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阵破空锐响,一支劲箭迎面射来。我侧身一避,箭呼啸着钉一进棵松树的树干上。我心里一惊,那蒙古王子居然派了人在前面围堵我?顺着箭射来的地方看过去,林荫小路上,几个身披镶白旗甲胄的八旗子弟骑在马上,为首的一个左手持弓,右手还保持着刚才射箭的姿势没有放下,很显然,刚才的一箭出自他手。他高居马上,神色淡漠,冷冷地看过来。
“什么人?”一个八旗子弟兵高喝了一声。
我再也掩不住脸上的惊喜,扑了过去,“阿真!”
胤禛眼中闪过一抹讶色,我扑到他的马前,扯着他的战袍,仰起头看他,“阿真,后面有人追我,你替我打发掉!”
话音未落,那几个蒙古侍卫从密林中追了出来,见到胤禛等人怔了一下,随即跪下行礼,“奴才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胤禛冰冷的视线一一扫过地下的侍卫,在赛腾身上顿了稍许,“起吧!你们几个不服侍札木力王子行猎,在这里乱跑什么?”
一个侍卫看到人群中的我,刚要开口说什么,赛腾暗中扯了他一下,恭声道,“回王爷的话。王子刚看见林子中有只鹿,喜它毛色鲜亮,命奴才们活捉了给敏敏郡主玩耍。”
胤禛点点头,“刚才那鹿我也看见了,可惜没射中。被它逃了。”
赛腾惋惜道,“既然这样,奴才们只好空手回去复命了。”
胤禛点点头,神色淡然,“见到你们主子替我问候一声,就说我祝他满载而归。”
见他们走远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好险!”拍拍胸口,抬头正对上胤禛幽深的眼眸,他的眼中怒云翻滚,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本就清冷的声音变得格外冰寒,可以听出里面竭力压抑地怒气。
这次胤禛真的生气了。我讪讪地低着头,猛然发现手里还握着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棒,刚才多亏了它,不然这次我真的惨了。“这个……那个……阿真,可不可以等回去再跟你解释?”我讨好地看着他。我得好好筹措一下,找个合适的借口。
后领一紧,我被胤禛提上马背,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冷哼道,“当我看不出你的打算?这次休想蒙混过关。先把你的衣服整理好。然后把这件事给好好说清楚。否则……哼……”
胤禛面无表情地冷笑声真可怖,七月的暑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低头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甲胄凌乱不堪地挂在身上,衣襟大开,我忙整理好。可惜头上的帽子丢在了溪边,这一头青丝是无论如何如何都掩不住了。
低声用英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大体遍,身后的胤禛一直沉默不语,但身后越来越低的气压以及他越收越紧臂膀给胸腹带来的疼痛让我知道,他很火大。
“阿真,要不是那些蒙古王亲太烦人,我也不会想出这种办法来参加行猎啊……”
“……”
“我只是在溪边小小地休息一下,谁想到突然会来人,这不能怪我……”
“……”
“我根本想到那个什么力王子身边会有这么厉害的高手,不过好在还是被我逃了不是吗?”
“……”
我没辙了,回过身捧着他的脸,与他双目相对,“阿真,你到底在气什么?”
胤禛面无表情地拂开我的手,沉声对身后的侍卫命令道,“硕拓,下马。”
那个叫硕拓的侍卫毫无二话,立刻麻利地翻身下马。
“你,现在立刻回营地。行猎结束了我再去找你。”
已经发过一通火了,难道还要再来一个秋后算账?我神色哀怨地爬上马背,不敢有丝毫的意见。
“等等!戴上这个。”胤禛将自己的头盔解下来扔给我,“硕拓,你与穆合两个跟着,把她送到营地再回来。”从头至尾,胤禛没有提及我的身份,这是对我的一种保护。而且我知道,今天的事,他会命令身边的侍卫半个字都不准说出去,即使跟在他身边的人从来就是那么守口如瓶。
硕拓与穆合两人一骑将我护送至营地边,我将马还给硕拓,两人便回去复命了。于是我身穿蓝色盔甲,头戴白色头盔,在守营士兵奇异的视线下,不伦不类地溜回了营帐。
小心翼翼地揭下面具,果然,右脸已经红肿不堪。看到镜子的一瞬间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心慈手软,明明带着火枪,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们一枪崩了。什么顾全大局,什么满蒙一家,通通去死吧!眼中的狠厉之色一闪而过,还从来没有人敢扇我耳光,那个什么力王子,你死定了!
涂了一层清凉散瘀的药膏,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又麻又疼的右脸稍稍好受了些。往枕头上一倒,脑后传来的刺痛让我想起来自己后脑勺还挨了一下,用手摸了摸,发现已经肿了。很好,那个大胡子叫赛腾是吧?敢打本公主的脑袋……
“格格,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还是请个太医来瞧瞧吧?”芷芬见我坐在床上脸色不善,关切地问道。
“不用。”要是请了太医来,这件事就瞒不住了。这么丢脸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格格,这人决不能轻饶。”清芬忿忿地说道。
“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不过,胆敢打伤我,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我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阴霾。
那个蒙古王子不能杀,但那个叫赛腾的侍卫我不会放过。让他怎么死呢?将他的指甲一根根拔掉,割开肉,剖开骨?或者废了他的四肢,然后浇上蜜糖让蚂蚁来啃咬?要不然将他整个人埋入地下只露出头,然后在上面划一条伤口灌入水银?高密度的水银会一点点下沉,慢慢撕裂他的皮肤,将他的人皮完整地留在地底,而没了人皮的嫩肉球被挤到地面上,还是会跑会跳的呢!唔,这个方法貌似不错。我满意地扬起嘴角,笑得诡异又残忍。
“彼岸,”胤祥掀开帐帘匆匆走了进来,语气焦急而担忧,“彼岸,你没事吧?”
“没事。”我冲他笑笑,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盔甲,知道他是在行猎一结束就赶了过来,“今天的行猎结束了?你得了第几?”
“第一。”他心疼的视线落在我红肿的右脸上,愧疚地说道,“今天的事听四哥说了。彼岸,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留你一个人在那里呆着的话,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我挑了挑眉,“出这样的事?我什么事也没出,顶多挨了一巴掌,一棍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以前受的伤,这个简直不值得一提。”
“可是……”
“别可是。事跟无关,用不着自责。”止住他的话,“倒是那个叫什么力的王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札木力,扎鲁特部的王子。”胤祥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这事如果不是四哥告诉的我,又在你这儿得了到证实。我还真不相信这事是他干出来的。他平素为人随和可亲,和我们这些阿哥的关系一向很好。没想到他私底下竟然是这种人。”
“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喽!伪装嘛,谁不会。”我不屑地撇撇嘴,又问道,“那个赛腾又是什么人?去年的搏克大会得第一的明明不是他,他又怎么会被封为蒙古第一勇士的?”
“他是札木力的贴身侍卫。去年冬狩的时候皇阿玛带着十五,十六,十七与几个蒙古王亲出去行猎,结果误入熊窝,一群黑瞎子不知怎么的,没冬眠全跑了出来,正好被皇阿玛他们一行人撞见了。赛腾在护驾时立了大功,得许多赏赐,还有蒙古第一勇士这个称号。”
哌?我感兴趣地扬高了眉毛。去年冬狩的时候我正好在福建办差,没有参加。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居然毫不知情。“立了大功?什么样的大功?”
“当时情况很危险,十五,十六,十七都还小。一行人中只有皇阿玛带着枪,子弹不够用。而黑瞎子皮厚,一般的弓箭很难对付地了,随行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结果那赛腾冲了上去,一个人杀了两只发狂的黑熊,把其余的熊也引了过去,拖延了时间。后来火器营及时赶到了,这才解了围。”
我说这次秋狝的时候皇阿玛怎么会乖乖地带着火器营。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出啊!上次秋狝的时候让他随身带上几个火器营士兵,他就是不听。还说打猎的乐趣就在骑马射箭上,如果遇到个猎物就一枪崩死有什么意思。结果不听女儿言,出事了吧!还瞒着我!
“怎么?有什么不对?”胤祥见我面色古怪,出声询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有不对。只是有些可惜,没想到这个赛腾居然是皇阿玛的救命恩人。这样我就不能杀他了。”他救了我的亲人,对我也算有恩。何况今天他只是奉命行事。刚才被气昏了头,现在回想起来,他虽然打了我一棍,但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以他的臂力,我又怎能仅仅是头昏了一下而已。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整治他一下,我着实难咽下这口气。
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紧张地捉住胤祥的衣袖,“这件事没告诉别人吧?”
胤祥摇摇头,“没有,四哥只告诉了我一个人。狩猎一结束,我直接就过来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胤祥,这事你千万别告诉第四个人。皇阿玛,胤禟,胤祯,通通不能让他们知道。”
“什么事不能让我们知道?”
这声音……僵硬地转过头,帐篷里的两个人正是我刚才嘱咐胤祥千万不能告诉的人。胤禟和胤祯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长袍,朝软榻走来。
“没什么事。”我往阴影里藏了藏,期望他别发现我脸上的伤。
“没事?刚才明明听见有人提到我的名字,还说千万不能让我知道?”胤禟坐在软榻边上,眯起眼睛看我,慢条斯理地摇着手里的折扇。
“是幻听,绝对是幻听。”我抬起左手假装往耳后刘海,挡住胤禟探寻的目光。
“怀暮,今天你没参加行猎。听说是身体不适?哪里不舒服,请太医了没?”胤祯坐在软榻边的凳子上,关切地问道。
“没有不舒服,就是不想去罢了。”总拿手挡着不是那么回事,我悄悄又往软榻深处挪了挪,把右脸藏在床帏的阴影里。
“你老往床里面挪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胤禟啪地一声合起手中的折扇,“还有,刚才自从进了门我就发现了,你今天说话的时候怎么一直不敢看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伸出手掰过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
我心里暗暗呻吟一声,这些阿哥们一个个都是人精,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瞒过去。
暴露到光线之下的面孔让胤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眯起眼看着我红肿的右脸,红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声音低沉的缓缓道,“很好。可以告诉我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吗?”
胤祯早在察觉不对劲时凑了上来,看到我的脸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大怒,“怀暮,哪个混蛋打了你?说出来,我去扒了他的皮!”
我捂脸哀叹。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不敢告诉他们啊!胤禛一贯冷静,在告诉胤祥这件事的时候应该就警告过胤祥不准寻衅滋事。所以他们两个知道我并不担心。但是胤禟和胤祯不一样。胤禟平日总和莽撞的老十在一起,人们常会忽视他暴虐的一面,只注意到他的冷漠,实际上他暴躁的脾气一点不下于老十。而十四,更不用说了,冲动。一件事情就可以证明,当初我身中蛇毒,被老骅接到宫中养伤,他居然冲去乾清宫怒斥康熙抢人爱妻,效仿唐明皇。气的老骅差点一剑劈了他。虽然这两年他已经收敛了很多,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改不了的。如果被他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我估计他会直接拿着剑把札木力剁成三段。虽然我确实很想把他剁成三段,但是这个事牵扯到满蒙两族,不能随心所欲地胡来。
“那个……我说这是腮腺炎行吗?”我抱着脑袋挣扎半晌,突然想起几年前选秀时发生的典故来。
“你说呢?”胤禟眉梢一挑,看着我冷冷一笑。
好吧,我入就是了。不要再对我露出种阴险的笑了,看着实在是太}人了。“在说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听完之后,你们两个不要冲动。?br/gt;
“我保证,你快说吧!”胤祯干脆地答应。
“我不保证,但我尽量。”胤禟果然更阴险一点。
我一边用最概括的话陈述着整件事情的经过,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两人的表情。胤祯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一副将要爆发的模样,相比之下,胤禟看起来比较镇定,脸上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只是那笑看起来又阴森又恐怖。
“……我冲出林子,正好遇到了胤禛,他把我救了。整件事就是这样。”
胤祯跳起来就往外冲,“我要把札木力那个混蛋剁成三段扔去喂狗!”看吧,我简直太了解他了。
胤祥忙拦住他,“十四弟,你想把这事闹的天下尽知吗?别忘了,彼岸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这事要是传出去,名声就完了。”
胤祯停了脚步,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甘地低吼,“那就这么放过他?”
“得罪了本公主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扎木力的身份特殊,不能说杀就杀。而且这事涉及到满蒙两族,皇阿玛整日搞满蒙亲善也听不容易,咱们不能拆他的台。所以不能明着和扎木力杠上。不过,暗中整人的法子有的是,背后捅刀子的才是聪明人。”我笑得纯洁又无害。
胤祥和胤祯对视一眼,“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啊!”我浅浅一笑,撇清关系。
猛然想起胤禟似乎安静地有些不正常,我看了他一眼,捕捉到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诡异神情,“胤禟,你在想什么?”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道,“我在想,其实这事闹的天下尽知说不定是件好事。”
“好事?”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摸了摸的脸蛋,冲我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对你来说是坏事。但对我来说是好事。你的名声坏了,就没人愿意娶你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喂……”我不满地看着他。做人不带这样自私的吧!
他轻笑了一声,“开玩笑的。我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不过说起这个扎木力,是我的老朋友了,好久不见还真是想啊!今晚可得好好聚聚。”
有人要开始倒霉了。意识到这个以后我本来极度不爽的心情陡然舒畅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这只是开始
是夜,康熙在塞罕坝北部的草原上举办夜宴,招待前来参加秋狝的各路满蒙藏回王公和大臣。空旷的场地中间,熊熊篝火映红草原的夜空,身着艳丽服装的蒙古族姑娘在篝火边翩翩起舞,将自己旋转成一朵朵美丽的荆棘花。冲耳所闻,全是拖着长长尾音的蒙古族歌谣和悠扬的马头琴之声,鼻尖嗅到的则是炮制野味的四溢幽香。
札木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眯起眼睛望向那个坐在众人环绕正中的康熙,在黑暗的夜色和跳跃的火光的双重作用下,即使他这样敏锐的视力也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只能看到那一身宝绣金龙的狰狞龙爪,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光,像是锐利的钢刃。康熙的左边是头衣着华贵头戴珠翠的众宫妃,右手边是诸位阿哥,按排行就座。参加这次秋狝年纪最长的是四阿哥胤禛,但他并没有坐在康熙右手边第一个位子,那个位子从宴会一开始就空着。扎木力的目光在那张空椅上雕刻的金龙上稍稍停留片刻,收了回来。那个人,今晚还是没有出现。
最近民间有种传言,说固伦凝华公主其实并不是汉人,而是爱新觉
彼岸花开(清穿)第4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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