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沼地之后,又过三日,一行六人连翻了两座山,越深入山林,四下的野兽出没就越频繁,好运在入沼前用光,这三日来,刚入山时沈剑堂嘴说的几种野兽,他们都见了个遍。
除此之外,一时大意,六人还招惹上了一股狼群,被上百只半人高的恶狼追赶,想想就知有多狼狈,多少都受了伤,其中以何少知最严重,左膀被狼群头领根撕下一块肉来,只能丢了些行装,坐在唯一的马上继续前行。
入山第五天,将近黄昏,身体疲乏的六人,总算又被好运眷顾,他们在一处丛林外,寻到了一座部族的村落,这生长在深山中的人,穿着语言皆同山外之人迥异,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当中,竟有年迈的老者会讲蜀中的方言,虽怪腔怪调,可也足够交流。
人迹罕至的山群之间,这个名为朴桑族的小部落存在巳久,年头无据可靠,也有人试图离开这里,但每年离走的族人,除了一两个,都没再回来过,渐渐地,他们便安于此地,自给自足地维系着朴桑族的血脉。
何少知腿是伤了半条膀子,但商人本色不减,一番交流,拿出一路没舍得丢弃的一袋子精盐和糖粉,愣是从这小部族的村长口中,橇出了一处山谷所在,闻着描述,同他们此行的目的,竟不差厘几。
在听说他们要前往那座山谷后,村长很是劝说了一番,道是那山谷里生有只巨蟒,尾能断树,口能吞人,这些年来,村里有不少人命丧他口中,侥幸活着回来的,都不愿再踏足那里。
村长,让人腾出了三间木屋给这群伤患休息,又准备了一席当地的食物招待他们,虽味道淡了,可对这群人来说已是美食。
“那山谷就在这村子西北方向,大概要走上一个多时辰,咱们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日天一亮,就带上家伙去挖药,”何少知搓着手,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
从村中去过山谷的朴桑人口中,他们都知道,那里的确是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药草,其中几样能描述来的,经姚一笙对校,都是些稀珍,几乎囊括了六人所需的各种药草。
是夜,当宁静的小村落沉睡时,一道人影从木屋中走出来,朝着村南的小林走去,没过多久,又有一道人影出了屋,在木屋前站了片刻,便也朝着南边的小林去。
第二天,一早,当众人穿戴好,在木屋前集合,准备出发时候,才发现,六个人,少了一个。
“咦,老何呢?”沈剑堂左顾右盼,没见着何胖子人影,便问昨晚与他同房的柳关,“早饭时没见他,你不是说他小解去了,小解需要这么久?”
柳关平凡的五官上也露出纳闷的神色,闷声道:“我早起就没见他,只当他是去小解了。”
“哼,昨晚叫的最欢的就是他,这会儿却跑没影儿,死胖子。”姚一笙一手叉腰,口气不耐烦道。
“行了,咱们还是去找找吧,别跑迷了才是,这村子外头可不安全,他又受了伤。”萧蜒将从村中借来的竹筐放下,带头去找人。
五个人在村子里问了个遍,又分头跑到村外寻了一圈,只是这林周多有朴桑族人来往,脚印到处都是,辨不出谁是谁的。
“这么大个人,是凭空飞了不成,”沈剑堂抓抓头发,道:“该不会是老何见财起心,想占个头先,一个人先跑去采药了吧。”
“你脑袋是倒着长的吗,”姚一笙讽刺道,“他东西都在屋里放着,又是个一条胳膊的残废,那山谷里还有条大蟒,就胖子那骨子里的胆小劲儿,你们当他是有胆子一个人跑去?”
少了何少知,今天的采药之行是耽搁了下来,姚一笙在提议先去采药,无人附和后,只能留下和他们一起找人,到了傍晚,还是没寻到何胖子。
“你们说,会不会是这当地人在作怪?”晚上饭后,五人聚在一屋,沈剑堂压低了声音提出猜测,此话一出,当即招来几双白眼。
“这里的人半点武功都不会,何胖子断了胳膊,都足以杀他们一半,更何况,他们图咱们什么?依我看,八成是他自己存了什么心思,才跑出去。”姚一笙道。
萧蜒瞥了她一眼,乎上帮沈剑堂换药的动作未停,道:“公子别乱想,这里的人性子都很温和,不会做那些奇怪的事,”她绑好了布条,转头对李泰道:
“四爷,你给拿个主意吧,何老板不在,这里就你的阅历最广。”
“早点睡,明日入谷。”李泰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起身回了他的木屋。
沈剑堂听他毫无寻人之意,脸色变了变,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萧蜒扯了扯衣摆,终是作罢。
入山时的八个人,等寻到了目的地所在的山谷外,变成了五人。姚一笛和遗玉失踪在雾林中,何少知消失在扑桑小村里。
“就是这里了,雾气,还有这树!”
在一座山间夹缝中,不仔细便不能看见,被藤蔓遮挡住的洞口,正冒着缕缕烟雾,当前一棵四、五丈高的茂叶常青树立在那里,像是标识,几人兴奋之余,也不忘记各持武器,戒备那条据说存在的大蟒。
小心翼翼地钻进雾气弥漫的山洞,偶有从洞顶“滴答”落下的水珠,都叫人身体紧绷,但奇怪的是,直到他们点着火把,走了大概一刻钟,摸过一片长长的漆黑的山洞,寻到前头的光亮,也没见着半只动物的出现,连条小蛇都没有。
拨开藤蔓,最先钻出山洞的是一手举着火把的沈剑堂,不足两人通过的洞口被他堵住,后头的人都过不去,姚一笙落在后面,正待斥他快走,便听洞外沈剑堂一声疯了般地嚎叫。
“天、天啊!你们出来瞧瞧!”
剩下的四人,一一钻出山洞,耳边乍然想起轰鸣,抬头一望,无不色滞神失。
“轰哗哗——”
头顶是一片洗净的天空,一尘不染,晶亮的好像一面水镜,三五成群,不知名的白色飞鸟盘桓在上空,发出“峨峨”的鸣叫声。
身在一处开阔的高台上,脚下是柔软的草地,四壁包围的山谷,西面高耸的山壁上,当空急流而下一桂银白的飞瀑,横断在他们的视线中,两边的山壁被数不清的音藤苔藓攀爬着,其间生着一簇簇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就仿佛开在这山壁上的一道彩虹,朝他们蔓延,将他们包围起来。
“好、好美。”当视觉的冲击,太过震撼时,人的语言能力会有短暂的丧失,任何华丽的辞藻,都像是在玷污这片纯净的美景。
最先动作的,是李泰,在四人震惊于这片天地时候,他却不带任何欣赏地快速打量了四周环境,在瞄到一处山壁夹角处的粉色植物后,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缩了一下,径直走了过去。
第九章是你?是你!
“啊,好深,蜓蜓,快扶我一把,头晕。”沈剑堂走到临近那条百丈飞瀑的石台边上,朝下看了一眼,从他脚下的断崖起,深及瀑底足有几十丈,下头望不见底的幽幽潭水,叫他耳晕目眩,对面的水花溅在脸上,方才让他精神了些。
“公子,别玩了,正事要紧,快寻寻看,这里是不是有咱们要的东西。”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姚一笙的嗓音穿透这瀑布的水声,冷冷地传来:
“事先可是说好了,我先选,你们最好都站着别动,在我选之前,这里的一花一木,你们都不要碰——常四,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沈剑堂闻声回头,就见西边山壁下,李泰仔细地剖挖着山壁下唯一一株,开着奇怪的粉色花瓣的药草,根本不把姚一笙的话当一回事。
这态度自然是惹恼了对方,一声冷哼,就见寒光飞掠,一把犀利的小刀插在李泰侧身的山壁上,这是警告。
“放下你手里的东西,那可不是你要的晴明草,所以我要先挑,这株我要了,拿过来。”
走到李泰对面三步处停下,姚一笙抬起下巴。伸出一只手来,蛮横且无惧地索要,她虽武功不是几人中最好的,可一身毒在,又有狠辣劲儿,谁都知道和她闹起来,最好的结果便是同归于尽。
“滚。”
一字吐出,无人看见面罩后的碧眼,闪着让人心颤的锐利,李泰头也不抬地将那株奇怪的粉色药草收进一只木盒,揣进了怀里。
“这是想要出尔反尔吗?”姚一笙脸上浮起了夸张笑容,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快要发狠的前兆。
“喂喂、有话好说啊!”沈剑堂高叫道。
当是时,柳关还站在洞口赏景,沈剑堂同萧蜓上前打圆场,西边奇花异放的山壁下,姚一笙却和李泰对峙起来。
“小心!”一声诧异地高喝,山壁下,李泰首先闪动身形,连退几步,姚一笙紧紧跟上,避恐不及,热气扑向后颈,但听一声“嘶”响,眼前绿影晃动,几人回头,便见方才李泰和姚一笙所站之地,赫然多出一条几乎同这山壁融为一色的巨蟒!
长约五丈,头大如牛,猩红的蛇信吞吐,像在索命,倒三角鳞眼,犀利狠辣,小半绿油油的身子立起来,竟有半层小楼高低!
这哪里还是一条蟒,分明是怪物!
“闭气!”忍住颈后麻木,姚一笙娇喝,扬手一把烟粉朝这巨蟒撒去,李泰身形不进反退,同时抬手,指间弹动,几颗瓷珠夹杂着破空声,射向巨蟒。
“嗒、嗒、嗒”、无一落空,击在蟒首十寸位置,血光飞溅,引得它吃痛地甩头一嘶,长长的尾巴,狠狠地抽向李泰,被他躲闪落空,横劈在地面,力道之巨,崩起数片碎石。
“喝!”姚一笙、李泰一拨击后,双双退后,四道身影交错,手持长剑的柳关同双手握刀的萧蜓,一齐攻了上去。
两人一蟒缠斗在一起,数招之后,柳关一个闪避不及,便被这身体灵活又力大之极的巨蟒一尾抽飞两丈,倒地咳出一口淤血。
能同虎斗的萧蜓,此刻却是不支,沈剑堂咬了咬牙,抽出腰间短剑,上前欲引那蟒首注意,可他身有肩伤,怎堪与这凶兽斗武,一时减去萧蜓的负担,却是引来一张断喉利口,这般咬下,当成无首。
“公子!”
“铛!”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重剑抵在蛇口,擦出火星,堪堪挡在沈剑堂颈首,容他一缓退后,免于非命却是李泰翻身捡起柳关坠剑,不由分说举剑迎上!
“快退!”沈剑堂看着被李泰一再挑衅的巨蟒干脆弃掉萧蜓,甩尾砸向他,当即惊吼一声,却是来之不及。
“杀!”
“嘭!”
“常四!”眼见李泰被一尾击在腰腹,砸向山壁,姚一笙尖声一叫,未见他落地,迎面便是一剖绿光血雨!
“喝!”
“嘶!”
趁借巨蟒怒向李泰,听他一字“杀”言,一声嘶耳比喝,萧蜓当空一刀劈落,煞气盈身,势不可挡,就闻这怪物最后一声哀鸣,血喷如柱,七寸俱断!
味道腥浓的蛇血在草地上四溢,五人软倒在地面,胸前剧烈起伏着,好半天,方听沈剑堂喘道:
“好、好险,老四,你又、又救我一命。”
李泰平躺在山壁旁,望着头顶的天空,缓缓抬起刚才被蛇齿震得发麻的手臂,碰触到怀中的药盒,唇线轻抿了下。
“公子,你还好吧。”萧蜓把沈剑堂扶起来,见他无事,看了一眼生人勿近的李泰,便要走向中了蛇毒的姚一笙。
此时,异变再起!
“你、你干什么!是你!”
沈剑堂正揉着摔疼的脖子,闻见姚一笙一句怒叱,抬头就看见两名女子从地上窜起身来,赤手空拳相搏,一时傻眼。
“喂、住手!你们干嘛!”
“快来帮我,是她,死胖子失踪是萧蜓下的手!她刚才还想要下手杀我!”打斗中,姚一笙分神急吼,“胖子怕蜘蛛,昨天问我要了驱虫粉洒在身上,那药粉遇血是会变成黄|色,你们看她肩头!”
沈剑堂、李泰、柿关移目望向萧蜓,就见身形翻动的她左肩豆青衣上,晃晃一片黄斑。
“蜓蜓?”沈剑堂不敢置信地喊道。
“公子,不是我,我肩膀上的东西,不知道哪来的。”姚一笙招式古怪又夹毒,萧蜓一边应对,一边分神辩解,温润的双目闪着厉色。
“快帮我!她是想夺药,你们都受伤,她杀了我,就会杀你们!”姚一笙嘶声一叫,一招迟缓,被萧蜓击倒在地。
“是、是你!”柳关在萧蜓转身的瞬间赤手迎了上去,嘴里断断续续道:“昨晚我半睡半醒时,好像、好像老何同谁出去了,就是你吧!你把老何怎么了!”
姚一笙忍痛咬牙又站了起来,连同枊关一齐攻向萧蜓,以一敌二,萧蜓没了长刀在手,很快便见不支,她眸光连闪,低喝道:“姚一笙有异,公子信我,公子助我!”
沈剑堂没多犹豫,便和萧蜓战做一起,双方负伤相斗,十几招后,姚一笙再次被击倒,紧接着,枊关、沈剑堂和萧蜓,好似失力般,跌坐在地。
“唔,你、你的毒。”
原是一时不查,先前姚一笙驱蛇用毒,被他们吸进了体内,如此连番过招,当是忘记屏息,被毒侵体,头晕目眩,将要昏迷。
“常四爷,擒住姚一笙,点她哑|岤,免被她狡骗。”萧蜓提起一口气,晕倒之前,最后道。
“咳咳…常四,不要听她的,杀、杀,快杀了他们。”姚一笙半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冲着山壁下正扶着山壁站起身的李泰道:“萧蜓她,她比你想象的还要痴迷医理,这山间的药草引她欲迷,这才弄没了死胖子,再对我下手,接着便是你们…你快杀了她,我这药只有一盏茶的功夫,等得萧蜓醒了,我们就完了。”
李泰揉揉额角,吸入少量的毒粉,叫他五感迟钝,他捡起柳关的重剑,拖着无觉的右腿,一步步朝瘫倒的几人走去,在他们身边停下后,看一眼姚一笙和萧蜓,剑方提起,便觉后颈阴风袭来。
“啪!”
重剑落地,他软倒在地上,在他身后收起掌刀直立的,竟是一脸冷笑的枊关!
“好了,快起来吧,先不用装了,赶紧收拾收拾,把他们两个杀了,丢进潭里,把最珍稀的药草摘光藏起来,等他醒了,你便继续同他装就是,只道他们摘了药草跑人了。”
“哼,不用你来提醒我。”
地上躺倒的四人中,坐起了一道人影,抬手持了捋肩上的发丝,挪步到躺倒的一名男子身边蹲下,目光痴离了片刻,拾起微微发抖的手,就要去摘他半边脸上的面具,一窥君子容颜,怎是一朝一夕的积念!
“喂,别碰他。”
飞流急窜,银瀑激折,空中的白鸟低鸣着,这不算幽静的山谷里,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很是突兀地响起。
草地上的两人同时扭头,就见不远处,他们来时布满藤蔓的洞口,不如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一笛?!”姚一笙愣然地唤道,怎么也想不通,先前迷失在雾林里九死一生的姚一笛会突然冒了出来,但更叫她想不通的还在后头。
“一笙啊,我建议你最好听她的话。”
一身青葱衫将破烂成乞装,头脸狼狈的姚一笛,冲姚一笙无奈地摊摊手,朝前走了一步,露出身后一手持刀抵在后颈的少女。
她模样亦不算好,身上半湿的藕衫一半沾着土,一半沾着泥,颈部露出的肌肤刮着细密的血痕,头发松散地束在颈后,黑乎乎的脸上,只有几道白皙,可其上闪着凌光的黑瞳,却灼人的双眼。
“是你!”姚一笙愣神,“唐、唐小玉?”
第十章生死
眼见遗玉一手持刀架在姚一笛的脖子上,推着比她高上一头的少年走出山洞,姚一笙抬手制住身后待动的柳关,皱眉问道那一脸很狈的少年:
“一笛,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很明显么,我被狭持了。”姚一笛挑了挑眉,脸上满是对方在问废话的表情。
“哈,哈哈,你就这么大点出息,被一个小丫头狭持,亏你还有脸说出来。”
姚一笛轻叹一声,伸出左臂,撩起衣袖,叫她看见从手腕处,向上延伸的极不正常的点点红斑,道:
“毒针、嗜血丹、软筋散、机括暗器侧你能想象到一个小丫头身上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吗?”
姚一笙又假笑了两声,扭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先是鄙夷地看了一眼姚一有,而后冷视向他身后的遗玉,道:
“小东西,你若是以为能拿他威胁我,那就大错特错了,这小子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干,奉劝你一句,趁着我心情好,你这会儿应该掉头住回跑,也可多活一阵子,等下我忙完了正事,再去抓你,到时候,我会先把你的脚筋挑断,看你在地上爬行,再挑了你的手筋,让你像条虫子一般在地上扭曲,最后我会把你全身的骨头一寸一寸地打碎,咯咯咯…”
姚一笙让人背脊发凉的阴冷笑声响起,遗玉听在耳中,空空的胃囊开始翻滚,姚一笛脑袋僵直着,方才在山洞静观其变时,他哄遗玉解了自己的软筋散,本想趁机擒住她,四根手指却差点被齐齐削断,知道此刻脖子上的小刀片是有多快,不敢轻易动弹,小声对身后的遗玉道:
“小不点儿,打个商量好不好,刀剑无眼,你先把刀子收起来,总这么比在我脖子上,我也不好帮你啊,我拿我的人格起誓,绝不会再袭击你,这不还等着你给我解药呢。”
遗玉没有理睬他,担忧地望了一眼对面地上躺倒的李泰,快速地分
新唐遗玉第1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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