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诚道:“我有分寸,不会随意让锦凡处身危险之中。”
段青楠做事向来利索,不到两天时间便把段诚吩咐下来的事情通通办妥。段诚特地让他去武馆请了武师随身护送,名义是以防山贼盗匪,实际上防的是段忠再下杀手。
段诚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方耀如今这个模样,他实在不敢马虎。他还花了些时间与段青楠一一讨论路上可能需要的东西,段青楠说既然大夫也要跟去,不如让紫纱也同行,多个人多个照应。
段诚明白方耀昏迷不醒,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人伺候,有了紫纱倒也方便。于是这一路出行,就他们几人,加上随身护送的六名武师。
前后两辆马车,当先一辆是大夫和紫纱,以及段青楠叫人备下的草药、药炉;后一辆马车上坐着段诚、方耀和段青楠;几个武师则是骑马随行。
车厢里铺了很厚的软垫,方耀躺在上面,身上盖着被子。段诚坐他旁边,让他的头枕在自己怀里,以免道路颠簸伤到他。
段诚很多时候都沉默着,时不时低头看着怀里的方耀。
段青楠看他们,心里忍不住有些难过,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难过。
每隔不到半日,大夫都会来给方耀把脉,确定他情况尚且平稳,再继续赶路。
就这样一日也不耽搁的赶路,过了近半个月,总算是平安到了苍南小镇。
那时正是中午,段诚让车夫在镇外一家茶肆前面停车,自己亲自下车去问茶馆老板,知不知道上山找那位徐大夫的路该怎么走?
茶馆老板看段诚浩浩荡荡一行,道:“这位客官你也是赶巧了,今日那徐大夫的徒弟正好下山买东西,上午还在我这儿喝过茶呢。”
段诚闻言,露出喜色道:“那我现在进去镇里能寻到他吗?”
老板道:“你与其进去寻他,还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此路是他上山必经之路,照着往日习惯,再过不久也就该回来喝杯茶准备上山了。”
段诚听闻他如此一说,回到马车边上,让随行之人都去坐下喝杯茶休息一会儿。自己则又回到车上,安静陪着方耀。
果然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个年轻人从镇里慢慢走出来,到了茶肆里坐下,让老板上壶茶。
老板探头看一眼,道:“小川,这里几位客官,像是从外地来找你师父的。”
那年轻人名唤孙小川,听到老板这么一喊,抬起头朝段青楠一桌看去,“你们找我师父?”
段青楠连忙起身道:“是的,大夫请稍等,我请我家当家与你细说。”
与此同时,段诚也掀开车帘从马车里下来,朝孙小川走去。到了他面前,鞠个躬道:“这位小兄弟就是徐大夫的徒弟?”
孙小川点头道:“嗯,我叫小川,你们都叫我小川好了。”
段诚道:“小川大夫定然也是医术不凡,可否先替我侄子诊断一下,他中了毒,至今昏迷未醒。”
“哦?”孙小川站了起来,“在哪里?我去看看。”
段诚连忙请他上了马车,孙小川细看了方耀脸色,又蹲下来给他把脉,最后皱着眉头道:“他这是中了毒吧?”
段诚连忙将随行的陈大夫也请了上来,让他将方耀的情形细细将给孙小川听。
孙小川一边听,一边翻开方耀眼皮,然后又用手触摸他胸肋以及腹部,微微变了脸色道:“这毒不简单啊。”
段诚顿时也心急问道:“如何?”
孙小川道:“他表面看来气息平稳,不像到了生死关头,可内腑器官却是逐渐溃损消融。这毒阴损无比,幸好发作缓慢,你们若不是及时赶来,以为他还能拖得下去,怕就真的没救了。”
段诚惊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握住了方耀一只手,问道:“小川大夫能救?”
孙小川摇摇头,“我不能。”随即又道,“但是我师父应该能。”
段诚道:“那劳请小川大夫立即带我们上山找尊师!”
孙小川看了看他们一行,道:“这些车马都上不去,上山只有一条小路,你们得随我步行才能上去。而且,”孙小川又说道,“师父这两年年纪大了,脾气古怪不少,他看我带了那么多人回去,定会不高兴。”
段诚点点头,“我们这么多人前去叨扰,确实冒昧,就由我带着我侄儿随你一起上山吧。”
段青楠闻言,连忙道:“当家,我也陪你去。”
段诚摇摇头,“我怕这毒并不是短时间就能解得了,你在山下,替我照顾好其他人,进镇里找家客栈先住下来。等稳定下来,再上山找我们不迟。”
段青楠应道:“那也好。只是锦凡如今这样子,当家你要怎么带他上山?”
段诚道:“没关系,我可以背他上去,而且有小川大夫照应着,不会有事的。”
与段青楠说好,段诚让他们扶着方耀,背在自己背上。因为昏迷不醒,方耀完全不能着力,身体会往下滑去,于是紫纱扯了布条将他绑在段诚背上,使他不会落下来。
方耀的脸靠在段诚肩头,段诚侧过头来小声道:“再忍忍,我找到大夫给你解毒了。”
方耀自然是听不见的,可是段诚的后背紧贴着方耀的前胸,能感觉到他的心脏还在沉稳的跳动,段诚便觉得安心不少,在这小茶肆面前与段青楠一行分别,随着孙小川往上山的路走去。
那山路果然是越走越窄,而且崎岖忐忑,许多时候阶梯不好踩上去,段诚只能手脚并用爬上去。
孙小川走在前面,听到段诚粗重的喘息声,回头见他一头大汗淋漓,脸色也有些难看,担心道:“不然休息一会儿?”
段诚伸手托了托方耀,道:“我没事,继续赶路吧。”
他一心记挂方耀安危,再多苦累也阻止不了他攀爬的脚步,走了一个多时辰,孙小川说快到了的时候,段诚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衣衫,两只脚底也磨出血来。
他对孙小川笑笑,“那继续赶路,不要停下来。”
孙小川走惯了这山路,也不知段诚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大老爷走得艰难,于是加快了步伐朝着半山腰他与师父隐居的住处走去。
段诚深吸一口气,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刻不敢落下。
第58章
“到了!”孙小川突然停了脚步,指了前面山坳之内一处小院子,院子里面三间木头房子,前面一大片是开垦出来的菜地,还有一块空地晒满了药草。
孙小川往前跑了两步,段诚试着跟上,可是脚底一滑却整个人往前摔去,他连忙用手护住背后方耀,只觉得胸口在陡峭的石阶上硌了一下,顿时一阵巨疼。
段诚强忍住痛楚,回头看方耀神色安稳,应该是并没有摔到,放下心来唤了一声:“小川大夫,帮帮忙。”
孙小川这才回过头来,“啊”一声,连忙上前来帮忙扶起段诚,“没事吧?”
段诚摇了摇头,“劳烦小川大夫先去通报一声。”
孙小川扶着他往前走去,“没关系,你随我进来就是。以后也不必叫我大夫,叫我小川就好;我师父喜欢别人叫他徐老,你也不用叫他徐大夫。”
段诚应道:“多谢小川兄弟。”他用手抚了抚胸口,只觉得剧痛难忍,全身衣服早已湿透,此时又起了一身冷汗。
段诚有些脚步虚浮随着孙小川进了屋内,解开绑在身上的布条,将方耀轻轻放在椅子上。
孙小川绕去院子后面找他师父,段诚扶着方耀,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过了片刻,段诚听到两个脚步声从屋后绕到了院子前面,孙小川一路说道:“徒儿没用,解不了那年轻人身上的毒。”
段诚站起来,见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门外进来,孙小川紧跟在他身后,连忙躬身行礼道:“徐老。”
徐老大夫本名徐冲,见段诚恭敬有礼,点了点头,径直走向方耀,道:“我给他看看。”
徐冲走到方耀身边,握住他一只手腕,仔细探他脉搏,许久后皱了皱眉头,然后如之前孙小川那般,伸手按压方耀胸口和腹部。
段诚一直牢牢注视着徐冲神色,心里不由一紧。
徐冲仔细检查方耀全身,站起身来捋了捋长须,对孙小川道:“送他去客房躺下。”
“徐老?”段诚急忙问道,不料一开口便是胸前一震,剧烈疼痛起来。
徐冲看他脸色,回过身来一触他胸肋,道:“断了肋骨,怎不早说?”
段诚自己也不知竟摔得如此严重,摇摇头道:“我没事,徐老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侄儿中的毒到底能不能解?”
徐冲见他关切模样,道:“解毒容易,只是得慢慢调养,不然容易伤了肺腑,若是留下陈疾,以后就再难痊愈了。”
段诚沉声道:“请徐老一定救救他,他年纪还轻,定不能就此落下病根。”
徐冲不由缓缓叹口气,“如此疼爱侄儿的叔叔我倒是第一次见到。”
段诚道:“如不是因为我,他早已远走高飞半生逍遥去了,何必在留在家里受这些无妄之灾。”
徐冲点点头,“你放心就是,他的毒我来解。你先让小川帮你把肋骨接上,自己养好伤再说。”
孙小川帮段诚接好骨,劝他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师父说了能解就是能解,不会诓你的。”
段诚拉好衣服,“我是关心则乱,若是说话急了些,小川兄弟多担待。”
孙小川笑道:“别这么说,这一路走来,还没有问过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
段诚拱了拱手道:“我们是许城来的,敝姓段。”
孙小川有些吃惊,问道:“你们是许城段家的人?那段义是你什么人?”
段诚道:“段义正是我四弟,尊师曾经救过他的命,他说与你也有过一面之缘。”
孙小川一拍手道:“正是!段老板也是个爽快人,那时聊起来颇为投缘。我就说看你有些眼熟,原来你是他兄长。”
段诚微微一笑,“是啊,也算是和尊师有缘,救了我段家两个人。”
孙小川道:“师父常说,我们是大夫,就该治病救人。”
段诚道:“徐老高风亮节,不愧一代名医。”
孙小川嘿嘿笑两声,“师父他老人家嘴里不让人叫他大夫,要是听你这么说,他也会高兴的。”
段诚随着孙小川去看方耀,那窄小木屋内熏着药草,方耀被脱掉上身衣物,几处|岤位都扎了银针。
孙小川道:“师父说先给他把毒引出来。”
段诚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手,觉得还算温暖,问道:“不知道他要等多久才能醒过来呢?”
孙小川拨了拨熏炉内的药草,道:“等这两日引尽了毒血,应该就能醒来,只是身体还虚弱,下不得床。”
段诚点点头,“那我在这里守着他。”
“守着他?”孙小川惊讶问道,“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你怎么休息?”
段诚对孙小川道:“劳烦小川兄弟帮我铺个地铺,可以吗?”
孙小川犹豫道:“可是可以,只是你自己还有伤,地上潮湿,我怕……”
段诚道:“没关系,我向来身体强健,很快就能痊愈。”
孙小川道:“既然如此……那好吧。”
孙小川帮着段诚在方耀的房间内铺了地铺,段诚便这样一刻不离守了方耀整整两日。每次见了徐冲进来给方耀把脉,他都想问为何人还不醒来,却又知道不该心急,以免惹了老大夫不悦。
到了第三日傍晚,段诚正沾了水给方耀擦身子,突然听到他一声小声呻吟,然后身体不自主瑟缩一下。
段诚连忙凑过去,见到方耀微微皱了眉头,嘴唇张开发出难受的短促呻吟,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方耀已经昏迷了大半个月,此时醒来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愣愣看了段诚许久,才轻轻叫道:“段诚。”
“是我,”段诚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方耀又闭了闭眼睛,缓慢睁开,“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会是你。”
他嗓音干涩,说话一字一顿,段诚凑在他嘴边,才能分辨得出他说了些什么。
段诚道:“我去叫大夫。”
方耀却说道:“不要,你留下来。”
段诚眼角微湿,温柔笑道:“我很快回来。”
方耀见段诚起身要出去,说道:“我做了个梦。”
“什么?”段诚站在门边,回头问道。
方耀摇了摇头,“没什么。”
段诚道:“我很快就回来。”然后推门出去了。
方耀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面他仿佛一觉醒来,回到了离开许久的特种连队。
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方耀一时之间恍惚不已。每天的生活恢复了原来的规律,有战友、有队长、有连长和指导员;每天都有训练、有任务、有欢笑和汗水,独独没有段诚。
他日复一日围绕着操场跑步,希望能分清真实与虚妄,可是时间越久,他越害怕段诚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段诚就没有了。
他看着高大的队长,说自己爱上了一个人,想要去找自己的爱人,可是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队长问他:“那个人比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重要吗?”
方耀沉默了许久,说道:“现在,在这里,也许是的。”他手指的地方是他的心脏。
他在那个梦里苦苦徘徊,许多次都想要放弃时,就能听到段诚喊他的声音,方耀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另外一片天地,心里想着,自己离去了,段诚怎么会舍得?
那个绵长的梦在一次出任务时戛然而止,他从直升机里往下跳的瞬间,陡然看到虚幻中段诚伸开双手接他,他忘记了拉伞包,伸手朝着段诚的方向落下去。
然后身体一阵绵软的酸痛,眼前一黑,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正在触碰自己的身体。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段诚。
方耀心想,果然还是你,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一定会想办法把我带回来。
段诚不知道方耀复杂的思绪,请了徐冲进来,替刚醒来的方耀诊治。
方耀躺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徐冲和孙小川。
段诚轻声道:“这位徐老就是救了你命的大夫,那位小川兄弟是他徒弟。”
方耀道:“谢谢。”
徐冲摆了摆手,“你少说话,多休养。五脏六腑都受了毒损,需要慢慢恢复。”
孙小川去将熬好的药热了热,送进来让方耀喝下去,然后又捡起熏炉里面的药草,换上了新的。
段诚问道:“徐老,他的毒清干净了么?”
徐冲取下方耀|岤位上的银针,道:“还没完全除尽,药炉继续熏着。既然人已经醒了,明天开始准备药浴,把体内残余的毒一起清除干净。”
段诚道了谢,师徒两人离开了房间,临走时,孙小川帮他们掩上了房门。
段诚坐在床边,轻声道:“困吗?要不要睡觉了?”
方耀摇摇头,“嘴里苦。”
段诚埋下身来,贴上他的唇,伸舌尝了尝他嘴里味道,道:“确实有点苦。苦口良药,忍耐一下。”
方耀道:“好的,你陪着我,我就能忍。”
段诚笑了,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傻孩子。”
那一晚,段诚仍是睡他床边地上。方耀身体虚弱,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而段诚则是情绪起伏,坐起身来就着月光看了他睡脸许久,才泛起睡意,躺下去睡着了。
第二天,徐冲准备给方耀行药浴。
段诚帮着孙小川抬了大浴桶进来,孙小川道:“你伤还没好,去休息吧,我来就好。”
方耀躺在床上,问道:“你受伤了?”
段诚笑了笑,道:“不严重,别担心。”
孙小川将熬好的药水倒进大桶里,见段诚正扶着方耀起来,给他脱衣服,走上前去,“你伤没好,还是我来抱他吧。”说着,将方耀抱起来放进了浴桶里面。
方耀侧着头趴在浴桶边上。
孙小川道:“我去烧水,水凉了就喊我。这个得泡一个时辰的,不要提前出来了。”
段诚应道:“知道了,多谢。”
孙小川于是关门出去了。
段诚在浴桶边上坐下,方耀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拉开他胸前衣襟,轻轻抚上胸口肋骨断掉的伤处。
段诚握住他的手,给他放回了浴桶之中,道:“已经没事了,不使力便不会痛。”
方耀点点头,“你心更痛。”
段诚闻言笑道:“你又知道?”
方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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