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第68部分阅读
艺比只余礼艺一项,除已得五块木刻的太学院和一块未得的律学院,其他三院院长博士都将目光瞄紧了明日的礼艺比试,第一拿不到,第二还是有希望拼一拼的。
本来说好今日会来观比的杜若瑾也没有到场,于是遗玉在学生们开始离席之后,递了杜若瑾昨夜借给她的那只手炉给卢智拿着,两人同程家姐弟告别后,匆忙离开了君子楼。
走到清静的湖畔小路,卢智将刚才在君子楼中未说完的话继续,自语道:“你说魏王没回去,那是在王府吗?”
遗玉便将昨夜休息前,丫鬟转告的阿生的话,还有早起没见着人的事情同他说了,只是刚一讲完,心中便觉不对,猛地回头去看他——
看他样子是急着让李泰帮忙找寻穆长风的,可是,从昨夜卢智被卢中植的人叫走,到今早这么长一段时间,他难道都用在和卢老爷子谈事上了,就没有去找过李泰?
遗玉刚才在君子楼中,初闻卢智带来的坏消息,思绪一时杂乱的她,根本没功夫细想,可这会儿心静了一些,有关李泰的去向就像是一个引子般,将她脑子里对不上号的事情,一件件地揪了出来!
早在她发现卢智是可能在帮皇上做事,且卢中植和房乔先后找到他们后,便和他提过,若是被皇上知道他隐瞒出身一事,恐有恶果。
当时卢智很是肯定地告诉她,如非他们主动在圣前提起此事,皇上是不会在他们面前提起这档子尘封了十几年的旧事,来戳房乔的心窝子,毕竟当年卢氏母子走失,多少同其上位有关。
卢中植是肯定不会主动去提,他们起初还担心的房乔,也因某些原因,暂时也没有在圣前重提此事的打算。
于是遗玉便按下了这份担忧,昨日听到他人口中有关房家妻小的流言,因卢智先前同她做过心理准备,知晓这京中乱七八糟每天都有十几起的流言蜚语,很难引起劳心公务的皇上注意,便也没多担忧。
然而,卢智今天却突然告诉她,卢中植昨天被皇上叫去问了他们一家的事,且为了帮他们隐瞒而欺君!
这些事情看起来都是意外而生,意外的流言,意外地引起了皇上的重视,意外地卢中植被皇上叫去问话!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其中古怪,可是什么都是卢智在讲,她在听,每当心中有了疑惑,便被卢智恰到好处地扭正过来,就像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误导一般!
心中一凛,遗玉十指紧扣在精致的手炉上,她一直都将卢智所作所为的主要目的,定在找到证据证明当年推那小妾下湖的不是他,出人头地好让一家人不再受气、可叹自立门户上面,可卢智眼下表现出来的目的,有那么简单么!
童年的阴影,自杀陷害他的怀孕女子,父亲的利剑,阴冷的祠堂,逃跑躲避的日子,从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到贫穷山村中的放牛娃,被人欺凌的寒门学子……
这些或是从卢氏回忆中,或是从她亲眼看到的,都是卢智曾经切身的经历,而紧记着这样经历的他,是那种会轻易放下仇恨的人吗!
想到这里,仿若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遗玉轻轻打了个寒噤。
垂下头。回想起来,入京三年多的日子,卢智一番经营,这阵子的所作所为,似乎就是在编积着一张大网,冷眼看着与当年之事有关的人.一个个地跳进去!
“…小玉、小玉?”卢智用手轻拍了一下面色有些发白的遗玉。
她手上紧扣着手炉,扭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大哥说什么.我刚才跑神了。”
卢智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之后,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我说,咱们还是先回宅中去看看,若是人不在,再到王府去找,小玉,事已至此,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外公当年有拥立之功,日后皇上不会为难于他。”
“我知道了。”遗玉冲他强扯了一下唇角。
两人快步走到学宿馆后门,坐上胡三驾驭的马车,在归义坊门里侧,换乘了等候在此的秘宅马车。
秘宅书房中
李泰坐在书桌后面,仅将手上的几张书信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左手捻起一旁铜盒中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瓷珠把玩,抬头看着候在斜对面的阿生,道:
“这上面写的,你看过了?”
阿生回到:“看过,早上属下到天蔼阁去查看,这份是他们才整理好传过来的消息。”
“说说。”
站的笔直的阿生偷瞄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后,缓缓道:“外传玄武门叛乱之时,本是安王一党的房大人中途变节,妻小三人被安王余党愤怒之下趁乱从别院中掳走,可事实却是,早在十三年前,对外称病到别院中修养的房家妻小,是由那被怀国公下了断绝书的幺女卢氏带着偷跑出去,后失踪至今的。”
“怀国公八月归京,同房府的关系依然冷淡,前几日京中突然流传,说当年被安王掳走的房家妻小找着了,这流言的动向——”
刚说到关键地方,阿生话题一跳:
“当今朝中,作为中立一方的房大人和怀国公两人,若是招揽,明白人都知道,只能择其一,上次房大人因在东都会被一国子监女学生嘲讽,几次朝会被人参奏,太子一党都帮着挡了回去,看着太子是有心拉拢这软硬不吃的中书令大人,那吴王肯定是会择了怀国公,有趣的是,您知道这流言是谁放出来的吗?”
被李泰一个冷眼扫过来,阿生没敢继续卖嘴,赔笑了一下后,道:“是穆长风。”
“嗯?”听到这耳熟的名字,李泰捏着瓷珠的手指一顿。
阿生继续道:“穆长风自打跟在李恪身边后,一直都挺老实地,不然咱们也不会最近才发现吴王身边有他的踪迹,可他如今这番举动,若是为了帮李恪还好说,可若是听了红庄那边的吩咐,那就——”
李泰手中的瓷珠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阿生只听他低声吩咐道:
“把人找出来。”
“是。”
阿生刚刚应下,屋外便传来上午从别院跟着他们一同回秘宅的银霄,欢快的鸣叫声,不用说便知道,是谁回来了。
“今日卢小姐回来的倒是早。”小声嘀咕了一句后.见李泰也没有让他出去迎人的意思,便干干地站在原地。
许是听到阿生心里的祈盼,那阵脚步声朝着书房而来,片刻后便闻门外响起清脆的少女声音:
“殿下,家兄有要事,可否一见?”
听见这一夜未闻的声音,李泰面色稍缓,拿起一本书,将桌面上的信笺盖住后,道:
“进来。”
门帘被人从外面撩起,穿着一身过于素暗的墨灰常服的遗玉率先走了进来,李泰侧目看去,但见她眉眼间难掩的轻忧后,不顾紧跟着她走进来的卢智,出声道:
“今日的算艺是垫底了不成?”
遗玉这会儿哪有心思去辨别他话里微不可查的安抚,冲他行了个礼,规规矩矩道:
“没有得最差,殿下,我兄妹二人,有一事相求。”
第二七零章殿下说的是
书房中四人,阿生立在书桌对面,三步之外的兄妹俩并排站着,在遗玉说出有事相求之后,李泰将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后,移向卢智:
“说。”
遗玉刚要张口,便被李泰一记莫名其妙的冷眼堵住,卢智抢了先,并没有避讳在场的阿生,直言道:
“求殿下帮学生找一个人出来,他名叫穆长风。”
兄妹俩来时便在马车上说好,只求李泰帮着找人,别的事情一概不提,李泰尚欠着遗玉一诺之事,卢智也清楚,就拿这寻人一事,换了那一诺,李泰必定不会为难。
对此,原本不想因这一诺的兑现同李泰两清的遗玉,心中虽感失落,可她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当要找到穆长风,才知道卢智究竟是打算如何。
听了卢智口中的人名,刚才还在谈论穆长风的主仆两人,心中皆是一疑,各有所想。
“为何本王要帮你们找人。”李泰不咸不淡地回了卢智的请求。
在外人眼中,魏王李泰从来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有此一答,卢智听着是正赏,可同他随意相处惯了的遗玉,却听出他语气中的疏远和冷漠,本就忧心忡忡的她,小脸顿时绷了起来。
卢智双手一揖,不亢不卑道:“听闻舍妹在帮殿下解毒前,您曾允过一件事与她,事关紧要,学生想请您提前应了这一诺。”
低头看着衣摆的遗玉暗自苦笑,几日前,李泰同她提起当日允她的一事,她还想着无事求到他,怎知这么快,就会用到这一诺。
找个人,对李泰来说并不算难,来换这一件事,他肯定不会拒绝吧。
李泰在卢智话到一半时,双目之中便掠过一抹寒光,在阿生的余光中,冷声道:
“那一诺,本王答应的是她,不是你。”
他们找穆长风是何目的,眼下并不在李泰的思考范围内,在他看来,找人这个请求,与其说是遗玉的,不如说是卢智的,且不论他当日应下这一诺的初衷是什么,现今他只想着遗玉能提些对她有用的事,而不是被卢智用了去。
卢智和遗玉都没想到李泰会这么回答,一个是惊讶,一个直接出声道:
“殿下,大哥所求,亦是我所想。”
看着她脸上的认真,李泰突然沉声道:“都出去,你留下。”
三人一愣,阿生机灵地伸手对着卢智一引,“卢公子,我带您先去休息下。”
遗玉察觉到李泰隐约的不愉,同卢智交换了眼神,本来还有犹豫的他,便跟着阿生离开了书房。
待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屋里只剩下两人时,刚才还端坐在书桌后的李泰,身形一松,轻靠在椅背上,双手叠合放在桌面,目光锁住站的有些过远的遗玉,道:
“你过来。”
遗玉听话地向前走了几步,在书桌对面停下,盯着桌上的砚台,恭声道:
“请殿下帮我们兄妹找到穆长风。”
“找他做什么。”
“恕不能相告。”遗玉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心中有事的她,却不能向以往一样同他对视。
“我若是不帮呢。”
遗玉缩在袖中的拳头一握,对他这明显的故意刁难不解,嘴上却生硬道:
“几日前,您还同我提过此事,说是要我仔细想想求些什么,我现下想好了,您难道要出尔反尔不成。”
敢说魏王出尔反尔的人,恐怕如今整个长安城也寻不出几个来,李泰脸色一沉,为的却不是她一句出尔反尔。
当日他同遗玉提起那十日和一诺,虽说另有意图,可若是遗玉眼下提出的是对她自己有利、有好处的事情,他想来是不会拒绝,可她现在明摆着,是让卢智将他答应的事给利用了去!
“我让你想清楚,可你真的仔细想过了么,本王的一诺,只被你用来找那么一个人!”
听着他带有些许怒气的语调,遗玉一怔之后,忍不住抬眼去看,但见那人惯常沉静的脸上,显而易见的薄怒,又将他的话在心中默念一遍,自以为他是因自已用找人这种小事来换他一诺,掉了身价,才生气。
于是声音软下,“您莫气,那个穆长风,很难找的,这并非是一件易事,不然我也不会来求您。”
听了她完全不在调上的回答,李泰的脸色又黑下一层,只是自觉刚才有些失态的他,却没有再口出怒言,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她。
遗玉被他看的颈后寒毛直竖,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不对,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小步。
“你当真想好了,要让我帮你找人,换那一诺?”
不知是否错觉,遗玉竟然从他话里听出些许的威胁,好像只要她敢答是,后面等着她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她若是否认,又怎么能尽快把穆长风给找出来,除非——
“殿下,”她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要不、要不您…啊…吧。”
“嗯?”只听她吱吱唔唔含糊不清的话,见她因扭捏有些泛红的小脸,李泰的脸色稍霁,喉中闷出一个音节。
遗玉一咬身,自觉有些厚脸皮地一股脑说道:“要不您就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帮了我们找这个人不算作您答应我的那一件事好不好?”
难为李泰竟然听懂了她这噼哩趴啦一串毫无句读的话,在她飞快地垂下脑袋之后,眼中波光闪动,唇角扬起浅浅的孤度,不紧不慢地回了一个字:
“好。”
“啊?”遗玉顿时惊讶出声,只当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不确定地问道:“您、您答应了?”
李泰唇角一平,在她的盯视下,轻轻颌首,而后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软塌上侧身躺下,缓缓道:
“棋艺和射艺比试上,你表现的都不错,没有白费了我的指点,两日内,帮你找到那个人,权当是作奖励。”
奖、奖励?
还呆在原处的遗玉嘴角轻松了一下,不是她脑子不够用,而是这情况转的太快,她完全跟不上趟儿,她想不明白,之前还在为难卢智和她的李泰,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我应你那一诺,不是为了让你求我这种不相干的小事,下次再提出来,你可要想清楚了,知道么?”
遗玉迟钝心喜之后,转过身对着他一礼,“我知道了,多谢殿下。”
不用到那一诺,便让他答应帮忙找人,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她当然不会傻地去同他讲,在他的指点下免了两项的垫底已经是帮了大忙,奖励什么的,实在说不过去之类的话。
说妥了这件事,两人的心情都好上许多,只是遗玉因着发现了卢智的目的而担忧,李泰这会儿看着她人立在跟前,便又想到昨晚自己在归义坊门口见到的一幕。
“听下人禀报,昨夜不是卢智送你回来的。”
“嗯,大哥昨日有急事,便托了别人送找到坊门口。”对李泰知道她的行踪,遗玉并不觉得无法接受.毕竟秘宅所在是极其隐秘的,她现在住在这里,有什么异动,当然会被禀报上去。
李泰看着她平静的面容,提醒道:“以后让车夫随时跟着,要去哪里便吩咐了,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莫被有心人盯上。”
遗玉当他是担心会从自己这里泄了秘宅所在,便道:“您放心,昨日送我回来的是国子监的杜先生,他应该不是那等多嘴之人,且我还让车夫在秘宅附近多转了两圈才回来,不会被人盯上的。”
李泰当然知道昨晚送她回来的是什么人,她话里透着些许对杜若瑾为人的信任,让他心中隐隐不快,面上却闲闲地问道:
“国子监的杜先生,杜家那个病秧子?”
遗玉忍不住眉头一皱,这病秧子三宇,让她想起曾在学宿馆门口遭遇的纨绔长孙止,当时他也是这么称呼杜若瑾的,而恰巧就是这么一个“病秧子”,让她和卢氏没有被那些贵族少爷们继续戏弄。
“是杜大人家中长子,亦是教习我们书学院的丹青先生。”
李泰看着她正色答话的面容,听出她语中的回护,联想到他收在王府中的一样东西,青碧的眸色在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变深了些许。
“他画艺是很好,只是到国子监教书,未免大材小用。”
对外人的事情,遗玉没有多做评价的习惯,但李泰既然这么说
了,有事求他的遗玉也不好不回应,便随声附和道:
“殿下说的是,依杜先生长才,若是在朝为官,必有作为。”
遗玉的本意,是为了迎合一下李泰,可听在他的耳中,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心中不愉,脸上带不出表情,只冷哼一声后,不再接话。
遗玉听着他的冷哼,很是莫名其妙,想不透这刚才还算和颜悦色的人,怎么就突然又不高兴了,不过是一日没见,就有些喜怒无常起来了,难道是昨晚去宫中赴宴遇上了不高兴的事?
这头她暗自琢磨着,李泰却侧身躺在软榻上,静静的看着她,亦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