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第125部分阅读
,从六人到八人,数字是吉祥的,遗玉神情不变却愈发沉默起来,屋里三个待女许是觉出她心情,都没再吭气儿。
朝堂上,从清晨吵到辰时退朝钟鸣,也没出个结果,只是在快要退朝时候,出了一件叫人意想不到的事——右谏议大夫赵名沁,脱冠除袍,以自请罢默,要求内侍省布开近年内库明细,大理寺立案审查魏王盗库一事。
看着殿上一身白色里衣长跪叩首的人影,这等举动,叫殿上两拨人同时静下,就连老臣魏征都被他这举动诧到,受此“要狭”,李世民没有向昨日那样愤然离朝,而是环扫了一遍下面鸦雀无声的众人,视线最后落在一人身上。
“李泰,随朕到御书房来。”
眼瞅着皇上带了魏王离开,这便将赵名沁晾在了那里,几名官员围上去劝解,这当朝的都是人精,这么一闹,反而没人敢像昨天那样去跪御书房,就等着他们父子谈个详细出来,钟鸣了,没皇上应允,也没人敢退朝,一干人就这么耗在殿上。
再说御书房内,除了一名内侍,就只有李家父子两人在,一个案后坐着,一个案前立着,谁都没先开口,室内静的吓人。
窗台上一只乌落的“扑朔”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先开口的人,不一定是沉不住气的人,后开口的,也不一定是沉得住气的人。
“克明去世后,更部尚书一位空到现在,由人暂代,一直没合适的人选,杜楚客在你府上当事了几年,很是周道,风评也不差,又是克明的兄弟,朕准备替换了他去吏部,还让他兼你的长史。他有个同窗,匠作世家出身,姓阎,亦在工部谋事,昭陵便是他营建的,朕准备提拔他任职工部尚书,他有个独女,名唤婉儿,曾在皇后跟前服侍,性子柔蔼,姿容不俗,又是经过宫里教养的,朕欲将她指给你做嫡妃,如此,也不算屈了你,皇儿.你意下如何?”
“叩叩”
门响两下,墨氏走了进来,要笑不笑地看一眼遗玉,道:“可是听见了,这才来几个人,要是能请了平阳长公主过来,这会儿怕是已人满了。”
听这话,遗玉微一愣后,竟突然笑了起来,冲着一头雾水的墨氏点头,平静地答道:“您说的是。”
这世上哪有十成把握的事,一开始她就是下了赌的,赢了,她欢喜,输了,那就继续,日子还长着,只要他的心思不改,她何惧之?
第五十五章意外客
午时正,遗玉坐在小东厢里,听见外头祠堂里的丝竹之声一整,变成婉转清扬的调子。
十六人,又是个吉利的数字,她默念,她邀请的四十名宾客,只引来了七人,平阳公主代她邀请的有分量的上宾,一人未到。
是哪里出了错,她快速地在脑子里搜寻一圈,并未将其全部归结到运气上面,她邀请的客人不来,不是因为好奇心不够,不然连这七个人都没有,最大的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叫剩下的人避忌的,是出了什么事?
平阳那里,又有什么变故?
“小姐,好像该出去了。”小满站在窗子边看着外面动静,褐皮毯上的五十座次,只坐了一小半的人,零零星星的,场面有些冷清。
外头响起了卢氏的声音,不高不低的,是在向到场的人致谢,紧接着,遗玉便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从椅子上站起来,小满忙走到她身边,帮她从头到脚打点了一遍,扶着她的手站起来,陈曲去开门,窦氏先走了出去。
屋里比外面暗,又是中午,门一打开,遗玉先是被光刺的眯了下眼睛,手腕上有些温湿,她扭头看着小满略显紧张的脸庞,就听她小声道:
“小姐,奴婢还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呢,就怕出错。”
卢氏这几天一直在念叨,叫出身小户人家的小满,很是清楚这京里的大户人家闺女及笄礼是有多重要,里面的规矩和步骤繁琐的吓人,办的好了是脸面,出岔子,难免事后传出去招人耻笑,嫁了人以后,更会被拿来说事儿。
“放心,没事。”
攥了下同样汗湿的手心,遗玉长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举步迈出了屋子。
哪怕只有一位女宾到场,她也要五十漂漂亮亮地行完及笄礼。
长公主府
花园中的小凉亭里,平阳穿着一身随意的绸衫,松松地挽着发髻,撑头翻阅着摆在石桌上的一册竹简,道:
“什么时辰了?”
一旁侍候的女官正在煮茶,着看天色,估摸道:“应是午时了。”
“织墨,你跟着本宫有多少年了?”
“回公主,已有十六个年头。”
“依你着,本宫是个怎样的人,”平阳侧头看她,眼角上的细纹,不经意间又多了一条。
那女官想了一会儿煮茶的动作依然有条不紊,“这个奴婢不好说,非要讲的话,奴婢以为,身为一名女子,您胸襟不输男子,身为一位皇家的公主您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只是您有时又会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顾全大局,”平阳将她话寻味一番,“原来本宫是这么矛盾的一个人,”又看那女官一眼睑上神情有些奇妙,“还是你了解本宫。”
女官将新茶滤过三循,注入幽香,奉到平阳面前,“有的事,不必介怀,您是这大唐无二的长公主殿下,一言一行牵扯太多,感情用事的时候越少才越妥当,对您好,对他人也好。”
“哎,每回都要听你劝才能好受些,”平阳握着茶杯,又重新低头看起书卷,“只是本宫又做一回恶人,这言而无信的滋味,可是糟透了。”
原本亲自写好的请柬,最后一封也没送出去,那晚上她已是感情用事了一回,这便让她做回去顾全大局的长公主吧,她要稳稳地站在直线上,左右不移。
看着遗玉走了出来,分散而尘的女客们都安安静静的,好奇地望了过去,将这身子纤细的佳人,同传言中的相作比较,是与想象的有所出入,只是各人会来的目的不同,关心之处也不同罢了。
祠堂前面的平台上,铺着一张三色的绒毯,上头并排摆了两张檀木小案,一张上面放着一小盆清水、木梳,发笄,绢帕等物,一张放着醴酒、白饭、香炉,裴翠云和程小凤已站在东阶上等候,卢氏和卢家几口,在她们身后小席上坐着,依然没见卢书晴来。
遗玉目不斜视,没有看小东厢边上的亲人一眼,走过程小凤身边的时候,小满便退到了一旁去,交由程小凤伴着她,礼上身为正宾的裴翠云是需一名赞者协助,这人选多是挑选已及笄的姐妹,由程小凤来,再合适不过。
两边十几个女宾多是认得程家母女,就是不认得,事后一打听,便也清楚,能够请到这位程夫人来,是不错的,先前听说这半道上认回来的二小姐在卢家不受待见,而个看这相当正式的及笄礼,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这时,有下人绕过小东厢跑到卢荣远身边,弯腰附耳几句,叫他皱了眉头,赵氏碰了碰他手臂,听他低语几声,亦是皱眉,卢氏在前头坐着,两眼不离遗玉,只是隐约听到什么请进来不进来的,并没在意。
遗玉在祠堂前正中的位置站定,抬头向南观礼的女宾们一揖后,挺直了背脊,收紧下颌,抄手走到那张放着一盆清水的小案后,提裙扶摆,跪坐下来,平视前方,这么简单几个动作,举手投足,却是分毫不差,几乎堪称是赏心悦目了,下头已有女宾小声议论起来。
“没想这卢二小姐,模样好,礼数瞧着也是周全啊。”
“据说是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拿过礼艺比试的最优呢。”
“好像不只这个,我听说,她书法也很了得,有一年学士宴上,我家老爷得了邀请……”
“净手——”
有司者长声,程小凤是有经验的,在她边上轻声提醒道:“尽量多洗一会儿。”
“嗯。”遗支抬袖露到腕部,泡进面前的小盆子里,小心不让袖口沾湿,慢慢搓洗着手指,似是不为下面零碎的客人影响,心里预演着下面的步骤,小凤为她梳头,和程夫人互礼,然后便是三加三拜……
下面宾客隐有马蚤动声,专心致志的遗玉并未有觉察,只是听到程小凤的动静,再抬头看见远处牌坊下面走来的一群人影,已有报门的拿到了名帖,扬声道:
“刑部尚书高大人府上少夫人到,太常卿贺大人府上少夫人到,秘书监周大人府上少夫人到,吏部侍郎张大人府上少夫人到,中书侍郎邓大人府上少夫人到……”
一连八响报上名头,在座女宾已起马蚤动,扭头看去,就见不远处小拱桥上,一群锦衣华服的年轻妇人们,纷沓而至。
经常出门宴会串门的女宾们,都知道这群人的来头,京里有个尔容诗社,原先成员是只有未嫁的小姐,自打去年便成了一小群出身门第高、又嫁的好的年轻妇人们的聚所,因娘家婆家都是高门大户,出嫁前又都颇有才名,在这京中的社交圈子里,影响非同一般。
“我等无请函在身,在门前耽搁了会儿,这才来迟了,诸位勿怪,还请继续吧。”得体的笑容挂在脸上,当年的清冷女子,如今已为人妇。
遗玉眼皮轻跳,手还泡在水里,静静地看着对面落座的几人,清楚地收到了一身丽装的长孙娴含笑的目光,肩头被一只手搭上,就听程小凤低声道:
“你继续,什么都不用管,若是她敢捣乱,我就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大中午的,朝堂上,百官候着没敢散朝,见御书房还没信儿传来,有不少关系好的,都三五扎堆儿在殿上找个僻静地方聊起来。
“你说,皇上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出了什么大的事儿,难道还能护着不成?”
“唉,这谁能说准,魏王一向受宠,指不定这爷俩私下说说,有的没的就揭过去了,再说了,十万两在咱们眼里是多,对皇宫内库可不算什么。”
“可这是盗库啊,这回敢盗库,下回指不定就——”“嘘、嘘,别乱说话,有的话可不能说。”
“哎,我这不是急的,对了,你还记得那天接风宴上,那卢小姐吗?”
“就是指给魏王做侧妃的那个,我记得,说起这个,我同你讲,这卢小姐及笄请了内人去观礼,可是这几天朝上闹成这样,我便没让她去,就怕一个弄不好,魏王失势,有人煽风点火,会被牵连……”
“啊、我、我也是,我也没准内人去。”
如此对话,在太极殿上各处,接二响起,而另一头的御书房,却是静悄悄的不闻人声。
“考虑的如何了?”
李世民阴晴不定的目光,落在龙案摆放的笔架上,也不去看李泰表情如何,因知他这儿子.不论是喜怒,都鲜少露人,特别是面对他的时候。
“父皇之意,儿臣愧不敢当,”李泰神色平静地答了一声,就像是没听出他提议中的诱惑,便再次重申道,“眼下朝中因儿臣涉嫌盗库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两名内常侍更是指认儿臣的人手持牌从内库支取,还请父皇立案明察内库账目,还儿臣一个清白。”
这两句话,已是让李世民清楚了他的选择,他们父子之间,有些话,不能出口,不能明说,可双方都清楚,对方是心知肚明,这便要看谁先沉不住气,先妥协了。
第五十六章一回合
长孙娴一干人等的到来,似乎只是这及笄礼上的一个插曲,遗玉在程小凤和程夫人的帮助下,进行了三叩三拜。
散了发,程小凤仔细地将遗玉的头发梳过,再次结成象征童真的雙丫髻。
初加笄,拜父母,在程夫人为她加笄后,遗玉去小东厢换了配套发笄的素色衣裙出来后,向来客展示了一番,便走到卢氏面前,跪了下来,正正经经地伏地叩下。
这一下,是她最诚心的跪拜,她来到这世上十一年,是这妇人,田间劳作,挑水砍柴,月下缝衣,将她养育,让她乡野之间的童年无忧,让她心在这异世着落。
“谢娘养育之恩。”
卢氏看着在自己面前叩首的女儿,眼里不觉已闪上一层泪花,总也盼着她长大成|人的那一天,真到这时候,方觉得,不论她是到了几岁,都是那个坐在木板床上软和和地喊她娘的小东西。
“快起来吧。”卢氏探身去扶她,虽是这样的日子,又怎舍得她多跪。遗玉顺势站了起来,看着卢氏,一眼道不尽养育情,在她手背上轻按了一下,便转身回到祠堂前的小案后坐下。
程夫人重新净手,接过程小凤递上的发簪,高声颂道: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程小凤将她头上发笄去下,又是梳理,这一回结成乐游髻,象征豆寇年华的纯真。再加簪,她换
了曲裾深衣出来,朝着在场宾客一行揖礼,这是二拜。
“娴姐,她瞧着也不像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啊。”坐在长孙娴身边的少妇人侧头小声道。
长孙娴没答话,倒是另一名少妇人轻声哼道,“你回京的迟,没能赶上见着她不懂规矩的时候,这卢小姐的脾气可是大了,就连公主的面子都敢驳了,你当她真如这会儿瞧着温顺?”
“这、我只是觉得,若她品行才学皆可,咱们却用莠来评她,是有些不公。”
长孙娴摸着膝上的黑檀小盒,瞥了这说话的少妇人一眼,“闵蓉,这主意不是你想出来的么,正好逢上了,恰借着这机会,宣扬出去,是为咱们尔容诗社添势,至于公不公,事先已评好,你现在又来说,不是晚了点么。”
听了她这话,那名唤闵蓉的妇人,略一犹豫地看向正在准备三拜,体态端庄的遗玉,没再多语,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程小凤将遗玉云髻散去,这一次,所梳发式极复杂,她动作娴熟,将遗玉的三尺长发,结成大片的盘桓髻,象征成年之意,程夫人为她加上了一支中规中矩的金丝抱珠钗,她便回小东厢换衣妆点,这一次,让人等候的时间要长一些,再出来时,一身海棠红的丽装女子,却是让宾客席上观者眼前为之一亮。
她丫髻素裙时候,是清清淡淡的小女儿姿态,曲裾深衣时候,是端庄舒仪的少女姿态,再这一身海棠红衣,妆容半点,并不是国色天香的美人,也不是倾城倾国的绝色,然是这长安城少见的丽人,淡紫偏红的海棠色,过娇媚而显俗,不是人人都穿得,偏在她身上,娇媚之余,竟生生地被她逼出三分贵气来!
“怎地我着这卢二小姐,半点不像是在乡下长大的,这及笄礼我看的多了,肥的瘦的都见过,啧,哪有这种一丝儿都叫人挑不出错的。”
“要不是呢,听说魏王喜爱的很,那晚宴上还亲自为她作画像”
下面的窃窃和语声,叫长孙娴眼中浮起一丝冷笑,看着正跪向祠堂朝卢家祖宗灵位行礼的遗玉。
三叩三拜之后,遗玉暗松一口气,被程小凤扶着站起身,重新回到绒毯上跪坐好,程夫人走上前,接过司者递上的托盘,取了她事先准备的一支精致小巧的如意玉簪,在遗玉仅有一钗的发簪别上。
“添簪一支,称心如意。”
“谢夫人。”遗玉微微垂首,没敢大动,记得早晨沐浴时候卢氏的交待,在醴醮取字之前,头上一根钗环都不能掉下,否则便是丢了添笄者的赠言和祝福,是谓大凶。
一旁的司者见程夫人簪落退到一边,便面向着南边宾客席次,扬声道:
“请诸客添笄,添福,添愿——”
在场的女宾纷纷站起身,年长的正互相礼让先行,另一半的女宾,已是有人离席上前,看清是谁后,她们都停下了动作,目光追去。
遗玉看着长孙娴走到她身边,一手托着一只黑檀盒子,冲她淡淡一笑,道:“恭喜了。”
遗玉回以一笑,心中警惕,就听立在身后的程小凤低声警告道:“长孙娴,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你想多了,我可是来道贺添笄的,”长孙娴说着,便打开手中的盒子,取出一物来,捏在手中。
待看清那东西,遗玉当即目色一厉,察觉身后动静,快一步背手抓住程小凤脚踪,没让她冲动。
“长孙小姐这是何意?”程夫人先于程小凤出声,脸色是难看的很。
“程夫人问得好,”长孙娴转过身,抬起手,在场女宾看清楚她手中物事,顿起哗然——她手上的,可不是什么叙环簪笄,而是一根细茎生穗,路边田垄上随处可见的莠草!
长孙娴亮声压过喧哗,稳稳地举着手中的莠草,“长安城中,向以女子嫁前及笄礼之盛,宾客之众,来衡量女子德行品操,然,礼后未能有一详说,能衡其优劣,今我尔容诗社便想出一则,有谁家女子礼前,便查其出身、品行、才学三者分作六等,再以花草代簪钗,为行礼者添笄,衡其优劣!”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主意又新奇,为数不多的宾客都小声议论起来,长孙娴并不停顿,继续朗声道:
“这头一等的,是牡丹,这二等的,是梅花,此二为上品。这三等的,是芙蓉,这四等的,是菊花,此二为良品。这五等的,是槐枝,这六等的,便是我手中的莠草了。”她转身看一眼遗玉,目露讽色:
“此二为下品。”
声音落下,宾客再次哗然。
书有云,莠,害苗之草也。
御书房
龙涎香的味道,本是静心养神,此刻充斥在室内,却满是沉闷。
“内库用度涉宫闹私密,怎能将账目布于公众,再牵扯上盗库的案件,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吗?”
李世民双目一眯,不再拐弯,语调不紧不慢却分毫不容置喙:
“立查此案,绝无可能,那两个内官被逼问之下,当朝胡言乱语,怎能作数,他们不信你,朕信你便是,且叫他们闹去吧,你不要跟着胡闹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