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事实,总会以某种形式得到证明。这你们不必担心,游戏机房和便利店一般都装有防盗摄像机,要是在那些地方玩了四个小时,就很可能会出现在录像中。”
这一席话令昭夫感到恐慌,防盗摄像机——这是他们从未考虑到的。
松宫把脸转向直巳。
“你很喜欢玩游戏吧?”
直巳微微点了点头。
“电脑呢?平时玩不玩?”
直巳沉默了,因为他太过于没有反应,就连昭夫都感到着急,他真希望儿子在这些看来与案件毫无关系的问题上能回答得g脆点。
“你玩电脑的吧?”八重子看来是着急了,在旁边说道。
“他有自己的电脑吗?”松宫转而问八重子道。
“嗯,去年我们的熟人给了我们一台旧的。”
“原来如此,现在的中学生真是厉害啊。”松宫回头继续看着直巳,“谢谢你回答了我的问题,你可以回房间了。”
直巳慢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他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接着是重重的关门声。
昭夫确信这位警官正在怀疑自己的儿子,虽然不知是什么引起了他的疑心,但这已成为了事实,所以他才紧追不舍地询问着直巳的不在场证明。
昭夫看了一眼八重子,对方也在用一种寻求依靠的眼神望着他。她的表情显示她也怀抱着同样的不安,并且希望丈夫能够做些什么。
警方可能在怀疑直巳,但他们应该毫无证据。只要他们一家子不说,警察估计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亲生儿子作证说自己患有老年痴呆的母亲是凶手,他们没有不相信的余地才是。就算防盗摄像机没录下直巳的身影,也不能肯定直巳的不在场证明就是谎言。就算证实了不在场证明是谎言,也不能据此断定直巳就是凶手。
不能动摇,必须坚持把这条路走下去——昭夫稳固了自己的决心。
这时,对讲机的铃声又响了起来,昭夫不由自主地咂了咂嘴。
“谁会在现在这个时候来?”
“会不会是快递公司的人?”八重子走向了对讲机。
“别去搭理他们,现在可没时间悠闲地收什么东西。”
去接对讲机的八重子和对方j谈了几句,回头望着昭夫,表情显得不知所措。
“老公,是春美来了……”
“春美?”
昭夫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这时候来。
然后松宫平静地开口了。
“加贺警官应该和她在一起,请让他们进来吧。”
25
松宫虽然表面上装得很镇定,其实内心却是兴奋的,他紧握着笔的手心里渗出了许多汗水。
在和小林通过电话后,加贺希望他去调查一下前原直巳的不在场证明。
“他的父母肯定会抗拒,你不用介意。如果他们的态度过于顽固,你就说你会自己去他的房间。等直巳出来后,我希望你对他进行细致入微的盘根问底。昨天他父母告诉我他去了游戏机房,你要问清楚是哪家游戏机房、他都玩了些什么游戏、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给他留下印象的事。你的问题要详细到足以使对方恼怒,虽然我想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然后,你就装作不经意地确认一下他有没有电脑。”
看来加贺是在怀疑前原直巳,然而他并没有告诉松宫其中的缘由。
加贺对松宫下达了这些指示后,就说自己要去见田岛春美。
“为什么?”松宫问道。
“为了让他们自己来了结这件事。”这便是加贺的回答。
他回来了,而且还和春美在一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连松宫也预想不到。
本来去了玄关的八重子神s灰暗地走了回来。
“他爸,是春美。”
昭夫点头应了一声。接着从八重子的背后走出了表清悲凉的田岛春美,她身后站着加贺。
“请问您为什么要带我妹妹来?”前原问加贺道。
“您妹妹应该是最了解您母亲的人了吧?”加贺说,“所以我才让她来这里,情况我都已经向她说明了。”
“……是这样啊。”前原以一种窘困的表情抬头望着妹妹,“我知道你会很吃惊,但这些都是事实。”
“妈妈呢?”春美问。
“在里面的房间。”
“是吗。”春美这么嘀咕着深呼吸了一下。
“我能见见我母亲吗?”
“没问题,请吧。”
听加贺这么说,春美便离开了房间,她的身后是前原夫妇的目光。
“松宫警官,”加贺把脸转向了松宫,“你问过前原先生的儿子话了吗?”
“问过了。”
“他星期五都g了些什么?”
“他说他去了游戏机房等处,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的家。”说完松宫又对加贺耳语道,“他有电脑。”
加贺满意地点点头,来回看着前原夫妇。
“很快就会有增援的警官到达,请你们准备一下。”
这句话令松宫也吃了一惊。
“你联络过总部了?”他小声问。
“在来这儿的路上我给他们打了电话,不过我让他们在附近待机,等我们的消息。”
松宫搞不清加贺在想什么,心中疑惑不解。加贺似乎d穿了他的心思,向他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s,仿佛是在说,一切j给我就是了。
“请问是不是要逮捕我母亲?”前原问道。
“当然了,”加贺回答道,“凶杀可是最严重的罪行。”
“可是她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这不算是没有行为能力吗?”
“当然,精神状况鉴定之类的工作警方是会做的。不过检察机关将如何对其结果施加判断,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警察的职责是抓捕罪犯,对方是否具有行为能力则无关紧要。”
“也就是说法庭会给她无罪判决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用无罪这个词,也或许连起诉都不用。但这不是我们可以下结论的,而是由检察机关来负责。如果起诉的话,这一切又得j给法官来裁决了。”
“能不能,”昭夫说,“请你们想办法让她不要太受罪?我想她在拘留所恐怕是待不下去的,她既有那方面的病,又是这么大岁数的人……”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上级应该会作出判断。不过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如果没有非常特殊的情况,是不会有什么例外的。您母亲既能自己吃饭,也可以自己上厕所。我想不只是在拘留所,在看守所中她也会受到和别的嫌疑犯们相同的待遇。”
“她……还要进看守所吗?”
“前提是她被起诉,而你们夫妇二人是肯定要进去的。”
“这我知道,我们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嗯,对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受罪的事,应该说是相当痛苦吧。”加贺继续说,“那边的房间肯定不能以g净来形容,厕所也是蹲坐式的。夏天炎热,冬天寒冷。食物都很粗糙,味道也不好。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带私人物品进去的,您母亲喜欢的人偶估计也很难带到里面。在狭窄的空间内,她的每一天都将过得孤寂和乏味。”他说到这里耸了耸肩,“当然,她对这些痛苦能有多少认知我们是无从了解的。”
前原昭夫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究竟是因为设想到今后自己就将过上这样的生活呢,还是因为担心年迈的母亲才露出这样的表情,松宫无法判断。
“前原先生,”加贺平静地对他说道,“您真的希望这样吗?”
似乎像是被人偷袭到了痛处,前原的身体打了个寒战。他把那张铁青的脸转向加贺,从耳根到脖颈的部位却是通红的。
“您是什么意思?”
“只是确认一下罢了,您母亲没有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说明的能力,所以你们代表她进行了供述,结果使她成为了杀人犯,我只想确定这是不是你们最终的答案。”
“最终的答案?可是,”昭夫有些语无伦次了,“我们也没办法啊。我们也想替她隐瞒,可是纸包不住火。”
“是吗,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加贺看了看手表,“要不要做些准备?我想你们会有一段时间回不来的。”
八重子站起身。
“我能不能去换件衣服?”
“请吧,前原先生您要不要也……”
“不,我就穿这些去。”
八重子一个人离开了房间。
“不介意我吸根烟吧?”前原问。
“请自便。”加贺答道。
前原叼起一根柔和七星牌香烟,用一次x打火机点着了它。他粗暴地吐着烟圈儿,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享受。
“您现在是什么心情?”加贺坐在了前原的对面。
“当然是很难受,想到我会失去这辈子所建立起的一切。”
“那对您母亲呢?”
“对我母亲……怎么说呢,”前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停顿了片刻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自从她得了那种病,我对她就渐渐没有了儿子对母亲的感觉,她也似乎认不出我了。我有时会想,难道亲子之间的关系到头来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我听说您父亲也患了老年痴呆。”
“是的。”
“是谁照顾他的?”
“是我母亲,她当时还正常。”
“原来是这样,那您母亲真是吃了不少苦。”
“我也这么想,不知我父亲过世时她是不是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加贺隔了一轮呼吸的时间,问道:“您是这么想的吗?”
“嗯,因为照顾他真的很困难。”
加贺没有点头,不知为什么,他瞥了松宫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前原身上。
“常年相依相伴的夫妇之间有着旁人无法d悉的深厚情感,所以他们才能忍受照顾另一半的辛劳。我想他们可能也会有要逃避的心情,甚至也还会有希望对方早些离开人世的念头。可是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们一定不会感到轻松。当他们从照顾对方的生活中解脱出来时,又将会面对强烈的自我厌恶情绪的困扰。”
“……您的意思是?”
“他们会认为自己做得还不够,会感到另一半以如此的方式迎来生命的终结是凄惨的,从而自我责备,有时这会使他们患病。”
“您是说我母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得病的?”
“这我不得而知,我只能说老年人的内心世界是极端复杂的,当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死亡时则更甚。我们所能为这些老人做的,只有尊重他们的意愿。无论他们的行为看起来多么愚蠢,对他们本人而言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含义。”
“我想……我向来是尊重母亲意愿的,虽然我不知道我母亲现在是否还拥有所谓的意愿。”
加贺直盯着说着这些话的前原,微微笑了笑。
“是吗,那就好,我对提起这些无聊的话题感到抱歉。”
“不。”前原说着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
加贺看了看手表,站起身。
“那么,能不能和我们一起把您母亲领出来?”
“好的。”昭夫说完也离开了座位。
加贺回头望着松宫点了点头,示意他跟上来。
当他们来到里面的房间时,发现春美坐在门口处。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坐在走廊上的母亲,后者蜷缩着身子蹲坐在那里,依然如磐石般一动不动。
“我们想把您母亲领出去。”加贺在春美背后说道。
“嗯。”她小声回答着站了起来,走向政惠。
“在那之前,”加贺说,“如果您母亲有什么很重要的、带在身边能令她感到安心的东西,请您拿出来。我们可以去和看守所j涉,让她带进去。”
春美点了点头,扫视了一遍房间。她似乎很快想起了什么,来到那张小茶几前。她打开下边的门,从里面抽出了一册像是书本的东西。
“能带它去吗?”她问加贺。
“请让我看看。”加贺打开这本东西后,把它递给了前原,“这似乎是您母亲的宝贝。”
有一瞬间,松宫看见前原的身体发出了颤抖,加贺递给他的是一本小小的相册。
26
昭夫已经几十年没看过那本像册了,他知道里面有很多老照片。最后一次见到它恐怕还是在中学时代,之后他的照片就由他自己整理了。
加贺给他看的那一页上,嵌着一张印有年轻时的政惠和少年时的昭夫的照片。少年时的昭夫戴着一顶棒球帽,手中握着一根黑s、细长的管子。
这是小学的毕业典礼,当时政惠也来了。她笑着用右手握着儿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向上举着。那只手上攥着一块小小的牌子,昭夫看不出那是什么。
他心头涌起一种情感。
虽然患上了老年痴呆,可是政惠现在依然珍惜她和儿子在一起时的回忆。尽心尽力抚养子女时的记忆,正是最能抚平她心中伤痛的良药。
而自己正要把这样的母亲送入看守所——
如果她真的犯了罪,那也无可奈何,可她却是无辜的。为了保护独生子——这个理由听来虽冠冕堂皇,可到头来,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将来能够全身而退,这一切都是自私自利的利己思想在作祟。
尽管政惠已经痴呆,可是将罪名嫁祸于自己母亲的做法也决非作为一个人应有的行为。
但他把递向自己的相册又推了回去,并且咬紧牙关,忍住眼眶中欲涌出的泪水。
“不想再看看吗?”加贺问道,“等您母亲把它带去看守所,您就再也见不到它了。再仔细看一会儿怎么样?我们也不着急。”
“不,不用了,看了也只会更加伤心。”
“是吗?”
加贺合上相册,把它j还给了春美。
昭夫想,这位警官恐怕已d穿了一切。他已经觉察出凶手并非这名老妪,而是二楼的那个初中生。所以他才想通过各种手段给老妪的独生子施加心理压力,使其吐露真相。
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输给这种无奈之下想出的计量。警察用这样的方式套他的话,说明他们没有掌握任何确凿的证据。因为他们找不到别的方法,才会采取心理战。也就是说,只要坚持到底就能熬过这一关。
自己不能动摇,不能败下阵来——
这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松宫把手伸进上衣口袋,取出了自己的手机。
“我是松宫。……嗯,好的,我明白了。”又说了几句后,他挂断了电话,对加贺说,“主任他们的车已经到了,等在大门口呢。”
“知道了。”加贺答道。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了八重子的话音。
“我都准备好了。”
她在衬衫外面穿了一件毛衣,下身穿的是牛仔裤,看来是选了一身对她而言比较休闲的打扮。
“那你们的儿子怎么办?”加贺问昭夫道,“他可能要一个人生活一阵子了。”
“嗯……是啊。——春美。”昭夫对妹妹说,“不好意思,直巳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一下?”
春美抱着相册沉默了片刻,还是小声说道:“好吧。”
“对不起。”昭夫再一次向她道歉。
“那么,田岛女士,我们要把您母亲带走了。”
“嗯。”春美说着把手搭在政惠的肩上。
“小惠,我们要上路了,站起来。”
政惠被催促着,手忙脚乱地动了起来。她被春美搀扶着站起身,向昭夫一行人走去。
“松宫警官,”加贺说道,“给疑犯戴上手铐。”
“咦?”松宫的声音显得有些惊讶。
“请给她戴上手铐,”加贺重复道,“你要是没带,我来。”
“不,我有。”松宫说着取出了手铐。
“请等一等,也不用给这样一个老太太戴手铐吧?”昭夫想也没想地说道。
“这只是一种形式。”
“可是——”昭夫说着看了看政惠的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指尖被染成了鲜红s。
“这是……怎么回事?”昭夫端详着母亲的指尖嘀咕道。
“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春美回答说,“这是她玩化妆游戏时留下的痕迹,看来是拿口红瞎搞出来的。”
“嗯……”
昭夫的脑海中此时浮现起另一排红s的手指,那是自己几年前见到的已故父亲章一郎的手。
“可以吗?”松宫拿着手铐问昭夫。
他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政惠的手使他感到一阵心酸。
就在松宫把手铐戴在政惠手上的一瞬间,加贺却突然叫住了他。
“她出门是不是需要拐杖?”
“哦……对。”春美回答道。
“戴着手铐可能就用不了拐杖了,东西在哪里?”
“应该是和雨伞一块儿放在门口的鞋柜里的,哥哥你能不能去帮我拿来?”
昭夫答应了一声走出房间,穿过了昏暗的走廊。
门口脱鞋处的角落中摆着一个鞋柜,一侧有一扇细长的门,里面是放雨伞的。因为他们平时常用的伞都搁在外头,所以很少有机会打开这扇门,妹妹提到的政惠常用的拐杖他也很少见到。
打开门后,他看见一根拐杖混杂在几把雨伞之间。把手是灰s的,长度大约相当于女x用的雨伞。
当他取出拐杖时,上面发出一阵“叮铃”的铃声,他对此并不感到陌生。
昭夫拿着拐杖回到了政惠的房间,此时春美正摊开一块包袱布,把政惠的随身用品和刚才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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