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姨娘今年高兴,格外请了三个戏班子,在内院和外院表扬,连唱三天,每天一清早起来就是咿咿呀呀锣鼓喧天的唱腔,在庄里工作的下人们都可以带着家人来庄子里过年,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每日放着噼里啪啦的炮竹,热闹的像是一幅不真实的画。
下午那顿饭吃完之后,楚乔就回房间睡着了,她这段日子总是感觉很困,似乎之前的几年将精力耗尽了,如今闲下来,就总是想倒头大睡。诸葛玥为她请了大夫,看完之后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每日都要为她端来一只巨型药碗,然后亲自看着她喝个精光。
那药真苦,楚乔再一次缅怀一下现代浓缩精华版的西药片。
醒来的时候外面正在唱戏,尽管离她的房间很远,还是有咿咿呀呀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外面的炮竹声很响亮,噼里啪啦,震得地面上的毯子都在微微的震动,热闹的气氛从四面八方的包围过来,唯独剩下她这间黑漆漆的屋子。楚乔抬起头,隐约看到门前有鲜红的灯笼,红彤彤的挂在外面,像是一团暖暖的火。
今天是新年,在这里,也叫做春宴,是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吃团圆饭的日子。这个时候,人们无论身在何方,都会赶回家中,和父母妻儿团聚在一起,守着又一个新年的来临。
这个时代的每个人都是有家的,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妻儿亲戚。
唯独她,是没有的。
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想必就是如此心境吧。
她坐起身子,靠在床柱上,耳边听着外面喜气洋洋的唢呐声,思绪飘出了很远很远。
也许临惜和小八,算是她的亲人,只可惜,他们都被诸葛玥杀了。
也许荆紫苏算是她的亲人,然而如今,除了烧点纸钱祭拜,她已经再也没有回报她的机会了。
也许燕洵算是她的亲人,可好是现在,他们却反目成仇,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这匆匆忙忙的十年过去了,她缓缓的回过头,去看自己一路走过的地方,确是狼籍一片,满是尘埃荒草,所作所为,全都像是天上的云雾,风轻轻一吹,就轻飘飘的散了。
杜姨娘心血来潮的放了丫鬟们三天休假,除了过年的准备,其余的家事都不用做了。仅有的几件衣服已经脏了,楚乔收拾起一包衣服,就去了澡房洗衣,反正离吃饭的点还远着,现在就不出去凑热闹了。
整理好屋子,就关上了澡房的门。
好一会,有人轻轻的敲门,澡房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好,楚乔这样的耳力,竟然一点都没听到。
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诸葛于一身月白色长袍,乌金腰带,束发修眉,别样的英姿勃勃。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之后淡淡说道:“星儿,还在睡吗?”
没有人回答他,出去了?
他眉梢微微一挑,走到床榻前,之间被褥叠得很整齐,床上也是冰的,看来人已经走了有一阵了。
他不由得缓缓皱起眉来,外面人很多,她会去哪了呢?
眼梢淡淡一瞥,却陡然愣在原地,衣柜是开着的,仅有的几件衣服已经都不在了。
好似一个惊雷猛的打在头顶,诸葛玥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站在原地,额头的青筋缓缓显出,眼睛好似凌厉的刀子,死死的盯着那只开着的衣柜。
“少爷,”见门没关严,月七叫了一声就走进来,笑着说道:“老夫人叫您带着姑娘快点去,桓少爷要点那只天女散花,等着你们去看烟火呢。”
话刚说完,月七顿时察觉到气氛的不对,诸葛玥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背影看起来沉重且压抑,他缓缓的转过头来,目光冰冷,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星儿呢?”
“姑娘、不在吗?”
月七也有些慌了,连忙说道:“是不是出去趁热闹了,属下马上就去找。”
“衣服也不在了。”
诸葛玥静静地说道,并没有如何的暴跳如雷,可是那声音里透出来的疲惫和沉重,却好似一座山一样的压在了空气之中。
“少爷,你别着急,属下马上就带人出去找,想必不会走远!”
月七说完转身就跑出了院子,大门微敞着,夜风凉丝丝的,垂在诸葛玥的衣衫上,有细微的寒意。
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没有动,没有说话,也没有像月七一样追出去找。
她还是走了吧?
就像上次一样,静悄悄的,不告而别。
诸葛玥想,今天是过年,她是去陪他了吧。
这么多年了,他屡经战火,几番生死,最终,还是不敌他们的两小无猜,八年甘苦。
命运又在戏耍他了,给他一个金光璀璨的希望,然后再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一下击中。希望总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呼吸之间,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诸葛玥只是觉得很累,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失望、沮丧、痛心、嫉妒、还有那么一点微不可觉的恨意,一点一点的顺着他的骨髓蔓延上来。
又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他能用自己的努力去赢得整个天下,却终究不能勉强一个女人来爱上他。老天在同他开一个大玩笑,在他想要留住的时候失去了,在他从没有奢望的时候得到了,又在他充满希望的时候轻而易举的毁弃了曾经对他的承诺。
他站在那里,不想动,不想去追,他曾经跟自己说过了千百遍,他告诉自己说他的字典里从无祈求二字,可是仔细清算这些年来的纠葛和牵绊,在她的面前,他的尊严又已经落地多少次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门外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将暗红色的光透射在他修长的背影上。
夜色之中,他的身影显得那么疲倦,就连眼梢的一侧,都有细细的纹路攀爬上来,月夜静谧,那些喜庆的唢呐,热闹的锣鼓,技巧的唱腔,噼啪的炮竹,渐渐离他越来越远了,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却越发沉重污浊,他紧紧的握住了拳头,突然一拳重重击打在坚硬的墙壁上。
“砰!”
灰尘飞扬,鲜血顺着指节的纹路缓缓流下,触目惊心的一片。
“吱”的一声,澡房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少女端着一只乌木盆,袖口高高的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突然看到他,竟是一惊,诧异的说道:“喂!你站那干什么呢?”
诸葛玥的背影突然僵硬了,他缓缓回过头去,眉头紧紧的皱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楚乔放下木盆,奇怪的上前两步,问道:“干什么呢?怎么了?”
诸葛玥不说话,屋子里那般安静,楚乔疑惑的看着他,突然看到男人拳头上滴滴答答正在流血,顿时惊叫道:“你手受伤了,怎么搞的?”
她两步走上来,就要去查看他的伤势,谁知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抓住她的肩膀,身子一撞,就跌进一个坚硬的怀抱之中。
诸葛玥紧紧的抱着她,那么用力,几乎有些疼了。他的呼吸在耳畔响起,有钝钝的沉重,楚乔吃惊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突然开始有些惊慌,使劲的推着他的手臂,慌乱的问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受伤?还伤到哪了?”
“没事。”
诸葛玥声音低沉的说,却并不放开手,他仍旧紧紧的抱着她,一颗心在狂乱的跳。
“没事了。”
楚乔渐渐安静下来,她伸出还微微带着水汽的手,环抱住他的腰,将头开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他的心跳,那么快,那么有力,一下,又一下。
“我给你包起来吧。”
诸葛玥放开了她,楚乔很利落的找来清水和绢布,手法熟练利落的,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一般的大夫。
“小心点啊,别碰到水。”
楚乔很自然的鼓起腮帮子吹了一下,像哄孩子一样,仰起头来问:“还疼吗?”
诸葛玥摇了摇头,静静的看着她,仍旧不说话。
楚乔奇怪的皱起眉来,嘟囔道:“莫名其妙。”
轰的一声,外面漫天霞光,楚乔连忙推开窗子,只见漫天烟火闪烁,一派五彩琉璃,她惊喜的笑起来,指着天空说道:“好漂亮啊,快过来看!”
温热的呼吸突然在耳后响起,诸葛玥双手交叉过她的腰,从后面将她抱在怀里。
“星儿,以后不管去哪,都要事先告诉我一声。”
又是一只烟火飞上高空,五彩缤纷分外美丽,楚乔笑着望着天,闲话家常般的说道:“那要是出门买东西呢?”
“也得告诉我。”
“那要是出去散步呢?”
“必须告诉我。”
楚乔笑呵呵的回过头来:“那要是去茅房呢?”
诸葛玥面色一沉,寒声说道:“不管去哪!”
“那你去哪也告诉我吗?”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挑衅的扬起眉来:“你回家去,去大夏朝堂,去带兵打仗,去和同僚逛妓院喝花酒。”
她微微一笑,微微扬起下巴,笑呵呵的问:“你也都告诉我吗?”
诸葛玥沉着脸看着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玩笑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反正我是不会接受不平等条约的。”
“好。”
诸葛玥突然沉声答道,然后斜着眼睛冷冷的打量她:“我以后都告诉你,你可别嫌烦。”
楚乔哼了一声,就要往外走,边走边说道:“什么时候吃饭啊,我饿了。”
诸葛玥长臂一伸,就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挤在门扉之上,邪魅的眼睛里闪烁着两股可怕的怒气,隐隐带着丝丝燃烧的火苗。
“你这个小妖精,你是故意的。”
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楚乔灵敏的感觉到一丝危险,她瞪着眼睛问道:“什么故意的?”
“星儿,你说这个世界上最无能的感觉是什么?”
楚乔皱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最无能的感觉就是后悔。”
诸葛玥怒气冲冲的盯着她,之前的那股哀怨之气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抛弃的小媳妇,诸葛少爷想想就觉得生气,眼睛黑漆漆的说道:“未免夜长梦多……”
“砰”的一声,楚乔一个见到手就制住了诸葛玥手臂,翻身就跳了出来,冲着他得意的笑道:“真以为我是任你宰割的弱女子了,姓猪的,不怕死的就出来比划比划!”
场面话说的漂亮,谁知刚说完,她顺着敞开的门一溜烟的就跑的没影了。
跑断了气的月七紧随其后的跑进门来,指着外面惊讶的叫道:“少爷!少爷!”
“知道了。”
诸葛玥淡定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四平八稳的走出房门,刚离开月七的视线,他就皱眉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
好丢人。
诸葛玥脸皮火辣辣的,暗暗道,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具有前瞻远见性,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这件事,还是越早敲定越好。
“四少爷!”杜姨娘身边的小丫鬟跑过来叫道:“开饭了,老夫人请您去呢。”
轰隆隆,噼啪的鞭炮声响彻耳际,天上一片火树银花。
167庙算之高
红叶是在黎明时分被雨声惊醒的,空旷孤寂的大殿上,她独自一人在榻上枯坐着,一身青蓝的绸缎宫装上沾著点点湿润的汗水,冷风吹来,从脊背上爬起,顺着凉浸浸的汗一点点的爬了上来。肌肤上生出一星细小的麻栗,她轻轻搓了搓,却发现指尖更是冰冷一片?
床榻的另一侧,一封洁白的信笺静静的放置着,已经有些破损,可见已被人摩挲了数次。
她的眼神有些冷寂,雨丝嘀嘀嗒嗒的落下来,窗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大殿上的帷幔轻轻飘起,像是舞姬柔软的腰。
形势危急,贤弟有三条出路。其一,取纳兰氏而代之,废幼帝,软禁长公主,杀晋江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怀宋军权。第二,求娶长公主,以摄政王之名对抗晋江王,弃东城诸省,保京畿之地。第三,求救大夏,和亲联姻,但切不可沾染大夏皇族,以防国姓有变。此人需手握兵权,年纪相当,出身于大夏世家,背景雄厚,位高权重,并且被大夏朝野所忌。一旦婚书公布,晋江王必不敢贸然发兵宋京,只待春汛一过,江泳一代发兵东域,此危必解。”
不用掌灯细看,一切早已烂熟于心。红叶静静的靠在床头,双眼如古波深井。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燕北与怀宋联姻,即可解晋江王叛乱之危,又可为燕夏之战增添砝码,一东一西夹击大夏,互为声援。
然而,他终究还是不肯的,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手握兵权,年纪相当,出身于大夏世家,背景雄厚,并且为大夏朝野所忌。
这样的人,天下又有几个?
红叶微微挑起嘴角,扯出一个淡漠的笑来。
兄长,你终究还是放不下的。
大夏正与燕北开战,东北也有异族叛乱,国内党阀争权,皇室明显力不从心。怀宋和大夏多年无战事,关系比卞唐更加温和,兼且怀宋乃是商贸大国,国库富庶,大夏绝不会放弃这个笼络怀宋的天好时机。
然而,这位手掌一方重兵,兼任大夏司马高位,背有庞大家族势力,纵横青海的无冕之王,又怎会轻而易举的任人摆布”
两次燕北大战之后,天下谁人不知诸葛四少对秀丽将军的一颗痴心?
也许在一般人的眼里,会有一吞江山和美人的角逐较量,会猜测诸葛玥面对这样的诱惑会作何选择。但是她却知道,这场和亲注定不会成功,不是因为她对诸葛玥的了解,而是因为她对燕询太过了解。
你怎会坐视情敌再得怀宋助力,成为怀宋的摄政亲王。你有些种建议,想必就已经在心里确定那人不会任你摆布了吧。
这般做的结果,无非是暂时拖延怀宋战局,并且离间了诸葛玥和大夏朝野的关系,将他推上一个风口浪尖,平白得罪大夏朝野百官和怀宋群臣。不仅如此,诸葛玥若是敢公然拒婚,那么诸葛一族在怀宋的所有经济贸易必然遭到怀宋皇室的墨断和打击,这样一来,诸葛玥在家族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哪怕他身为大夏唯一一位身兼长老院元老和属地藩王的实权人物,也会受到重创。
青海和大夏离心的结果,就是燕北游刃中心,对两方分兵击溃的大好时机。
这种种的关节,她早已想通,只是却久久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兄长果然不同几响,四两拨千斤的几句话,就在大复境内掀起一场瓢泼大雨,而他唯一没算到的想必就是他的玄墨贤弟,正是她怀宋长公主纳兰红叶吧。
黑暗中,她微微的眯起双眼,秀丽的眼眸中隐隐有风波流动。
所有的思绪和念头都在脑海中翻涌,她反复在想,他毕竟不知道玄墨既是红叶,如果知道,必不会将自己也当成谋算的旗子。
可是冥箕中,却也有那么一丝苦涩的难过。
毕竞,他在要求自己嫁给别人。
兄长智谋如此高绝,十二年相交,却如此粗心大意,此玄墨非彼玄墨,你竟从未看出吗”
手指蓦然用力,白皙的指尖将信笺团团紧握,一丝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
既然兄有此意,弟助你一臂之力,又有何妨?”
真煌一下子就乱起来了,就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怎么也无法看清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翻腾。
怀宋的和亲文书下达之后,整个皇城都在一时之间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浪潮。
一国公主下嫁别国臣子,这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只是,那都是在别国没有适龄皇子的情况下的权宜之计。而如今,大夏适龄未婚的皇手众多,赵彻赵飏都是青年才俊,尤其是赵飏,地位更是稳固如山,大权在握,实乃大夏第一人。
而怀宋也今时不同往日,纳兰和清年纪幼小,纳兰红叶掌权多年,名为公主,实为怀宋女皇,这个和亲的对象可不仅仅是一个和亲驸马,极有可能成为怀宋的摄政王,这样的
11处特工皇妃潇湘冬儿潇湘冬儿第7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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