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沉默片刻,轻轻揽住他的腰,“你想听什么?”蔡三小姐七岁以前的事情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能从来了以后开始讲。
龚远和根顺溜地道:“你以前的事情我都听你哥哥讲过,知道的。你就从我们进京赶考以后开始讲吧?”
明菲深感为难,从他们进京赶考以后开始讲?那么多事,怎么说,说到什么时候啊?
龚远和提醒她:“你不是说,我爹爹想和袁家结亲,婶娘捣乱么?你讲讲那个给我听坝。”
明菲道:“啊呀,前几日就讲过一遍给你听了,你忘了啊?”
龚远和讪笑:“我当时没仔细听,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坝。”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臂不停地抚弄,讨好之意显露无疑。
明菲只得再从袁枚儿请去看牡丹说起,说到袁枚儿恼羞成怒时,一个眉眼淡淡,温柔含笑的白衣少年突如其来地浮现在了她脑海里。那个人己经不在了,明菲猛然停住了话头,一时有些怔松。
龚远和听得津津有味,见她突然停下来,便催她:“继读说啊,怎么不说了?”
明菲叹了口气:“没了。”
龚远和道:“我记得那年在京中,你继母写了封信给你哥哥,说是袁家想为袁三求娶你……”
明菲略微有些明白了他到底想说什么了,兴许他以为,她梦中哭泣是为了某个人?所以扯了这么多的闲铬,就是为了扯出袁三来?她本来想立刻就说明的,想了想决定静观其变,假装糊涂:“是啊,继母先前也和我提过这事,后来收到哥哥的回信,就断绝了这个念头。”
龚远和沉默片刻,揪着她的头发在指尖上统啊绕,好一歇才道:“其实袁三这个人除了身体不太好以外,挺不错的。他画的那些画,就没几个人能画出来。我去你们家,还看见你家到处都有他的画。就连我们家,婧琪那里也有两幅。”
袁家当初很为自己儿子的才气而骄傲,袁枚儿更是骄傲无比,带着京城贵女的气势来打击水城府众女的乡土气,的确经由她的手送了许多画给这群女孩子们。因为袁二夫人和陈氏处得特别好,蔡家得的就更多。
“他的确不错。”明菲轻声道:“我这里也有好几幅的。我在想,袁家日子不好过,今后孤儿寡母的,母族又薄弱,只怕更是不易。那些画,你想个法子换成钱,寻个合适的借口送过去,也叫他们过得轻松点。”
龚远和痛快应下,“好啊。只是他们家清高,送钱未必会要。不如我将那些画托人卖了,然后给他们家在繁华路段买个铺子,若有剩余,再买点田地也行,他们家坐收租金就行,也不需要操多少心。”
明菲造:“是个好主意,只是他们未必会信你的话。当初袁三病得厉害,药资花费极多,他们家也不愿意买他的画来充数的。”
“这个好办,我就说,是我当初去玉清宫玩耍,偶遇袁三,很是谈得来,知道我是水城府人,他便背着家里人托我做的。证人就让你认识的那个小道士清虚来做好了,你看如何?”
二人又把细节反复讨许了几遍,明菲睡意来了,翻了个身准备睡觉:“唾吧,明日事情还多着呢。”
龚远和有些意犹未尽,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含住她的耳垂使劲咬了一下。疼得明菲倒吸一口凉气:“你做什么?”
龚远和大喇喇地躺在她身边,闭着懒懒地道:“没什么,就是想咬你一口。见你疼了,我就舒服了。”
明菲拉起他的手,一口咬在他手背上,恨恨地道:“我也是见你疼了,我就舒服了。”
龚远和也不叫疼,也不缩手,只闭着眼睛问她:“舒服了么?不舒服就再咬一口?”
“不咬,碜身齿。”明菲将他手甩开。
“那以后不许再哭了,哭得眼睛变形变难瞧,我可还要再咬你。”他一只手飞快地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不松开,另一只手在她脸上轻抚:“眉毛是我的,眼睛是我的,鼻子也是我的,嘴巴也是我的,牙齿也是我的,舌头还是我的。”
“不高兴了我肯定还是要哭的。想要我不哭就别惹我。”明菲翘起了嘴角。一个滚烫的吻随即落在了她的唇上。
第143章建设(一)
龚远和寻了匠人,将主院的耳房改作了一间小厨房,花婆子在一旁照应,明菲则避开匠人去了半春园接待牙婆。
这牙婆是蔡家从前用惯的,得了陈氏的反复叮嘱,用心地寻了合适的人送上来。
两个灶上的,是母女,姓金,当娘的已经三十多岁,女儿才十三四岁,长相一般般,衣服很陈旧,到处都是补丁,但浆洗得很干净,看人的时候目光也很沉稳,没有躲躲闪闪或是畏畏缩缩,只是女儿的眉梢眼角不可避免地含着一股悲哀。
明菲觉得做饭食的人,卫生是关键,这母女二人落到这个地步,还能保将衣饰整洁,还不错。
便问那牙婆这两人的情况,牙婆见她相问,知道这是看上了。
于是细细讲述了一遍金氏母女的遭遇:“她当家的还在的时候,在麒麟街那边开了个小吃店,生意还兴隆。
后来她当家的死了,她没有儿子,店子被无良的叔伯给占了,还要将她母女二人卖掉。
她不忿,不想女儿沦为奴籍,带着女儿东躲西藏,到处给人打零工。
听说奶奶家中要招人,知道府上仁慈,特意找到小的,想替奶奶卖点力艺”
假如牙婆说的是真的,这女人也算有骨气。
可是既然不想沦为奴籍,那便是只愿意签活契。
明菲有些不太愿意,她的厨房是重地,最怕就是有人来捣乱。
若是有卖身契在手,有个什么不妥,也好处理,就算是逃了,官府对逃奴的追究管制也是很严厉的。
对方顾忌这点,行为上也会收敛许多。
而活契,随时都可以走人,也不是那么好拿捏。
牙婆见明菲刚才还很感兴趣,突然之间又低着头喝茶不说话了,不由有些焦急:“奶奶,她不是在孝中,她已经守满孝了,不然也不敢来。
手艺真不错的,这孩子您别看她小,她自小被她娘老子带在身边,做饭菜的手艺学了个十之八九,麻利着呢。
要不?
奶奶您让她们现场做两个汤菜来看?”
金氏闻言,立刻拉了她女儿跪在地上磕头:“奶奶,求您收留我们母女罢。
春囡马上就长大了,他们不会由着小妇人的,要是给卖了去做妾,叫小妇人怎么话?”
那女孩子闻言,泪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金簪喝道:“不懂规矩!哭什么!有话好好说!”
有钱人有头脸的人家是最忌讳别人莫名其妙跑到自己家中哭的,但对于她们这样的孤儿寡母来说,只剩下了眼泪还可以自主。
金氏看了明菲一眼,见明菲也没表现出明显的不悦,只是侧着头盯着她看,心里生起希望来,立刻拿了块帕子给她女儿擦泪:“莫哭,奶奶是个好人哩”
明菲突然道:“把你的帕子拿过来我看”
金氏有些不明白,呆呆地看着明菲。
白露已经走上前去接了帕子打开放到明菲面前给她瞧。
帕子很干净,是市面上最普通的粗布,洗得发白,边角上已经磨破,露出了布须,但是绣了一朵迎春花。
绣线是凑出来的,颜色不协调,叶子不单有绿的,还有蓝的和黑的,可是针脚很细密,看得出绣的人当时花了很多心思。
金氏见明菲看得认真,忐忑地道:“手艺粗笨,不成样子,污了奶奶的眼”
明菲道:“是谁做的?
我看着针脚倒挺细密的”
金氏带了几分骄傲,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是春囡做的。
小妇人去外面打零工,她在家看屋,浆洗衣服,也做缝朴”
金氏的鬓边已经有了白发,眼角的鱼尾纹也又多又细,明菲道:“你多大年龄了?”
金氏道:“小妇人是属兔的”
那牙婆陪笑道:“三十有二了”
三十二岁的人就成了这副模样,这个世界对女人总是特别不公平的,特别是对没了依仗的女人。
明菲叹了口气:“你愿意签多少年的契?”
金氏小心翼翼地到:“小妇人签多长没问题,但春囡,可不可以只签两年?”
那牙婆骂她:“不晓得好歹,奶奶肯收留你们就好了,谁家只签两年的?”
一般都是签的五年甚至十年。
明菲摆摆手:“先去做几样你拿手的汤菜来我尝过再说”
金氏大喜,拉着春囡给明菲磕头,由白露带着去了厨房。
明菲又挑了模样看上去端正清秀的十来岁的两个女孩子和两个男孩子,又留下一个看着膀大腰圆,老实憨厚的男人养马看院子做粗活。
牙婆与她谈妥这几个人的身价银子,就只等金氏母女送上汤菜来。
金氏做的一小碗鸡丝面和一碟蒜香豆腐,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说:“奶奶,仓促之间没什么可做的,也没配菜,语奶奶尝个味道明菲尝过后却很满意,那些精细的备材都不是经常吃的,要的就是家常菜。
简单的食材都能做出好味道,其他的大莱就算是不能做也无所谓,需要时从餐霞轩请大师傅来就行。
于是让人也送过去给龚远和尝,少顷,那边传来请息,说龚远和觉得合胃口,明菲便留下了金氏母女,她相信,一个热爱生活,爱惜女儿有骨气的人,心地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金簪和紫罗领着这些人下去安置,明菲又带了人去外院给即将到来的大管事薛明贵收拾院子。
收拾到一半,龚妍碧来了。
龚妍碧笑道:“嫂嫂真是勤快。
这几日就没见你闲过。
唯说你刚买了几个人?
哥哥也在建小厨房?”
明菲笑道:“可不是么?
我们这边冷冷清清的,多几个人多几分热闹”
龚妍碧道:“家中很久没有进人了,也不知现在的价格如何?工钱如何?”
明菲也不瞒她,一一回答。
龚妍碧点点头,四处打量:“这是要收拾给谁住的呢?”
丹霞见她打听个不休,心中厌烦得很、频频给白露递眼色。
白露便不时上前拿事去问明菲,打断二人谈话,示意龚妍碧,她们很忙很忙,识相的赶紧走人。
龚j碧却是坐看就不动,也不嫌屋子里灰,打破沙锅问到底,明菲索性大大方方她告诉她,“你哥哥做着官,总会经常有人上门。
我一个妇道人家,很多时候都不方便出面。
所以要寻一个大管事”
龚妍碧眼珠子一转,亲热地拉住明菲的手:“那可找到合适的人选?”
明菲笑道:“不知道你哥哥的呢。
他只叫我收拾院子等着,其他的都没说。
“龚j碧道:“我那日听舅母曾经和夫人提起过,说是舅舅在抚鸣生意的时候,认得一个人,对人情面上的事情律是通透,只是时运不济,几次跟错了人。
唯说哥哥年少有为,有心前来依靠,什么工钱都不图的,就是想奔个好前程……”
明菲不动声色地听她说完,笑道:“怎么没听夫人和舅毋提起?”
心中却是暗想、多半那日是没机会提起,后来也想着二人没那么快的动作,现在看到她买人,收拾院子这才急了,让龚妍碧过来打听消息,试探口风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已经闹到这个地步,谁还会收他们的人来放到自己家门口?
龚妍碧低着头吹着碗里的茶沫子,轻笑一声,忽略不答,转而道:“听说嫂嫂昨日中暑了?
三妹送过来的饭食,你吃着可还好吃?
那可是夫人特意吩咐为你准备的”
说完起身摇了摇扇子:“不行了,我还要回厨下去准备晚饭呢,就不叨扰嫂嫂了。
“丹霞凑到明菲身边,低声道:“奶奶,奴婢瞅着这二小姐,怎么阴阳怪气,说话有一搭没一搭,东扯西拉的?”
明菲道:“是么?
你怎么看?
“拉着丹霞转身进屋去检查铺盖用具等物。
龚妍碧的举动、很让人深思。
明菲知道朱姨娘母子三人就是在夹缝中生存,说是姨娘、公子、小姐,实际上待遇只比普通的丫头婆子稍微好一点,很多时候还过得很窝囊受气。
龚妍碧看着是来打探虚实的、实际上向她提供了两各信息,一个是龚二夫人和邵大奶奶想往他们这里塞人,另一个是告诉她,虽然厨下的事儿经常都是朱姨娘母女二人管着的,但昨天的饭食却是龚二夫人特别为她准备的。
丹霞见明菲考她,每心要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并不比金簪、娇桃差,想了很久才道:“奴婢觉着,二小姐似乎是知道了昨日您没有用三小姐送过来的饭食,特意来告诉您,那是二夫人为您准备的,不是她做的”
明菲笑道:“能想到这个还算不错。
按这样下去,很快就可以做一等丫鬟了。
“丹霞得了夸奖,遇事越发多了心眼,做事越发上心不提。
挨到傍晚时分,紫菱过来禀告:“奶奶、大爷说灶台就快砌好了,与其明日再让匠人来忙一时,不如今夜就盯着他做完的好。
请奶奶先去半春园歇着,吃饭不必等他”
明菲才叫人送了饭过去,洗萃来了,笑眯眯她递了封信给金簪:“金簪姐姐,是抚鸣舅老爷来的信。
第144章建设(二)
夜凉如水,龚远和搂着明菲半歪在美人榻上一起看薛大舅的来信。看完以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舅舅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不用我找他,他先就安排好了。”
薛大舅的来信上说,他已经写信给龚中素,要龚中素赶紧想办法兑现当年的诺言,把长房的家产分出来。当初龚中素娶薛氏的时候,是说好了生的儿子继承长房香火和产业的。以前那是因为孩子小,不曾成家立业,如今又做了官,又娶了妻子,妻子还很能干,于情于理都应该早日把长房的财产控制权交到小两口手里才是。
明菲笑道:“这种事情,由舅舅来出面是最妥当的。”不管龚中素原本心中有什么想法,现在薛氏的娘家来要求他兑现诺言,又有了龚二夫人闹那一出,想必他无论如何都会有个说法吧?
其实明菲多少有点明白龚中素的想法。对于龚中素来说,两边都是他的妻儿,他总是希望谁都一样好的。若是薛氏和长房二老还活着,有人盯着他,提醒他,他还能分清东西是谁的,知道该给不该给,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拿长房地去补贴二房。可长房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孩子,没人监督他,这个孩子还归到了龚二夫人手里去养,于是在他心目中,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都是一样的,都是一家人,难免会装装糊涂,生点均贫富的心思出来。
可惜他的愿望是美好的,但很明显,他的妻儿都不这么想。隔着肚皮就是隔着肚皮,龚二夫人分得很清,龚远和是另一个女人的儿子,那个女人和她抢丈夫,抢钱财,死了活该,小崽子也该跟着一起死才对,然后便是她和她生养的孩子的天下,龚远和则永远都不会把这样一个贪得无厌,用心险恶的女人当做是自己的母亲看待,她生的孩子从严格意义上来看,与他也是两家人,怎可能做到真的亲如手足?
而龚婧琪、龚远秩等人,只怕心中也是很明白的,龚远和是外人,不过是个身份比龚妍碧和龚远科姐弟二人身份更高贵一点的外人而已。只有龚二夫人、还有他们四姐弟,才是嫡亲骨肉。就算是明白事理,并不代表他们关键时刻会帮着外人来气自己的母亲,更何况这个母亲,还是为了他们打算,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
想到此,明菲握住龚远和的手:“这件事情不过是时间问题,迟早都是要解决的。我只是在想,真到了咱们手里,只怕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这么多年,龚二夫人大概平就把财产转移得差不多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倒打一耙,说是补贴了龚远和多少银子呢。
龚远和笑道:“你放心,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你看我的。”
明菲见他胸有成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笑道:“你做的粑粑还有不圆的么?”
龚远和笑着拥住她:“没有你,我做的粑粑就是扁的。”
第二日早上,二人才用完早饭,薛明贵就来了,他两个儿子已经成|人,并成了家,都在给人当差,并没有跟来。来的只有他的老妻,两口子穿着簇新的绸缎衣服,笑眯眯地进来给龚远和、明菲行礼。
薛明贵大约四十来岁的祥子,微微有些富态,未曾开口先笑三分,显得那张本来就大的嘴越发地大。笑容茧夸张,说话却是很得体很有条理,明菲听他说了几句话,便赞许地看向龚远和,难怪得这人会被龚二夫人想方设法地捏了错处赶出去啊。
龚远和得意地冲明
喜盈门第4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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