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曲瞪大眼睛,看着地上歪歪扭扭如一条条支愣着的小棍的字迹,几乎要大叫出声: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转念一想,有些困难的问他:“这是……我的名字?”男人点点头,易曲扶额,一模一样的名字,难道这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你识字?”他明明说不识字的。
男人摇摇头,看来是只会写这两个字了。
“那么,你自己的名字会写吗?”易曲终是忍不住问。
男人还拿着树枝的手一僵,指尖又开始抖动起来。易曲似乎明白了什么,软声安慰道:“如果你还记得怎么写,就写出来让我看看,我决不会怪你。”
男人的头又垂下去一些,手指动了几下,终于加了力道慢慢划拉起来。
一仍旧一笔一划小心翼翼的写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坏了了那字。等终于写完了,额间竟细细密密的生出些许汗迹。
“碎心?”这名字……真凄凉。
关于姓名
“姓呢?”
他为难的看着易曲,咬咬唇,最终还是摇头。
易曲看了看他的表情,估计是知道姓什么,却也不会写。
那日里妻主喝了些酒回来,心情似乎很好,一人坐在桌边地下,看到他正抱着一堆柴火要走过去,带着并不清晰的嗓音,拉着他的头发过来,指着地下的几个字:“看,这是我的名字,这两个字是我给你取的,碎心。哈哈哈……你记住了,你永远都只能是我易曲的奴。”
他怔怔的看着那几个字,心口升起来的不知是喜悦还是疼痛,他……有名字了。就算在那个家中,他也不曾有自己的名字,他们都只是杂种杂种的叫他,他本来就不是个应该生在那个家的人。
妻主虽然打自己骂自己,却从来不叫他杂种还给了他名字,他已经很感激了。因此,他硬是生生把那四个字的形状刻在了脑子里,每日里就那么认真的写着,写着写着,他会觉得他已经是一个人了,一个可以有自己名字的人。
“谁给你取的名字?”颇带了一些风尘味,却也没有脂粉浓香的意思,只是这已经太过悲凉了些。
见男人直直的看着自己,她指指自己:“我?”
然后又悻悻起来,这具身体的灵魂自己也不知道跑哪里风流快活去了,偏偏要留自己从这一团乱麻中找个头绪,不过倒没有想到,这个身体的主人是识字的。
易曲沉吟了一会儿,问他:“这个名字太过悲凉,我重新给你改个名字。”易曲这个有些许自我中心惯了的人,甚至不晓得要问别人愿不愿意。
顿了一刻才又接上一句:“好不好?”
男人点点头,何来不好,她是他的妻主,她说的总是对的。
“嗯……那就叫醉心吧?”易曲想了一回,抬头征询他的意见。指温笙歌尽,一曲能醉心。音字差不多,这样听起来起码舒服些。
男人没有眼中不见喜悦也不见反对,应该……算是默允吧。
“我与你是夫妻?就是已经拜堂了的那种?”易曲忽然想起刚才自己的问话方式或许有些不对。
他犹豫着终是点点头,一边抬眼瞧去这个忽然之间变得不一样的妻主。她说她忘记了,那么这么说她应该……不会生气吧?他们也确实是拜了堂的,虽然没有一个宾客。
易曲一呆,真的……就这么结婚了?可是为什么心里却一片平静……
还待要问,却见他微微不安的动了动,易曲愣愣,看他似乎要站起来的样子,又因自己一直坐在他旁边不敢稍动,立刻站立起来。
只见他从易曲旁边轻轻绕过去,如一片轻盈的空气,似乎要把一切存在感都要抹去。
手里端着一瓢水,抽出几根仍旧烧的旺盛的柴火,把水浇了上去放在一旁。灶间还留着一些烧的通红的余烬碳末,易曲不明所以的看着。
“好了?”易曲瞟了一眼灶里还剩落的几根通红的柴火,不明白为什么不全都熄掉。
他的牙齿紧紧抵在下唇,嘴角看起来有些紧抿,摇摇头。
易曲忽然想起来,她曾经跟着一些修铁路的工人到过一处遥远的施工处,那个时侯的早饭是施工之后回来再吃,于是那些工人总是在一起床便熬粥,等走的时候总是撤去炉灶间一半的干柴,回来的时候就能吃上香香软软的米粥。易曲也曾问过,据说是这样既省柴火又能熬出好米粥。
易曲赞叹的眼神扫过醉心,是个勤俭持家的好苗子。反观自己,简直就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
醉心似乎被她直露的目光看得有些怕,禁不住又瑟缩了一下。
易曲见他身子并不舒适却还在忙忙碌碌,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不禁有些泄气。
醉心站在那里良久,却不见妻主有任何再有什么吩咐,终于鼓起勇气往外迈了一步,她……总应该还记得要吃饭吧。
易曲正在凝神思考,一抬头醉心已经出了门去。易曲也顾不得衣服是否会脏,半靠在墙边,揉揉眉间,日后的生计也会是个大问题。自己用来吃饭的本事,怕是没什么用场,难道要去应征仵作……易曲抖了抖,也出得房间来。
却看见醉心已经收拾了一堆衣物放在一个大木盆之中,出了门去。
易曲正待喊他,他却已经是转了门往右边去了。
易曲走之门前,这一看却惊呆了,眼前是一片一片的如玉翠绿迎面扑来,还点缀着几株淡粉色的花枝,颇有几分入画之美感。空气里似乎还流动着花草的香甜气息。不远处有并不高的蜿蜒小山,却甚觉可爱舒适。那小山之下有一片水塘,几只低飞的鸟偶尔掠过湖面,真觉动静皆宜。
即使易曲跑过许多山水名胜,也从来未曾遇到过这样让她这样惊艳的风景。
却也不敢在贪看,追着醉心的脚步,她一眼便瞧见那瘦弱苍白的人,正在一处缓流的小溪边费力的敲打着衣物。
易曲一皱眉,看这风景这时差不多应该是四月末左右的时间,河水虽然不凉,但是他那副俨然风一吹就倒的冰冷身子,做这么粗重的活也怕会落下什么病根。
易曲走到他的身旁,一手按住他:“你回去歇着吧,我来。”
他遽然睁大清亮的眸子,似乎没有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
“怎么,不相信我?”她虽然不会做菜,洗衣服还是会的,好歹她过了六年的寄宿生活,洗衣服已经娴熟到速度可媲美洗衣机了。
不……不是,只是……她一夜之间变得太多,他觉得害怕。却又不知道怕什么,这样的……不是很好吗?
在他呆愣的时候,易曲已经抢过他手里的衣物,骤然展开一看,却是昨晚那条被蹂躏的面目全非床单,她嘴角一抽,还真是……激烈。易曲眼角斜过仍然状况外的醉心,看到他一直只有苍白绝望的脸上,忽然浮起一阵淡淡的红晕。
易曲只觉得心念一动,唇角也不自觉的勾了一勾。
易曲在眼角瞥到床单上那一抹暗红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黑线。那血迹肯定不是自己的,看那位置……应该是他的那里。
糟了……忘了上药,难道他不知道疼?却也不好多问,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的慢慢收拾着木桶里的衣物。
不过,这皂荚真他妈难用……
醉心在一旁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忽然眼中又即将漫上一股泪意,若是连这些都用不着他做,他……他还有什么用?
易曲正与那些脏衣服做着斗争,忽然觉得旁边没了声息,虽然本来就没有声息,但是她确实能感受到那种微妙的不同,这一抬头,正见一颗泪珠“啪”的一声砸在溪水里。
易曲放下那木棍与衣服,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个男人,没法说话不能交流,她实在不能理解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甚至此刻连他为什么哭都不知道。
“回家!”易曲忽然觉得一股邪火窜上来,这种无力感让她心里如压着一块巨石,她算第一次知道拿一个人没办法是什么感觉了。
连衣服木盆忘记拿了,拖着醉心就打算拎着他往回走。
醉心眼神惊惧,易曲越发生气,看看看看,又是这种眼神,如果骂他打他虐待他,他这么害怕也还说的过去,为什么她帮忙洗个衣服也能洗出他的眼泪来。
醉心喉咙中又发出那种细小微弱的闷哼声,弱弱的如受伤的猫叫声,就这么一声如猫爪子一般挠在易曲的心上,挠的她疼也不是气也不是。最终还是放开了他,眉间紧缩。
正在二人在这里一个兀自生自己的气,一个不停地掉眼泪时。
忽然间一个尖细的男声传来:“哎呦,易曲,你家那个小杂种又惹你了?”易曲抬眼看过去,却是一个长的很漂亮的男人,难道这里的男人都这般纤细漂亮?不过他那高高的肚子与那纤细的身形实在是不和谐。不只是不和谐甚至有些诡异。
“小杂种?”易曲皱皱眉。
“可不是吗?你忘了他是他爹和林家那女人偷偷剩下的野种?这青葵村那个不知哪个不晓。”那男人不屑的指着醉心。
不等易曲想明白,就见那男人抚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刻薄的微笑:“啧啧,我说易曲,你都娶他进门这么久了,还没个动静,不会是个石货吧?哈哈哈……”
“滚!”易曲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声音森冷的似乎要嗜血啖肉一般。
那男人先是一惊,立刻又扬起头:“本来就是,指不定他还克父克妻呢,你……啊”
这一声不仅吓住了那男人,也让本来一直颤着身子的醉心呆住了。那个男人捂住脸上清晰可见的指印,眼中的惊惧由然而见。
他有些木木的看向易曲,易曲已经甩了甩手,冷着一张脸:“他叫醉心。”再不多说。
易曲面色冷厉,转头看向醉心时,稍稍缓和了一下脸色:“跟我回去,看看身上要不要上药。”
自己转身拿了东西,不再看那嚣张刻薄的男人,实在不想跟这个男人多费一句话,对着醉心道:“还不快走?”
醉心紧紧跟上两步,经过刚才那个男人之时,连呼吸都小心的压抑着,深埋着头加快了脚步跟着易曲。
走了一会儿,终于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前面明显放慢了脚步的妻主。
她……她是怎么了?平日里……平日里她是绝不会管的,有时……有时还会跟着他们一起笑,一起说的。
他的妻主其实是这方圆十几里长的最俊的人,她身上还有些富贵气,总觉得不像一般人家的子弟。他虽然从不敢和别人靠近,却也能在插秧洗衣时偷听到些别人的议论。
以前他是从不想这些的,可不知为何……不知为何,刚才在那湖边他竟然觉得妻主真的很俊。还有……还有今天早上的笑容,他觉得真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他又咬了咬嘴唇,不自觉的摸上脸上那一条伤疤,眼神又淡下去,这样……他岂不是与妻主隔的更远了。
分食的白粥
易曲把东西往门旁一放,等会儿再晾上去。
“有没有可以治刮伤之类的药膏?”
醉心摇摇头,他们这种人家哪有那个闲钱去置备这东西,易曲又禁不住蹙眉。真是为难这对夫妻能还算健康的活到现在。
易曲细细打量了他的脸色一番,虽然苍白羸弱也不像忍痛的表情。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算了,先吃饭吧。”易曲思量着,这里山水极佳,且山虽不大,密林中总该有些药草之类的,等吃完饭再去看看吧。
醉心一听这话就慌忙着走进了里屋,易曲也不跟着去,免得他不自在,一边坐在桌边思量着以后的生计,按理说,这里接山连水,鱼虾水产应该不会差,她不明白为什么还这么穷。
且她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周遭,也凌乱的散落着十几户人家,而这座小窝棚坐落在最西边,相对于其他几乎来说,几乎属于一个孤立的状态。
正想着,醉心已经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白米粥出来,放在了易曲面前,不一刻又端来两个\馍和几片因腌渍而变得有些1t;
“你去哪?”易曲腹中确实有些饥了,一碗香喷喷的白粥引得她竟觉得食欲大动。
醉心咬咬唇,指指厨房。
“吃饭?”
他点点头。
“那就坐下来一起用吧?”一个吃饭总嫌冷清,她宁愿一人对着一个偌大的实验室,研究人体模型研究福尔马林里的秘密,却绝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坐下来吃饭。即使她自己很少说话,也愿意听别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更何况若连夫妻都不坐在一起吃饭,还有什么道理。
醉心僵立,半晌不动,不……不用……不用了,他想拒绝,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不敢稍动一下。
易曲站起身来,拉了一张凳子,压着他的双肩坐了下来,把一碗白粥推到他面前:“吃。”
她自己站起身来,却见锅中也只余下一些汤水,那一些煮尽的米尽数都盛到她的碗里了。易曲拿了个缺了边的粗碗,盛了一些汤水,端着就出了厨房。
一出来就见那人一直紧紧绞着一身褴褛衣衫,易曲放下碗:“怎么不吃?”
自己已经毫不介意的端着米汤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深埋着头的醉心,把他的手从紧紧揪住的衣服上拽了下来。手里的筷子塞到他手里:“难道要我喂你?”
醉心一颤,被易曲强行塞进筷子的手一紧,慢慢的移了手,头越发的低了。
当脸埋的和碗边快齐平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抬头偷偷瞧着变得越发奇怪的妻主。却不想她正一边喝着粥一边嘴角凝着笑意,直直的看着自己。
易曲看着那个男人,时不时偷溜过来的目光,忍不住失笑看他。哪知他却被她的笑意吓得手一抖,易曲只好收回视线,相处之道漫漫而修远啊。
于是等易曲一碗无米之粥喝完了,醉心仍旧拿着筷子没有动一口。
他知道……妻主这样并不会饱,可是他从来不能违背妻主的意思,心中跳了几跳,咬了唇鼓足勇气,端起自己面前那碗白粥,伸出手,往易曲面前的碗靠过去。
易曲并不打断他,难得他有不在自己命令下主动的时候。却见他把那一碗粥,往易曲面前的碗里一倾。
易曲刚想阻止,他已经停下来了。
易曲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大半碗白粥,愣了半天,竟然觉得眼眶有些热。
许久才回过神来,声音里有些难辨的情绪:“吃吧。”自己也低头用筷子搅着那大半碗粥,一阵热气漫上来,氤氲温暖了她的整颗心。原来自己并不是不在意那种温暖,只是把它深埋在心底,不愿意翻出来让自己变得软弱罢了。
如今这一碗分食的白粥,竟将她二十多年筑起的围墙烫融粉碎。
她轻轻嘬了一口,觉得从未吃过这般让她香甜的粥,嘴角扬起笑意,看着那个畏缩怯懦的男人终于开始秀气而拘谨的用粥,忽然就觉得安宁了。
最终易曲也没有吃完那碗粥,而是以倒掉的威胁手段逼着醉心吃了。又把两个黑色的馍强硬着逼他吃了下去,他那样的身子骨,易曲真怕一阵风过来,她还要找个秤砣来压着他。
一顿沉默却安宁的饭用完,醉心立刻站起来要收拾碗筷。易曲按住他,问到:“你姓林?”
林醉心眼角跳了一下,点点头。
易曲咬了咬牙:“你……是你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这话她自己说的都有些困难。
醉心即刻眼眶一红,又微弱的点点头。
易曲立刻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醉心吓了一跳,一只手慌忙抚上易曲的后背,慢慢轻轻的动作温柔而细致,易曲也终于停止了咳嗽。苦笑,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看到醉心柔弱纤细与种种表现还有刚刚那个耸着肚腹的男人开始,易曲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有些诡异。如今她总算知道这诡异的感觉是什么,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人会生孩子。
易曲朝醉心摇摇头,示意他不用拍了。
易曲就靠着这一问一点头,了解这里是个女子为尊的世界,男人生孩子绣花煮饭,女子外出劳作出仕做官考功名。
……
醉心见易曲不再问他,弯腰收拾好碗筷,易曲挡住他的手:“我来吧。”
她不等醉心反应过来,已经端着碗筷进了里面。等洗好了的时候,那一盆衣服床单已经都晾在了屋外的绳上。易曲摇摇头,还真是闲不住。
却不见了醉心,又不知道去哪里忙活了。
易曲站在门前看着不远之处碧波荡漾的一片湖泊,微微眯起眼睛,这里的景致只缺了几点桃花,不然真如世外桃源一般了。
只是不知道他又去了哪里?易曲掩上门,顺着一条明显是被人踩出来的小道,不自觉走了过去。慢慢走了一阵,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的芦苇荡,一整片春末夏初的初阳镀在青碧的芦苇叶之上,更显得翠绿无比。偶尔有有一两只青白的鸟飞过。
易曲正想从那苇荡里穿过去,却不想视线一转,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原来那芦苇荡之旁连着的一片片的稻田,已经是月末了,几乎家家的稻田都已经插上了水稻,只有醉心站立的一块地方还只是稀稀落落的站立着一小片。
易曲
一曲醉心(女尊)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