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少年游作者:肉书屋
无方少年游第4部分阅读
沉寂。
耳旁传来细细咕咕的叫声,初一听着这些不知名的小鸟声音,在这古朴幽深的森林里,禁不住地微笑。
蓝衫少女抬起头,口中发出呜幽呜幽的声音,绵绵长长,绕林不绝。
一群黄|色小鸟扑楞楞打着翅膀飞向了她。
蓝衫少女双手轻拍,这群小鸟似乎极有默契地朝前飞去。她回过头,朝大家微微一笑,这一笑虽说不上倾城倾国,但那脸庞的美丽,在暗淡无光的密林里,刹那间璀璨生辉。
“久闻洞庭水家精善鸟技,我初在塞外始以小儿玩戏,今日一见,深深折服。”马连城在坐骑上微微欠身,仍是凝住身行不动。
“大家随着水姑娘走,注意脚下,不要跟丢了。”许久没有出声的聂无忧突然开口。
前面一群小鸟低低伏伏地朝山林一侧飞去,不是刚才断壁那条道路。
聂无忧紧紧地跟着两位女子,阮四随后,初一在阮四身后,马连城却没有动。
阮四朝初一看了看,低低说:“这一路走来,只见你沉默萧索,这时却如此开心。”
初一抑制不住笑意,眉眼间都是开阔的晴朗,对着阮四淡淡笑道:“这是自存世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灵敏干净的东西。”说着抬头看了下那群前面带路的小鸟。
前面低头疾走的聂无忧轻微地咳嗽,阮四听后没任何言语,淡淡的眉眼,冰冷的嘴唇,不再说话。
走在蓝衫少女身后的是赵夫人。她身形高挑窈窕,玲珑的曲线随着微微的喘气起伏。
聂无忧抬眼看了下,对她说:“如夫人,可要休息片刻?”
“不敢。”那名被唤做“如夫人”的女子马上谨慎地说。
初一和阮四见怪不怪,继续前行。沿着有些曲折的山路行走片刻后,眼前慢慢地开朗起来,原先高大齐天的树林渐渐抛至脑后,出现了潮湿矮短的杉树。
领头的蓝少少女转过身,衬着霭霭青色,清灵淡丽的容颜娇俏不已。她轻启樱唇告诉众人:“再朝下便是瀛云镇入口。少主日行三百里赶至这里,松竹兰三位先生随后就到。”
她的语声淡淡而微弱,殊不知在众人耳中听来却如惊天里的霹雳,响彻心间。大家脸上极快地转过数种颜色,最后都趋于平静,只有初一,由于初来此地,很多江湖上的名讳并不知晓。他总是平静地随着大家,看似随遇而安的沉默少年。
聂无忧回头看了一眼初一宁静的面容,低头沉吟了下,最终转过脸去微微掀动嘴唇,蓝衫少女看着他的面目,默默地辨认他的唇形:“告诉冷琦,初一准备逃走。”
蓝衫少女脸上神色不变,仍然喘息着继续说完她得知的情况:“马王带领手下退出幽州,冷琦在镇中云胡客栈等着各位。”
说罢,语声一转,突然撅起红唇娇滴滴地说:“聂哥哥,这一路累死我了,我不管,到了瀛云你要用马车送我回家。”说完后并不理会聂无忧是否应允,直接拉起聂无忧的手臂,紧紧地攀援在上面。
聂无忧侧头看了眼水芊灭的脸庞,点点晶莹的汗珠似小瀑般流下,双眼熠熠生辉辨认面前带路小鸟的方向,心里软了软,就没有拂开她的手臂。
“夫人,先请。”
如夫人淡淡地点头,一旋腰肢走在前头。
“那个木头少年是谁?”水芊灭好奇地用唇语询问。
“是初一。”
“初一又是谁?”
聂无忧直视前方,唇形微动:“来历不明,武功高强。”
水芊灭眼波流转,双眼晶莹闪亮:“你怎么知道他要逃走?”
“试想如此谨慎低微的少年,怎么会吐露心中所想。他说的山雀灵活,那是向往自由无束。”聂无忧淡淡地说。
水芊灭听了紧张地咬住了嘴唇,半响又问:“那他逃走,你能阻止得了吗?”
“看到刚才那个悬崖了吗?”聂无忧转过了脸,眼神幽深难辨。
“怎么了?”
“你以为只有神一样的辟邪少主能飞过?”聂无忧嘲讽地掀动了嘴角:“如果我没猜错,这世上还有个装聋作哑的人能过,他就是初一。”
水芊灭垂下了淡黄的眼睫毛,似那一簇簇的嫩黄柳絮儿在风中微微抖动。等她抬眼的时候,又摸出个焰火,甩上了天。
聂无忧看着她淡淡微笑:“看来水妹妹不仅能驾驭山雀传信,还擅长焰火报讯。”
水芊灭嘟起了嘴巴:“我是担心你任务不能完成哇。”
聂无忧笑了笑,拉起了水芊灭的小手静止道旁。
众人都默契地停了下来。
初一似乎能预见马上即将发生什么似的,抬起头凝神细听八方动静。彼时的青衣少年肃然而立,在流转着冷冽气息的山林里,拥有着独一无二的气场。
果然,三道凌厉狠绝的掌风直直击向初一身上。这三股风力来自不同方向,浑厚绵长,震得杉树树枝“咯吱”作响纷纷断落。
阮四大惊,就地一滚,避开了这摧枯拉朽的狂风。
聂无忧早就抱起水芊灭跃出场地外,将两位女子护在身后。
初一猛然发力,鼓起双袖,身子急速旋转,飞跃出这惊天动地的一击。身形一掠到树枝上后,在腰间一抚,手中森然多了一把寒气凛凛的软剑。他站在树上,迎风一抖,“月光”便伸得笔直。
剑长三尺七分,剑身宽逾一寸,寒光旋转如一泓秋水,照亮了初一冷澈的眼睛。
“来者何人?”初一冷冷地问。
立于树下的一黑袍老者双手后负,微眯了眼:“好剑。”
此人身形高瘦,形容枯槁,脸上沟壑深深纵横,风霜刀刻的面容上太阳|岤高高鼓起。
“他是竹老。”一位儒雅淡定的白袍老者走上前,微笑着说:“我是兰君。”这个人和旁边一身墨绿锦袍的老者相比,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那位绿袍老者突然低吼:“打了再说。”声音似远古晨钟,厚实轰鸣,在寂静山间回荡。
他身形发动,扑向了初一。
初一剑气森森,冷然一划,流光璀璨之间,不辨人影。
旁边的两位似乎自持身份,一直站在路旁掠阵。等过了十招发现松柏和尚一点也没有占到便宜后,两人跻身进入战场。
阮四和聂无忧都双目炯炯地看着,一招一式都不愿错过。
四人混战一团,在这狭小幽闭的山道间,松竹兰三隐将初一牢牢控制住在掌风的中心。
初一彼时第一招就试出来人的厉害,所以第一次亮出了武器。他越战越勇,只要手中有剑,便感觉什么都不怕。
五十多招过去后,三人攻击有所变化。松柏大师双掌虎虎生风,力道稍长,无丝毫气泄现象。
兰君手上多了一把晶玉绿杖,影影绰绰,招式变动之时极像盛开的西番莲花。而竹老手上分明就是一截竹枝,一端尖利,阴阴地掠向初一周身大|岤。
初一的身形渐渐缓慢起来,脸色苍白,阵阵强烈的风拂动他的发丝凌乱飞舞。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初一一咬牙,半蹲身子抱残守缺,月光荡漾一圈,一招“老树盘根”凛冽强大的剑气划向了四方。
瞬间所有声响皆不闻,只有初一微微喘气的声音。他胸腔淡淡起伏。
场外三人眼神惊诧讶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被斩断的衣襟下摆和胸口被划破的伤痕。竹老神色一变,眼神阴鸷,“哼”了一声冷冷大步跨过。
白袍兰君微笑着:“后会有期。”笑眯眯地走了。
松柏大师嗡嗡大吼:“下次再打,我和尚急着赶路。”说完也一阵风的刮过。
初一看着三人远行不见之后,左手搭上剑尖稍稍用劲,月光变软卷入腰间。默默地退后几步盘腿坐下,靠着树调息。
阮四淡然的眼里突然也有了炽热的光,他紧紧地盯着初一:“你到底是谁?”
“扑哧”一下,水芊灭盈盈地笑着:“这位小哥真是绝无仅有的用剑高手啊。”
聂无忧垂下眼,静静地盯着初一静寂的面容。
初一仿似充耳不闻,淡淡地呼吸吐纳,身子纹丝不动。
聂无忧向前慢慢踱去,眼光一直落在初一脸上,口中清晰地说:“苍山三隐松竹兰先生功力修为逾越百年,除五年前三人联袂被避邪少主收服,大小千余战例从无败绩。除非是避邪少主亲临,几乎无人能在三隐连手十招内还逃出生天。初一,你是第一个。”
初一面容如水般沉寂,脑里却极快地浮起一个淡黄|色身影,嘴中脱口而出:“不……”
聂无忧伸手,只出一招就扣住了初一的脉门。他将初一身子提起,拉到自己面前,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不管你是谁,只要我在一天,这个任务就不能废弃。以前我可能留不住你,但现在以你的功力,想从我手上逃走,也不大容易。”
初一暗暗地提了一口气到胸腔,运气试了试,有些隐隐作痛气息不继。只能微微叹了口气:“好。”
聂无忧狠狠地甩下初一的手臂,扭头大步走去。
如夫人仿佛世外仙子,一切漠不关心地提着裙裾,尾随聂无忧而去。
水芊灭看着聂无忧远去的身影,眼里光彩闪烁,抿着樱唇一扭柳腰,小碎步追去。
阮四慢慢走上前,淡淡的眼睛里流淌出一丝关心:“苍山三老亦正亦邪,追随避邪少主五年间嚣张跋扈无人能挡。今日你铩了他们的羽翼,恐怕日后……”
初一转过脸,微微一笑。
“那竹老善变,兰君伪善,松柏难缠,今日不明就里袭击你,日后你也要多加小心。”
“是因为接到了命令阻止我。”初一看着阮四,平静一如当初,“我现在才猜测出来,那水姑娘原来一路都在负责传递消息。想必是她通知冷琦才有所行动,刚才那场争斗,如果不是为了追随先行飞跃山崖的避邪少主,恐怕我今日难以脱身。”
“你难道不堤防苗蛊吗?怎么想公然逃走?”阮四再询问之时,又回复了平日里低沉冷漠的样子。
初一的脸像木头一般呆滞无神,他楞楞地看着杉树,眼光散乱空洞:“不,只是还没有碰到让我孤注一掷的人。”
命运
命运《无方少年游》四木v命运v据宋史记载,幽州瀛云镇原是唐代以来的驿站,战后破败颓废,现在却经重修扩大规模增其旧址,成了四面八方流通贸易之所。
云胡客栈顾名思义,便是汇集各路人马精通各种语言的外交场合。
客栈坐落于古镇中心,巍峨高广,外围环绕着在北部罕见的青树绿水,屋舍俨然,鳞次栉比精致有序。
稗官野史传闻,此镇此栈由朝廷出资置办,镇中客栈图形全部依仿宫廷建筑走向,回形护院紧紧相攒,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客栈中央居然是座直耸云天的雕栏玉栋楼宇,手可摘星。远远望去,客栈的恢宏庞大使得瀛云镇仿似它的宫廷外墙。
初一和阮四现在正立于客栈最外围最边远的回廊上,默默地对着满院的红花绿树。
“看来真是朝廷所建。”初一打量了半晌得出了结论。
阮四沉默不语。
“一路的苍凉简陋,唯独此处如此繁华……”初一沉思着,“想必是背后之人运筹帷幄的功劳。这个人倒有聪明的头脑。”
“你不担心吗?”突闻阮四淡淡发问。
“要来的,总逃不了。”初一抬起头,看着阮四说道。
两人似乎心意相连,互相对视。
幽州,瀛云镇,云胡客栈,两个孤独孓然的少年站在满室红缨绿果的廊道内,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无法阻挡,只得沉默接受。
隔着葱茏的树木,聂无忧站在窗前看着他们。蓝衣公子欣长的身子伫立于窗前一动不动,他的默然□的背影嵌入了身前绿色,酣畅淋漓地渲染成一副山水画。
“聂哥哥,你在生气吗?”
水芊灭看着聂无忧的身影好久,心里有些忐忑,咬着嘴唇问。
“没有。”聂无忧并没有转过身来。
“不,聂哥哥因为身体的原因,从来没有吼过别人,可今天……”水芊灭紧紧地瞧着蓝衣公子的背影。
聂无忧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水妹妹为我着想才唤来苍山三隐,我怎么会生气。”
水芊灭突然不说话了,往昔灿烂的笑容隐去,面部涌上一层淡淡的阴霾。她的双眼盈盈似有水波流荡,无比坚定地看着聂无忧。
聂无忧淡淡地看着她的双眼。
“我根本就没提苍山三老的事情,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水芊灭开口反问。
聂无忧沉默不语。
“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求爹爹让我出来,为什么又任性地拉你前来!”水芊灭的身子一步一步后退,手衬在桌沿紧紧抓着,寻求无比的勇气。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聂无忧默默走上前,手伸向了水芊灭,温柔地扶着她的身躯,稳定她的身形。
水芊灭闭上了眼睛。她明明看到窗外一地的花开尚好流离生光,内心却觉得无比冰凉。
“你看,你从来不主动接近女人,今天为了他,居然把我抱在怀里。你还要否认吗?”水芊灭痛苦地紧闭双眼喃喃道。
聂无忧还是沉默着,只是手轻轻地一抚一抚水芊灭的后背。
“是初一吧?是那个木头一样的人吧?”水芊灭挣脱了聂无忧的怀抱,低声嘶吼,“你害怕他逃走再次招致杀身之祸,不惜恶语相向。你甚至不知道每次只要他开口说话,你就凝神细听,眼光追逐着他的影子……”
沉默许久的聂无忧突然哑然失笑:“我有这么明显吗。”
水芊灭再也忍受不住,冲上前双手死死地扳住聂无忧的手臂,拼命摇晃他欣长清俊的身子:“可他是男人啊,再好你们也不能在一起。”
聂无忧双唇紧紧抿着,不做辩解,凝视着面前的姑娘。他的面容依然俊朗,眉目间依然是坚定温柔的光辉,可是眼里却有股淡淡的看不明的情绪。
“七叶连星璀璨花夕,无忧湖畔水浣青溪。”
水芊灭猛地放开双手,双目无神,空洞的眼睛扫过四周:“呵呵,我真是傻啊,很早就注定的命运……”
聂无忧突然扬起了右手拂点水芊灭的|岤道,她的身子一软昏睡过去。
聂无忧静静地将怀中人平躺放在睡榻上,拉过锦被盖好她的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在一间极其开阔明亮的房间内,伫着几道身影。
房里氤氲着飘渺淡若的清香,明轩高敞,一切铺设用具皆是北塞未有的繁复式样,依稀可见户外檐角金琉碧瓦,冷意勃发的是至高无上的威严华贵气象。
一位鎏金丝线滚边的白衣少年冷冷端坐于主桌前,低头查看面前桌案上一副羊皮图纸。他的身后笔直站着黑,绿,白三色锦袍老者,皆背负双手噤声不语。
门轻轻推开,进来一名俊美绝伦的黑衣少年。他静静凝视白衣少主,不敢贸然出声。
白衣少主冷冷抬起头,一刹那间,他的容貌让眼前英俊无匹的影子冷琦黯淡无光。
这个人的脸,简直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精致深邃的五官,镜湖冰封的双眼,身姿增削一分皆无可适应,脸色苍白接近透明,泛着冰晶冷泽的光芒,衬着他的凛冽气势,有一种锋芒锐利而惊耸世间的美。
“结果。”他冷冷的嗓音如山涧幽深冷冽的寒泉,冰凌凌地在人心底流过。
“回少主,琉璃火已经护送到位。辟邪黑衣卫少年仅剩五名。所有计划中的人都来到客栈。龙纹剑正随身携带,可以……”
白衣少主冷冷地盯着冷琦面目,吐出几个字:“说话讲重点。”
冷琦身子瑟然一动,恭声说道:“荆湘国,李敬唐旧部在客栈主楼。已安排静如夫人出场,五名少年伏击……”
白衣少主似乎右手轻轻动了下,“哧”的一声划破静寂空气,如此之快,让房内众人都无从堤防。
冷琦右腿弯曲颓软,一股细缕如发的指风强劲地窜进环跳|岤,他的额上渗出薄薄汗珠,身形不稳最终屈膝跪下。
“长记性了么?”还是那道冰冷低温的声音。
冷琦抿着嘴用力说道:“安排妥当,今晚动手。”
少年冷淡地挥了下手,冷琦躬身一礼低着头后退,退至门边才抬头静静离去。
三色锦袍的老者互相对视,眼里都是淡然无波的神色,心里却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件事:看来没有把山路上偶遇那名青衣少年的情况说出来的确是上上之举。
“神算子。”白衣少年冷淡地对空中说出这个名字。
白袍老者疾步走至桌案前,恭敬作揖,朗声回道:“神算先生目前去了武州古井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