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走过淑芳斋,重华宫,却发现景色越见凄凉。没有了花匠的照顾,看不到宫中别处的花团锦簇,只见到荒草遍地。新月从来不知道,宫中竟然还会有这样荒凉的地方。
她越走越害怕,怯生生地停住了脚步,可怜兮兮地望着后边的宫女:“这位姐姐,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那宫女有些不耐烦,跟刚才跟皇贵妃娘娘请安时的表情大不相同,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新月:“冷宫啊,你不会连这里都不知道吧?”
“姐姐,新月在宫中住了一个多月,怎么都没听过这里啊?这冷宫里还住着娘娘吗?那我在哪劳役啊?”
这宫女也不耐烦了,怎么那么多废话。在宫中每步都要小心谨慎,用心经营。时间久了,心里也就有些扭曲了。当下,只是蔑视地笑着:“你没听说过的东西多了。这冷宫是人呆的地方吗?不是死了就是疯了的,哪还有人啊?你啊,别废话了,赶紧的。都跟你说了我还得回差事呢!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可是太后娘娘是让我到辛者库学习怎么做奴婢的,我得问清楚啊。”新月十分认真地看着宫女。
“你还真把你当盘菜了?那你算是哪根葱啊?张嘴闭嘴的太后娘娘,想拿太后娘娘压我啊?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太后娘娘在你嘴里出现,都是对她老人家的不敬!你最好给我闭嘴,赶紧走!”
新月被宫女的话给噎住了,只能诺诺应着,住了嘴,快步走了过去。她生怕里边真的跑出来个疯了的女人来,虽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这里还有侍卫和太监看着门口,是不会有她担心的事情发生的。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宫女在后边看着新月狼狈的背影呲笑,这个新月格格,还真以为太后将她当了回事呢。按理说,她们这些在宫中的人,对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掉以轻心的,因为指不定谁就得宠了。可是,她们都是伺候太后有几年的了,对太后的心意不说是百分百清楚,那大致意思也是明白的。苏麻姑姑借故掌嘴,太后都没有说些什么,开来是放任自流了,不再对这个格格保留希望了。那就说明这个新月是彻底的翻不了身了。能让太后都如此不满的人,还能有什么大作为?
终于通过了重华宫,到了英华殿附近。这也就是说明,辛者库到了,新月即将在这里呆七天。
原本在身后的宫女,推开了挡在前边的新月,大刺刺地走了上前,对着守门的小太监问道:“管事儿的呢?”
守门的小太监一看是熟面孔,来人是慈宁宫的宫女,虽是做杂物的,但是也不能慢待了,她们动动嘴,就能要人命的啊,急忙上前,麻溜地打了个千,笑眯眯地看着来人:“哎呀,奴才今儿个就听见喜鹊在树上叫,却没想到原来是桂香姑姑来咱们这地界来啊。您要找总管吗?得,姑姑,您别进来,里边乱着呢,别弄脏了姑姑的裙摆,奴才这就给您叫去。”
宫女桂香也笑呵呵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脆生生的答应着就往里走,也不阻拦:“小安子,你又偷懒了不是?”
“哎呀,姑姑,您哪说的呀,奴才可不敢躲懒,奴才这可是特特来这里候着姑姑的。”
“你个小猴子,快去吧。”“嗻,奴才这就去了。”
那小太监答应着就往里走,新月沉默地从门缝里看着里边。确实又脏又乱,那些来往的人脸上都带着麻木和无所谓。这是个可怕的地方,新月刚看一眼,就下出了结论。这里的人都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渴望和对自由的期待。
这个时候,从里边摇摇摆摆地出来一个人,是辛者库浣衣局的二管事,穿着一件肥大的棕色锦缎袍子,看到桂香姑姑就急忙拱手:“我当是谁?原来是桂香姑姑啊。不知道姑姑有何吩咐,还请示下。”
“太后吩咐我送来个人。”桂香说着,将新月一把拽了过去,推到了前面。“就这个,新月。太后吩咐,要劳作七日,让她学学怎么做奴婢。”
二管事点头哈腰:“姑姑,这新月……还请姑姑提点。”
桂香忍着笑,瞄了一眼局促的新月,低声凑到二管事耳边:“别弄死了,太后要活的。其他的,你们就随便好了。”说完,就直起了身子,声音也放回了正常:“我还得回去回话,那这新月,就有劳二管事了?”
“姑姑放心,奴才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行。”宫女桂香回答着,又将揉着肩膀的新月一把拽了过来,嘱咐了几句:“现在,你可就是奴婢了。别在这里摆什么格格架子,好好地在这里办差,知道了吗?”
新月瘪了瘪嘴,看着桂香:“新月知道了。”
桂香皱眉:“以后自称奴婢!没规没矩的东西,难怪能做出那种丑事来。”说完,扔下新月,径自离开了。
新月看着二管事点头哈腰地送着桂香离去,那大肚子在那摆着,腰都伏不下去,还笑的那么谄媚,瞄了两眼,带着几丝不屑。
很快的,她就会为她的轻视所付出代价。
二管事冷眼看着新月眼里和嘴角的不屑,没说话,只是垂着眼帘将桂香送走。这宫里的都是人精,那新月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哪能不知道新月心里存着什么心思?只是当下也不言语,笑呵呵地看着新月:“你是哪个宫里的?犯了什么错了?”
新月最是讨厌这样的人,前一套后一套,当下只是高声说:“我不是宫女,我是新月格格。”
“新月格格?”二管事沉吟了一会儿,旁边的小安子凑上来在二管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又退了下去。
二管事笑道:“原来那个新月格格就是你啊?听着桂香姑姑的意思,是太后娘娘要你在这里劳作七日?学学怎么当奴婢?”
新月抖了抖嘴角,忍耐下来,低声回道:“是。”
“既然是学着怎么当奴婢,自然要从打扫浆洗上学起了。小安子,你说是不是?”二管事神色没变,就给新月安排了最重的活计。
小安子在一旁附和:“您说的对。”
“行,就让她去浣衣局吧,正好有两个死了,可以顶上。看着她的样子,也是能干活的。”说完,就要离去。
新月一听,身上一抖,瞪着眼睛看着管事:“我不去那……”
管事听了,回过头来:“不去?是你说不去就能不去的?来我这,就是我做主,容得你说不?小安子,领她去,给她安排个住的地方。”使了个眼色,就哼着曲子,回房里去了,再也不管新月。因为他知道,即使他不用吩咐什么,那个新月讨不了好。哼,下贱东西,倒会摆个谱!
小安子等管事的进屋了,冷眼看着新月:“走吧!”
新月委屈极了,在刚刚进宫的短短几个时辰里,她不知道受了多少个白眼。为什么,难道她不是和硕格格了,就这么对她吗?新月想不通。
别说新月想不通,小安子都想不通。和硕格格啊,那可是皇家格格,那荣华富贵是随手拈来。这个傻子,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就丢了?真是脑子都坏了!
当下,小安子心里一边琢磨着,一边将新月领到刚死的那两个人的床铺上,指着两个铺位:“随便挑个,一会换了衣裳好上工,给你一炷香时间,我一会过来。”
新月没理他,自顾自地打量着屋子。这个屋子又黑又暗,还潮湿,墙角都变黑变绿了,新月不知道这个屋子怎么能住人。
从小到大,新月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在她看来,这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就算是逃亡期间,云娃和莽古泰也是将她伺候得妥妥当当的,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用。虽然在回京途中,也算是饱受折磨。但是跟现在的日子比起来,那简直是天上地下。
新月看了看那发黑的铺盖,还有一套脏得洗不出来的宫中服饰,再看了看身上的光鲜亮丽,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不应该在这里呆着。
第067章
新月抬手用两根白嫩细长的手指掀开了发黑的铺盖,嫌恶地看到铺盖闹腾了一些灰出来。数了数,一共有八个铺盖,那就是除了这两个地方,其他六个都有人睡了?虽说是都有人睡,可是铺盖照样也都是黑的,好像几百年没洗过一般。那怎么空了两个铺盖呢?新月想起了那个管事的话,打了个冷战,用帕子使劲抹了抹手指,想将那些肮脏东西抹去。
掀铺盖的时候,发现炕一点热乎气都没有。现在的这个天气,正是风大的时候,这么凉的炕,怎么能住人?一想到她还要在这里住上七天,新月的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
新月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换上那身脏得看不出来本来颜色的衣裳,只是呆呆地坐在唯一的一个凳子上,等待小安子的到来。没一会儿,小安子进门了。他看到新月还没换上衣裳,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皱了皱眉,口气就不好了起来:“怎么还不换衣裳?”
新月怯怯地看了一眼小安子,低头道:“那衣裳,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穿过的。可以给我一件新的衣裳吗?”
小安子被气乐了:“怎么?还得给你找新衣裳?咱们这的人哪个不是穿着你那样的衣裳的?还有比你那还不如的呢!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格格呢?赶紧的,别耽误了我的差。”
新月忍着,觉得忍忍这七天就过去了,不想再惹是非了。这的人,一看就是捧高踩低惯了的,有个什么事情,还是自己吃亏,当下只好哀求着:“公公,那请您给我烧烧炕吧,这天是在是冷的紧。”
小安子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不清楚现实的新月:“都已经不是格格了,你还摆什么谱啊?烧炕?哪来的木炭?就你那身子粗的,也不像是个怕冷的人啊。”说着,还打量着新月那比他还粗的腰身。“怕冷啊?拿银子来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我就给你找炭去。”
新月被小安子肆无忌惮的打量有些羞涩,不知道那些首饰该给还是不给,更不知道她身上头上的首饰能够几天的木炭钱的,只好先敷衍着说道:“公公,等明天看看,如果真是受不住了,就麻烦公公了。”
“得,我想办点好事呢,却不领情。”小安子不在乎的笑笑,还真希望这个新月格格明天还能看到她的首饰和衣裳。
“公公请回避一下,我要换衣裳了。”既然没有别的衣裳,新月也只好将就着穿着了,只是现在这个小安子在屋里,没办法换衣裳了。虽然小安子是个太监,但是总归是当过男人的,不能不避讳一些。
“事还真多……”小安子嘟嘟囔囔地走了出去,临到门口,扭头喊道“你快着点,真是磨蹭!”
新月连连答应着,抓起衣裳,准备换下来。她现在的这身衣裳,还要等着出宫的时候穿戴呢,可不能随便糟蹋。新月快速的还好了衣裳,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了,刚换上就感觉浑身发痒,彷佛有什么虫子在咬她一样。那布,也磨得细嫩的皮肤生疼。
小安子又连连催了好几次,新月才收拾妥当,将衣物首饰都藏了起来,才开门出去。新月小心地锁好门,才小步跟着小安子去她劳役的地方。
小安子的速度很快,就将新月带到了浣衣局,到了门口,先让新月在这里等待,然后自己进去找管事了。不一会儿,小安子将新月带了进去,进了门,就看到一个胖嬷嬷正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看都没看新月一眼。
“行了,你走吧,她就交给我了。”嬷嬷瞄了一眼,就要打发着小安子离开。
小安子凑上前去,说了一番厉害关系之后,打个千,就离开了。
嬷嬷伸了伸腰,捶了几下,才下炕来:“走,我给你安排差事。”
新月回答着:“是。”那嬷嬷听了新月的回答,停住了脚步:“以后叫说‘奴婢知道了’……”声音里含着警告。
新月心里害怕极了,那嬷嬷横眉怒目,一看就知道不好相处,当下也只好妥协。虽是要妥协,但是也是委屈极了,忍着泪意:“我……不不不,奴婢知道了。”
嬷嬷冷哼一声:“以后就叫我唐嬷嬷吧,安排你的活计都给我做好了!做不好?仔细你的皮!”
新月诺诺答应着跟了过去,这后边又是一片新的天地,到处都是水和泥浆,到处都是盆和脏衣裳,到处都是竹竿和洗好的衣裳。新月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当初在将军府的望月小筑,也只是洗涮几件小衣物,其他的基本上都是云娃在做。想到云娃,新月心里又是一阵愧疚。不知道云娃伤的如何,当初急于逃离皇宫,下手太重了。
嬷嬷推搡了一下新月,不耐烦的看着她走神:“跟你说话呢!”
新月看到嬷嬷那狠厉的颜色,心里怕极了,急忙跪下恳求:“还请嬷嬷不要怪罪,我……不,是奴婢一时走神了,嬷嬷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吧,奴婢一定照办!”
唐嬷嬷惊讶的看着新月,这个新月她还是知道的,毕竟京里都满城风雨了,那宫里更是没有什么秘密。这才不当格格第一天呢,就跪得这么麻溜,真是有前途,是个做奴才的好料子。
这个唐嬷嬷其实也不像新月想的那么凶狠,只是面像就是如此而已,人也算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也懒得跟新月计较,只是说着:“看到没,你以后就跟着她们洗衣裳。洗不完不准吃饭睡觉。”说完,就招呼了个算是小管事模样的宫女过来,吩咐了几句,就回去继续吃酒了。
那宫女姓陆,本是罪臣之女,八岁就到辛者库了,善于察言观色,手段也不错,深得那些嬷嬷们的喜爱,于是就让她做了个轻松的活计。她的活计,就是看到那些躲懒的,就报告给嬷嬷。陆宫女已经二十五了,在宫里的年头又多,其他的宫女讨好地叫她一声陆姑姑。
陆姑姑笑着打量着新月,拉着她的手揉捏着:“哎呀,你就是新月啊?我都听说过你的事情了,还真是让人惊讶呢。”
新月进宫以来,第一次遇到一个没有对她冷眼相向的人,当时就感动得不得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姑姑……”
陆姑姑拍着新月的手:“你呀,也是个傻得,为了个男人就落得如此境地。”
新月一想到努达海,那心就平静不下来,再加上遇到个理解她的人,就更加激动,立马就对陆姑姑推心置腹起来:“姑姑,虽说结果不尽人意,但是新月并没有后悔过!太后娘娘让新月在这里劳作几日之后,就会将新月送往将军府的,那新月吃再多的苦也值得了!”
“哎呀呀,可怜见的。”陆姑姑说着,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好像感动了一般“你呀,来这里受苦,真是让人心疼着呢。这样吧,现在你刚来,我也没办法给你弄个轻松的活,省的那些眼红的害了你。你先跟着她们干两天,我再给你找个不辛苦的。”
“姑姑,谢谢姑姑的体谅!新月……新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姑姑的大慈大悲了,新月……”新月激动极了。
陆姑姑按住了她激动的双肩:“这是我应该做的。端亲王爷还曾经给了我阿玛恩惠呢,对我们家有恩。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完,陆姑姑就领着激动万分的新月来到了洗宫女太监衣物的地方,指挥着别的宫女给新月腾出了个地方出来:“你啊,先干着,我这就去打点打点。”
“谢谢姑姑!”新月福了一福,送走了陆姑姑之后,对着埋头洗衣的宫女们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大家好,我是新月,以后要麻烦大家了。”
可是却没有人理她,那些人还是继续埋头洗衣,当做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新月尴尬地站了一会,才想起她要洗衣裳了。新月用两根手指扒拉了半天,才提溜出一件不是十分脏的宫女衣裳,开始洗了起来。
可怜新月,根本没洗过衣裳,皂角粉不是用多了就是用少了的,总之是越洗越慢。这时候的天气,冷是不冷,只是风大。身上的衣裳单薄,让新月怀念起往日的银鼠皮披风来。水也很冷,虽然不用她打水,但是也够她受的了。
最让新月难以忍受的是旁人的沉默和麻木。那些人,好像已经是木偶了一般,话也不说,只是一下一下的洗着。
新月咬了咬牙,无视手被冻得通红,也无视冷风直往衣裳里灌,也只是洗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新月才将那件衣裳洗好,又开始洗下一件……
正在洗着第三件衣裳,身后就一股大力,将新月踢了出去,还伴随着一声怒骂:“你会不会洗衣裳!”
新月跌到地上,后背的疼痛让她起不了身,挣扎了几下,才起来。就看到一个体态健硕的嬷嬷,掐着腰,怒视着她:“有多少皂角让你这么洗?你是不是存心找事啊?”说着,就拎起了刚站起身的新月,又将新月丢到了衣服中间。
新月被一些奇怪的味道给恶心到了,那些太监宫女的衣裳,有马蚤味,有油烟味……什么味道都有。新月急忙爬了出来,跪在地上:“奴婢知错了,奴婢从没洗过衣裳,多洗几次就不会这样了,还请嬷嬷息怒!”
新月原本在回京的路上就没休息好,因为是日夜兼程,那些个侍卫又怕这新月出什么状况,将马车的所有门和窗户都给封上。只留一个能进出恭桶的窗户。但是那个窗户不拿恭桶的时候也是锁上的,留一个丫头,随时听候新月的要求。所以说,那样的监禁这么可能休息好呢?
〖新月格格〗魂牵梦萦几时可消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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