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亲自去内务府要宣纸,那管事儿的太监几乎跟天上掉下凤凰似的,把我们接进去。选了许久也没有中意的,不是太小,就是太薄。主子的款儿这东西不用学,阿哥天生就会。别看胤禑年纪小,摆起脸色把那太监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那太监满头大汗地翻着帐簿,终于查出崇祯年间的存货,寻出我们要的东西。跟书上写的一样,有铜钱大小的厚度,七米长、六米宽,真是佩服这些古人的造纸技术,现代机器出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机器不会人就不会。唉!退化呀!又寻了一应画具。
回来的路上,我们又发愁起来,这个东西绛雪轩和兆祥所都放不下,难不成放到乾清宫去?康熙还得用呢,再说为了保密起见,也不能放在他眼皮下画,少了惊喜。我命人把纸送回绛雪轩,然后派胤禑按着稿子构思布局去了,自己直奔乾清宫。一路上畅行无阻,都迈进东暖阁了还没拦我。到这儿了,我总得守点礼数吧,叫门前司值的太监通禀,他却说格格自便。气得我一跺脚,迈步就往里闯。康熙午睡刚起,正在李德全伺候下穿衣,我见这个场面,吓得惊叫一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站在原地,给康熙请安。康熙一边系扣,一边说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让朕做什么事儿?”我干笑道:“皇上,诗璇不敢。”康熙笑道:“这乾清宫你一共就来了四次,第一次是救十四,第二次是除夕,第三次是万寿节,第四次是为给老八送礼。所以没事儿,你绝不到乾清宫。”我笑道:“皇上英明!诗璇来是想向皇上借个地方,要特别大,还没有人去,而且还得有人守着不让进。”康熙略一沉吟,说道:“这地方宫里有限,但是你得告诉朕做什么用?”我眨眼笑道:“保密,横竖是好事儿。皇上要是没有,诗璇就不这么干了,另想别的辙儿!”康熙宠溺地拍拍我的头,说道:“这大清,除了太后,就你敢这么跟朕说话。这两个月除了万寿,没什么大典,保和殿空着。你就到那儿吧。别把保和殿拆了。朕再派海青领着一队人听从你调遣。”我赶快谢恩,一蹦一跳地跑出去,跑了几步又回来,说道:“皇上也不能进保和殿。”康熙说道:“朕也不进。不知道又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
我叫海青带着乾清门侍卫把住保和殿周围,不准任何人等靠近,连日常的值扫一概全免。就是海青本人,也不得靠近保和殿半步。这回不用跟绛雪轩的人签保密协议了。整个保和殿就我和胤禑两个人。胤禑当然高兴了,整天乐得合不拢嘴。对着他那一大票哥哥弟弟守口瓶,每天与我起早贪黑,泡在保和殿中。我特意预备了工作服,一进门我们就换衣服,出门前再换回来,不让外人看出一点端倪。海青尽忠职守,怪不得是康熙第一信任的首席侍卫。
八、九、十、十三、十四、十六、十七都来找过我,问我们在做什么,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们了。他们就改换策略,让我给他们想万寿节的新鲜花样,可我哪有功夫和闲心情,摆出苦瓜脸,跟他们说:“我在皇上面前都夸下海口,万寿节送皇上一份从未见过的大礼。如果皇上不满意,我的项上人头不保了。”胤祯恨恨地说道:“少给爷来这一套!你就惹出天大的篓子,皇阿玛也不会要你的脑袋!”我点着他说道:“你不是答应我,当着我的面不自称爷了!”胤祯窒了窒,转向胤禩,说道:“都怪八哥!要不是给八哥那坎肩,能惹这么多事儿!现在好了,得我们自己去变弄皇阿玛的寿礼了。”胤禩一脸无辜,但是架不住他们齐声附和,但他的眼中还是现出幸福的柔光。我笑笑没有揭破。
这一个月可累死我了,终于赶在万寿节前一天完工,胤禑也灰头土脸,跟个小鬼似的。打发人请胤禛明天一大早进宫后,我们两个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胤禄杀出来,挡在我们面前,拉着我和胤禑说道:“我知道你们为皇阿玛准备了一份大礼。但这份儿礼得带上我。十五哥,你可是我亲亲的哥哥,怎么能不帮我。诗璇姐姐,凡是用音律的地方,都是我出手的,以后你就用不着我吗?再说,我帮了姐姐这么多忙,姐姐就不帮我一个忙?”胤禑说道:“不是我们不帮你,这个你实在插不上手。”胤禄扁起嘴来,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我和胤禑不忍,相互看了看,叹了口气。我想了想,说道:“我有个主意,但得明天早上。明天你跟十五阿哥一起来保和殿。”胤禄破涕为笑,与胤禑一同回去了。
万寿节一早,我来到保和殿,却见胤禛穿着朝服负手而立,朝阳下凛然的气质让人不敢正视。海青跪在他面前,却寸步不让。胤禛看我走过来,对海青说道:“格格来了。你问她吧。”我伸手虚扶海青,说道:“谢谢海大哥。”海青叩头道:“奴才不敢。”方起身说道:“四阿哥要进保和殿,皇上口谕,命奴才听格格调遣,敢问格格是否请四阿哥进殿?”我笑道:“是我请四阿哥来的。请放行。”海青应声嗻,侧身退到一边,待我和胤禛走过去,把我们的随从都挡住了。胤禛皱眉道:“什么事?一早让我进宫,又搞得这么大阵势!”我笑道:“大事。”先迈进保和殿,胤禑和胤禄早等在里面了。待我们进来,他们两个合力把殿门关上。然后把地上的《江山如此多娇》缓缓展开。胤禛动容了,带着惊愕与震憾!
《江山如此多娇》尽显岭南画派之风骨,解衣盘礴,猛刷横扫,如风旋水泻、毫飞墨喷;若闪电雷鸣,似惊涛扑岸;类狂飚戾天,如愁云惨淡;若宇宙洪荒,似离合恍惚。大胆挥扫之后,加以小心收拾,于磅礴大气之中见精微,于蓬勃生机中见率真。在这个时代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胤禛扼腕道:“好!真是一份大礼!”我说道:“还差一点儿,要你帮忙!”胤禛说道:“题字?”我狂崇拜地望着雍正大人,胤禑和胤禄齐声说道:“四哥太厉害了!”胤禛说道:“写什么?”我说道:“这幅画叫《江山如此多娇》,除了题目,还有一个跋,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像,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骄,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马蚤;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胤禛惊异地看着我,说道:“你作的?”我忙说:“抄来的,抄来的。”胤禛不信,也没争辩。因为他的时间有限,一会儿还要到乾清宫排班行礼。他先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写出行草,把不满意的字,又重新写了了遍,然后饱醮黑汁,一挥而就。雍正大人的字,气势磅礴,满纸呼之欲出的霸气。我们均鼓起掌来。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儿,我忙拿出帕子递给他。他望着我不接。我心道什么毛病!如果不是帮我写这字,我才懒待答理你!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脸刷地红了,心道,罢了,你帮忙总得有点表示吧。我红着脸,为他拭去额角上的汗水。
胤禑撇嘴道:“我画得那么辛苦,诗璇姐姐也没给我擦汗。”胤禄贼笑道:“我告诉十四哥去。”我慌道:“你敢!”胤禛从我手里取过帕子收进袖子,说道:“你现在就去告诉十四。”胤禄早被胤禛的脸色吓住了,望着我小声说:“诗璇姐姐,我保证不告诉十四哥。”鬼怕恶人,我使劲地戳了胤禄额头一下。然后对胤禄做了一番安排,胤禛、胤禑又吃惊了。胤禄崇拜地望着我,胤禛轻轻捏起我的下颔,说道:“你到底能给人多少惊喜?”我躲开他的手,说道:“惊喜不断。”
胤禛、胤禑、胤禄把画收起来,然后往乾清宫排班行礼去了。我叫海青带着人把画儿抬进乾清宫,找梁九功寻个隐蔽的角落藏起来。海青带人守着。梁九功笑道:“真是一份大礼,光个头就大出好些。”我笑着回身示意司棋,司棋取了个红包,递给梁九功。梁九功也不多说,打千儿谢赏后,就退下了。像他这种大太监,不是谁赏都领的。
然后,我直奔昭仁殿。就是挤到十三他们一桌,我这回也不要坐在御座旁边。一进来,莺莺燕燕一大群都安静地坐在那里。我认得董鄂氏和那个郭罗络氏,看样子是福晋群。她们不用行礼吗?她们敌视地盯着我。瞪我也没用,本格格照去年又长高了,又长漂亮了,再不是那小毛丫头了,只是照去年瘦了不少!不是我想冒充病西施,实在是事情太多,多得我想好起来也不能。魏珠在那里张罗,一见我过来,忙请安说道:“格格怎么先过来了?”我说道:“提前找座位。”魏珠笑道:“格格真会说笑。格格还是老位子,不用找。”我面如土色,说道:“还坐那儿!是你安排的?给我换了。”魏珠赔笑道:“格格,奴才哪有那个胆子往那儿安排人呢!李谙达传皇上口谕,命在御座边给格格设座位。”我气乎乎往外走,魏珠忙说:“格格怎么走了?”我说道:“还是那儿,我用得着这么早候着吗?”
太监尖声叫道:“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我也跟着众人跪下迎接。康熙走到我面前,亲手扶起我,说道:“你身体不好,不宜久跪。”我如坐针毡,不得不由他扶起来。太后笑道:“诗璇,来我这里。”我赶快跑到太后面前,扶着太后的胳膊。太后笑着拍拍我,扶着我的手一起就座。
今年跟去年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那个有名的十八阿哥胤祄长大了些,自己跟着十七坐在位子上。一切依照程序,中规中矩,没有去年那些阿哥的精彩表演,实在乏善可陈。我坐在太后身边,依着她的喜好,悄声陪她说笑。康熙索然地坐在位子上,看着那些无聊的歌舞。去年除夕把九福晋打扁了,她再不敢起刺了。其他福晋生怕康熙旧事重提,都尽量避开看我。倒是阿哥们从大到小,都没事儿往我这边瞧。
我正和太后说笑,突然听到胤祉向康熙奏对:“儿臣品读《古文渊鉴》,已体会‘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第一境。正在渡过‘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第二境。至于第三境,儿臣还有待努力。”说得众阿哥都笑了。诸位福晋甚至不识字,都一脸茫然。太后插言道:“皇上的万寿,三阿哥倒论起诗词上来了。”当年太后拒绝让五阿哥胤祺学习汉文,导致他九岁还不能诵读,胤祉自然知道,回道:“回皇祖母,孙儿只是向皇阿玛禀报《古文渊鉴》的编纂体会,不是扰皇祖母的雅兴。况且,孙儿也是引用诗璇格格的见解,实在惭愧。”太后的脸上像是开出鲜花,好像我的什么都好,说道:“太皇太后熟读汉人的书籍,当年被称作满蒙第一才女,如今这个位子诗璇顶了。”把我与孝庄太后比较,康熙是最崇敬这个祖母的,这下我又要得到大boss的特别关注了。
康熙说道:“朕亲自考校过,诗璇堪称大清第一才女。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我一震,这句是什么意思!太子笑道:“皇阿玛,诗璇答应皇阿玛的寿礼还没拿出来呢!”康熙笑道:“诗璇,你送给朕的特别大礼呢?不会拿不出来吧?那天的证人都在啊!”我忙起身,笑道:“皇上,诸位阿哥和福晋都送过礼了。诗璇才好拿来。”康熙说道:“你刚才想什么呢?寿礼都献过了,也没见你的拿出来。太子要不提着,朕还被你蒙过去了。”都献过寿礼了?我望向胤禑,胤禑拼命地点头,胤禄也一脸焦灼,就等我一声令下了。
我抬手示意,海青出去了。胤禄抱着琴,与胤禑一同出来。康熙笑道:“又有什么节目?”海青带着四个黄马褂侍卫抬那幅画儿进殿,齐跪在殿口。我走过去,与胤禑、胤禄,并排站立,齐跪下道:“臣等进献《江山如此多娇》图,恭祝大清江山永固,基业长青。”海青等齐动手,慢慢展开《江山如此多娇》,胤禄弹着琴,慢慢地吟诵那首毛主席诗词。
胤禑指着画面说道:“此画近景是江南青绿山川、苍松翠石;远景是白雪皑皑的北国风光;中景是连接南北的原野,而长江和黄河则贯穿整幅画面,此画展现的是大清江山宏伟壮丽,展现大清江山永固,基业长青。”胤禄选了一首不知名的古曲,如潺潺流水,气韵不绝,与胤禑的声音相得益彰。看着我策划的配乐讲解,效果比预期的要好。
所有人凝视着那画卷,境界恢宏,气魄雄健,淋漓酣畅,豪放洒脱,更被那首沁园春所震撼了。当年蒋介石读到这首词时,说毛润之好大的气魄!这首词用在这里,地地道道地颂圣,结尾处又很含蓄,又不至流于谄媚。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都不如今朝,分明是称赞他是最伟大的君王。我当时就扁毛泽东不配,现在又用在这里,可找不到别的,又鄙视了自己一回。
康熙从御座上站起来,负手望着那幅《江山如此多娇》,久久沉默不语。胤禄已弹奏了两遍,望着我无声问我怎么办?我也一头雾水,照平日康熙应该称赞才是,今儿是怎么了?不会也被震住了吧?我望向胤禩,胤禩轻轻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我只好等。太子见状,起身跪下道:“儿臣恭祝我大清江山永固、基业长青。”所有人都跟着跪下,祝祷了一遍。
康熙才说道:“很好。平身!”他仍然站在那里,凝望那幅画,吟道:“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马蚤;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好!好!写得好!”康熙一挥手,说道:“把这幅画挂到保和殿!与大清基业长存!”海青领旨,带着人抬起画退下。
大殿静极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心跳得极难受,我不禁扶着胸口。五阿哥胤祺出列,说了一句话后,向我伸出手臂。我很惊异,但实在站不住了,扶着他的胳膊。他说的是蒙语,胤禑低声告诉我是“皇祖母,孙儿把诗璇格格送回来。”我扶着胤祺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回太后身边。太后笑着伸出双手,一手接过我,一手接过胤祺。太后笑着对胤祺说了句蒙语,然后胤祺退下了。我坐在椅子上,想着在胤祺别院的那回故事。
康熙已回到御座,转头问我:“你借保和殿是画画?”我答道:“回皇上的话,是的。诗璇和十五阿哥一起画的,四阿哥题词,十七阿哥配乐。”康熙笑道:“人尽其才。算是去年的事情,给老四赔礼?”我笑道:“有那么一点点。”胤禛先笑了,别人也跟着笑了,但很勉强。四福晋那拉氏的脸如长白山,又黑又长。我超极不爽地看着她,又没看中你们家四四,干嘛那个脸色。我望着胤禛,嫣然一笑。看气不气死你!
康熙心情大好,谈笑风生。这一餐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换了三次菜。后来,梁九功向我使眼色。我示意司棋过去看看,司棋回来低声说道:“梁总管说,御膳房备料不足了,如果再撤换酒菜,恐怕很难看,惹得皇上万寿不高兴。梁总管代所有今天值事的奴才,跪求格格帮忙散席吧。”这是不可能的任务!谁也不可能扫皇帝的兴啊!可现在不扫,一会儿再扫更难看,还有很多人头不保。想了想,我故作若无其事地对太后说道:“太后老佛爷,我可以先去看看焰火吗?”太后笑道:“就想着玩!这是男孩子的游戏,小姑娘不能淘气。火纸掉下来,伤着怎么办?”我摇着太后的手,撒娇道:“我离得远点。我现在就要去。”太后说道:“就是非要玩,也用不着你去看,奴才们早就备好了。”我笑道:“我要选我自己玩的。”太后笑道:“这是皇上的万寿,还是你的千秋啊?”殿上霎间静了。千秋这个词儿只用在皇后和皇贵妃身上,太后这一个玩笑,把我打傻了,我慌忙起身,跪下说道:“诗璇不敢!”太后也悟到自己失言了,望向康熙想着如何回转。康熙却说道:“你的千秋,朕也给你放一次焰火。起来吧。朕带你去看。”我满头是汗,说道:“皇上,诗璇的是生日,不是千秋。”康熙笑道:“有什么分别吗?”我急道:“当然有。”康熙笑笑,没有说话。起身带着我们这一大票人去看焰火。
我浑身是冷汗地
天与多情(清穿)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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