朗笑便传了来,与此同时他“豪爽而大度”的大步上前来,微笑盯着长孙无极,道,“殿下好?前方战事可好?殿下百忙中怎么得暇莅临此地的?不是应该在湎洲穷追叛军吗?”
……靠,都抢着让人家做“贵客”……
“烈王好?”长孙无极微笑答,“在敝国住得可习惯?我无极气候温湿,不如烈王天煞国北地葛雅干燥舒爽,委屈烈王了,至于前方战事,此乃我无极内政,多谢烈王关心。”
好,一口一个“我无极”“你天煞”,清清楚楚,泾渭分明,谁是谁的客人,也不用争了……
“这院子是本王买的,”战北野眉开眼笑的指点给长孙无极看,“虽然粗陋,难得景致还算大气,今日能得殿下光降,实在蓬荜生辉。”
孟扶摇瞪着他——你买的?你撒谎不打草稿咧,明明是我买的……
“是吗?”长孙无极微笑环顾,“果然是好,只是烈王既然来我无极做客,就是我无极贵宾,怎么可以让贵宾自己
彪悍盗墓女化身女版韦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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