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眼前这朵绝色的白牡丹,她侧身坐着,背对自己。仿佛是一尊玉像,完美无瑕,楚楚动人,却丝毫没有生气。那风儿吹过,撩起那丝丝缕缕的秀发,不一会便自己轻轻落了下去。
他挥手,命侍者全部退下。杨清紧张的看了看尚寝华安,丢给他一个“小心”的眼色,自己躬身回去歇了。
“子默,朕今夜来,是想和你好好说说话的。朕知道,那件事,也许朕不该瞒着你。可是……”。
他舌尖打结,无端觉得自己竟然心底生怯。
此生何曾在一个女子面前如此低声下气过?再想到她竟然真的去见了他,还要背着自己跟他走了,心里一紧,手上便握起了一个拳头。
“陛下,您待我的恩德,子默不敢忘记。可是,此生,若说做夫妻,兴许子默真的没有那个福分了。请陛下赐我一死,以全节义。”子默在床上缓缓端正的拜下,说道这番话后,她俯身再拜。
应天成立在当下,竟然一步也移动不了。他心里积攒着怒火,只是反复告诫自己:忍耐,要忍耐……不要对她发火,自制……
“子默,朕已经和你说过了,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何况,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不要再使小孩子脾气了。朕答应你,姓陆的一死,便再不和你提以前的事。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按捺了心头的百般焦灼与酸楚,手心里渐渐沁出薄薄的汗意来。
正文云鬓未老心已淡(2)
“日子虽长,但子默已经心不在此了。陛下,请您回去吧!或者,赐我一死,也算是全了我们之间相识三年的情分。”岁月如茶,她竟然不敢相信,自己便是在这深寂的后宫,度过了少女时期的三年。
三年,让她蜕变成蝶,也让她身心俱伤。她也曾尽力试过去爱他,像一个普通的女子深爱自己的夫君一般,芳心动了情,可是,却一次比一次伤的更深。
疲惫,是看不见的一张利网。有如此刻,他站在自己面前,他说话,他承诺,自己却再也不能信。
他其实亦不信自己,就算陆修云死了,天下总还有其他的男子。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他其实只是不信她而已,拔了这根,保不齐哪天又会有人拿了这个柄子,牵了另外一个人进来。从来禁宫多冤死,凄魂飘荡于九重,却生生的撞不破这琉璃金碧的宫门。
喜欢陆修云么?子默闭上眼,原来自己只是因为喜欢他的坚韧与执着。他不曾变,自己又怎能变?
那时少年最为纯真,自己却在命运的兜兜转转下,与他最终错过了。而今,不复再见矣!生亦难,死亦难……舍下这些眷恋,自己却是真的已经疲惫至无力了。
放过你?有谁能放过朕?朕可以给你这个世间任何女人都想拥有的东西,尊贵的封号,享不尽的荣华,甚至荫及父兄和宗族,这等荣耀有谁能够拒绝?朕还可以给你全部的爱……说到这里,他的喉咙突然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爱,让自己都为之窒息一般的痛。更何况玉人似的她?
寝宫里出现了长时间的寂静,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见。
“陛下,你知道何谓爱吗?您又是否知道,您一直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两个人就这样默然相对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子默微昂起头,在她从容淡定如白玉雕像般的面容上,看不到悲喜,看不到苦乐,只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缥缈而不可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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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锦水汤汤(1)
薄雾一般的纱幔笼罩在他们之间,也在他的脸上洒上一层皎月般的光,棱角分明的轮廓因而显得更加森冷,森冷到四周昏暗的殿堂,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冰凉起雾。
其实细看应天成,长的亦算是英伟不凡。虽然过了最为俊秀的青春年华,岁月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他身形高大,而且浑身散发着日积月累下来的皇家尊贵气质,混合着酒后微醺的迷离眼神,更令他在顾盼之间,多了一种邪气的诱惑。
玄色的云绸单衣微微敞开,隐约可见胸口的白皙肌肤。
他举步向前,在床沿上坐下。他紧攥着的手,在触及她的长发后缓缓松开。轻轻一叹,他却是声段柔和了许多:“朕……对你乃是生平第一次的真爱,也许,我们之间,隔了这些年岁,朕确实不太懂得你的心思。可是朕爱你,那却是发自内心的。朕想要你,一生一世陪着在一起,这便是爱。难道有错么?”
“陛下,爱一个人,便是希望她能快乐。如我在芳颜居的那些日子里,每日祈祷的,也是希望您能生活的快乐,多子多福,身体康泰,四海臣服……
我照料乐昌,甚至愿意照顾她出痘,那也是因为,陛下,我希望报答您的恩情。陛下,您为了做了很多,我很感激……
我,甚至也曾爱过您。您是个优秀的男子,这个世间,这个后宫,有不尽的女子,都仰慕您的光辉万丈……
但是……您可曾想过,子默需要一份怎样的感情来走过这一生?我无数次的对自己说,不要去想您在甘露殿的情形,不要去想您所拥有的其他三千佳丽……我按捺了自己全部的心愿,说服自己甘心做您的妾妃……”
她泪水涟涟,却始终花容带笑。那明眸清亮的犹如晨间最晶莹的清露,激得他心头一阵剧痛。
她这样的神情,其实已是看透了一切的虚无。
正文锦水汤汤(2)
数年的宫闱岁月,她静心思索,于群书中纵观历史与人生。她悟懂了世间事,知道娑婆世界不过是梦幻泡影,再完美的肉身都只是一副皮囊,会萎缩、老死、腐烂……就如她自己,此时这般的倾国之色,饶是沉鱼落雁,亦会有衰败枯萎的一日。
愈是美好的东西,其实愈是经不得岁月的洗礼。
君恩难测,她早早的看到了自己不远的结局。花无百日红花无百日红……何不在花尚红的时候,便离了这里,远离尘世。
“子默……原谅朕……。”他想不到自己之前的那个举动,会在她的心里,留下这么大的创伤。那夜招幸了香嫔,其实纯粹只是为了做戏给她看,自己其实并无什么男女交合的欢愉和快感可言。
“陛下,我其实并无这样的资格去怪您。您是天子,您说要的,其实并不是我。您只是需要一种征服的快意,于我来说,您却掌握着我的命运……
陛下,您是一个好人,待我……恩重如山,即使我死了,我也绝对不敢对您有半点的怨怼之心……我曾经爱过您……或许,现在都还是爱着您的……可是,我们,不要再一起了……我们回不去了……”。
她伸手抚了他的面容,用清澈而坚定的目光,温柔的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三年了,转瞬而过的岁月,留下多少刻骨铭心的回忆……一回眸,身后都是满满当当的回忆……曾经执手,共卧于花间……月下的一舞,花雨婆娑而下的星空……
他许她一生的尊荣,她徘徊于避世的天性与恩情之间……伤害、呵护、柔情、爱意……甚至于怨恨,其实都应该早就放下了,放下这些,自己,与他,都可以得到解脱。
“我要您幸福,陛下,离了我,您才能幸福……您什么都不缺,而我,会永远留在您心底最美好的记忆里……我们,一生一世,再也不会分开……陛下,您放了我吧!也放了自己……我求您了!”
应天成怔怔的被她抚着面容,任由她粘着泪水的手指在自己脸上摩挲着。他睁着狭长的眼眸,望着她,确切地说,是望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
正文锦水汤汤(3)
这双眼睛就如同一片无底的深湖,里面充满了他所能读懂的真诚与哀求,她在恳求他,她在流泪……她心痛,她也爱着他,但是,彼此之间的伤害却已深到无法消除……一切在泪光中闪过的内容,在他心底一点一点被解读出来。
那梨花带雨濡湿的花容,美的惊心动魄,让他无法呼吸。让他的心不停地往下沉,沉入一片深深的黑暗之中。
“不!朕不能失去你……不!不要走!朕的默默”他猛然在痛楚中惊醒过来,伸手便将她的身体拢进了自己怀里。
他不由分说便兜头吻下,唇齿间还带着丝丝酒气与她的泪水芬芳。
这是一个霸道的吻,他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住她的下唇,粉嫩的唇瓣被他抵死分开。湿滑的舌尖趁机一路探索下去,没有温柔,没有怜惜,这一个吻,仿佛只是为了证明什么而进行的占有,仿佛一个溺水将死之人拼命抓住的一根树枝。
这一刻,他有多么心痛,就有多么的绝望
子默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心拼命狂跳着,仿佛随时可能从她的胸口里跳出来一样,想要抵抗,慌乱中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随着他的吻慢慢下滑,双手熟练而略带挑逗地掠过她的雪肌,她越发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寒意,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起来。他方才还很是平静的听着,自己以为,可以平和的说服他……
她猛然间反应过来,开始拼命挣扎。
可是这点挣扎对应天成而言又算得了什么?身为晋国的皇嗣,他自幼习武,师出名师。未成年时就已经练就了一副精壮体格,双臂如有神力,抓着子默的手腕就像抓着一根苇秆,根本半点也动弹不得。
又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吻。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未失去过,他的吻炙热而急切,手上的动作娴熟而快速,衣裳被撕裂开来,随手丢在金砖地上。纱帐层层落下,他已经开始伸手去脱自己身上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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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锦水汤汤(4)
子默咬紧了牙关,知道自己现在正徘徊于决定命运的一线之间。她着的身体,被他强而有力的身子压在床上,床上的冰簟触肌生寒,玉枕近在咫尺……那里,那下面,藏着自己方才塞进去的那把剪刀……
远处儿臂粗的烛火的微光照耀在他们身上,仿佛是笼罩在他们四周的一片红色纱幔,隔绝了整个世界。
“陛下!您醒醒!您不要这样……”。子默终于摸到了那把剪刀,她在应天成褪下身上的长衫时目光移开的瞬间,用尖锐的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我不要!我不要……陛下,您记不记得,这是您第几次这样强犦我了?我也是个人,虽然只是一个女子,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尊严,您口口声声说爱我,却连半点的尊严也不曾给予我……”。
她双眸睁的很大,眸间的黑瞳黑的深而幽静。虽然流泪不止,声音里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坚定。
应天成眼见她将那锋利的刀刃往自己颈子上送去,不由的心里大惊,登时就吼了一句:“不要!”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将身体移下了床。所有疯狂的欲火,在看见她颈子上那枚淡红色的疤痕后,都尽数消退了。
他知道,她真会扎进去。这手再往前送进几寸,那娇弱的身体,便会失去温度。想起甘露殿的那夜,她流了那么多的血,那些嫣红的血,在她的身体里流出来,带着多么不可置信的疼痛,那血让他害怕,甚至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怯弱……
他不能眼见着她在自己面前失去呼吸的力量,不能看见那白玉似的面容慢慢枯萎……他要她,但是,他要她好好活着……就像自己的生命一样,他不可以失去她。
想到这里,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抚向她的脸颊。
那种小心与慎重,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触及到她温润的肌肤,那种流溢于指尖的细腻与光洁,让他心里陡然一动。
正文情海孽花(1)
她是一尊摆在自己心头的细瓷娃娃,若是太过用力,她便会碎了一地。
“朕走了,对不起……朕……再来看你……”。他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不再看她一眼。
一时到了殿门前,他穿好了身上的长衫,赤足散发就随着内官步下台阶,不顾而去。
子默猛然松了手,胸腔里总算进了一口气。她颓然倒下,在青丝散乱的光线里,隐约看见他的背影萧索无比。
他的背影,恍如一种寂寞,一抹孤独……他或许是自己注定辜负的人……除非一死……眼前一热,子默低垂下头,只恨不能就此死去。
“娘娘!……娘娘!”淑燕走上前来,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剪刀,继而跪地苦求:“娘娘,奴婢求您,千万不可有轻生之念啊!杨公公说了,如果奴婢们服侍不周,那是都要被杖毙的!”
她泪雨纷纷,只是一径跪在床前,磕头不止。
这哭声引来了殿后留心听着动静随时候命的几位嬷嬷,此时也纷纷提了裙裾走上殿来,跪下陈述道:“贵妃娘娘,嫔妃在宫中自裁,乃是大罪。轻则流放家属,重则株连九族。娘娘仁孝,岂能犯下此等糊涂之举?况且还有这殿中侍奉您的这几十条性命?奴婢们斗胆,请娘娘为家人三思而行。”
一时间偌大的寝殿内,只听得哭声一片。子默将头伏在玉枕上,亦是心中百般纠结。她哭的累,便就此沉沉睡去。星月璀璨的殿中,宫人们四下搜索,只恐再有什么锐利之器,引了她自裁轻生。
应天成自出了紫陌殿,便心魂若失一般。他一路背手而行,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脚下只是木然的走着,身似带了一股劲风一般,慌的华安等人在后面提着灯笼紧紧随着,脑门上沁出一头一脸的汗。
紫陌殿外,就是空旷的凤凰台。这是他预留出来的一处高台,现下尚未动工修建宫室。再往前,穿过一片假山,偌大的梧桐树林就在眼前。
夜中风大,吹得那梧桐枝叶漱漱有声,内官们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明暗,摇曳不明。皇帝的玄色暗纹金线蟠龙衣袖亦被风吹得张扬而起,在夜色中如黑色的蝶,展开硕大深沉的双翅。
正文情海孽花(2)
华安苦了脸,紧紧跟着圣驾,一时终于见皇帝驻足立了,才赶忙奉了鞋子过来跪地求道:“陛下,容奴才给您穿上袜履,夜里风大,仔细林子里地面有异物。”
应天成也不理会,只是仍旧站着。华安招呼了几个太监,就地跪下开始给他套上便鞋。
紫陌殿原本就建在半山之上,这时立在梧桐树林前望下去,只见月光朦胧,勾勒出远处连绵宫殿的轮廓。那些金碧琉璃的宫室,仿佛小山的影,一重重,叠叠幢幢在视线里。
他回头向上望,识才走出来的紫陌殿,已经渐渐湮没在浓重的夜色里。
“陛下,还是上了龙辇吧!夜里风大,一时着了凉,奴才可真是万死了!”华安斗胆来求,招手命了紧紧跟着的辇车抬过来。
皇帝冷冷道:“你再多说一句,朕就立时成全你。”
华安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垂头而立。应天成自顾自抬起头来,凝睇月色中沉沉的宫殿。
他心事重重,脑子里却乱的一点头绪也没有。便这么信目而行,踏足漫步在林中。夜已深了,林中甬道为露水浸润,在月色下似水银铺就一般。
一行人的脚步声惊起枝上的宿鸟,唧一声飞往月影深处去了。不觉抬头一望,只见宫墙深深,几株梧桐树高过墙头,枝叶疏疏,映着一钩残月。
他凝神看天,忽然,只觉身边的风声一带,便有几个影影绰绰的黑色身影,在浓密的森林里跃了过去。那身形极快,不是他正凝神望着,几乎看不出来。细碎风声一过,梧桐树林子又恢复了深夜时的寂静。
他脑子里一动,拔腿就往紫陌殿的方向奔去。华安吓的一愣,赶紧飞身跟了上去。
“快去叫人,宫中有刺客!去传离云!”
皇帝足下极快,声音传来时,早已将众人撇开了一大段路。
他径直奔进紫陌殿中,一时吓的宫人们都回不过神来。看清了皇帝的面容,才惶恐跪下,正要行礼只被他一手拦了:“娘娘呢?方才可有人来过?”
正文情海孽花(3)
应天成一把将她推开,只身进了寝殿。朱色门扉被他推开时,正见了一抹黑影,在凤床前的纱帐内晃动。
那身影俊秀,乍样的熟悉莫名,只一眼,他便心跳暂停了。
殿中只点着一盏灯树,摇曳在一角有些阴暗不明的立着。那纱帐中人听得有声响,一挥手,那掌风便带熄了灯火。
殿中瞬间黑暗,应天成心中焦急,不管不顾的便踏足而入。华安在后面高声呼叫:“护驾!有刺客!”
这话惊了满殿的宫人,慌忙点了灯火涌进寝殿。灯光再亮时,只见皇帝一手拥着贵妃,那刺客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
“陛下!您没事吧……?”华安赶出一头一脸的汗,抱住皇帝的脚,便跪下顿足。他一触及应天成身上那玄色的长衫,才惊觉玄色里竟然隐隐沁出一股嫣红的血液。
隐约有人倒抽了一口气,皇帝的脸色在灯光下似有点发青,他俯身抱了贵妃在怀里,但子默却是紧紧的闭着眼,似睡的很沉。
“陛下!您受伤了?”一众宫人连魂也没了几分,慌忙俯身下去,连声称罪。
“朕不妨事,些许皮外伤而已。但是方才那个刺客,受了这么重的一掌,朕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能够逃得出宫?”他脸上冷笑着,轻轻将子默放了下来。她阖目睡的安详,两条远山秀眉轻轻颦着,似衔着一缕薄愁睡去。
他伸手扣了她的脉搏,细细一辨,才知道她是中了迷香。
“哼……想要在朕的手里夺走朕的女人?陆修云,朕不将你碎尸万段,不解我心头之恨!”取了锦被给她掖好,回转身,他便传令下去:“离云!朕命你带人即刻在宫中搜捕此人,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出来!”
离云来的迟了一会,这时已知自己罪
暴君的宠妃:紫陌倾城第3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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