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兽丛之刀作者:肉书屋
耽美兽丛之刀第5部分阅读
不可能每一次都是对的。
北释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孩子,将来究竟会怎么样。
他无从判断,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像长安一样大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对待手里的刀的。
夜风卷过成片的琼浆树,吹得那已经没了叶子的树枝沙沙作响,落雪扑簌簌地下落。
14、第十四章“娇花”
在这样的一个严冬过后,长安终于在琼浆树长出新的嫩芽的时候,砍下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枝树枝。
他终于可以尝尝那玩意里面泛着甜味的液体了,长安想,那一定比北释随手扔给他的芽糖还要香甜得多。
北释只见小孩像个小动物似的,蹲在地上,双手把树枝捧在手里,顾不上自己一身的灰头土脸,先是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然后馋猫似的“嗷呜”一大口,脸色顿时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终于“噗”一口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北释看到了期盼已久的画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长安眼泪汪汪地回过头来,悲愤地望着他——他终于明白,自己被北释这个大混蛋坑了,这鬼树里流的才不是什么好喝的糖水,分明又辣又呛!
“小崽子,暴殄天物,不识好歹。”北释一边这样说道,一边走到一棵琼浆树下,修长的手突然变成了兽爪,利爪轻易地刺穿了树纹,取下一支树枝,仰头一饮而尽,男人长长地吁出口气,“天然琼浆,比那些个蠢人用米酿的高明不知多少倍,香传百代,一杯能使人忘忧,两杯令人开怀,三杯五盏下去,便能醉上个千秋万载,就是那传说中已经坠落了很久的真神,有过这样快活的时候么?”
北释这样说着,低头斜了长安一眼,那张长安已经看惯了的喜怒无常的脸上似乎有些不同的东西一闪而过,长安什么也不懂地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喜欢坑人的老师,完全没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在说这树汁是个好东西,然而语气又完全不像那么回事。
长安蹙着眉,思考了好一阵子,终于决定让事实说话,他要亲自尝尝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这一回他小心了些,只尝了小小的一口,在嘴里含了一阵子,企图从那又呛又辣的味道品出些其他的滋味,然而他愁眉苦脸地品了半天,终于还是小脸一皱,艰难地咽下去了,一路从嗓子眼辣到了胃里,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烧起来了。
那些笔直的树在眼前晃来晃去,一刻也不停,长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歪歪扭扭地走了几个螃蟹步,一头栽下去,醉得不省人事了。
自此以后,长安就明白了——北释是个大怪胎。
渐渐地,长安习惯了在山上的生活,习惯了风餐露宿地住在房顶,习惯了他那严重起来会叫他透不过起来、甚至濒死的身体——他找到了规律,只要他的后背胳膊开始古怪地麻木,便立刻放下刀,自己去盛一碗草药喝,然后回到屋顶躺上一会,等不麻了,便接着练。
趁这一会功夫,他可以抓紧时间睡一觉,这样等到晚上就可以爬起来继续练刀,不耽误。
北释一开始隔三差五地会研究一下他的身体,找来新的草药给他喝,可新的草药不总是管用,自从有一次长安喝了他的新配方闹了三天的肚子后,便再也不肯相信这家伙了。
长安总算明白为什么北释自己独自住在山上了——肯定是在山下当半吊子医师治死了人,不得已上山躲仇家了。
他毫不忌讳地对他师父说出了这个大不敬的猜测,结果被北释拎着一根棍子在琼浆树林里追打了一下午。
等到这一年秋天,芽麦开始收割的时候,长安就终于有了自己的小木屋,他换的第四把刀也卷了口——长安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北释铸刀技术不精的缘故。
他还喝光了北释一个春天藏的草药,北释没想到自己捡回来一个这样败家的小崽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长安已经能拿得起两尺多长的大刀了。
第三年,长安手中的刀再次长了一尺,比他的人长得快多了,已经被北释放出了小树林,可以在整个宇峰山上四处祸害了。
一开始北释会跟着他,等长安独自杀了一只骨翅大鹏之后,北释便不在他打猎的时候出现了,日常的打猎也成了长安的事,既能加餐吃肉,又能炼刀,后来长安回想起来他童年时候学刀的日子,发现自己练刀的整个过程中,常伴的好像就“吃喝”二字。
传说小鹰学飞的时候,都是被老鹰狠下心来,往悬崖下面推,可长安他却从没等老鹰发话,总是在老鹰还睡觉的时候,就自作主张地闷头往下跳,还没心没肺地自觉十分逍遥快活。
北释的草药依然是救不了命也治不了病,长安已经长到了十四五岁,开始有了少年的模样,五官渐渐长开,虽然依然缺少血色,却慢慢有了一副叫人看了便想起“精雕细琢”四个字的俊美容颜来。
北释认为他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朵临水照影的娇花。
只见这朵娇花安安静静地潜伏良久,突然目光一闪,整个人蹿了起来,抽出了一把将近是他这个人两倍长的大马刀来,那笨重的大家伙在他手里竟丝毫也不显得沉重。
与此同时,水中腾起一个巨大的阴影,那是一条青色的双头蛇,遮天蔽日一般地张开血盆大口,向这个不自量力地胆敢挑战它的小东西咬了下去。
长安不慌不忙地往后错了一步,电光石火间,手中的刀便极精确地穿过大蛇的毒牙下面那一点缝隙,刀锋笔直地穿过蛇嘴,大蛇疼得昂起头,长安的脚尖便一点蛇身,随着马刀的长柄翻身而起,借着这样一扑的力气,马刀便毫不留情地穿过了毒蛇的一个脑子。
另一只蛇头剧痛之下更加怒不可遏,狠狠地冲他撞过来,长安一步蹿上了被卡在蛇头里的马刀刀柄,比猴子还要灵活地顺着那黑铁的刀柄爬了上去,
大蛇一下子撞空,转头向着他的刀柄咬过来。
长安往下一跳,双手攀住刀柄,借着这样居高临下地一压,那卡在蛇头里的马刀刀刃撕裂了蛇皮与蛇骨,把带着腥臭的血肉攘得四处都是,染红了小河中的水,他手中的马刀在那一刻诡异地当空转了个方向,锐不可当地当空砸向了另一只蛇头。
两个落水的声音,一个是长安,一个是被齐齐斩下的蛇头。
片刻后,“娇花”从水中游了上来,背着他的大马刀,身后留下了一只双头蛇的尸体,以及两个被砍烂的脑子。他随意地挤了挤身上的水,就这样汤汤水水地光着脚,轻车熟路地穿过一片林子,跑到了半山腰上北释的小院里,叫道:“师父,我砍了一条蛇。”
北释正在磨刀,闻言连头也不抬,只专注地打量着那刀刃,随口道:“你砍了条蛇有什么新奇的?”
长安想了想,也是没什么新奇的,便说道:“我拖不动它,师父,你把它捡回来,咱们炖蛇羹吃吧?”
北释闻言,跟着他从屋里出来,打算相见识见识这条狼崽拖不动的蛇……结果便在河边瞧见了那条盘起来比小崽住的木屋还大的双头蛇。
北释木然地仰着头对着这庞然大物看了半晌,又回头看了看这朵他亲手养大的凶残的娇花,终于长叹了口气,在长安的脑门上用力按了一下,骂道:“一身兽性。”
长安呆呆地眨眨眼,不明所以。
“长得人模狗样的,为什么就没有一点人味呢?”北释一边叹着气,一边将双头蛇的尸体大卸八块了,化成了巨兽,把蛇肉拖在身上,带了回家——他不怕血腥气会引来其他的野兽,这世上胆敢垂涎双头蛇的东西还真是不多……那胆大包天的小狼崽子除外。
北释反省自己——好好的孩子,在他手里不过七八年的光景,怎么就越长越不像话了呢?
然而北释想了好一会,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问题,最后一股脑地把这归于“天生”上——长安这小子,除了不能化兽,天生便是个兽胚子。
长安跟上去,一脸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师父,什么是人味?”
这问题将北释也问住了,他顿了顿,不知道怎么回答——什么是人味呢?人知道害怕,知道欺软怕硬,知道笑里藏刀,然而却也并没有因此而比动物高明多少,当他们化成了兽,便更是和普通的畜生没了区别,驱使他们的,依然不过是食物和色/欲而已。
这样一想,人味……可也实在没什么好的,反而更不知廉耻一些。
傍晚,长安带着一大块吃不完的蛇肉,用防腐的黄叶草皮包好,下山去了。
自打他能拿起黑铁杆的大马刀开始,北释便不再给他设限制,随便他去哪里疯,从那时候起,长安每隔个十天半月,就会下山一趟,将处理好的兽皮和肉给山下什么人送去,有时候还会带上一把开得最灿烂的花。
长安上山的时候不过七八岁的光景,又七八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曾经照顾过他短短几个月的人——只有这时候,北释才觉得长安是个好孩子,他起码知恩图报,实在是比世上大多数人都强得多。
等长安长到了十七岁,有一天他从山下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北释一个人坐在院子门口,端着一碗琼浆树里的酒,却没有喝,那碗酒被他端在手里不知多久,落了一片叶子飘着他都不知道。
长安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
果然,北释看着这一手带大的少年叹了口气,说道:“小崽啊,你跟我学刀也有十年了,明天,你就收拾收拾,下山吧。”
长安没料到北释说出了这样的话,有些猝不及防,呆了一呆。
北释轻轻地说道:“宇峰山上,只有什么都不懂的畜生,你连双头蛇都杀了,也没有什么东西再能磨练你了,可是这世上有得是比畜生强大得多的东西,你不能一辈子不去见识……”
长安蹲下来,突然打断他问道:“师父,你有什么事么?”
北释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长安不傻,甚至很聪明,只是常年跟着自己住在这荒山上,始终没学会怎样做人,他顿了片刻,坦然道:“我也要走了,以后如果有缘,你还会再见到我的,如果……”
他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北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污了的酒,随手泼到了院子门口,再一次将他徒弟的头发揉成了鸟窝的模样。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总会习惯的。”他看着长安,忽的一笑,“我还怪舍不得你这小崽的。”
15、第十五章再见
男人身材高大,却是宽肩窄腰,显得强壮有力又不蠢笨,他披着蓑衣、头戴斗笠,从大雨和夜色中飞快地穿过浓密的树林。
尽管带了雨具,他依然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胸口处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血迹来,似乎是带了伤。然而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随手挥开挡在他面前的浓密的灌木,那些长满尖刺的植物不能给他造成一点伤害,在他手里好像柔软的柳条一样。
这人的手掌下半部分被布条遮住了,无法辨别是否有兽纹,然而瞧他的身形与步速,可见这人不单是个毫无疑问的兽人,可能还是一个非常强大的。
他的脸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深刻,眉目俊朗,然而也许是在大雨里的缘故,他整个人也看起来笼罩着一层阴郁,一双眼睛黑得像不见底的深潭,在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冷意。
林子深处有一个小屋子,用大石头草草地搭的,房顶是简陋的草棚,门口挂着三叶草编成的草席,男人瞥见,匆忙的脚步到底还是迟疑了一下——他虽然着急赶路,却确实感觉到体力有些吃不住了。
这种独自树立在森林里的小棚子一般叫做“迎客屋”,门口挂有三叶草牌,以便跟普通的民居区别开,无主,却表明附近会有一个兽人部落。
北方大陆环境恶劣,地广人稀,没有南方那样的城邦,只有一个个零散的部落各自为政地散落在各个地方。
这种小棚子,大多是给行商或者流浪的兽人准备的,借他们遮风挡雨,一方面表明部落热情好客,一方面也是警告这些远方来客——你已经到了我们的地盘了,如果不是心怀善意的好客人,就最好离我们远点。
走近迎客屋,男人瞧见棚子里有隐约的火光——显然在这个大雨的夜里想要找地方躲雨的行者不止他一个。
他犹豫了一下,这迎客屋竟然连扇门也没有,里面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地灶坑——北方人家里都有地灶坑,就是在屋内地上挖一个洞,用石头砌好,里面可以填柴禾,做饭也行,保暖也行,是过冬的好东西。
不过这迎客屋的地灶坑实在太简陋,地灶坑就是个坑,上面竟连个盖子也没有。
站在门口,男人就看清了那地灶坑旁边,一个人正靠在那里打盹,巨大的斗笠盖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个苍白而尖削的下巴。
微微凸起的喉结表明他是个男的,四肢修长,显得有些羸弱。那人的手搭在一边,仿佛取暖似的悬在地灶坑上面,手背正好冲着门口,叫人一眼便瞧清楚——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他是个亚兽。
站在门口的男人有些迟疑,他一向是谨慎小心的,然而连日赶路的疲惫终于还是压过了他的其他意志,而迎客屋里那个年轻又单薄的亚兽人也很难让人升起带来更多的警惕心。
男人终于轻咳了一声,调整面部表情,露出一个又诚恳、又憨厚的笑容,这使得他脸上那种根深蒂固的冷意一瞬间就消失了,气质大变,简直像是眨眼间就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非常客气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这位小兄弟,我借个屋顶,一起躲躲雨行么?”
那少年被惊动了,把罩在脸上的斗笠掀开了一个角,大半张脸在阴影里,飞快地扫了这男人一眼,随后也没作声,只是大喇喇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给对方在灶火旁边挪开了一个位置,对陌生人似乎毫无防备之心,睡不醒似的,很快就又把自己蜷成了一团,昏昏地睡了过去。
男人终于把他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蓑衣扒了下来,下面薄薄的布衣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身形,仍然是黏糊糊地难受,不过和外人共处一室,他总不好再脱了,便也坐了下来,往那已经快熄灭的灶火坑里扔了一把柴禾,搅了搅,叫那被怠慢了许久的火重新旺盛起来。
他烤着火,舒服地呵出口气来,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陌生人身上。
男人十分疑惑,一般来说,除非生在首领或者长老家里,普通的亚兽人在部落里地位比较低,多数做工匠或者劳力,也有一部分特别聪明的,能当上医师,也会很受人尊敬——但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都很少会脱离自己的部落到处跑。
这个荒郊野外的地方出现,还十分怡然自得的少年有点奇怪。
男人猜测,他可能是建了这个迎客屋的部落里的,也许是跟家里人生了别扭,大半夜地跑出来胡闹的。
火堆燃烧得旺盛了些,少年似乎感觉到比刚才温暖了,忍不住翻了个身,往灶火附近靠了靠,险险地卡在了地灶的边上,他睡得十分安稳,似乎毫无所觉,整个人就卡在一个窄小的边缘上,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掉下去,看得人有些心惊胆战。
男人本不愿多打扰他,见到这副情景,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轻声道:“小兄弟,留神,你要掉进灶坑里了。”
少年被他推得一偏头,脸上罩的斗笠便彻底掉了下来,正好滚进了地灶坑里,然而这已经睡迷糊了的少年却突然伸手一捞,快得叫人瞧不清动作,堪堪在斗笠被火燎着之前将它捞了回来,一张因为困倦而显得有些茫然的脸露了出来。
他做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以后,依然仿佛没有清醒,呆呆地看了一眼推醒他的人。
少年那张欠些血色的脸上有一双花瓣一样的眼睛,眼尾因为皮肤略薄而露出一点不明显的红,这仿佛是点睛之笔的一点颜色,在温和的火光下竟显出些许缱绻意味来,好看得与这大雨和茅屋显出几分违和来。
对面的男人吃了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即又觉得有些失礼,于是对他憨憨地笑了一下,低头去拨弄灶坑里的柴火,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少年的手。
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手抓了抓自己滚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男人依然只能看到他的手背,也依然瞧不出一点端倪。
男人目光闪动,心里疑惑,这亚兽少年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怎么会有那么快的手?
不过这来历不明的亚兽少年毫无交谈的欲/望,只是扫了叫醒他的人一眼以后,便把自己的行李拖了过来,枕上去接着睡。那行李包里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有一丈多长,似乎还挺沉。
男人心道,总不会有人背着房梁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