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太医被紧急宣召而来,初时以为皇帝身体不适,待赶到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贵妃见了红,许是有小产的征兆。
皇帝颓然坐在寝殿中的塌上,他茫然的眼见着许多的人来来往往,脚步纷乱,亦如他早已纠缠成一团乱麻的思绪。
梁太医终于过来,他向皇帝端正的施礼,正待要说,却被一个医女匆匆打断:“娘娘动了大红,梁太医,您快些过去。”
至此,皇帝已心知无望了,他空洞的挥手,示意梁太医过去,自己双手抱头,久久不语。
梁太医生这一去,却过了许久都没有出来。殿中帘幕重重,早已被众人撩拨的四散勾起。杨清看皇帝终于起身,心知一喜,正要奉茶过去,却见他已负手在那里踱着步子,低着头瞧不见是什么表情,只是看他一步慢似一步踱着,那脚步倒似有千钧重一样,过了很久,才从寝殿这头,踱到了那头。
梁太医过来时,一脸的疲倦,放低了声音说:“请恕微臣无能,娘娘已经小产,这时刚止住了出血,但是人还是昏迷着的。”稍稍停顿了一下,话里满是惋惜:“真可惜,是个已经成形的男婴。”
正文深红(8)
应天成站在那里,听着这样一句话,他凝固了所有的思绪,面无表情,又似乎恍若未闻一般,只是眼神空洞的凝视着帘幕后的那个身影。
明黄|色的床帏中,宫人们早已将染血的帐子幔撤下,换上干净的上去。殿里点着安神的沉水香,隐隐驱散了浓重的血腥之味。
他在四下里寻找着那个娇小羸弱的身影,她被锦被覆盖了整个身躯,还有那惨白的容颜。隔着那些或隐或现的纱帐,他终于看见了她。
他迟疑着走来,俯身下去,终于看见了她。她昏昏的睡去,之前的剧痛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缕血丝顺着嘴角渗下,那牙齿深深的陷入唇中,竟然不肯松开。咬得唇色皆成了一种惨白,她的脸色也惨白得可怕。
他想,她必然是痛极了。这样的痛楚,耗尽了她体内的鲜血与精力,让她濒临死亡。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将那手指抵到自己的下巴处,双唇覆盖上去时,他只觉她的血管已经静止无声。
这样的一种无声,犹如落花满地飘落的坠落。是啊,花落无声,除了他碎裂凌迟的心跳,天地都静止了,只有那一种声音,那样清晰。
他颓然无力的低下头,将那掌心紧紧的握住,他不敢再看,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万分的懦弱,他竟然不敢看着身心俱伤的她,为自己怀着孩子,而苦苦挣扎,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她。
一旁守着的医女突然失声惊呼:“陛下,您避一下,娘娘仿佛又动红了”。四下里奔忙的脚步,映照在他耳中仿佛是无措的一种节奏,就如他的心跳,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本能。
他大口透气,他看见那沁出来的漫漫的红,那些血水在她体内流出来,连身下厚厚的桑蚕丝巾子俱被染透。起身,将那手掌掖回被子里,他终于发足而去。
子默被灌下浓黑的汤药,她再次醒来,疼得满头冷汗,四肢抽搐,手指无力的揪住被褥,连呼吸都成了最困难的事情。
宫人们捉着她的手,不停的劝慰着:“娘娘,您忍耐一下,忍耐一下就好”。
她只是摇头,她不好,她再也好不了了。那痛楚一次次迸发开来,她忍耐到了极限,呜咽如濒死。
正文深红(9)
应天成走出寝殿,忽然又转身折回来。他仿佛心智全失了,整个人如同困兽一般,身心俱伤。
他在殿中绕室而行,几如困兽。
子默痛的不可抵挡,她在一片绝望的痛楚沼泽中想起那个春日的早晨,自己紧紧拽着母亲的手,死也不肯放开,母亲苏娉含泪,将她身上的华服端正好,嘱咐说:“陌陌,你这一生,一定会过的比娘亲幸福的你一定,要过的比娘亲幸福啊!”
她哭的异常伤心,仿佛进宫的路途便是黄泉之路。她死也不肯放开,紧紧握着那手掌中的几根指头,怎么也不肯放,只会歇斯底里的哭叫:“娘亲!娘亲!”
不……不……她永远不会再哭泣,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血肉剥离的巨痛扭曲了她的神智,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发出低弱的声音:“天成……”
他在辗转漫步间,忽然听见她的声音,如同诅咒一般,被她如此绝望的呼唤,隔着窗帷,隔着那样多的人,隔着风与雨的沉沉黑夜,她辗转哀哭,那声音凄厉痛楚:“天成……天成……”
她在唤他,她一直在唤他……她那样痛,在痛彻心扉的生命的最后一息,她在呼唤着他。而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他双眼发红,终于大步向床边走去。
杨清见皇帝的眼中通红,整张脸都变了形色一般,他心下一慌,怕他见不得那样血腥的场面,便跪下抱住他的双膝道:“陛下,你再等一等,医女们正在为娘娘整理,您这会,如论如何,不能进去啊”。
应天成心中焦灼万分,一脚踢开他,便不顾而去,宫人不敢再拦,只有撩起纱帐,眼前的一幕,如世上最为残酷的刑罚,那些汩汩而出的鲜血,无形中幻化成一只冰冷的巨手,将他的心肝肺腑全部都掏将出来。
他看见,子默整个人因痛楚扭曲在床榻上,血濡湿了她身下的褥子,还在不断的流出来,她整个人就像被无形的巨钉钉在床上,蜷曲得那样可怕,她流了那样多的血,似乎已经将体内的血都流尽了。
正文大结局(1)
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可怕,僵得发硬,他与她十指交握,仿佛能籍此给她一点力量,俯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
子默终于极力睁开眼,她陡然消瘦憔悴到了极致,整张脸都尖尖的,仿佛一枚小小的杏核,双眸渐开,亦无半分往日的华彩。
应天成见她终于醒来,欣喜万分。但她神色恍惚,见他面容近在眼前,欲抬起手来,可是无力而为。他便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上。
只见子默凄然一笑,过了许久,方才说:“天成我好疼。”这几个字如绵似絮,轻得几乎没有半分力气,缠缠绕绕到心腑间去,软软薄薄,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惶然无力之感。
皇帝忽然心下一酸,眼角酸涩难忍,终于落下泪来,他俯身下去,在她颈间轻轻一吻:“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用,我这样没用,我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却帮不了你”。
子默似是疲倦已极,终于阖目,似又沉沉睡去,皇帝怕惊醒了她,只握着她冰冷的手掌,待宫人收拾好了之后,忽听她语声极低,唤了他一声:“天成”,不知为何,他竟然不敢出声答应,她如梦呓一般:“我想回家。”
应天成俯身下来复又紧紧搂着她,心间里的疼痛,这时陡然愈发的剧烈起来。他知道,她在等待他的回应,他不能再回避了他只能抉择其中之一。
她被他搂在怀里,削瘦得那样厉害,随着那个孩子的流失,她的身体所储藏的全部精华亦随之散了,似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脆得仿佛一捏就会碎掉。他轻轻吁了口气,道:“那咱们就回家去——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似乎听见,便几不可觉的点了点头,含了一缕微笑,终于沉沉睡去。
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终于说出这句话,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惊觉,自己原来亦是这般的期待。从前看不透,放不下的,而今,在面临失去她的艰难时刻,他终于说服了自己,红尘紫陌,不过是白驹过隙,而他这一生,看似拥有了这么多,其实,最最珍贵的,不过是她而已。
不过是一个女子,如此,便是幸福的全部。
正文大结局(2)
这年十二月,寒冬初降时节,风雪萧瑟,大疫过后,连宫中都显得萧寂。宽阔笔直的禁中天街,只有一骑蹄声清脆,仿佛踏碎了无际的肃静。扫雪的小太监们早早避在了一旁,因为冷,风吹着雪霰子直打到脸上来,微微生疼。
正德殿中,皇帝一脸病容,挥动着手中的御笔,在一卷明黄|色的丝帛上写下一纸诏书。他心中早有成竹,是以挥笔写来,如有腹稿一般。
终于住笔,他稍作示意,便有伺候笔墨的宫人上前来,将那明黄|色一卷丝布小心翼翼的收拾起,交由司礼内监大声唱读:
“奉天承运,自朕登基以来,中宫凤位空悬十数年,朕伴着这般这风云纵横下的孤寂孑然而过,六宫嫔妃,皆望中宫而兴叹。
现咨湘云殿贵妃殷氏,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
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继宗庙,母仪天下,岂易哉!
唯殷氏德冠天下,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后,为六宫之主。
钦赐。”
堂上顿时一片肃静,诸位臣工各怀心事,最终宁王在皇帝虎目睽睽之下,只有出列跪地赞唱:“陛下声明,臣等敬服。”
其余人等,见宁王如此表态,这才附和着跪下,齐齐三呼万岁。
应天成望着自己身下的这些臣子,那些微微泛光的眼里,无一不是流露出对权势财富的无限追逐,他曾经竭尽全力,用手段与谋略与他们周旋掣肘了这么些年,而今想来,真是索然无味的一种纠缠。
封后诏书已下,只有曾经教导过子默的两位大学士,闻讯时是真心的祝祷:“臣祝愿陛下与皇后娘娘千秋永盛,百年好合。”
他点头稽首,在临下朝时,奉赏了两位大学士,金银各一千,以做褒奖。
他下朝更衣之后,直接纵马去了湘云殿。宫人早早迎上来,见着他像是松了一口气:“陛下,娘娘正在东暖阁里。”
正文大结局(3)
他心知东暖阁后面窗外种植了大片的梅花,子默此时在那里,必然在赏梅花雪景了。
想到自己应承她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应天成亦有了些兴致,当即迈步穿过大殿回廊,朝后苑走去。
湘云殿后院中所植的泰半是红梅,均属福州红、潭州红、邵武红、柔枝、千叶等名品。深深浅浅的红色花朵或疏或密地簇于梅枝上,姿态千妍,映着一地净雪,红红白白地异常瑰丽,有风吹过花瓣便似片片彩帛飘飘而下,拂面生香,落在雪上,像积了一层的胭脂。
他举目望去,不见子默在院中,环视一周,发现她躺于东暖阁中正对花圃的贵妃榻上。门上的锦帘绡幕半垂,她斜拉了一层有雪狐镶边的红缎锦被搭在身上,朝着门外侧卧而眠,睡意正酣。
他心里一惊,只怕她在这大冬天里着了凉,便赶忙过去,侍侯在周围的侍女向他行礼请安,他以指点唇示意她们压低声音,以免惊醒了她。
他和笑看她睡中的娇憨神情,轻声问左右:“娘娘赏花赏倦了么?”
侍女俯身答说:“娘娘先是漫步于院中赏花,后来乏了,便命人把贵妃榻搬到冬暖阁厅中门边,斜倚在其上继续看。觉得有些冷,又让人取了半壶内库流香酒,独自饮了三杯,渐有点醉意,就睡着了。我们本想送娘娘回房休息,但一碰她她就迷迷糊糊地直说不许”。
应天成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再说。他弯身帮子默掖了掖锦被,温柔地凝视着她,少顷才道:“你既喜欢这里,那我就陪着你在这里吧。”
左右悄然退下,只余了他们二人如是相对着。他看她长睫如蝶翼,玉容上虽无血色,却也渐渐光彩明媚起来,她毕竟还是如花般美好的青春年少,想到她所受过的那些苦,他心中止不住又是一疼,伸手便将她抱在了怀里。
子默自苏醒过来之后,便断断续续的,失去了以前的一些记忆。这些日子精心调养着,整个人却仿佛变了似的,恍惚着又做回了从前那个温婉似水的少女。
正文大结局(4)
他记忆中,子默自从小产,便是脸色素白的。这日许是因为饮了几杯酒的缘故,她如玉双颊上透出几许红晕,似晓霞将散,眉眼旁的颜色为淡淡荔红,像着了唐人仕女图中的“檀晕”妆,两眉横烟,不须再亮出她顾盼生辉的明眸,此刻已是妩媚之极。
正是: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
他心中一动,只觉愈发的不舍得放手。
有风吹进,依然间有零落的花瓣,有一片轻轻飘落在她的樱唇边。
那飘落在唇边的花瓣有小巧的形态和娇艳的颜色,唇际原不是个合适的位置,可衬在她脸上就连这点不妥也被轻易化去。花瓣下她的肌肤和唇色显得魅惑莫名,面色晶莹如玉,唇色蔷薇诱人,这样的美色,只教人移不开分毫的心神。
他一壁凝神看着,一壁不禁地俯首下去,轻柔地以双唇自她脸上衔起了那片花瓣。她仍旧无知无觉,仿佛一个娇小慵懒的婴儿一般,睡的安详酣畅。
她肌肤之味尤胜于梅花清香,馨香而温暖,檀口中逸出的那缕淡淡酒香有奇异的醉人力量,令他一时心神恍惚。忽然想起,他已经许久没有亲近过她了,自从小产过后,两人便是同床,她也深怕他会触碰到自己的身体,一直避开他的接触。
他知道,她是在等待,等待自己真正实践给予她许下的诺言。而他,亦在不断的暗中安排着,自己离去之后的一切身后之事。
他为她舍下了一切,宫中的几位子女,大都未成年,最大的乐昌,今年也不过才十二岁未满。还有那些嫔妃,他虽然不爱,但是总得在自己走后,为她们留下一个可以安身度日的名分。
他轻嚼含在口中的那片花瓣,渗出的花汁味道隐约苦涩。
他的目光复又凝于她唇上。饱满的樱唇弧线精巧,美如花瓣,并无施朱,但天然殷红,应该也有温暖的温度。
无可救药地为此沉沦。他再度低首,缓缓朝她唇上吻去。
正文大结局(5)
她忽地睁开双目,在他触到她的双唇之前。
他一惊,所有动作就此停止,那时他与她的脸相距不过几寸。她的呼吸他依稀可以闻见其中的芬芳,他沉醉了下去,不管不顾的,便俯身凑过去。
她倒不拒绝他的亲吻,只是眸间神色一变,依旧慵懒的躺在贵妃塌上,以两根手指点上他的双唇:“他答应了么?我是想不明白,他怎会答应你?”
他就势咬了一口她的手指,继而道:“那是你不知道,子蘩回来后,他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他给她服了冷香丸,原以为可以借此控制她的心魂,想不到,却害了自己与她的孩子。咳,那个孩子,才不到两个月,他想不到”。
他不敢再说,只怕勾起了她心里的苦,便要将话题转往另外一个地方,不料子默却神色不变,仿佛在听着别人的故事一般:“那个子蘩,很美的女子么?我不是听说,宁王的瑜妃,是南宫家的小姐?”
应天成在心内叹了口气,他知道她必然又是忘记了这一段回忆。不过再一想,其实也好,她忘记了这些,现在也不再提及她父母的回忆,对于他来说,良心上到底好过了许多。她不知道,其实他一直以来,都深怕她回忆起过去,他们之间,这样一路走来,数年的岁月,回头一看,竟然是泪水多过于欢笑。他曾经极力想要给予她的那些荣耀,在这些痛苦面前,显得那样的浅薄而不值一提。
他之前在子默刚刚回宫时,也想要接近她。但是她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只用凌厉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割裂他曾以为可以拉近他们距离的某种联系。
他终于承受不住,转身睡去。在背对她的时候,又无比愤恨自己心底的怯懦,他是天子,却竟在属于自己妻子的美色面前如此颜面无存地落荒而逃。
这一刻,暖风中送来寒梅的幽香,他抱住她的身子,伸手替她撩开她额前散乱下来的青丝,在心里喃喃说道:“忘了也好,子默,你若忘记了,那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我这一生,只能用自己的下半生来偿还欠你的了。”
他犹自庆幸,好在,她不曾忘了他,她总是准确的知道,他是她的丈夫,只属于她一人的丈夫。
正文大结局(6)
“是么?那宁王,原来也会为这种事情感到心烦么?你说,他喜欢瑜妃么?听说,因为瑜妃日日在王府中发怒要寻死,他日子甚是难过?”皇帝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自己的这位皇弟心思,其实于他来说,也是最近才渐渐肯定,他对瑜妃,并非完全无情。
呵呵改天等我有空了,你一定,在我们出宫前,带我去看看那位瑜妃“。她双颊染上了薄晕,倚在应天成的怀里,不胜娇弱。
“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他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横抱而起,迈步朝她寝殿方向走去。
她并未因此受惊,其间只迷朦地半睁星眸看了他一眼,旋即安宁地阖上,还将脸埋在他怀中,乖乖地依偎着他任他抱着走。
他轻轻放她在床上睡下,见她闭目睡去,一时不舍得走,便坐于床头,欣赏她的睡态。此时的她多么可爱,眼帘轻合,蔽住了平日令他不敢正视的眸光,她美丽的面容顿时显得柔和娇俏,那样熟悉,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子默……”他不禁地轻唤出声,喉间一阵激动的颤抖。
她无任何反应,依然一脉沉睡模样。他满心爱怜地以手去抚她的额发,她的脸颊,柔声唤她:“子默……”
他以为她已经睡着,却不想她转身轻轻应了一句“嗯”,旋即伸手回抱住他。
渐渐地感到灼热,像是有火从指尖蔓延到了心里。呼吸趋于急促,他的手迟疑地沿她脸庞滑下,抚过她细长美好柔滑的脖颈,终于探入她胸衣中。那尖而挺立的花蕾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4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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