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晃晃悠悠穿过草地,一路循着笛声前进。
不久,到达了目的地。
战场的另一端原来是这样的一副风景。
茂密的树丛下,站着一位锦衣男子。风华绝代的样貌与月色交汇,迸出璀璨的光华。
他缓缓回首,盯着眼前的安心,轻轻唤了一声:“安心!”
听闻这一声,安心猛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盯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唇:“步真!”
身子一晃,瞬间落入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
安心不知道睡了多久,梦中总是不踏实,好像很多人来回走动,走的频率越来越密集。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轻轻颤动下睫毛,不情愿的张开眼睛。入眼,是一张疲惫的脸。
男人粗粝的手指缓缓勾勒起她的下巴,在肌肤上来回游弋:“你终于醒了!”
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低沉沙哑。
安心呆呆的看看他,许久过后,哇得一声哭了。
哭的抽抽噎噎,好像要将所有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有人说,女人的眼泪会让男人不禁怜悯,但这种怜悯只能维持四十九分钟,四十九分种之后,怜悯就变成了厌烦。
爱情专家说,如果有一个男人可以不动声色的听你哭五个小时,那么就嫁给他吧!
安心趴在步真怀里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从早上一直哭到黄昏,到了晚上,她终于能说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我……我做错事了!”
“你做错什么了?”
“我在你们的马厩里下毒……让马儿失去理智,死了好多人……也伤了好多。”
步真轻轻呼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抱紧怀里,两人紧贴,帐篷里十分安静,仿佛只有心跳声。
“你伤了人不假,可真正伤到的却是琅邪跟我的心!”
安心猛然从他怀里抬起头,双眼红肿。这才发现自己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斩风呢?沛然呢?他们人呢?”
步真定定的看着她,逆流抹去她挂在腮边的泪:“是我单独把你引出来的,他们应该还在宋国大帐里!”
“你为什么引我出来?是想惩罚我的对不对?”她仰起脸,凄惨的不得了。
心中一拧,步真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当日发现马不对劲的时候,倒没有想过是她做的手脚,事后盘查才找出原因所在,马儿全都中了一种叫做‘忘魂’的毒,虽不致死,却能忘记一切。这种药惟独碧水宫有,夜旒熏从来不与朝廷接触,不可能闲的没事干给战马下毒,唯一有可能命令夜旒熏的也只有安心一人!
说不生气那是假的,可当他看见那些发疯的马儿一起朝她的营地跑去的时候,那气不觉化成了担心。
万一夜旒熏应接不暇,挡不住那些疯狂的马怎么办?
所以才吹奏摄魂音,若她没事一定会出现,若是有事……幸亏她没事!
“惩罚你?做错就是做错了,惩罚能解决问题么?”
这话不假,死了那么多人,光惩罚她一人有何用?
安心窝在他怀里渐渐停止抽泣,脑子里回荡着步真刚刚的话。
——你伤人不假,但真正伤的却是我跟琅邪的心!
“步真……我很坏!你在心里是不是这么想我的!”
步真叹口气,再次抹去她的泪:“夜旒熏没告诉你,孕妇不能哭的么?”
战场上向来都是兵不厌诈,若换做其他人这么干,倒也没事,惟独她……
被心爱的人算计,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安心没有理会步真刻意转移的话题,一个劲的拉住他的衣袖:“你说,你说啊,我是不是很坏?是不是?”
他静静的看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抹去她溢出眼角的水渍,摇头:“不坏!”
“我杀人了还不坏?”
“我也杀过,远远比你多!我也很坏!”
这种对比的解释稍微安慰了她,混乱的思绪渐渐归拢,下意识的摸摸肚子。
步真注意到她的动作,眼底忽然浮现起一阵期待:“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吧!”她浑然不觉头顶上男人的表情渐渐暗淡。
三个多月……应该不是他的!
步真掐指算了算,跟她欢好那次,离现在有半年之久呢。
突然,安心跳起来:“快,快送我回去,他们一定急死了!”
步真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弄的愣了半晌,却没有任何动作。
凉风扫过来,脸上冰冷一片,看着他渐渐沉淀的脸色,有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
怜惜的拥她入怀:“现在不能放你回去!”
小手抵住他的胸口,安心无比惊惧:“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他极为冷酷道。
琅邪气疯了,现在放她回去,只有死路一条,而这种话,他绝对不会跟她说,一方面顾忌她的心情,另一方面……却是自己的私心!
“你只要好好在这里养着,等到了时候,便放你回去!”
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又开始烦躁,她瞪着步真,一字一句:“你骗我,你根本没想过放我!你想拿我要挟雪千寻让他退兵,对不对?或者,你想背着我报复宋国对不对?”
一连几句失去理智的逼问将步真的隐忍逼到墙角,冷冷一笑,原来在她心里,自己一直是个这样的形象。
身为一国之君,不能说阅人无数,但安心却是异数,有时候呆得够呛,有时候却满脑子的点子,他只恨自己没志气,若能下狠手杀了她倒算了,偏偏又下不了手。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自己的软肋抓在自己手里才放心不是么?
衣袖一甩,人已经掀起帐篷帘子出去了,临了,听见他对外面看守的人低声吩咐:“看好了,少一根毫毛提头来见!”
安心恍然跌倒在床上。
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就算逃出去了,在西夏大营里,她一人怎么可能挡得住千军万马?
越想越急,越急越没有头绪,一连几天萎靡不振,步真过来看她,看着她日益消瘦,没有安慰,只冷冷道一句:“你想你的孩子胎死腹中,就这么下去好了!”
安心忙的捂住肚子,泪又下来,可步真却再也没有耐心哄她,逼近:“你再敢掉一滴泪,我便叫宋国上下陪你一起哭!”
安心瞪着他,眼泪一下子被吸回去。
见到威胁有效果,步真满意的直起身子,抬手唤来旁边的侍从,安心发现,那侍从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是她今天上午发脾气打翻的药,不多不少,重新装进碗里,正好小半碗。
“该今天喝完的东西,我不想看见还有剩余!”他不像雪千寻跟夜旒熏对她百依百顺,甚至从语气上都不如琅邪温柔。
安心向来吃软不吃硬,猛的一挥手,又将盘子打翻。瞪着他:“我不喝!就不喝!”
“来人,重新再弄一碗!”
热气腾腾的,还是小半碗。
安心眼眸一缩,别过脸。
步真也不恼,在她帐篷里放了一张桌子,将所有公文全都搬进来:“别跟我闹脾气,我不是夜旒熏!”
两人的关系一下子生硬起来,现在才知道,步真不会耐心,也不会温柔,更不懂得哄人。
初见他还想问问,当初给她的字条上最后那一句是什么意思,可现在……现在已经没想法去问了!
“步真,你最好祈祷我永远也回不去,要不然……”她端起碗,捏着鼻子吞咽下苦涩的安胎药。
夜旒熏总会在汤药里多多少少添加些蜜糖之类的东西,喝下去也不会多苦,可步真给她的药,浓浓的苦味,睡觉时都能被苦醒!好像有意整她才把药弄的那么浓稠。
步真从公文里抬起头,盯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仰头灌下安胎药,脸上的神色渐渐晕染出一团温柔,可随着她放下药碗,立即恢复到原来冷冰冰的模样,重新低头注视着面前的奏章:“要不然如何?换句话说你又能将孤如何呢?若不是孤,宋国岂会有今日的势力?”
“你只是提点了我而已!”其他的都是她自学成才!
“哦?是么?可你想过没有,没有哪个师傅会把所有东西都交给徒弟!”
“那你教我那些又是为什么?一刀了结我算了!”
他没有恼:“学海无涯,我也只是想看看,自己教出的东西,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将她比作东西?
安心的火蹭的上来,一想到自己还在敌军大帐,不得已将火压下去,只拿一双大眼瞪着他,恨不得瞪出一个洞来。
步真一笑:“你终于想明白自己处境了,这样也好,这世上的事原本就没有什么道义可言,量你再怎么折腾,可曾伤过孤一分?”
安心猛一抬头,不语。
是的,再怎么发愤图强,也不曾伤到步真一分一毫!
日后的几天安心果然安分不少,要喝药就喝药,要吃饭就吃饭,只是越来越安静,经常一个人抱着膝盖蹲在墙角。像是在思索什么问题!
步真一点不在意她的反常。
然而,某一天,在他视察完粮草回营地的路上,侍卫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几句,步真立即跨上马朝营帐奔去。
掀起帘子,瞧见墙角处围了一圈人。见步真一脸阴鸷的走进来。众人连忙让了一条通道。
只见安心披着头发,一人独自蹲在墙角,任人怎么呼唤摆布都不吭声,也不理会,好像没听见一般。
步真一挥手,遣退所有人,面色凝重的靠近她蹲下。
鹰隼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垂下的脸,手指一勾,抬起来:“你在玩什么花样?”
说时迟,那是快,安心突然俯身咬住他的手,那么用力,好像泄愤一样。
步真没有动,任她咬。
出血了也不松口,最后看她咬的着实费力,这才捏着她的后脑让后拉。
看见手腕上一弯血印子,步真冷笑:“跟孤装疯卖傻?嗯?你才几年的道行?”
安心不语,又缩回墙角。
漆黑的眸子扫了一圈,他拍拍手:“你以为孤不忍心看你变傻,会将你送回到夜旒熏身边诊治对不对?可你算盘是打错了,孤跟夜旒熏本就是一家,他会的,孤也会!”
安心照样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步真嗤笑一声便不再管她。
晚上照例是要喝安胎药的,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反抗,一口一口的喝完。
喝完之后又蹲在墙角。他也不为难,点了蜡烛在她身边批阅公文。
突然,一颗石子砸过来,正好落在步真面前的砚台里,墨汁飞溅,公文污渍一片。
埋首于公文里的男人猛的抬头,冷不丁又一颗砸过来。
也不知道安心从哪里弄来一堆小石子藏在身下面。
见他抬头,安心又安静了。乖顺的蹲在一边在地上画圈。
只等他一低头,石子又跟着飞过来。
“安心!”步真警告一声。
墙角的小人听见叫唤,茫然的望过去,连忙缩回墙角处,继续画圈。
步真站起来,作势要强她的石子,安心连忙紧紧抱在怀里,又哭又叫:“不要,不要!”
因为她有孕在身,步真不敢用强的,也只好任由她去了。
只要他一低头干事,石子就飞过来砸他。有时候趁他不注意,她竟能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抢过他手里的毛笔在奏章上胡乱画一通。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步真冷笑。
重新翻过一章,重新抄写!
这只是个小小的开头。
后来越演越烈!
到最后安心已经不愿意好好吃饭了,非要人一边哄一边逗才勉强吃几口,然后又缩回墙角蹲着。
步真从一开始只是看戏,可事情到了这份上,竟有些无可奈何。
她谁都不理,一有人靠近就大哭大叫。尤其对他,十分戒备,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给她把脉,那可要了亲命了,又叫又咬的,弄半个时辰,到头来他满手的伤。
军中男人颇多,他绝对不可能让别人来照顾她,只好将她放在自己身边看着。
初时,她还能自己清楚些,到后来,越来越闹,越来越不听话,恐吓已经不管用,甚至还用吃饭的汤勺敲他的头。
每一下都用力的狠,步真只得苦笑,将她抱进怀里按着,一口一口喂着。
一顿饭吃半个时辰很平常!
青岩看见步真手上的伤越来越多,忍不住多问:“主人,她好好的时候,您不抢过来就算了,现在这副样子……您倒乐意的很呢!这为什么?”
步真漫不经心为自己涂药,盯着那伤口看了许久,轻轻一叹:“她要真疯了,也就好了!”
第九十九章一场游戏一场梦
夜晚,步真看着安心不屈不挠的伸手想撕他的奏折,也没有阻拦,她撕一份,他再重新拼凑好,然后照着抄下,塞进怀里。
如此几次,安心撕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出神的看着他不停移动的笔尖。
黄豆大小的烛火倒映进她黑白分明的瞳仁里,熠熠光彩。
步真拼好最后一份,照着原来样子写好,塞进怀里,偶一抬头,发现安心正将下巴抵在桌子上,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一处看。
“那,这个给你撕!”将事先抄好的奏折递过去。而安心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收回手,开始整理桌子。
他比较爱干净,如此这种小事从来不曾假借他人之手。
安心呆呆的看着他有条不紊将书籍归类,又将她撕裂的奏折一起扔到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看着火盆兹兹冒着青烟,她咳了一声,好像不太喜欢这呛人的味道。
该就寝了,安心又开始闹,不肯乖乖睡觉,这些天来,步真怕她半夜没事跑出去溜达,便搬到她这里,在旁边放了一张软榻,将就睡了几夜。
“陛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嗯,下去吧!”
挥退了侍卫,步真上前,安心隐隐往后一缩,紧紧的揪住自己衣领,好像一副遭人侵犯模样。
步真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的观察。
“你该洗澡了!”
缩在床上的小人突然朝他扑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哽咽着仰起斑斓的小脸:“琅邪,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带我回家了!”
这是她这么多天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步真眉头皱的更紧:“你叫我什么?”
安心不明就里的扁着嘴:“琅邪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我跟雪千寻、步真还有夜旒熏一起烧烤没带你,你生气了?”
“烧烤?”步真隐隐觉得她说的好像在哪里发生过。
脑子一顿,他想起来了,三年前,在月氏,他们齐聚冷宫陪她过除夕。
如果不是那夜发生的事,也许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局面!
却听安心继续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又小声,好像在撒娇:“琅邪,你别气,我讨好雪千寻也是为了你,还有夜旒熏,他手上的碧水兽好厉害,如果有他帮助,你一定能统一天下!步真是你的好朋友,你更不应该吃醋啦,他帮你抵挡了大殷的进攻,为你守住了月氏,我请他吃顿饭又算的了什么!”
寥寥数语,一下子将时间推到三年前!
步真低低一笑,顺势搂住她往屏风后头走!
袅袅上升的雾气将眼前烘托的有些不真实,烛光都仿佛裹了一层纱衣,若隐若现。
安心勾着他的脖子,软软道:“邪,你还气么?”
“先洗澡吧!”
“不要,不要,你先告诉我你气不气了!”她开始耍无赖。
步真无话可说。
暂且不说她疯了是真是假,但从这语气来说,她是绝对不会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的。
明明不相信她真疯了,可心里仿佛更情愿她这是真疯。
只是这一次,她开始胡乱的认错人!
“如你所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又有什么可气的!来,把衣服脱了!”
“你在这里,我怎么脱啊!”
看着她仰起无辜的小脸,步真突然来了兴致,将她放下,双手抱住胸口:“怎么?你洗澡的时候,我这个做丈夫的还要出去不成?”
她想演戏,他暂且陪她演着。
安心一跺脚,讨好的晃着他的手臂:“出去啦,邪,你这样看着,我怎么洗嘛!”
难道琅邪从来没见过你洗澡?步真在心里冷冷问一句,可话出口却不是这句:“傻瓜,你身上哪一处我没看过,别废话,再磨蹭,我可真生气了!”
“哼,就知道你不爱我!”
步真抱着手臂,看着她兀自解开胸前的衣带,眼底的欲望一下子崩裂出来。
雪白的后背慢慢露出来,袅袅雾气将她勾勒的亦真亦假。好像随时会融入那片雾气中,然后随着冷却,慢慢消散一般。
步真突然从她背后围拢过来,手臂绕过浴桶的边缘,变相的将她围绕。
灼热的呼气喷在她耳后。
“邪,你好讨厌!”她猛的转身,与他面对面。
水清澈见底,水里的美景被他尽情收进眼底。
步真栖身,捏住她的小下巴:“是不是怕被我占了便宜?所以背对我?”
安心皱起眉,似乎对这句话没怎么理解:“占我便宜?你说什么啊,我哪有便宜好给你占?”
也许是雾气太过撩人,也许是他心头本就有私念希望她真疯。轻轻一笑:“没什么!”
洗好澡,步真用裘皮将她为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又叫人送来几个火盆。
火苗兹兹冒着热气,安心小脸被热气熏的红扑扑的。
步真挨近她:“冷不冷?”
安心缩在他怀里,玩着他的头发:“邪,你靠近点,我告诉你个秘密!”
“嗯?”
她凑过去,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肚子上,隔着裘皮用了一把劲神秘兮兮道:“你猜,这里有什么!”
按在她肚子上的手猛的一颤,嗓音低醇:“什么?”
“少装了,刚刚我洗澡的时候你没发
陛下本宫来自现代第3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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